“你都不用上课吗?”很难忽略她的存在,又甩不掉她之余,他终于打破沉默愿意和她聊聊。
“现在是暑假。”蹲在他面前的迦蓝,见他大爷总算愿意开金口了,笑咪咪地挨到他的身边蹲着。
他稍稍拉开一段安全距离,“没有计划要上哪去玩?”
“没有。”她不识相地再挪近一点,
“你毕业后要从事模特儿这一行吗?”他干脆伸手拿来她手中的西瓜皮摆放在他们两人中间,算是当作楚河汉界。
“嗯……”她乖乖蹲在楚河那一边皱着俏鼻,“没想过。”她不过是个玩票的模特儿,可从没把它当成是正业想过。
“那你将来想做些什么?”都二十了,也该对自己的前途有点打算吧?
她散漫地应着,“从没考虑过这件事。”
侧首看着她脸上的茫然未知,那等凭恃着青春年少,故而不在意、也没盘算过自己将来的模样,细微的叹息声,浅浅地飘绕在霍飞卿的心匠。
唉……美则美矣,只可惜,没什么脑袋,单纯的绣花枕头一个。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点失望。
“你还要在我家睡多久?”都给她住上一段时日了,她不会是想长久的住下去吧?
吃完西瓜满手黏腻的她,边洗着手边问:“这么急着赶我走?”
“是啊。”虽然多一个房客对他来说是没差,但她毕竟是个女儿家,跟男人住在一块总是不好。
“在这个夏天过完前,我都会赖着你。”她甩去手上的水珠,气定神闲地对他宣布。
他懒眉一挑,“不怕我是只披着羊皮的狼?”每天生活在性感诱惑中的他,最介意、也最顾忌的就是这一点。
“不怕。”她失声笑了笑,仿佛他说的话很有趣似的。
“你该怕的。”他忍不住对这个少根筋的女人晓以大义,“你不在乎自己的安全就算了,为什么令姊也不担心你的安危?”这对叶氏姊妹花,实在是太需要重新教育。
迦蓝顿了顿,半晌,言外有意地问:“她没告诉过你吗?”她才在想他的胆子怎么大得敢收留她呢,原来他根本就不知情。
“告诉我什么?”
“迦蓝!”蓦然问,小巷里泛起响亮的叫声。
她瞥了站在远处路灯下的身影一眼,而后烦不胜烦地搔搔发。
“又来了……”不是早就拒绝过他了吗?怎么他还是不死心?
霍飞卿饶有兴致地挑高了眉,“男朋友?”
“只是同学。”她意兴阑珊地站起身来,“我得闪人一下,开店前我会回来。”
在她转身拔腿就跑,而那个在小巷里大声叫她名字的男孩,也自他的面前跑过去追她后,霍飞卿扛起地上收拾好的酒瓶,不打算插手地转身走进酒吧内。
但,不过一会儿,想起她今天的穿着,再想想她对男人的吸引力后,霍飞卿又不由自主地再次走到后门处,仰首凝望着漆黑的小巷。
“我干嘛为她担心这么多?”他边叹息边喃喃自语,放心不下地也朝小巷里跑去。
跑了几百公尺后,霍飞卿并没有找到先一步开溜的迦蓝,倒是看到了一个站在路中间,两手直按着膝盖喘气的男孩。
他感同身受地看了看那个也跑不赢迦蓝的男孩一眼,继续在暗巷中搜寻着迦蓝的身影,但也不知是她又跑太快,或是他追丢了,来来回回找过她常去的几条巷子,就是没找到她,当他愈跑愈靠近这一带治安最不好的酒店区,却还是没有看到她时,一股不安的预感顿时泛在他的胸臆里,他连忙加快了脚步。
心急的脚步,在绕过巷尾的角落时戛然而止。
霍飞卿怔看着被众多小混混围堵在巷尾的迦蓝,此时此刻,身在人群中的她,没有惊慌失措、没有花容失色、更没有尖叫求救,她只是……先对其中一个朝她靠过来的小混混来个过肩摔,并在摔完了那体形较瘦的小混混后,又以一记扫堂腿,踢上另一个小混混的脸颊。
呆站在原地看她接着开始用扎实的拳头揍人,且不时用美腿俐落的踢人脸庞,只觉得自己好像在看动作电影的霍飞卿,不太确定地伸手捏了捏脸颊。
又骗人……
灰姑娘不会躲在巷子里跟一群小混混干架吧?而且她还是打赢的那一个。
郁闷地发现自己又被骗了后,霍飞卿微抖着眉峰,在那个被迦蓝摔过的小混混自地上爬起来,准备到她的身后偷袭时,他适时地加入战局内,慢条斯理地拉住小混混的后领,并在他的腰际赏了一拳后,在他耳边轻问。
“被美女的美腿踢,和被我的拳头揍,你觉得哪个比较幸福?”
小混混看了看他的臭脸,“美腿……”幸福真的是比较出来的。
“你就安息吧。”他再补上一拳。
“咦,你怎么来了?”忙得下亦乐乎的迦蓝,在混战中回头看他一眼。
他不语地看她在下一刻,动作迅捷地又把另一个男人摔在地上,并伸脚往下用力地踩了踩,当下,冷汗流过他的额际。
居然踩那个地方……这个残忍的女人!
不需他出手相助,转眼间已经将该踢的都踢过、该踩的也都踩过一回后,迦蓝伸手整理了一下头发,一身清爽的走向面色凝重的霍飞卿。
“我想,刚刚我应该把话跟你说完的。”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边目送小混混狼狈的离开,边在嘴边露出一抹诡笑。
“说什么?”他忽然觉得那个笑容相当刺眼。
她站至他的面前,两手环着胸开始对他说起历史,“自我六岁到我家隔壁的国术馆拜师学艺,开始打遍幼稚园以及国小无敌手后,我姊就从不担心我一个人上下课的安危。”
挑高的朗眉,愕怔了一会儿,然后逐渐失去了角度往下深锁。
“在我因修理色狼,前前后后被四所高中记了三次大过退学后,我妈就下再担心我在外头的安危。”她像在说一件小事般,语调平淡又简单,“大学迎新晚会那天晚上,我打断一个吃我豆腐的柔道社社长两颗门牙和三根肋骨,当我爸自警察局里把我领出来后,我爸从此就再也不烦恼我的安全。”
霍飞卿的眉心已经完全锁成死结。
“因此,你真正该担心的,是你的安危。”她一脸阳光灿烂地拍了拍他的肩,并顽皮地对他眨眨眼,“我姊都没告诉你吗?”
他先是咽了咽口水,然后,再大大地摇着头。
那个该死的叶豆蔻……
“好了,回去上班吧。”马尾一甩,女英雄光荣退场、
好似被揍了好几记闷拳的男性自尊,咚咚几声,又再次掉进路边的水沟里不见天日。
他侵吞吞地抬起头来,目送长腿美女大刺刺地走进了弯曲黑暗的小巷里,掩没了她身影的光影,寂寂地映照着空荡的小巷,像是在嘲笑着他般。
在书店,担心被众多小男生围堵的她会出什么事,他去见义勇为。
在酒吧,怕她会被酒客趁醉吃豆腐,他每晚顶着一张杀人狂的臭脸赶色狼。
然而在今天他才猛然发现,他所受托保护的对象,根本就不是什么需要王子或英雄的柔弱公主,反而是个单手就可以层龙的花木兰,怪不得叶豆蔻一点也不担心她的安危。
打扮成学生模样的清丽少女、路边广告看板上美得不可方物的晨露女神、裹着一件浴袍睡倒在浴室里的柔弱美女……一一在他的脑海中破灭消失。
他深深吐出一口,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紧憋了许久的大气,然后庆聿地拍抚着自己的胸口。
好险,好险上次没有强行把她拉过来打屁股或是占便宜……不然他不是肋骨不保,就是得像那几个小混混一样,在第二天脸上带个鞋印来上班。
边庆幸边迈开了脚步跟上的霍飞卿,在走了几步后,忽地想起了方才迦蓝那看似顽皮的眼神。
也许,绣花枕头不只是表面漂亮,里面,可能也是有装东西的。
* * *
“迦蓝,有人找你。”忙着应付客人,已经忙得脸色很不好的高居正,在走过迦蓝的身旁时,伸指点了点她的肩头。
“找我的?”和他完全相反,因在巷子里运动过脸上还泛着红量的迦蓝,看来就显得精神奕奕。
高居正看了她一眼,叹息地摇摇头。
“嗯。”打完一场架后居然还这么有体力,他这个廉颇果然老了。
“你们跑来这干嘛?”来到高居正所指的酒桌,发现找她的人居然是两张熟面孔后,迦蓝一手擦着腰低头看向他们。
殷佑宗咬牙切齿地盯着这个满场飞的花蝴蝶。
“来这找你呀……”有空在这里卖酒,她还不如快点回到小组里把她该交的东西交出来。
“小姐,给你的资料看完了没有?”特意跑来找她拿东西的殷佑祖,等下及地对她伸出手想要回东西,“那些资料可是我从我爸的公司里偷拿出来的,我得在我爸发现前快点把它放回去!”
她翻个白眼,“安啦,早就看完了。”还以为他们有长进呢,终于学会了在工作之外,在晚上出来找点乐子,原来他们只是为了这个东西来找她。
“看完就快点还我啊。”要是老爸发现自家公司的防火墙是被儿子们参加的小组破的,看他们兄弟俩不被剥层皮才怪。
“好好好,你们等我一下……”她不耐地应着,随后立即跑去休息室里,把那份她每天都带来看的档案资料自背包里挖出来,在把东西交给他们后,又应邻桌客人之请,转过身去跟其他客人划拳,再次灌下一杯客人请的啤酒。
“小叶。”总觉得自己被某种视线盯得很毛的殷佑宗,边搓着手臂边问她,“那个一直盯着我们看的酒保是谁?”
“喔,他呀。”她回过头来,朝吧台那边看了一眼,淡淡轻应,“他是我目前的同居人,同时也算是监护人。”
“你说什么?”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地拉大厂嗓:
她摊摊两掌,“我跟他住在一起。”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吧?
殷佑祖一手直搓着下颔,“原来你对这款年纪大的感兴趣?”那么多人追她都追不到,搞了半天,原来她有年纪上限的关卡。
“不,我只是暂时赖着他而已,”迦蓝虔诚地台上双手朝吧台那边拜了拜,“目前他是照亮我生命的救世主。”除了一开始时她与霍家先生有些摩擦外,现在她可是全心全意地感谢有霍飞卿这号人物的出现。
殷佑宗不满地皱着眉,“你干嘛赖着他?”整个小组,在这暑假全都集合在一起集思广益写新程式,就只有她跑来这里泡男人,
“治我的失眠。”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状况已经改善很多的黑轮。
他这才想起她这个老毛病,“又开始了?
她又以崇敬的眼神远远膜拜着霍飞卿,“放心,在认识那个中年人后,失眠状况已经获得充分的改善了。”自从搬进霍飞卿的住处后,这些年来她从没在夏天的夜里睡得这么香。
“你最好是在下学期开始前就恢复正常。”殷佑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自口袋里掏出张纸给她。
“比赛订在什么时候?”迦蓝拿起那张印着比赛题目的纸张,就着微微昏暗的灯光眯细了眼盯审着。
“十月初。”
她点点头,“那还早,来得及。”等这个夏天过完,她再回去小组报到也不迟。
“迦蓝!”忙下过来的高居正,不得不提醒一下那个聊天过久都不来帮忙的新员工。
“我去忙了,你们慢慢玩。”
殷佑祖下忘在她身后提醒,“别忘了有空要回来看看我们的进度!”
“知道了。”她朝后挥了挥手,替邻桌收走大大小小的空瓶空杯,将它们拿到吧台边。
已经好奇了很久的霍飞卿,在她一过来后,忙不迭地想打探一下情报。
“那两个是你的朋友?”为了避免叶豆蔻和尹书亚这两座靠山找他麻烦,他还是照例在她把麻烦找来给他前,先一步理清她的交友状况。
迦蓝好笑地看着他提防的模样,“他们是我的组员。”怎么每个靠近她的男孩、男人,在他眼中统统都是色狼?
“组员?”他皱眉地吐出这个不熟悉的名词,“你们在谈些什么?”
“只是在讨论比赛的细节而已。”她边把收来的空杯一一摆放至台上,边低下头研究另一桌的点单。
“什么比赛?”霍飞卿吊高了眼眉,嘲弄地问,“武术大会?”那两个男孩看起来也不像是四肢发达型的,这也能当她这个女侠的组员?
“团队程式设计比赛。”忙着将调好的酒端上托盘,迦蓝心不在焉地应着。
连同霍飞卿在内,当下所有在吧台附近的酒客们全都赫然转首看向她,有点不敢相信,这个打扮清凉、面貌身材姣好的女服务生,竟会有那方面的天分。
霍飞卿的音调里带点下信,又带点试探,“你说过,毕业后……”那时她是说她没想过,该不会……
她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来,把他没说完的话接完。
“我们整个小组的成员,都已经被焕采科技订下了。”她是说过她没考虑过毕业后的工作,那是因为既然早就已经决定好了,现在就等她走出校门毕业就行。
同一天之内,再次愕然无语的霍飞卿,张大了嘴直瞪着他忽然觉得很陌生的同居人。
望着他那对恐有脱窗之虞的眼珠子,和那脸呆怔不置信的模样,迦蓝想也知道此刻他心底在想些什么。
她坏坏地扬高唇角,“既然你认识我姊,那你一定也认识杜千夏吧?”看样子,他之前可能真的把她当个草包来看了。
“认识。”他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是我未来的老板。”她干脆把底细都抖出来,省得他日日知道了又对她摆出这种呆相。
再次看走眼的霍飞卿,沉默了许久后,伸出手来缓缓地合上自己嘴巴。
则‘……她一点也不对她的出路着急,对未来也没什么计划,她早就把将来的事打点好了。
他又好气又好笑地摇首,“曾经有人说过,美丽的女人都没大脑。”
她朝他睐了睐眼,“那是他们不知道美女的大脑都藏在头皮底下。”
“再来两瓶啤酒!”热闹的外场里,其中—桌的酒客在她身后叫着。
“来了!”迦蓝随即换上了职业式的笑脸,一手托起托盘,另一手抡起两瓶啤酒、
盯着她脑后那东在空中摇摇晃晃的马尾,霍飞卿发现,愈是多了解她一分,他也就愈不了解这个表里不一的女孩真正的模样。或许,喝醉时憨憨傻笑的她是她,刚醒来时抱着枕头摔到床底下的她也是她,还有那个半裸着香肩俯身在他胸前种草莓的人,也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