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欠了多少钱?”晓冬阴眸半□。
“六……六百万左右。”
“去叫那老头拍两、三个广告。我不管你这个经纪人替他找哪一类广告,管他是卫生棉还是婴儿奶粉,有钱赚就可以。”一家之主速速下达指令。
“你爹不肯,我说破嘴皮子他也不肯点头下海卖身,他有条件的。”花袭人忠实的传达他们的困境。
“他讲条件?”晓冬眉型扬成半弧状。
“他指名由当今最红的王牌制作人制作他所有的产品,否则一切免谈。”歹命经纪人哀哀地说。
晓冬深深的吐纳再吐纳,锐眼金光扫到窗外一个非常眼熟的背影,那背影不正是今天话题里的主人翁吗?晓冬目露凶光,气愤得全身颤抖。
她老爹居然躲在外头,把经纪人留在屋内抵挡她的怒气。
“死──老──头!”晓冬放开花袭人,准备执行家法,修理那个贪生怕死的赔钱老爹。
“晓冬,你冷静点!”花袭人连忙拖抱住复仇女,阻止天伦惨剧发生。
“放手,我就是太过纵容他才让他无法无天的惹事招祸,他已经不止一次赔光我辛辛苦苦替他存的养老金,这次我一定要纠正他这个坏习惯,不然以后我嫁人时岂不是要带他过去当嫁妆?”晓冬气恼的想扳开花袭人的箝制,但花袭人却死拉着她不放。
“晓冬,他不是存心的,谁也不能预测店铺会赔钱,这次就算了啦!”花袭人谆谆劝谏。
“很好,耍大牌是吗?又要我出面,而他还是学不会对自己做的事负责?叫他自己想办法还钱,他爱花钱我就让他花得刻骨铭心,他闯的祸由他自己去收拾,本姑娘绝不出半毛钱替他还债!”晓冬吃了秤坨,决心与亲爹割袍断义,让程可夫这株温室娇花独自面对现实世界的凄风苦雨,她这个护花人挂冠求去也!“我们会饿死。”与程可夫唇齿相依的花经纪人立即有了唇亡齿寒的领悟。
“最起码我不会,而你和他就很难说了。”晓冬盘手拢胸,凉凉的等着看两名知名人士遭殃,她这个寻常老百姓既不惧风刮,也不怕雨淋。
“晓冬,你要弃我而去吗?做错事乱花钱的不是我啊!”花袭人委委屈屈的哭调好不嫌人热泪。
只可惜程大姑娘不吃这套。
“你算从犯,他要是不去赚皮肉钱你和他就等着跑路,记得跑快点,现在讨债的苦主追人的脚步可勤快了,我会替你们送行的,你保重,拜拜!”晓冬挥挥衣袖,献上祝福,准备和他们分道扬镳。
花袭人连忙拉住她,陪笑道:“帮帮忙啦!你不借钱也没关系,你去求那个王牌大制作找我们演戏好不好?你爹只肯演他制作的戏,而大制作最近又不肯做生意,你去同他说说,也许事情会有转机也说不定。”到头来,与程可夫同为一丘之貉的花袭人还是把烂摊子推给她。
“与我无关,那是你的工作。”晓冬拒绝一同搅和那池又污又臭的春水。
花经纪人在惊觉大江东去光复无望后,抽抽噎噎的哭成泪人儿,旱季转眼变成雨季,而办公室里的另一名女性反而成了水灾的肇事者。
“小花,上了年纪还这样哭很难看也!”面恶心善的晓冬忙不迭地找来一盒面纸堵住决堤的长江。
“你……你不帮我,呜……呜……”花袭人声泪俱下的指控。
“我不帮的是那老头。”晓冬奉上一叠面纸,再三叹气。
“我与他是生命共同体,你不帮他就是断我的前程财路。”花袭人愈哭愈凶。
“那就和他拆伙嘛!再找一个名气比他响亮的大明星来经营不就好了?”面纸全数告罄,晓冬只好捐献出上衣赈灾。
“我……我这辈子赖定他了……”
这句话好象有点暧昧,很值得玩味哟!晓冬霍然停止替伊人拭泪的动作,重新思考整个事件的起始缘由。
难不成……她那个天才老爹终于想立业成家了?而花经纪人是她老爹的现成人选?不会吧?“小花,你什么时候和我老爹勾搭……不,交往了?”晓冬抬起花经纪人哭花的脸,询问这名极有可能是她未来姻亲的女人。
“你说什么?”花袭人吸吸鼻子,满头雾水。
“你说的赖定他,是指你愿意自我牺牲接收我老爹,以后绑在一起?”晓冬一改凶神恶煞似的眉目,笑容甜得可以滴出蜜来。
“是……对呀!”从她接任程可夫经纪人一职以来,她不就一直都很牺牲吗?每天一起工作当然是绑在一起。花袭人觉得晓冬这个问题好象有点多余。
“不反悔?”最好先讲清楚,免得跑了个这么伟大的后母她可就亏大了。
“我有得选择吗?”花袭人的懊悔早已无法形容,她很早以前就认命了呀!“小花,我突然觉得我们有必要再谈谈关于我老爹欠人一屁股债这件事。”只要能出清那个亏本老爹,晓冬愿意做任何事。“你愿意伸出援手救我们?”花袭人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随便哭一哭就有救星了?“自家人嘛!应该的,应该的。”晓冬谄媚得有如当朝贪官污吏,点头如捣蒜。
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善于把握时机的花袭人马上恢复经纪人本色。
“那好,你替我去找那个王牌制作。”花袭人的眼泪当下收拾得干干净净,拿起随身的皮包重新扑上胭脂水粉。
“那个家伙有多难缠?就连你亲自出马也不行?”以缠功出名的花大经纪人居然也有办不成的事?晓冬不自觉地提高警觉。
“我已经被挡在门外,吃了无数次闭门羹了。”花袭人哀怨地说。
“这么大牌?给他一笔钱不就可以让他乖乖点头了?天底下哪个人不爱钱?”
晓冬提供低三下四的土方。
“有,他就是。”花袭人更沮丧了。
“啥?”这倒有点出乎意料,陶渊明又再世为人了?“这名制作人非常、非常地不爱钱,甚至可以说是痛恨,因此利诱这招对他完全无效,他还说如果我再去烦他,也许他会连人带钱地轰我出门,还附赠一笔款子免得我再去骚扰。”花袭人第一次觉得自己像只害虫,三番两次的被驱逐出境,丢人丢到别人家门口去了。
“小花,你说他叫什么来着?”晓冬不悦的蹙起眉心,这个制作人实在有点欺人太甚。
“欧阳峰。”
“哦?西毒投胎的?”她撇撇嘴。
“说他是西毒一点也不过分,这号毒物嘴巴真是毒死人了,你知道我的口才不好,与他屡次交手都占下风,因此特地商请你出面对阵。”花袭人充满希望的对她眨眨眼。
意思是说她舌粲莲花就是了?晓冬闷闷地接下花经纪人话里的损意:“就算我肯去,他也不见得肯出马,你认为我长得很像保证书吗?”
“不,我有把握你一定办得成。”花袭人乐观无比。
“理由?”她不太明白。
“因为你非常、非常地爱钱,所以你一定能马到成功。”花袭人拍拍晓冬的脑壳,激励这匹有希望成为万能经纪人的千里马,她和程可夫的将来就靠晓冬了。
晓冬倒没因她灌的迷汤而晕头转向、喜上眉梢,相反的,她有种被联手陷害的不好预感。
室内的空调吹出阵阵冷风,令她打了个寒颤,晓冬静下心来反复思考,开始怀疑她老爹是有预谋地指名这名大牌制作,让她前去跳火坑;而为了他与花袭人,这个火坑她还跳得心甘情愿……她不禁仔细揣想自己究竟答应了什么祸事。
不知为何,她开始有点后悔。
***顶着入夏以来最高温的太阳,晓冬站在一栋商业大楼前,突然有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感叹。
从这栋大楼外观华丽的门口至大厅,挤满了黑压压的人潮,艳阳底下,一大群衣着光鲜的人士整齐有序的排在管理室前“挂号”。
管理室前挂着一面斗大的告示牌──与六楼欧阳先生有约者,请在此等候。
晓冬拉低了太阳眼镜,无语的远眺排在她前头为数壮观的人群。
天哪!活像朝天宫的进香团,这群人真的都是来见欧阳峰的吗?根据目测,以队伍的长度排到她时太阳都下山了,而欧阳大牌也都收工回家了,她若是有耐心夜以继日的排下去,也许明早能轮到她晋见圣上,然后五分钟内如同其它阵亡同志被打发出来。
不行,太浪费时间了!晓冬皱着眉头,极不愿把宝贵的时光浪费在一名与她亲爹同种类的大牌身上。
早早结束这件任务,她才有机会脱离这群性格反常的演艺圈人士,但要达成此项标的,第一要件是必须能见到欧阳大牌。
她瞄了瞄大楼正前方的出人口,倘若走这条路而先其它人上去,恐怕得过五关斩六将地胜过排在前头的各路人马,自认不是身强体健的她想了半天便决定撤消这个计划,反正条条大路通罗马嘛!转转路改其道而行也不失为一道良计。
打定主意后,晓冬以指腹顶顶镜框,吹着口哨脱离长龙,背道而行的走向建筑物旁的紧急逃生出口,绕过重重人工造景的怪异花草后,登堂之快捷方式便俨然在望。
这算不算走后门?晓冬站立在一座假山前研究自己目前的行径,会不会太对不起那些排得汗流挟背的经纪人们?她甩甩头,将同情心甩到天边一角。反正要见欧阳峰这位超级制作原本就是八仙过海各凭本事,那些人是正职经纪,苦等也是应该。而她本业是苦命的二专生,充其量只算是个传话跑腿的,原本就不该在此与他们一同搅和,不在家喝茶看书,跑来这里晒太阳已算是委屈了,于是她决定大大方方地原谅自己的小人行径。
但前一秒晓冬的左手才摸上门把,下一秒便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撞击力硬生生撞离门边,跌坐在水泥地上,晕眩地数着满天的星星。
“痛……痛……”晓冬掩着撞疼的鼻梁与额际,痛得龇牙咧嘴。
门扇摇摆了几下,缓缓的晃出一道人影。
“撞到人啦?”肇事者愕愣道,静默了大约三秒,突然火力十足的朝她开炮。
“好端端的大门不走,没事站在紧急出口门边让我撞是什么意思?想教我内疚呀?老子今天已经很不爽了,要是门板被你撞坏,你就皮绷紧一点,滚开啦!要舔伤口到旁边去,不要坐在那里挡道。”
岂有此理!晓冬忿忿的打开痛□的眼睑,恶狠狠的瞪视开骂人。这家伙撞了人不道歉就算了,还好意思怪她杵在地上挡路,也不想想是谁造成的意外?“喂,你耳背呀?”
欧阳峰粗手粗脚的揪起晓冬,不甘不愿的咕哝,“拿去,算是我救济你,去看医生时顺便照照脑子,只有笨蛋才会走路不看门。”他掏出一叠现钞塞在晓冬怀里,转身就要走人。
“站住。”晓冬温吞吞地叫住恶霸的身形。
“嫌不够啊?那堆臭钱够你在医院住到老死,做人别太贪心。啧啧!小小年纪就会伸手要钱,长大必定成为腐蚀社会经济的大祸害,台湾就是有你这种人才会变成罪恶之岛。小鬼,老师上课时有没有教过你什么叫祸国殃民?”欧阳峰不屑地看着怀里搋抱一叠钞票的晓冬,对着她当场开堂授课。
“祸……祸你个头!”晓冬毫无预兆地爆出怒吼,将怀中的钞票一把掷回他聒噪不休的脸上。
“你用钱丢我?”一时不察中了暗器,欧阳峰不可思议的问。
“不够是不是?我还有更多。”晓冬火大的翻出背包里原本打算替她老爹还债的款子,一把一把地丢向无理不饶人的恶霸。
“喂喂!小鬼,光天化日之下这般砸银两不好吧?你哪来这么多钱?”欧阳峰七手八脚的接住一把把掷向他的钞票,诧异写满脸上。这小鬼是抢了银行还是逃家?“要你管!姑娘我就是要用钞票把你的恶嘴堵上!”晓冬气红了眼,厉行金钱万能的千古明训。
“停……停手!你再扔我就要翻脸了。”长这么大他从不曾被人用这种东西教训过,欧阳峰快步走向她,把怀里的钞票塞回她的背包,大掌紧紧捉住她蠢动的双手。
“翻脸?你的脸有和气过吗?”晓冬抑下体内汹涌的怒涛,酸酸的损他。
“你不要太过分了,我已经不计前嫌给你医药费看医生,再胡闹我就把你这袋钞票全数扔到水沟里。听着,一人各退一步,事情就算扯平。”欧阳峰握紧她的手腕,隐怒地说道。
“你当自己是谁?谁说事情这样就扯平的?用门撞我还拿钱污辱我,四维八德里你独独漏了耻字没学,只会用体形、恶嘴威胁弱质女流,你的家教还真好啊!”
晓冬甜甜地朝他道贺,对他的青面獠牙视而不见。
“你……”被众人捧惯的欧阳大制作头一回碰上刁钻利齿的女人,手下的劲道不自觉地加重。
不甘受痛的晓冬反抗地扭手挣扎,激得欧阳峰更是恼火,长腿粗鲁的一勾,将她整个人纳入怀中制住她不安分的手脚,就在这么一拉一扯之间,一张烫金的名片自他口袋中掉出,四平八稳地落在水泥地上。
名片上一排细小的文字晓冬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另外三个加大的粗字体她就一目了然了。
怀里的小女人突然中止扭动,安安静静地瞪着地面上的名片,欧阳峰怔了怔,好奇地与她一同往下看,以为她发现了什么宝贝。
“欧阳峰?”与他鼻观鼻、眼对眼的晓冬轻声问着这个与自己纠缠大半天的鲁男子。
“正是区区在下我。”欧阳峰完全不明白她方才的火气都跑哪儿去了?她变脸的速度还真快。
“那个爱耍大牌、让一大堆经纪人在太阳底下晒成人干,既冷血又不爱钱、头脑又有毛病的怪胎西毒欧阳峰?”晓冬流利地说完一大串对他的评语。
欧阳峰不明白她的怒气是怎么消失的,但他现在可明白自己哽在喉头的炸药是怎么来的。
“你能不能省掉前面一大堆的副加形容词?”他试图忍着不捏死这个损人功力一流的小鬼。
“喔……”晓冬挑高弯弯的细眉,以恍然大悟的表情看他。
“小鬼,你这表情代表什么意思?”欧阳峰低首看着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忍不住开口问道。
“原来金庸老前辈笔下那个神经不正常的西毒疯子长得就是这副德行啊!多亏你我终于解开历史之谜了!”晓冬露出粟米粒般的贝齿冲着他粲笑,被紧握不能动弹的双掌也以指尖意思意思的鼓掌表示感激。
“臭──小──鬼!”欧阳峰最痛恨人家拿他的姓名开玩笑。
“你来得正好,自个儿送到我面前省得我还要上楼去找你。喂!别吼了,先放开我的手,把这份文件签一签。”适应力超强的晓冬不理会他老兄的怒吼,放软了身子挣开他的箝制,自背包里掏出文件和笔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