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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过后,梁芊穗浑浑噩噩地上了两天班,注意力完全没办法集中在工作上。
所幸她已经将罗允呈的稿子发出去打了,若由她自己打,难保不会错字连篇、满电脑蝌蚪文。
“芊芊你最近怎么了?打算回祖国去吗?”江沛晴转过头,再一次被梁芊穗憔悴的脸色给吓到。
撇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不说,光是她脸上那两圈逐渐加深的熊猫眼,就足以让对岸的同伴列队欢迎她归队了。
梁芊穗恍惚地回过神,以百分百呆滞的神情瞟向好友。“回什么祖国啊……哦!对啦,我今晚要坐夜车回老家相亲。”
不知道是感冒尚未痊愈还是那个意外的吻,最近这几天她老是像飘荡在天地间的无主幽魂,根本找不到方向。
“相亲?!芊芊你和罗大教授究竟怎么了啊!”
“啊?”
一听到“罗大教授”这四个字,梁芊穗的思绪猛然被抽回,震慑的思绪敏感地宛若惊弓之鸟。“我……我肚子痛,不在、不在!”
她的话一说完,江沛晴便见她躲躲藏藏地准备往洗手间方向移动。
江沛晴讶然地觑着她,眯起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揽住她的肩膀。“芊芊啊,咱们是不是该好好的聊一聊?”
“臭沛沛,你竟然骗我!”梁芊穗一发觉是自己紧张过度,掩不住赧然地拨开好友的手啐道。
“是你自己作贼心虚吧!说!你那天和罗教授真的没发生什么天雷勾动地火的事吗?”江沛晴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目光灼灼地瞅着她问。
“能、能发生什么……天雷勾动地火的事!”梁芊穗转过身子,结结巴巴地打算结束话题。
为了得到答案,江沛晴硬是将她的电脑椅转了一圈正对自己。“没说谎?”
她脸上失魂落魄的样子太明显了,江沛晴微挑起秀眉,不死心地瞅着她。
“唉呀,别说了,赶快做扫地工作,我赶着要回乡下相亲啦!”
江沛晴的逼供刚好被响起的下班铃声打断,梁芊穗努力打起精神,但心头仍充满落寞,苦涩不已。
她可以感觉到罗允呈自那天之后一直躲着她,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可以把注意力转移到别人身上。找一个爱自己的人或许会比较轻松吧,所以她才会答应阿嬷回乡下相亲。
“我不要他了,沛沛帮我忘了他吧!”梁芊穗叹口气,坚定地对江沛晴说。
怎么这样?她为两人安排的独处没有加分效果,反而让梁芊穗对罗允呈打了退堂鼓?!怎么会这样!江沛晴小跑步走向梁芊穗,好奇的不得了。
“今天你吸地、我拖地。”梁芊穗面无表情地把吸尘器递给她,说完又恍如一缕幽魂般飘向洗手台装水。
“芊芊……”看着梁芊穗愈显孤独的背影,江沛晴蹙起眉,心里有些难过。难道自己真的帮了倒忙吗?
“你别担心,我真的没事啦!听阿嬷说这一次的相亲对象很不错哦!”梁芊穗重新飘回她面前,看着好友的苦瓜脸,努力打起精神说。
爱与被爱……对她而言还是个难解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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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的夜晚,不知大家是否都去度假或狂欢,原本就宁静的住宅区,在寂静的夜晚更透着沉闷。
罗允呈关了电脑,泡了一杯黑咖啡,让自己沉浸在浓浓的咖啡香当中。
他向来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除了看书、听音乐外,最大的兴趣就是带着单眼相机,透过镜头看山、看天、看海。
除此之外,他没什么其他的娱乐活动,同事老笑他是活在现代的摩登原始人,明明身在文明世界,却过着宛如古人般毫无创意可言的生活。
以前他总一笑置之,但渐渐的,他的心感受到所谓孤单的滋味,身边没人分享喜、怒、哀、乐,好像是一件颇无趣的事。
不自觉地,他的脑海中竟浮现出梁芊穗明亮灿烂的笑脸,还有那个意外的半个吻……
当杯子抵住自己的唇时,他的思绪自动停顿在梁芊穗红嫩的唇瓣上。
不知道她的唇是不是如想像中柔软、甜美?
满脑子的旖旎想法让罗允呈连忙再灌了口咖啡,硬生生将胸口忽涌而上的悸动给压下。
那个意外的吻,让梁芊穗真正烙上他的眼底、心里。
只要稍微闭上眼,梁芊穗总是扬着笑的清雅面容便浮现在他眼前,她那像黑色宝石般的澈亮双眸,在他面前闪着醉人的眸光、勾引着他的思绪,让他未曾为谁沦陷的心,多了点牵挂。
这是喜欢上一个人的前兆吗?
兀地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看着上头的熟悉号码,他轻叹口气接了起来。
“臭小子,你什么时候回家?”透过手机,罗文海爽朗的声音在电话的另一边传来。
“这礼拜我没空。”罗允呈先前连续接过几通电话,想也知道,阿公正采取“紧迫盯人”的方式逼他回老家相亲。
“不行!再忙也要拨空回家,我不相信学校的事会让你忙到分身乏术!”一听到宝贝金孙慢条斯理地又用一句“没空”堵回他的期盼,罗文海一把火便抑不住地在胸口狂烧。
“阿公,等我手头上的事处理完,我一定会回家的。”罗允呈捺着性子,不愠不火、诚意十足地对阿公说。
“你存心想气死阿公是不是?”罗文海完全拿宝贝金孙没辙。每一次通完电话,通常都是自己气得直跳脚,而他却是一派悠闲地挂上电话。
“阿公您别生气了,回家时我一定会记得多买一些你喜欢吃的淡水铁蛋回去给你,好不好?”
很难想像一个快七十的老头子竟然会爱上口感又硬又Q的淡水铁蛋,连他这年轻人都没这个能耐,嚼久了,他总会有种好像在咬整捆橡皮筋的错觉。
“哼!拿淡水铁蛋换未来的孙媳妇,我疯了才会和你做这种鬼交易!”
罗允呈笑了,没两句就套出阿公的用意,真不知是阿公太老实,还是自己太了解他。“阿公您别担心啦!未来的孙媳妇又不会跑掉,不过是早晚的问题,您别瞎操心了,OK?”
缘分的事可遇不可求,他一直努力告诉老家的长辈们,无奈他们依然我行我素地急着帮他介绍对象,时间久了,他也懒得再说些什么。
反正到最后,结不结婚的主权还是在他的手上,对于这一点,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你别杂七杂八给我扯一堆有的没有的,回不回来,一句话!”
“忙完我就回去。阿公,十一点了,你早点睡吧,再见。”罗允呈毫不给老人家反驳的机会,按下结束通话键,再次给了老人家一个软钉子。
所谓“长孙难为”正是如此吧!背负着罗家开枝散叶的重责大任,让他有种喘不过气的无奈。
叹了口气,罗允呈将杯子拿到厨房清洗,望着水龙头缓缓流出的清澈水流,他心底暗自下了个决定……
第四章
梁芊穗很喜欢回家的感觉,虽然从台北坐车回南部需要四个小时,但只要时间允许,她总会偶尔抽空回老家陪阿嬷过周末。
只是这一两年因为工作繁重,回家的时间由原本的一个月变半年,再由半年拉长为一年,很多事情都是透过阿嬷在答录机上留言她才知道。
直到上次回家她才发现,年近七十的阿嬷和罗阿公因为两人都丧偶多年,竟谈起了一场黄昏之恋。
而刚刚她快到车站时,阿嬷才向罗阿公借手机打给她,说是两人刚参加老人会举办的两日游回来,没办法到车站接她回家。
其实车站到家不过十分钟的路程,也不用阿嬷来接,虽然乡下夜晚的路灯略显幽暗,但她倒没什么害怕的感觉。
或许真是一个人孤独惯了,在充满虫唧的宁静黑夜中,反而让她有种适然的安心感。
才刚这么想,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奇怪的脚步声,回头打量了好一会,她才瞧见一名四十几岁的妇人跟在她身后。
会说是奇怪的脚步声,是因为妇人吃力地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沉重的脚步加上塑胶袋的声音交织而成。
妇人见到梁芊穗微侧过首看着她,便扬着笑,有礼地朝她微微颔首。
梁芊穗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了,实在无法认得太多村里的人,于是习惯性地,她也以微笑代替言语。
此时,塑胶袋因承受不住太重的重量,几颗苹果穿过破了—角的塑胶袋顺势一颗颗滑落下地。
“哎呀!我的苹果……”
妇人还来不及放下东西,梁芊穗已经弯下腰一一将苹果拣起来递还给她。
妇人感激的说:“谢谢,小姐……不是本地人吧?”
藉着昏暗的路灯,妇人看清楚她的脸庞——女孩有双美丽的眼睛,黠黑澈亮就像是名贵的宝石般透澈,不带一丝杂质;弯弯的秀眉、小巧的鼻头与透着浅浅瑰色的唇,清雅地构成了一张教人赏心悦目的面容。
“不算是吧!”梁芊穗扬起浅笑,对眼前亲切和蔼的妇人说:“虽然我小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但长大后就考到台北的学校念书,后来就自然而然留在台北工作了,所以……只能算是半个‘绿意村’村民。”
梁芊穗接过那一袋重新装好的苹果,替她分担手上的负担。
她贴心的举动让妇人卸下了心防。“这样啊!我儿子也是在台北,唉,一到台北就像生了根似的,老是抽不出空回家。”妇人叹了口气,脸上有着浓浓的无奈。
在妇人脸上,梁芊穗看到了熟悉的表情——这也是阿嬷想她时流露出的神情。
她下意识地安慰着妇人。“都是这样的,我之前在念书时几乎是每个礼拜都回来,现在想回来反而抽不出时间,我想阿姨的儿子一定也是这样的。”
妇人悄悄打量着女孩,心中漾满了惋惜。“女孩子就是不一样,贴心多了,哪像我家那个不孝子,都几岁了还光棍一个,连结婚的打算都没有,压根没考虑到长辈的心情。”
妇人坦率的回答让梁芊穗不禁轻笑出声。“天底下每个父母担心的事,好像都一样哦!”
是因为乡下的宁静驱散了她近来心头的郁闷吗?梁罕穗的步伐变得轻快,心情好了许多。
“唉,你妈妈也催你结婚啊!”妇人有些讶异地看着她。“你看起来还很年轻啊!”
梁芊穗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此时一辆车子在她们身边停了下来,摇下车窗。
“老公!”妇人喊出声,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惊讶。
一个有些年纪却不减儒雅斯文的男人探出车窗,皱着眉说:“摩托车抛锚了也不打个电话回家?还以为你买水果买到不见了!”
“这么大个人哪会不见!”妇人笑道,温婉的脸庞上有着平实的幸福。
梁芊穗杵在一旁,被两人流露出的真情感动了,如果爹地、妈咪还在的话,应该也是这么恩爱吧!
无预警地,一股酸突然涌上胸口。
“对了!送这个好心的小姐一程吧!她帮我拣苹果,还替我提这些水果走了一段路了呢!”
“你啊!就会惹麻烦。”白了妻子一眼,男人有礼地向梁芊穗说:“小姐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对上他的视线,梁芊穗的心跳猛然漏了一拍,这男人的五官、神韵好眼熟,仿佛在哪见过……
“小姐?”男人对于女孩的面容也有着相同的熟悉感。
“哦!不客气。”梁芊穗猛然回过神,朝两人摆摆手笑说:“不用麻烦了,我家就在前面,你们要小心开车哦!”
“是这样呀!”妇人略显失望地叹了口气,随即又开口:“你叫什么名字啊?有空可以到我家坐坐。”
“我叫梁芊穗,这是我的名片。”她掏出自己的名片夹,想抽出名片才发现,上一回被她偷偷塞入名片夹的相片竟忘了拿出来。
梁芊穗略显尴尬,连忙阖上名片夹。“请多多指教。”
递上名片与他们寒暄了几句,她继续往家里方向走去。
而两夫妇却因为方才瞥到的那张相片震惊不已——
女孩塞在名片夹里的相片,不正是他们家的不孝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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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芊穗转入熟悉的小径,望着屋子前的小花园,忍不住逸出了笑容。
我回来了,可爱的家!
阿嬷的屋子是以前四合院改建的,当初请师傅重建时,阿嬷把所有的起居室都设计在一楼,二楼有两间房间是留给她当书房及卧室用。
因为阿嬷喜欢捻花惹草,屋前总种植一堆不知名的美丽植物,随着四季递嬗,开出美丽的花朵。
她永远记得,屋前灿烂的花妍,让她渐渐忘却失去双亲的痛苦。在逐渐习惯乡下的生活后,她也逐渐学会把思念压在最心底。
后来,她存下自己的零用钱到园艺店里买了一棵枞树,就种在院边靠近二楼的窗口下。
她对阿嬷说:“本来今年的圣诞节,爹地、妈咪计划回乡下过圣诞节的,我怕他们忘了,这一棵枞树就当作提醒他们回家吧。”
第一年圣诞,枞树长得与她同高,她在树梢别上彩灯和信,期盼闪亮灯火能指引爹地、妈咪入梦寻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转眼间那一棵枞树已长到她碰不到的高度,她才惊觉时间已荏苒过了好几年!
梁芊穗掏出钥匙打开门,直接走向二楼,一进房间她便扑在显然是刚换过的床单上,发出了满足的叹息。“阿嬷!棉被有阳光的味道,谢谢!”
推开窗户,她伸长手捻了一搓绿意,略带草腥味的气息在指间散开,她的思绪也在瞬间放松。
清新无比的空气让她一沾枕便沉入梦乡,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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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五点半,第一道曙光划破天际,超级准时的鸡啼意气昂扬地企图以它响亮的啼声唤醒全世界。
梁芊穗才梳洗完毕踏出楼梯间,咕噜咕噜的滚粥声和着米香沁入鼻息,旋绕在清晨的空气里。
“阿嬷!”看见阿嬷容光焕发的模样与熟悉的笑颜,梁芊穗情难自己地摊开双臂大声喊着。
“小芊芊!”没料到孙女会这么早起床,梁满开心地合不拢嘴,抱着她说:“怎么不多睡一会呢?难得回家一趟,阿嬷的料理都还没准备好。”
梁芊穗抱着她,重温过往的依赖,她贪婪地汲取阿嬷身上温暖的体温,感觉到眼眶已经被想念的泪意所滋润。
“阿嬷!我好想你、好想你哦!”梁芊穗抵着她厚软的肩,撒娇地说。
温柔抚着孙女披散在肩的秀发,梁满笑了。“傻芊芊!来,阿嬷看看,你有没有变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