摒除了外头的热络气氛,充满喜气的房间里安静地听不到一丁点声音。
洁儿说案桌上的龙凤对烛是红的、身上的喜服也是红的,就连枕头、棉被也是绣上吉祥物的红色锦绸,而这些像冰糖葫芦的颜色……便是属于大喜的颜色。
当她的脑海里映出一整片的喜红,夏赋悠有些没办法想象,甚至喘不过气。
她用力地深吸一口气,闻不到冰糖葫芦甜甜的味道,却把那股让她心悸的男性气息全纳入呼吸当中。
她微微受惊,小扇般的长睫仿佛在扇走不安的情绪。
齐少觉也在喜房里吗?还是因为这间充满他气息的地方,让她无法维持往日的怡然自得?
“你……在吗?”夏赋悠极度不安地绞着十指,紧绷的情绪让头上的凤冠霞帔显得更加沉重。
齐少觉低沉的笑声响起,他一双眼正落在妻子美丽的脸庞上。“我正瞧着你呢?”
夏赋悠听到他的嗓音里有着笑意,慌张地伸手想摸顶上的红头巾,这才发现齐少觉早已掀开她的头盖。
一抹羞赧浮映在她的脸上,她还没开口,齐少觉已经帮她把沉重的凤冠给取了下来。
“你累了吧!”
夏赋悠耳里传来他慵懒的嗓音,他温热的气息拂着她的粉颊,令她有股说不出的赧然。
他绝对是故意的!
每当他一靠近,她便发觉自己全身上下都不对劲,齐少觉铁定将她不安的举止完全纳入眼底了。
“还……好。”夏赋悠一想到这里,思绪更加无法集中。
当她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阳刚气息,她的语气便不自觉地局促起来。
齐少觉一瞧见妻子可爱的神情,不由得失笑出声,迅速在她的唇上轻啄一下。“别紧张,瞧你的模样,活像是我会把你生吞活剥似的。”
他的举动让夏赋悠瞪大双眼,当他修长的指轻抚她的脸,她僵愣在原地。
“你……亲我?”
他明明只是轻轻一啄,为什么她的唇上会如此深刻地残留他的气息?
夏赋悠握紧拳头,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嗯!”齐少觉眼底全是夏赋悠纤细、柔美的模样,他的理智早已溃不成军地为她倾倒。
他轻拥着她,温热的气息则落在她的粉颊上。“悠儿,你真的好美!我终于拥有你了……”
齐少觉低语,那语气就像是深陷爱河的男子。
他们成亲了?这一点同样是夏赋悠心里的感慨。
她的未来,开始在今晚。
夏赋悠压下心里荡漾的少女情怀,扬起手在前方摸索地寻着他的脸。“我可以摸摸你的脸吗?”
他微蹙起眉,不解地望着她。
夏赋悠似乎可以感觉他的表情,她柔美的唇角噙着笑,一双柔白玉荑捧住他的脸。“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样子。”
齐少觉因为她的动作微微一愣,当她的青葱五指游移在他俊美无俦的脸庞时,他的心泛起微微悸动。
“拜过堂、喝过交杯酒,我们便是夫妻了不是吗?”她的手抵在他的眉上。“让我感觉你的样子……”
纵使她是个瞎子,没办法用眼睛看清楚夫婿的长相,但她至少可以用双手去感觉他的模样。
“别让我一辈子对着一个虚幻的人影过日子。”
夏赋悠的话让他下意识地闭上眼,一丝不悦掠过脑海。每次看着她,他从不认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个瞎子,偏偏夏赋悠像是要让他承认似的,不断地逼他面对。
她的语气明明是那么平缓,他却可以强烈感觉到里面的无奈有多深。
“求你,不要闭上眼睛。”他的反应让夏赋悠感到受伤,但她的手却没停止感受。
“你的眉毛很浓,眉形像把剑。”和大哥不同、也和爹的不一样,这个认知让她的唇角噙着笑。
夏赋悠的纤指轻移,习惯性地将自己的感觉化作言语,她的浅笑显示出她正自得其乐中。
“你的鼻子很挺,和我的圆鼻子不一样。”
夏赋悠顺着他挺直的鼻梁来到他的薄唇,思绪奔驰在想象当中,她十指轻触他的五官,知道自己的夫婿是个轮廓深邃的男子。
眉浓且修长,鼻挺且直,唯独不能感觉的……是他的眼睛。
“我好想知道你的眼睛是什么颜色?”夏赋悠轻语,有些娇叹,有些无奈。“你可以告诉我吗?”
“褐色。”
夏赋悠的掌停留在齐少觉脸上,掌心透出的淡香让他连思绪都茫然了。
“褐色……像什么?”
他说的褐色是什么颜色?她怎么会懂,夏赋悠微敛秀眉,用自己的方式让齐少觉知道她的习惯。
她希望齐少觉能和洁儿一样,将颜色化做言语,让她可以有想象的空间。
齐少觉微蹙起眉,不由得愣住了。
她感觉齐少觉的迟疑,立刻开口道:“没有具体的形容我不会懂,洁儿会告诉我,红色便是冰糖葫芦的颜色,你的眼睛呢?像什么?”
“像木头。”
他像被催眠似的开口,目光却怎么也没办法离开夏赋悠的脸,一股说不出的爱怜由她的指间穿透入肤,强烈地撼动他的思绪。
“木头?”
他的眼睛颜色像木头的颜色吗?
她有些茫然,不认为他的眼睛会是硬邦邦、冷冰冰的颜色。
夏赋悠纳闷不已,纤柔的十指盘旋在他的眼窝、鼻梁,却怎么也没办法想象齐少觉眼睛的颜色。
她沉溺在自己的思维,根本无法察觉他的呼吸愈来愈重,眸光愈来愈深。
“嘘……别说话。”齐少觉的唇移到她的唇上,一双大手解下大红喜帐,为来临的春宵做准备。
“我还不知道你的……”
“明天再告诉你!”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没有一个女人会在他怀里,谈论他的眼睛颜色!
夏赋悠不明白他的烦躁从何而来,只感觉他的身体好热,小手抵在他的胸口,抗拒两人过分亲密的距离。“你……可不可以别靠这么近,好热……”
夏赋悠委屈地低喃,因为他的关系,她觉得四周的空气变稀薄了。
她的抗拒引来齐少觉一阵讪笑。“今晚可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你忘了?”
他哪肯离开她?此时映入他眼帘的是妻子绝丽的容颜,而不是一个瞎子。
“你已经感觉过我了,现在换我感觉你。”齐少觉扬起顽皮的笑容,一双大手不安分地上下游移。
“你又不是看不见……”夏赋悠微蹙起眉,感觉到他不安分的手,在她身上造成不安与躁热。
他轻笑,用唇堵住她的唇。“我学你用手感觉啊!”
“唔……”夏赋悠还来不及开口,便感觉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柜住,她的呼吸里全是齐少觉灼热的气息。
他似采花粉蝶,流连在她的唇瓣间,温柔地落在她的唇上,恣意汲取属于她的香甜。
他虽然擅采花,却未曾如此失控过,当他看到夏赋悠的娇美容颜时,所有的自制力全失控了。
夏赋悠的声音没入两人相衔的唇瓣中,激荡的思绪已灼热地燃烧了理智。
她隐隐约约知道,今夜,她将成为他的妻。
两个不曾交集的灵魂,在今夜,将合而为一。
她与他,是夫与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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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灿阳洒满一地金光,微凉的空气拂过窗前的梧桐树,发出了窸窣的叶声。
今天是好天气呢!夏赋悠睁开眼,鼻息里全是温暖的暮春气息,她正想起床,却被横亘在腰部的大手给扣住了。
“悠儿,再多睡一会。”男子低沉的嗓音逸出,四肢占有性地怀抱着她。
夏赋悠感觉到男子精壮的身躯、温热的气息,昨夜的陌生情潮再次涌上心头,她脸一红,整个身子在瞬间僵硬。
“我……该起床了。”她低喃着想拨开他的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齐少觉揽住妻子的娇躯,尽情汲取她自然馨香的气息。“再陪我一会。”
“你、你放开啦,我得去给公婆奉茶。”这是礼俗,怎么也不能马虎。她知道自己的情况,不想落人口实。
“不放!”他懒懒回应,完全不理会她的抗议。
“齐少觉!”夏赋悠恼怒地开口,根本不理会他耍赖的模样。
“连名带姓?娘子!咱们似乎很不熟?”齐少觉蹙起眉,语气里带着怒意,忽地大手一伸,倏地将夏赋悠重新揽入自己的怀里。
这男人还真是……霸道!
夏赋悠感觉到他灼热的气息,局促低喃着:“不行!洁儿会来帮我梳洗,要是让人瞧见了,多羞人。”
“没我点头,不会有人进来的。”齐少觉握住她的纤腕,用颊上初生的胡髭磨蹭她细嫩的肌肤,心里再次扬起占有她的欲望。
“不成,最晚辰时就得奉茶……”虽然她双眼看不见,但她可不想被人认为是个懒媳妇。
“管他什么时辰,我说了算。”像是和她卯上似的,齐少觉眷恋地汲取她身上的气息,从不知道一个女人也能有如此可怕的吸引力,让他抵抗不了,自制力一再溃堤。
“你别闹了!”
“再等一下。”
“你……别……”
齐少觉的双臂圈覆住她,让她娇柔的身体依偎着他。
夏赋悠迷迷糊糊地沉醉在齐少觉的温柔怀抱中,胸口灼热无比的悸动让她茫然不已,连心也失去了方向……
第五章
让齐少觉这样一闹,夏赋悠耽误了一个时辰才让洁儿进屋伺候她梳洗。
洁儿杵在主子身后,瞧着映在铜镜里的姿容,隐约感觉到主子变了,娇美的笑容沁着甜蜜,全身上下神采奕奕。
她替主子绾上已婚妇人的发髻后,才悄悄地开口:“由这里到正厅约莫半盏茶时间,我还没空去算脚步,小姐可以吗?”
“嗯!少觉会陪我过去。”夏赋悠几乎是出于直觉的说,话出口的同时,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天知道她对夫婿的了解根本不深。
“那洁儿先去厅里帮你备茶,顺便算脚步。”洁儿点了点头,为了不让主子因为看不见而出丑,她已经贴心地帮主子安排好一切。
夏赋悠微微颔首,反手握住洁儿。“你住在这里,还习惯吗?”
她与洁儿虽为主仆关系,却情同姐妹。
“别担心我。”洁儿再次审视主子完美的模样后,她才放心地扯开笑容。“可以了!”
洁儿的话一落,齐少觉颀长的身影便落入眼底。
“姑爷早!”
齐少觉微微颔首,俊逸的脸庞似乎有丝不甘愿──
他早说过不要在老家这边成亲,偏偏迎亲的轿子还是将新娘子接回到这里,万般无奈下,他只得陪着新嫁娘留在此处,任长辈们搓圆捏扁。
他握着夏赋悠的柔荑,不解地凝视她,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纳闷。
怎么她总能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悬在唇上的笑容总有着说不出的恬静。
“你不觉得麻烦吗?”齐少觉侧过头,露出了懊恼的表情。
夏赋悠秀眉微挑,朝他比出噤声的动作。“九十九、一百。”
待她念完口中的数字,定下脚步,她才柔声问:“怎么了?”
“你在数什么?”因为夏赋悠“诡异”的举止,齐少觉感觉很好奇。
“数脚步!我对这里的环境不熟悉,洁儿没空帮我,我恰巧就趁这个机会赶紧记下来。”
齐少觉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你能告诉我廊上有什么特殊摆设吗?下一回,我便可以不用麻烦别人了。”她很认真地向他请教。
齐少觉瞪大双眼,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对了,除了长廊以外,最好是每一个小地方都能告诉我。”她补充了一句,美丽的脸庞看不出半点懊恼的神情。
她在开玩笑吗?这一座府邸有多少地方,难不成她要逐一数完脚步?就算数得完,她记得住吗?
一个正常人走路都有可能会摔跤,更何况是一个瞎子!
“你别恼,要是你没空,有洁儿陪着我数就行,不碍事的。”
他这样的反应如她所预期,夏赋悠可以感觉得出他的讶异。
“不需要这样!有事让你的丫头在身旁伺候着便成了。”他眉心打结,无法想象她跌倒受伤的模样。
为什么她就不能像个正常的瞎子一样,为什么非得让自己这么辛苦?
一股轻愁在夏赋悠心头掠过,她眼睫轻合,柔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我只是……不想成为你的累赘罢了……”
她轻移步履,艳若红樱的唇,一张一合地继续数着数。
齐少觉掐了掐眉心,眉峰不觉紧皱,发现自己宁愿她当个安分守己的瞎子。没想到她的独立,却推翻了他对瞎子的认知。
静默流转在彼此之间,他们的十指亲密交扣,心思却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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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辈对新婚夫妇的姗姗来迟并不以为意,对夏赋悠打量的眸光倒是明目张胆地毫不掩饰。
对他们而言,多了一个瞎眼媳妇,质疑绝对远多于好奇。
再者,夏赋悠的美貌堪称京城之最,在齐老爷貌美如花的妻妾群里,夏赋悠的美绝对是众所瞩目的焦点。
女人们的注意力全落在夏赋悠身上,正坐于厅中的齐老爷脸色却铁青的吓人,他一想到要接受瞎眼媳妇的奉茶,心里便无法爽快。
“在你正前方,脸很臭的老头是爹,在他右边的是娘,两旁分别是二、三、四姨娘,还有五、六、小姨娘。”
齐少觉看着一屋子的女人,俊眉已经受不了地拧了起来。
公公共有七个妻妄?夏赋悠暗自压下心里的讶异,握着齐少觉的手颤抖地显出难掩的紧张,莹白的脸却悬着浅浅的笑。
“赋悠向爹、娘及姨娘们请安。”
夏赋悠有礼地福了福身,洁儿趁着将茶端给她之际,将数好的脚步传达给主子明白。
洁儿见主子认真地微微点头,这才安心地退到一边。
当夏赋悠精准无误地将茶递在齐老爷眼前,她听到一抹微乎其微的抽气声。
她真的是瞎子吗?齐老爷打量媳妇一张眉目如画的脸,带着质疑地取过茶,拚命忍住想伸手试探她是不是瞎子的冲动。
“娘请用茶!”
齐夫人直直打量着眼前气质娴雅、貌美如花的媳妇,她的心竟带了几分感慨。她怎么也想不透,为何夏家会答应这一门亲事?
儿子娶个瞎眼媳妇的打算昭然若揭,这样一个姑娘,真得可以拴住一个浪荡子的心吗?
“乖。”齐夫人蓦然回过神,把诸多的质疑全都吞了下肚,拿出红包连同茶杯放回茶盘当中,她顺手再取出一块玉为夏赋悠戴上。
“娘……”
齐夫人笑吟吟地道:“这是齐家媳妇历代相传的随身玉饰,一块给你,另一块则留给你大伯的媳妇。”
“谢谢娘。”扬着腼腆的笑,夏赋悠继续敬茶,在她与洁儿多年的默契下,她终于轻而易举地完成了繁琐的礼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