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别固执了。”
“我就是要将罪过都怪在他身上。”
“别再恨他……”
“不,我就是要,为什么我不能恨他?为什么我要原谅他?我拚死拚活的念书,努力的活着,就是为了能考上大学,为了将来能好好的孝顺我爸爸、妈妈,他们辛苦了大半辈子,可是,他一个疏忽就毁了我,毁了我一切的希望,我不甘心,不甘心哪,就算他做得再多也是没用。”
“秋……”抑不住的,马玥嘉又叹息了。
恨是个相当可怕且蚀人心境的感觉,她一直以为秋跟康泽终会有份很不一样的交集,很正面的,很教人期待的开心结局,就算是不可能有关乎情爱的浪漫情怀,也别让愤慨充斥其中,如此而已。
可是……看这情形,他们是前途多舛哪!只希望康泽福大命大,别让秋一个愤怒难当,寻到了什么门路给整死了。
“干嘛老咳声叹气呀?反正我现在也只能说说而已,什么事情都不能做。”自嘲的嘀咕几句,眨了眨眼,铁商秋用力将不满的泪水吞回喉中,“对了,你这么兴匆匆的跑来找我,有事呀?”
“我……”马玥嘉欲言又止。
“嗤,我我我的,铁定发生不得了的大事了。”铁商秋瞪了她一眼,“干嘛吞吞吐吐的?说呀。”
“是关于阿洛的事啦,他要走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昨晚,她听到哥哥跟爸妈的谈话了,“他这次回来是因为我已经死了百日,现在仪式做完,他当然就得回去上班喽。”要不,老哥工作那么忙,以前一年都只回来个一次、两次了事,这次能在三个月内跑回台湾两次,还放了这么多天的假日实属难能可贵了。
呵呵,这次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一家团聚,还不多亏了她卖命换来的。铁商秋苦中作乐的想着。
“阿洛真的要走了。”
“没办法,谁教他在那里念书,毕业后又那么刚好在那边找到与兴趣相符的工作嘛。”眸珠滴溜溜的转了圈,她忽地对马玥嘉挤眉弄眼,笑得贼兮兮的,“干嘛塌着张脸?舍不得了呀?”
马玥嘉嘟起了嘴,“当然舍不得喽。”
“那就努力点,快些让自己醒过来,那不就可以继续你的志愿,到黄金海岸念书顺便盯着我老哥的一举一动。”
“可是那还有好久耶。”她不假思索的轻喊。
况且,谁知道她醒不醒得过来呀?万一她像那王晓民……说不定再沉睡个一、两年,待安乐死的条令一合法,她的身躯就会步上秋的后尘,也化成一钵灰黑黑的灰烬了……想到这,她忽地起了阵哆嗦。
“说得也是,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
感受到她的犹豫,铁商秋愣了半秒。不自觉扬起唇,漾出唇际的微笑。
“你想跟我哥一块儿走?”
“嗯。”马玥嘉应得很怅然。
“啧,真有你的,这主意不错耶。”睨了她一眼,恰巧瞧见掠过她眼底的那抹为难。铁商秋不禁兴起疑惑,“想去就去嘛,干嘛这么要死不活的?你不高兴就要跟着我老哥远走高飞?不会吧,以前你不是老希望能多些时间跟我哥相处,这下子不正如你所愿啦,等你也到了那儿,不但能跟他相伴相随,还可以顺便探察熟悉那儿的环境,等你睡醒了以后,到了那边也不至于太过生疏。”
“可是……”心中的顾虑,马玥嘉说不出口。
见她支支吾吾,却半天说不出个合理的解释,心眼灵巧的铁商秋只着磨了一秒立即顿悟。
“你担心我?”
微咬着唇,马玥嘉点点头。
她若真走了,秋将会……很寂寞、很孤单、很无聊的。她了解,因为有时候她也会打心底泛起这种感觉。
“唉,别傻了,现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忘啦?我已经是个死了的人,是个鬼了,除了下地狱,再没有什么好烦恼的。”
“可是就你一个……”马胡嘉顿了一秒,“最起码我如果留在这里,偶尔还能和你斗个嘴、聊聊天什么的。”
“搞了半天,原来你是怕我寂寞呀。”见她点点头,铁商秋反倒看得开,“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你尽顾着愁这、烦那的,说不定下一分钟你眼一睁,忽然醒了过来,我还不是又只剩自己一个,对不对?”
“话是这么说没错……”
“哎呀,你就别老是烦这、烦那的,既然想跟着我哥去就走吧。”淡淡颦起眉峰,铁商秋忽然一笑,“死了,这才顿悟那句话。”
马玥嘉不解的问:“哪句话?”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呀,你瞧,我们这会儿不就像是在生离死别……”
“呸呸呸!你在鬼扯些什么呀?”
瞥见她满脸的紧张,铁商秋无所谓的耸耸肩,从容噤口。不说就不说嘛,反正事实是存在的,又不会因为她不说就窜改事实。
“秋,如果我真的走了……”
“拜托,什么如果不如果的?打定了主意就去做呀,这么拖拖拉拉的做啥呀?你看,人生多无常,别再犹豫那么多了。像我,什么事情都还来不及做呢就嗝屁了,你愿意像我这样?”
马玥嘉摇摇头。
“那不就结啦,你去吧,我不会有事的。”见她又不放心的想说什么,铁商秋连忙举起手贴在胸口,“我发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起码也会好好替自己找乐子,不会让无聊跟寂寞征服我的。”
“你能找什么乐子?”马玥嘉有点疑惑,也有点不安。听秋说得那么笃定,该不会是想……
“喏。”嘴一歪,铁商秋清清楚楚的将意图给点明白,脸上那份化悲为喜的神情教人又气又恼又发噱,“那家伙不就是个现成的乐子。”
在车上又发了好半天愣的康泽终于激活车子走人了。
“哦,秋!”可怜的康泽。马玥嘉在心中为他哀叫。
“哦,嘉嘉。”铁商秋学着她的口气,笑咪咪的。
想到虽没了嘉嘉的陪伴,但好歹还有个康泽可以整治,她心头的怅然就不自觉悄然敛了不少。
第六章
怪哉,他这么急呼呼的冲上楼来做啥呀?又不是在预演抢劫的步骤,就算是写明天要交的报告也不必急成这样吧?
腾空坐在楼梯扶手上,铁商秋歪着脑袋,不解的眼睁掺着责难,瞪着他一会儿书房、一会儿睡房,来来去去的快动作。
讨人厌的家伙!
今天一整天像吃错了药似的,她不知为何老觉得全身绷得繁紧的,脑袋沉甸甸的压着凌乱的心情,精神也总是扬不起来,心烦意乱得很,想找人聊聊,扯些无关紧要的小八卦,看能不能稍减胸口的郁闷,偏偏行踪神秘的老人家又不知道藏到哪里去捏他的小泥人了,不在家;而嘉嘉离得可远了呢,这会儿更是别指望嘉嘉能有个什么助益,她压抑过低的烦躁情绪实在是不堪任何人随意撩起太大的骚动。
正因为如此,所以她今天没有跟在康泽屁股后头晃动、找乐子,谁知道这家伙不但不谢主隆恩,竟还不知趣到擅自撩弄她的烦躁心火,真的是欠修理了。
没关系,先将这事记在墙壁上,赶明儿个情绪转扬,就有他瞧的了。懒瞪著书房那扇半敞开的门,铁商秋在心里犯起嘀咕。
“奇怪,放到哪里去了?”康泽的声音打书房里飘出来。
什么东西放哪里?他究竟在找什么?烦闷的感觉被推列一旁搁着,她飘飘然的往书房晃去。没事找事做,这是她无聊到极点时的直觉反弹行为。
“明明就是搁在这个架子上的呀……”
架子上?咦,不就是他摆那些厚厚重重又大本到几可砸死人的原文书的地方?他在找什么?啧啧,搔了搔了脑勺,她下意识的接近唏嗦作响的书房。
还以为他记性那么好。又是个资优生,应该不会有这种丢三落四的毛病,结果……嘿嘿,若能跟妈妈做一次沟通,一定要狠狠的糗妈妈一顿。还有为青年哩,瞧,他不也有跟一般男生一样的通病,东西乱摆又健忘。不像她,她可是连一毛钱搁在哪里都记得一清二楚哟。
快接近门边时,电话铃声响了,铁商秋停住,并注意到书房里的康泽也止住了翻找的声响。
“小泽,电话。”楼下,康母的大嗓门喊道。
“喔。”康泽应着,脚步也开始往外走。书房没装电话,只能乖乖跑回房间或者是冲到楼下客厅接听。
但不管他要冲到哪儿接这通电话,一定得走出书房,所以,站在门边的铁商秋得退到一边去。
闪避的反应只迟了这么一秒,她就看见康泽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本书,帅气的剑眉是微颦的,还不时揉着眼,而若没看错的话……疑惑教她停住了想避开的动作。
奇怪,他的眼珠子怎么有点红红的?不会是犯了角膜炎吧?还是他刚刚在书房里为某件事伤感?
因为他总不可能倒霉到两只眼睛都同时得了角膜炎吧?可是好端端的,他将眼睛揉成这样做什么?
让狐疑不解岔开了心思,铁商秋就这么盯着他快步踱向立在走廊中间的自己,没闪没躲,横竖他也撞不到她,她也绊不倒他,就别浪费力气去移动脚步吧。心里笃定,她更是懒得动了。
既然出不了事,那干脆就别浪费力气抬脚动身了,懒了一天,她快习惯将自己当成一支柱子的感觉了。
透明又不会碍事的柱子!
铁商秋万般笃定,却怎么也料不到世间就真有这么巧的事。
就在两人身体重叠交会的那一刹那,神情低落的康泽忽地叹了声气,柔柔暖暖的气息拂向甫张大嘴打了个无聊大哈欠的她……呃,嘴巴来不及阖上,她的眼倏然瞪得死大。
柔柔暖暖……喝,不会吧,柔柔暖暖的气息门
惊骇万分的眼直生生的瞪着也在这个时间满头雾水停下走势的康泽,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他那双黑漆有神的眼也学着她愈睁愈大……我的妈呀!
铁商秋猛地连抽了好几口气,想逃,全身的力气却不知被挤到哪儿去,脚不能动、眼不能眨,就这么直生生的勾着他不敢置信的眼瞪视。
妈呀,真恐怖,刚刚他们真的是眼对眼、鼻对鼻、嘴对嘴……嘿,拜托,她竟吸到了康泽嚷出来的那一口气。
这不会是真的吧?!
几乎是同时,康泽顿住了正欲下楼的脚步。
方才唇边有股冷冷凉凉的感觉,是风?可是屋子里窗户又没开,哪来的一阵冷风呀?
蓦然微眯的黑眸下意识的四下巡视,他想找出那股怪异凉风的来源。是不是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好?还是哪个房间里的窗户没关……喝,这是?讶然的唇随着眼前逐渐成真的娇俏影像张大、张大、再张大。
望着身前几乎是成了形的缥缈影像,那张他朝思暮想的年轻脸庞,仿佛有着不甘不愿及骇然的慌张神色……这个意外的五官,有他熟悉的那双熠亮的眼眸和小挺圆润的俏鼻。
屏住气,康泽不相信自己的眼,这会不会是在作梦?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以致他已走火人魔了?会不会?会不会?
对方似乎也不相信自己的眼,呆愣惊傻的杵着,两双只距咫尺的曈眸瞪大,像是见了鬼似的……鬼?
“小秋?!”康泽不禁唤出声,老天爷终于听到他的祈盼,可怜他的等待了?
不敢置信的眼瞪得够大了,再听到他这么一呼唤……妈呀,铁商秋顿时吓白了全身。
“不是、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你在作梦,是你正在作白日梦啦。”迭声否认,她倒抽了口气,急匆匆的想抽身退场。
偏无巧不巧,她不动还好,这么一移动,又抽气连连的,竟尽数将康泽甫呼出的热活气息给吸进鼻梢,顿时盈满整个急促的肺部。
喝,暖呼呼的气息耶,她的感觉没有失误,她真的能呼吸到他的气息哩!这怎么可能呢?打死她她也不敢相信。
“小秋,真的是你?”惊喜过剧,康泽的情绪痴了,反应也傻了。
“就说不是嘛,你在作梦,是你在作梦啦。”这回不但是语气急切,没由来得一阵慌张让铁商秋不由得伸长双手在两人眼前胡乱挥动。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慌些什么,但就是觉得他的反应教她惶然无措。
“是吗?是我正在作梦?”她说得笃定,康泽也开始有些质疑了,但激动的视线怎么也无法自她脸上移开半寸。
他是在作梦吗?他不愿相倍,而且若真是作梦,那这梦境也未免太过真实了吧!真实得就好象是……美梦成真!
“是啦、是啦,这是在梦里没错,你别再缠着我了,快点继续睡你的大头觉吧,我也要走了。”乱糟糟的说一遍,铁商秋胸口那抹紧张的感觉凛冽不散,别说是慌张,这下子她甚至有股事情大条的莫名念头了。
“别走!”他急了,下意识里便伸出手去攫住她的手臂。
这些动作全都出自下意识,康泽却怎么也料不到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穿透她的身体,触不到她的手臂,也没半丝碰着物体的真实感,顿时他怔了、茫了,愣愣的盯着自己腾空的手瞧。
只有那么短暂的几秒,却似乎是隔了许久、许久,他握在手中的书本因冲动的行为而跌落在地,发出好大一声声响。
“呃!”
“喝。”
两个怔忡的魂魄被吓了一跳,康泽先眨了眨眼,没急着去检视摔在地上的精装书有没有破损,却让那声声响完全唤回茫然的神智。
“小秋……”一待神智完全重归原位,他才能清楚的感受到阳光和煦的洒进屋内的廊下各处,但尽管是熏阳普照,他却依然能清清楚楚的看见铁商秋,“你是小秋、你是小秋!”他惊喜若狂的迭声轻喊。
“关你什么事呀?”什么你是你是的?她当然知道自己是铁商秋,这还需要他提醒吗?莫名其妙。
哼了声,铁商秋没好气的甩开脸,正想恶狠狠的丢几句场面话然后潇洒帅气的消失走人时,却忽地注意到一件事情,很引人疑窦的一件事情。
他的视线?
猛然拉回脑袋正视着他,她真的瞧见他那双乌黑亮熠的眼眸焦距是落在自己所站的方向,轻吸了口气,她挑着眉迅连四下张望,旁边没人,也没啥足以引发他瞠目结舌的目标,那这么说来……不会吧?
“你看得见我?”她惊讶得嘴巴足以塞进一颗软式棒球。
方才拉里拉杂的扯了那么一大堆,她竟然都忽略了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
他是真真正正的在对她说话,不是隐约捉个方位沟通,而是确实且无误的向着她的人、她的脸在说话耶!
“对呀!”虽然她的惊骇与明显的抗拒,在康泽的快乐情绪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怅然,但他还是教激昂的惊喜点亮了黑眸,“我是真的看见你了。”他的声音裹满是得偿所愿的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