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闪露精光的目光越过窗槛,望向绿意盎然的庭园。
“我们单府的庭园也该整治整治了……”眸光一闪,她低喃出声。
真的只是想整治庭园?
单仁压根不信,老夫人的把戏他还会不知道吗?当初人称饼西施的大少奶奶就是老夫人巧手安排到大少爷身边,撮合一桩好良缘。
“阿仁,你有话要说?”柳眉一挑,单老夫人笑盈盈地问。
“嗯……经老夫人这么一提起,我也觉得咱们这庭园左瞧右望,的确显得单调了些。”单仁使了个了然的眼色。
一旁的斯文微张着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不是在谈危姑娘的事吗?怎么变到庭园整治去……他搔头再搔头,还是想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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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阴的,风沙微卷。
危薇专注的检视着每一株新植的花苗,时笑时颦眉,完全融入她的花草天地里,浑然忘却身旁的蓝幼爵。
在她眼中,恐怕一棵杂草也比他来得吸引人吧?
无奈的摇摇头,蓝幼爵伫立在一旁等待她的回首一盼留意到他,他已经站了好久好久。
阴沉的天空疾掠过一小群吱喳的雀儿,“啪!”一小团秽物精准的落在蓝幼爵光洁的前额,他愕然张嘴,伸手抹去那坨屎,摇头苦笑。
怎么,连雀儿也认为他好欺侮?
唉,何苦来哉!
“你在叹气?”
喝,佳人留意到他了?
难以置信的惊喜浮现眼底,他上前一步,正待与危薇攀谈,就见她根本无心与他多聊,旋即又迈入另一丛花圃中。
苦笑在唇畔泛开,他退回原点。
唉!
一声叹,吵人,二声叹,就扰人了!
自花丛中抬眼,危薇悄悄的打量起蓝幼爵,再思及弟弟那天的话,说他在喜欢她,想着,不由自主的便红了颊……突然,脑海中竟浮起单奕风那张嚣张跋扈的怒颜。
想着想着,她轻抚起手中的花。
“那花是怎么了?”
“嗯?”她还在恍惚中。
爱恋的目光盯着她那双纤手,蓝幼爵恨不得自己变成一朵花,享受她温柔的爱抚。“是花怎么了,还是你怎么了?”
“咦?”
“你在轻抚那朵花。”
猛然回神,危薇讶然望着他,再低头一瞧,总算察觉自己怪异的动作,想到自己竟因为想单奕风想到发怔,不禁红了脸。
“怎么了?”见她粉嫩的面颊像染上红云,他不解又爱恋的直盯着她。
好美!
“我在想……”他?单奕风?
怎么可能?
心一惊,危薇猛然站起,想逃离迷惑的思绪,却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倏地又蹲跪回地上。
好晕!
蓝幼爵陪她蹲下,虽一头雾水,但笑得一脸满足。
总算能这样细细瞧着她了。他心里暗暗窃喜。
危薇不禁心想,如果换做是单奕风在一旁,肯定身手矫健的扶住她,就像上回那般……喝,她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呀?收回思绪,蹲了会儿,待晕眩感消失后,她缓缓站起身,顺手拎起一旁的空水桶。
“要浇水吗?”见她拎起水桶,蓝幼爵自告奋勇,“我去替你提些水来。”
嫣然一笑,她摇头拒绝,“不用麻烦了,明天再浇就可以。”听到响雷,她缩了缩肩。“说不定待会儿会下阵雨。”
蓝幼爵敛起笑,有些失望。唉!
危薇本就无视他的用心良苦,心思紊乱之际,更没看进他的咳声叹气,提着水桶,慢慢拾步走向大门。
她想不通,自己怎会不时想到那张总是怒气腾腾的脸?
一滴雨斜缓飘落,正中蓝幼爵的脸颊,他大喜。
“快下雨了呢。”
遥望天际沉厚的乌云,一如自己纷杂的心绪,危薇不觉颦起眉心,漫不经心的叹了叹。
“你要不要进屋里躲雨?”他按捺住雀跃的期盼,力图沉稳的提出建言。
老天保佑,希望佳人能点头说好……
“不了。”
唉!
“趁着雨还没下大,我要先走了。”
啧,老天爷总是不让他如愿。
但他不死心。“可说不定这是阵急雨。”
“蓝公子请留步。”微欠身,危薇再次拒绝,顺着庭院外围的小径缓缓走向大门。
因为沿途有她在前些天播种的金莲花,她想在回家前顺便瞧瞧它们的情况。
蓝幼爵亦步亦趋跟着。
“危姑娘……”
“嗯?”
“听说你进了单府?”他支支吾吾的,纵使留不住人,也想趁机多挖些她的近况。
“是呀,单老夫人请我重新整治单府庭园。”
“你前些天不是才接了李员外家的育苗工作?一下子要做这么多事,身体捱得住吗?”没胆子直截了当的问她,他只好旁敲侧击。
“蓝少爷甭替我担心。”知道人家是好心关怀,危薇也不好意思太轻描淡写的一句谢字就子事。“单老夫人已经答应我,在时间上不催促我。”
可是,他真正担心的不是单家老夫人,也不是担心她的身体能不能负荷,而是单家那几位名声响当当的少爷呀!
差一点蓝幼爵就低喊出声了。
谁不知晓,单家四个少爷个个俊朗潇洒,至今只有一个大少爷成婚,他怕,怕心仪的佳人一接这工作,就真的“入”了单府大门!
“呃……你与他们很熟吗?”
“他们?”
“单家少爷几个兄弟呀。”
危薇狐疑的睨他一眼。
“蓝少爷说笑了,我怎么可能与他们熟稔呢。”她的笑容里掺进了一丝不耐。“几个少爷中,我也只见过其一罢了。”然后就像中了蛊,三不五时被他搅乱了心魂。
唉!
她叹息,蓝幼爵也不禁惊叹。
佳人已经领受过其中一人的翩翩风采?
“你遇到谁?”他慌得忘了维持平和的口气。
“这关蓝少爷什么事?”她的语气显得不悦。
闻言为之一愕,蓝幼爵赧然干笑。
“呵呵,说的也是,我……呃……我只是好奇罢了。”
心神不宁的危薇不再理会他,对他的解释听若未闻,倾身在金莲花前细细审视。
薄薄的细雨就在这时候斜飘而下,仰首,蓝幼爵几乎是感恩般的绽放微笑,若不是顾及佳人就在眼前,他会张开双臂,大大欢呼几声。
老天爷总算开眼,肯助他一臂之力了!
“真下起雨来了哩。”他装腔做势的啧了啧。“危姑娘不如随我回屋里躲雨去。”
做完审视的危薇挺直身,连一眼都没给他直接说道:“趁着雨不太,我先回去了。”
“啊?”
“蓝少爷,我看这雨恐怕会越下越大,你还是快些回屋里,免得被雨淋湿。”说完,她迈开小脚快步跑离。
怔望着她越来越远的身影,蓝幼爵久久无法言语。
搞了半天,原来没开眼的不是老天爷,是自己梦寐以求的驽钝佳人!
第七章
“那不是蓝公子吗?”
望着同桌的杨家清跟郑文源两人咬起耳朵,单奕风剑眉一挑,无精打采的望向窗外。
无聊!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到这会儿还搞不懂,自己是哪根筋不对劲,竟然会点头,跟他们一块儿上茶楼……啧,疯了,他铁定是被哪个妖道施了咒。
耳边,闲话继续在聊。
“不知道他得手了没耶?”
“得什么手?”
“就种花的那个女的。”
“噢,她呀!”
“你别瞧她一副温吞样,白白净净的惹人怜,也不知道她是下了什么蛊,将咱们蓝公子迷得神魂颠倒,到处放话,非迎她入门不可。”
“怎么,蓝幼爵还没摆平那娘儿们?”
“你以为他很行呀?”
“就算不行,以他的家世也应该不难啊!”
“人家脸皮薄,要他多缠着她说几句甜话,他就结巴了起来,你还指望能多有进展。”
嗤笑一声,郑文源不以为然的大声讥嘲。
“去,哪来这么多麻烦,看中了就直接将她撂倒,待天一亮,不就什么都成真了?”
“嘻嘻,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示爱直接?”
闻言,郑文源笑得更狂妄。
“想那危薇也不是什么好出身,真喜欢的话,玩玩就算了,蓝幼爵还真的想将她弄进门呀?”
“可不是吗……”
两个长舌的公子哥儿闲聊中,话题一涉及男女,对视的眼神满是鬼祟且暧昧,单奕风见惯了,也不以为意,直到他听进危薇的名字,心一动,整个人精神都上来了。
真是危薇?那个总是将他惹毛的女人?
他停步,还没求证到答案,望着他们的瞳眸已不自觉的添了几分戾气。
玩玩就算了?他脑子回荡着郑文源这句话。
“你们说的危薇,就是那个爱玩泥巴、爱弄花草的姑娘家?”也没针对谁,他劈头就问。
闲聊的两人互换一眼,下约而同的朝他点头。
“是呀。”
“而蓝幼爵相中了她?”
“可不就是她嘛。”见单奕风难得有兴趣,郑文源乐得分享闲话。
“听说她虽然不是沉鱼落雁之姿,却也是细皮嫩肉、唇红齿白,讨人喜欢得很。”
“是吗?”单奕风皮笑肉不笑的轻问。
他并不是存心要维护危薇;他心知肚明,也不住的自我提醒,她是他的谁呀?他没必要替她出头,但是,听他们这么评论她,他还是不爽。
他们凭什么道她的长短?!
还说玩玩就算了,说实在的,郑文源这句话令他相当相当的反感,无论是不是冲着危薇说的,他都听不入耳。
“你们瞧瞧,蓝幼爵那垂头丧气的样子,铁定是还没得手。”
郑文源落井下石的嘲笑着,眼神一兜,见单奕风的神情似乎不怎么开朗,不禁好奇心起。“怎么,单兄也认识那姓危的娘儿们呀?”
姓危的娘儿们?大气倏凛,单奕风没吭气,眉尾却不自觉的抽了几下,性感的薄唇也抿起来。
人家爱怎么称呼温吞的危薇不关他的事,他该当是听到一段无聊至极的八卦,事不关己,己不操心。
但问题就在于,他是听到一个八卦,却也打心底涌上说不出所以然的愠怒。
“单兄?”终于,论人长短的郑文源察觉到他的目光不善。“你怎么了?”
“没什么。”
“可你的神情……”
“我先走了。”沉着脸,他还算客气的说出退场词。
偏偏,在经过郑文源身边时,猿臂不知怎地凝聚劲道猛然抬起,然后,狠狠的一肘子撞向郑文源的胸腹。
猝不及防的他哀嚎一声,捧腹倒地。
“单……兄?”张口结舌,杨家清不知所措的楞看着他。
郑文源控诉的目光一瞬不瞬直盯向加害者,“痛……”
“真的很痛?要我再补踹一脚吗?”
深知自己捱不住单奕风的拳脚功夫,郑文源闭口连吭都不敢吭,起身盘坐在地,忿慨的瞪着他,一双手仍不忘替自己“秀秀”捱了一拐的胸口。
“单奕风,你有毛病呀?”
“以后你嘴巴放干净一点!”冷笑数声,单奕风丢下这句警告,潇洒的扬长而去。
他知道自己使的力道有多大,纵使是突袭,凭郑文源的身子骨,绝不可能痛到什么地步,自然,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后遗症,但就算他去了半条命,也算他活该。
哼,姓危的娘儿们?
她是你们可以胡乱喊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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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不爽到极点,单奕风独自一人在街市闲逛,心里后悔没将斯文带在身边。
好歹也有个活人可以骂上几句,消消火。
才这么想着,就见有个熟悉的身影自街角拐出来,低俯着脸,悠然自得的莲步轻移,没见她东张西望,倒是不时的弄弄手里抱着的那盆花草。
怪了,他跟她真那么有缘?走到哪儿都会撞见?
心里才刚犯起嘀咕,脚步已不自觉的放大,直追上那龟速前进的身影。
感觉到有人自后头接近,危薇螓首侧抬,瞧见是他,不禁轻讶了一声,“咦?”
黑着脸,单奕风瞪着神情茫然的她,久久不发一言,却有满肚子的诅咒。
他方才胡乱发了一顿脾气,甚至还很小人的动手突袭,放话撩拨郑文源那小人的怒气,而这些,都得怪她。
都是她害的!
拿眼偷瞟身旁亦步亦趋的男人,危薇一头雾水,却不敢、也懒得发问,因为那张怒气腾腾的脸孔只告知她一句话——
言多必失呀!
两人走着,静静的走了一小段路,终究,性急的单奕风还是败下阵来。
“去哪?”他问得很不甘心。
“你家。”危薇应得依旧温吞。
听见她的目的地是自个儿家,不悦的心情悄悄换成莫名的欢欣,心宽、情悦之余,脚步自然也放得快些,啪啪啪的走了一段路,他倏地想起上回两人齐步走,她一下子就落在后面……猛回头,他深吸口气,再大叹一声。
果不其然!
“你走快一点行吗?”
怪了,嫌她慢,那他不会只管走他的呀?理她做啥呢?她又没求他等一等……
“有话就直接讲,你干么含在嘴巴里嘟嘟哝哝。”
怕被他扁呀!
他以为她是那种只喜欢在背后道人长短的八婆呀?若不是怕盛怒的他动粗,她极乐意当个直言不讳的人。
“你八成是属乌龟,用四脚爬也抵不过我的一双长腿。”双手环胸,单奕风幸灾乐祸,“腿短就要认份一点,我走一步,你就得加快走上两个步子。”
杏眸朝他递去一抹愠怒,危薇嘴巴动了动,还是止于无声。
“要不要我等你呀?”
“哼!”总算,气焰稍稍藉着这声冷嗤流泄出来。
听出她当真动了怒,单奕风也不知哪来的好心情,脚下有风似的轻快无比。
“我来帮你吧。”
见他掉头朝自己走来,仿佛又想动手拖着她走,她忙不迭的退了一步,一双眼警戒的瞅着他。
“别再扛着我走了!”她会吐的。
尤其,这几日老想着他那张脸,靠太近,她怕自己会胡思乱想。
“唷。”见她煞有其事的防备模样兼声明,他下由得放声大笑,“这话你说得倒挺流畅的嘛。”
“我是说真的。”
“什么说真的?”
“别再像上回那样扛着我走!”
一来,她怕会天旋地转,尤其那翻胃的不舒服;二来,也怕那莫名源自于情绪的紊乱;无论是哪一项,她都紧张,都怕。
“去,我又没说你骗人!”
两双眸子对峙,瞧见彼此眼底的那抹深沉到近乎异样的……不约而同,他们又同时调开视线。
他(她)在想什么呀?!
“啊!”
情绪复杂的单奕风收回目光,迅速瞟了她一眼,再往她的视线焦距瞧去,一派无聊神色。
“啊什么?”
“她呀!”简短两字,危薇打住了解释。
她在等着,笃定他瞧见那姑娘摇摇晃晃的情况时,必定会火速前去救援,就像上次伸手扶住她时,矫健的身影连鬼魅瞧了也自叹弗如,让她傻了眼。
说真的,她想再目睹一次他英雄救美的焕发英姿;纵使,他救的美人不是她。因为她始终不信,真有人的动作可以这么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