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当年的错事,你一定很怨恨我……”他深情万缕地执起美人儿的柔荑,企图采取软性诉求。
她一定仍记恨着他,才会连番找借口拒绝他的邀约,高鹰人事前已做好心理准备接受现实的打击。
“你干了什么好事让人家憎恨你?”冷不防地,宁馨的两人小世界突然插进杀风景的第三者。
高鹰人满拟用不耐烦的锐眼瞪退不识相的家伙。
“老板?!”他立刻将到口的诅咒吞回去。
迟到两个小时的大头头终于出面主持正义。
“如果你能把追求我的助理秘书的时间,专注于增进球技上面,我会非常感激。”王鑫的冷眼直直射向他们交握的十指。
他不过晚来两个钟头,一进会场,打老远先觑见她与一位文质彬彬的男子咬耳朵,而后球队的第二号花花公子──第一号沈楚天已经阵亡了──紧接着上前向她示爱,两人还当众手牵手、心连心,更甭提其它N双吃冰淇淋的视线了,害他都开始怀疑公司养这票玩棒球的家伙究竟值不值得。
“呃,我……这个……”高鹰人再蠢也瞧得出他眼中纯男性的敌意。“嘿,嘿嘿,嘿嘿嘿!老板,你们慢慢聊,我过去和教练喝几杯。”
好端端的,何苦与百万年薪过不去呢?溜吧!
王鑫放他走人,酸溜溜的指责对象顺势换个人选。“萧小姐,你很不错嘛!所到之处都能引来爱慕者的告白,厉害,真的厉害!”
“谢谢。”做人要谦虚,此为房东小姐送给她的第二项劝告。
“我不是在赞美你!”他低吼。
“不是吗?”她好惊讶。“可是听起来很像。”
王鑫合上眼,巴望能同时掐死她和吻晕她。
“别转移话题。那个姓高的犯下什么大案子,让你记恨他到现在?”
“相亲。”她乐意当个有问必答的下属。
“你──你和他相过亲?”他的眼珠子险些掉出来。
“房东小姐和他相亲。”她进一步解释。
原来如此。王鑫稍微平静一些。
“那么他刚刚提起你憎恨他的事,又该从何说起?”
“他喜欢偷摸别人。”
“高鹰人偷摸吴小姐不关你的事。”依他来看,应该交给小沈寻情敌晦气才是。
“那个人是我。”
“那才好笑,你没事干嘛乱摸吴小……”王鑫蓦地住嘴。“他偷摸──你?”
“嗯。”繁红清亮的美眸笑眯成新月形。
“他偷摸你!”他体内紧绷的神经顿时迸裂成千万个碎片。那个他妈的、该死的高鹰人居然敢轻薄繁红!
他的脑中立时浮现繁红受到挑逗的景象──她曼妙的曲线蜷成诱人犯罪的憨态,销魂荡心的低吟交织成动人的乐章。她的冶艳,她的媚俏,竟然让除了他以外的第二个男人观赏过。
天呀!地呀!人呀!高鹰人竟抢先他一步。他非把姓高的色狼的年薪降到两万元不可,他要惩罚那只……
且住!猛烈的思绪在他体内缓了一缓。
他疯了吗?
他凭什么向其它男人声张主权?
繁红又不是他老婆,就算被十个大男人沾过也不干他鸟事,他干嘛做出这些笑坏人家大牙的愚行?亏他还日日夜夜提醒自己,繁红的危险性高于凶禽猛兽,怎么转眼间就落入人家的爪牙之下?
“你的脸变成红色的了。”直是惊人,虽然她也会面红耳赤,却及不上他血液循环的迅速。难怪房东小姐老爱嗔说,男人是“冲动”的生物。
“繁红,你……”极力压抑的低喊从他两排牙齿之间迸了出来。这女人根本不了解状况,反而用一双观赏天下奇迹的亮眸打量他。他再和她瞎耗下去,除了崩溃和疯狂,不会再有第三种下场。“算了!回去喝你的红茶。”
“可是,我比较想试试文山包种。”鬼魅般的柔音带着歉意。
“闭嘴!”王鑫头也不回,直直飙向斜对角的小酒吧。
他需要一剂醇劲有力的强心针。
老天显然不肯轻易放过他。他才离开热饮区,一个稚嫩的嗓音突然黏上来。
“你的脸为什么变成红色的?”听起来依稀是那个自称为“小路”的诡异男孩。
王鑫的精神昂振了几分。正好!有些他来不及参与的旧事可以向繁红的幼齿邻居打听打听。小朋友嘛!比较好骗。
“天气太热的关系。”他勉强挤出一脸生硬的笑容,瞳孔下移二十度角,对上精灵的小男生。“小路,你喜欢今天的庆功宴吗?”
“喜欢。”小路的嘴角沾着雪白的鲜奶油。
“在会场上,你有没有见着哪些熟识的面孔呢?需不需要王叔叔替你介绍?”试探策略开始。
“我已经认识的熟面孔干嘛需要你的介绍?”小路觉得他很莫名其妙。
有道理。王鑫必须承认,与繁红相处久了之后,他说话的逻辑也开始颠三倒四了。
然而,被成熟女人弄晕头是一回事,让三尺高的小鬼头轻视又是另一回事。
他双手盘在胸前,端着年长对方二十余载的威严。“小鬼!叔叔问你话,你乖乖回答就好。告诉我,你以前有没有见过站在那边的高叔叔?”
“那个人呀……”小路随便瞥了一眼。“有啊。”
“真的?”王鑫的每根神经霎时紧绷。“你在哪里见过他?公寓吗?他以前和繁红要不要好?”
小路定定地瞠住他,忽尔不吭腔。
王鑫给他审视得毛毛的。
“看什么?”他有点心虚。
“哦──我了解了。”小路慢条斯理地开口。
“了解什么?”
“王叔叔,向不懂事的小孩套话属于低等生物的行为。”他清脆的指控在成年男子心头荡漾出涟漪。
“……”
王鑫决定回头寻找那杯他迫切需要的穿肠毒药。
第四章
“森尧企业”和纽约的“海华电子”一直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最近“海华”临时下了一张电子零件的订购单,而且交货期限相当短促,王鑫瞧在过去五年来的商业交情,临危受命地承接了下来,也因而让“森尧”陷入整整两个月的赶工期。
为了敲定最后一笔电子零件的交货日,纽约方面特地派遣采购部经理前来验收。
下午两点半,王鑫领着高阶贵宾进入十二楼的大本营,第一眼扫描不到白衣美女的芳踪,脑里的警报器立刻嗡嗡震动。
“繁红呢?”他担心自己一转身,繁红又会逮到什么作乱的机运,还是盯紧她比较实际。
“应该在茶水间吧!”钱小姐不愧为普天下专业秘书之代表,唇角永远扬着二十度弧线的礼貌笑容。“总经理,梁小姐,需要我替您们冲杯咖啡吗?”
“好的,谢谢你。”纽约来的特派员梁依露,回以一式一样的专业笑容,削薄的短发与连身套装显露出咄咄逼人的英气。
经由旁观者密切的观察,她对王鑫的亲善、喜爱似乎很显而易见。
梁、王两家长辈结有拜把子的交情,梁依露等于是和王家两兄弟一起玩到大的,青梅竹马的交情延续至她十岁那年,全家移民美国为止。然而空间的远离并未缩简她进入王氏族谱的企图心。为了重拾接触的机会,大学毕业后,她积极争取进入家族企业谋生,目的无非是希望藉由公事的联络,把握每一次与王家帅哥相见欢的机会。而梁家大老对于这位王氏的后生小辈也是青眼有加,自然很乐见两位第二代的佼佼者相结合。
可是,短短四个月之隔,梁依露却临时冒出个情敌来。
“钱小姐,多看着繁红一些,别让她又溜到哪间茶叶店给我纳凉。”领着芳客踅向办公室前,王鑫不忘咕哝地抱怨。
公司内养着一个将组织规章视之如无物的职员,鲜少有哪号老板可以忍受太久的。要不是那个沉大胚威胁利诱外加吹拐哄骗,他怎么可能容忍萧美人在鼻端下我行我素这么久!
“找我吗?”办公室门自动敞开,一张大特写出现他眼前。
“喝!”王鑫连忙稳作脚跟。“你躲在我办公室做什么?”
吓死人了,她临时出现也不广播一下!
尽管不乐意,心海深处仍然为她的姿容喝了声采。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繁红都是清灵脱俗而出众的,连身的丝质白裳形成一道曼妙的保护层,裹着她玲珑有致的曲线。她的娇颜不带一丝粉饰;疏淡的眉,柔莹的眼,绝俗的风华。
只要她尽量别逼疯正常人的逻辑观,凭着那身玲珑仙气骗骗人、糊口饭吃,保证饿不死。
梁依露紧盯着神出鬼没的大美女,表情同样迷惘。这女人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加热水。”繁红扬了扬热气蒸腾的瓷杯。
“你进我的办公室冲热水?”这种说法教人怎能不茫然呢?他的办公室又不是茶水间。
“不,是替你的水壶加热水。”她啜了口红茶。
“那为什么你手上有一杯新冲好的红茶?”他若不弄清楚,铁定会浑身不对劲。
“顺便替自己泡了一杯。”她进一步解释。
“哦……了解了。”他疑心地点了点头。真的了解了吗?
算了,管她的,再追究下去保证没完没了。王鑫决定坚守一项原则:速速隔开繁红与外人的互动关系,避免家丑外扬。
“梁小姐,里面请。”他清了清喉咙,重新拾回纯粹公事化的派头。
两位女性交错而过的瞬间,目光互对。
就是她!梁依露有所领悟。她就是危及自己地位的意外人物。
叫“繁红”是吧?
“很高兴认识你。”女强人的口吻格外意味深长。
繁红目送访客和大老板关进私人办公室。
“她瞪我,真没礼貌。”她拧起清朗的眉心。
“人家想做的,不只是瞪你。”钱秘书的观察力充满多年训练得来的智能。“别理她了。替我影印一下这份卷宗,顺便把五楼的会议纪录拿上来。”
繁红盯着她手中的文件,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这种东西叫做‘卷宗’?还是‘档案’?”
“卷宗。”
“卷宗和档案有什么不同?”
“卷宗是你现在要去影印的文件,档案则指待会儿我交代给你归架的纸夹。”老姜不愧为老姜,随时能招架她的奇问妙答。
“了解。”繁红求得欣然满意的解释,回头进行她获派的重责大任。
步入电梯时,她陷入深思中。敏锐的狐性知觉让她察查到,王鑫身旁的女人散发出一种强烈而无厘头的排斥感,教人好生不解。莫非她无意间冲撞了对方,或者那位小姐不喜欢她红茶的香味?
整桩事情太诡异了,值得好好研究。
最让她讶异的是,她自个竟然也扩射出程度相当的敌意。怎么会呢?她并不认识对方,也无缘与那位小姐交谈过,为何会没来由地抗拒对方的存在?
尹承治曾经向她提过什么“人体磁场理论”,当时她犹无法理解,现在终于稍微有点概念了。八成是她和那位西洋风味的女人磁场不合。
“嗨!你也来了?好久不见。”影印间的主机被一位眼熟的女职员捷足先登。
繁红眨巴着眼瞳,一时没有认出对方。
“我就是前阵子差点被你骗得跳楼的人,记得吗?”林小姐兴匆匆地提醒她。
“哦──那个‘一了百了’的小姐。”繁红恍然大悟。“你不打算再死一次了?”
对于不久前还想轻生的傻子而言,林小姐简且活泼快乐得离谱。
“没错!”林小姐咋了咋粉舌,“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想开了。女人哪,必须自立自强才行,何苦为了不值得的雄性生物而作践自己呢?既然他想离开,求也求不回来,就干脆大大方方地让他走吧!”
雄性生物?繁红终于了解林小姐寻短见的原因。原来她是因为狗狗走失才轻生的。
“你可以上吴兴街找找看。”
“找什么?”林小姐愣了一下。
“畜犬收容所。”繁红热心地提供信息。“流浪犬大都集中在收容所里,应该找得回来。”
“这样呀?”林小姐完全不懂。这……算哪一国语言?
无所谓,负心薄幸的男人本当列入牲畜类,不算辱没了人家,她可以接受。
“往者已矣,那些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那天我上妈祖庙想求支签问明白,却在门口遇见一位道仙,他看了我的气色,立刻断定我这阵子犯小人,而且身边出现妖物。”林小姐活灵活现的转述。“我就说嘛,一个人怎么可能连走两个月霉运?”
“我认识一位师公可以帮你解厄。”繁红发挥敦亲睦邻的精神,替风师叔招揽客户。
“多谢了,不过那位道仙已经画了一道防身符给我,嘱咐我日夜携带,绝对不能离身。”林小姐飞快地摸索着长裤口袋。“──你看!”
一道尖锐的黄芒狠狠射入她的胸腔。
“啊──”繁红惨呼,双腿突然颓软得失了力,再也撑持不住体重。
好痛……真的好痛!无形的大铁锤恶狠狠地狂敲着她的体躯,她的心脏仿佛被人隔着肌肤剜了出来,揉捏成一团,重又塞进胸坎里。
“喂,你怎么了?是不是心脏病发作?还是中风?癞痫?”林小姐大惊失色,连忙蹲低了身子去扶她。
“啊──”繁红再度痛叫。心脏绞扭的痛楚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你……你……别碰……别靠近我……”
“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要我叫救护车?小姐你贵姓?”林小姐急得团团转,开始胡言乱语了。
繁红的整排贝齿陷入惨白的下唇,咬出细细的血印子。
“王……王鑫……”她无力地合上眼。
◇ ◇ ◇
“唔……”王鑫顿住优雅流畅的对白。
怎么回事?他的胸口忽然揪了一下,仿佛有人持着尖利的针器射中他心房。
那种强烈的疼痛一闪即逝,不适的感觉却留在体内激荡。
“你不舒服?”梁依露从档案中抬头,讶然地揪住他发白带青的俊脸。
“不是……啊……”奇怪,又来了。他忍不住按着心口,往后躺回椅背上。
这种骤猛的异样疼痛实在难以理解──
莫名其妙地,繁红的身影突然跃进他脑海。
怪哉,他没事遐想繁红做什么?
“你吃坏肚子了?”梁依露连忙从手提袋里掏出两锭锡箔包装的药品。“正好我随身携带肠胃药。”
“不,不是肚子痛。”他越想越不对劲。
“我倒杯水给你。”梁依露逮着大好机会展现她的母性本能。
“谢谢。”他匆匆谢过访客的好意。“对不起,恕我失陪几分钟。”
无论如何,他必须亲眼见到她才能放心。
他来不及等门扉推开到足以看见钱秘书的脸,问号已经激射而出。“繁红呢?”
“在影印间……”
就这四个字已提供他足够的讯息,王鑫立刻直奔电梯。
电梯慢吞吞地从一楼升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