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了!作噩梦了?”他关心地问。
光源透过落地窗,轻洒在他揪紧的脸容上,将一朵朵关怀、体惜彻底地坦现出来。
怎么会孤独呢?好歹身旁有他,不是吗?
“不……”清甜的笑容缓缓开展,驱走眉宇间愁郁的气氛。“我作了一个很美丽的梦。”
安继方受到她的笑容感染,五官顿时柔和了。
“那就好。”他殷懃地送上一个浅吻。“早安。”
神智虽然清醒,美丽的事,仍旧持续下去……
第九章
静悄悄的……好象没人在家。
阙子衿一路进入自宅客厅,轻轻按开电灯掣钮。
昨天上午,“鲍威尔”出乎气象局意料之外的转变为中度台风,大台北地区超过两万户的民众面临断电、停话的命运,害得他昨晚拨了一夜电话,依然联络不上母亲。徒然担心她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出事。
青青也整夜受困在他的公寓里,然而忧虑的情况并不比他好多少。
她拨回家的电话虽然打通了,却没有人接听。整夜就见她急得团团乱转,猜想老头子会不会飘零在哪个荒郊野外,或者独自在大宅子里跌断了腿。
风雨肆虐了一夜,早上终于现露几丝难得的金色光线,两人匆匆分道扬镳,各自回老家探视父母的景况去也!
他悄步走向母亲的卧房,检视她究竟在不在家,或者是身体不舒服,才会赖床到早上九点半。
门儿轻轻推开,低哑的男性笑谑声飘出小缝隙──
“再让我亲一下嘛!”
“不要闹──我该起床了……”
“反正今天又不能开店,一大早起床做什么?”
“现在已经不早……嗯……噢……”
后半段的语音受阻和浅吟声,显示那个偷香窃玉的男人成功了。
阙子衿短暂的气息受窒,素来镇定的自制力刹那间溃决了一下下。
安继方,那糟老头儿,居然上了他母亲大人的香榻!
该死的!
“你们在干什么?”他忍不住低吼出声。
虽然自己原本就有意撮合两位长辈,然而亲眼让他们看见他们俩躺在床上厮混可就太过分了。
“子衿!”郑清宁猛然翻坐起来。
睛天霹雳!做母亲的红杏出墙,却被儿子逮个正着,听起来简直像个无聊连续剧的低级剧情。
她不要活了!她这一辈子再也没有颜面面对阙家的任何一人。
老天哪!让她死了吧!她呻吟着跌回床榻上。
“阙小子,你闯进别人房里做什么?”安继方产生短瞬间的恼羞成怒。
而后,点点滴滴地、一丝一缕地,旧时的记忆倏忽冲回到他的脑海中。
这幕场景,俨然有点儿似曾相识。
在某年某用的某一天,他和阙小子也曾经处于相同的情境,所不同的是,站在门口怒喝质问、申张正义的男人由自己担纲,而他则舒服又无耻地窝在女儿床上发出挑衅,差点被自己揍成一张破碎的脸。
嘿嘿!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如今时候可不就到了吗?
“怎么?只准阙家男人玷污安家女人,就不准安家男人占阙家女人的便宜?”安继方得意洋洋地反击。哈哈哈,扬眉吐气啦!
“住口!”郑清宁红着依然年轻细致的俏容,啐了他一口。她的大半张脸依然藏在被单下来,无颜以对阙家父老。“快点下床……让我穿衣服。”
“不急不急,时间还长得很。”好不容易轮到他逗弄姓阙的小毛贼,他哪可能轻易鸣金收兵。
“阿方!”她轻嚷,花拳绣腿开始在被单下攻击奸夫。
阙子衿挑了挑眉,莫测高深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他冷静地──几近冷酷地──直起身子,向后旋转一百八十度,迈开步伐,走入。既不效法泰山先生大吼大叫、为父亲大人摘掉绿帽子,也没模仿歇斯底里的连续杀人狂跳上床铺、切开敌人的胸口。
“子衿。”郑清宁连忙跳下床,匆匆披上老情人的衬衫就想跟着跑出去。
“别理他!”安继方大剌剌地将她拉回怀中。“你看,他一点脾气也没有,比起我那天撞见他和我女儿同床的表现沉稳多了,我保证没事的。”
“子衿真正发火的时候,外人从表面上绝对看不出来的。”郑清宁忧心忡忡。冉怎么说她也是他的母亲、他父亲的妻子,做儿子的撞见这种尴尬场面不可能无动于衷。“喂,你别抓着我。”
“不管,一报还一报,谁教他欺负我女儿。”安继方认定自己的行为既理直又气壮。
“你就是这么小心眼!”郑清宁用力挣脱他。
半分钟内,庭院围墙外隐隐扬起汽车引擎发动的隆隆声,当她追出门时,已经赶不上儿子消失在转角的车尾。
“小心眼的人是那小子。”安继方很不怕死地跟在她后头发表评论。“你看看,他说走就走,连声招呼也不打,一丁点做晚辈的人应有的基本礼貌也忽略,真是教育失败!”
姜是老的辣,如今教这小子倒呛去,日后才不会爬到他头上来嚣张。
“你是在指责我家教不良吗?”她退而求其次,全心全意向安继方发飙。“我问你,子衿为什么今天独自回来,青青为何没陪着他?他们俩失和的赌约你到底想不想履行?”
“那……嗯……现在有差吗?”安继方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旧事。
反正旧情人已经原谅他,而他也顺利将她弄到手,至于青青和子衿那对欢喜冤家的闲事似乎不劳他插手了吧?
“当然有差,而且差别很大。”郑清宁恶狠狠地推他一把。
她就知道!老家伙一尝到甜头,脑袋便乐晕了,这个当口八成已经在心里排演自己再嫁给他的美丽画面。
他错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亏他在商场打滚了这些年,居然连如此粗浅的道理也不懂。
“阿方,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我们的赌约到期日可以再延长三天。”她决绝地转身走进自家大门。“届时如果你的使命未能达成,哼!甭提美国之旅,光是我的花店门口便禁止你踏进去一步。”
啊?哪有这种倒霉事?
才一夜之隔而已,他居然面临失身兼失势的命运。
“你要上哪儿去?”他愣在原地,傻呼呼地目送她离开自己视线。
“听气象报告!如果天气开始好转,我立刻去疗养院探望“我丈夫”。”
她丈夫!
心上人最后强调的三个字刺得他牙根麻痒痒,几乎没呕出一口郁血。
* * *
要死了!
青青几乎快扯光自己满头的秀发。
倘若办公室里再响起另一电话铃声,她保证立时冲到地下室机房,把安心公司的通话线路全部剪光光。
铃铃──铃铃──
啥?
她不敢置信地瞪着听筒。老天爷也未免太残忍了,居然马上降生一个挑衅者考验她的认真程度。
好!算你狠,知道我不敢当真谋杀电话网络,以免稍后被“罗刹副总”谋杀。她愠恼地抬头望天。
“喂……阙副总不在,他出去开会了……什么?饭局?在“花中花”?对不起,副总近来很少参加应酬……为什么?因为他刚从泰国回来,近来身子骨有点儿酸抽痛的小毛病……我?我是新来的小妹……对,陈秘书不在。她跟着副总开会去了,如果您要留话,麻烦等陈秘书回来再拨,再见。”
青青甩上听筒。
今天公司里,大人全部不在家。
她老爸不晓得消失到哪儿去了,想来准是出门缠着阙妈妈;阙子衿赶赴新庄参加为时四个钟头的国际食品研讨会;其它部门主任若非公干缠身,便是告假在家与流行性感冒奋战。目前为止,公司里官阶最高的干部就属她与业务部主任。而新来的总机小妹做事笨兮兮的,凡是接获找人未遂或洽询的商务电话,一律转给“总经理的女儿”──也就是安青青姑娘是也,活像她样样都该明白似的。
她被搞得烦不过,干脆躲到阙的办公室工作,谁知这家伙的老巢里也是电话一大堆。
她顺便提笔记下一条备忘
记得询问阙大公子去过几次“花中花”。
好,回头工作去也。
叩、叩、叩!不速之客敲门。
要命!青青颓丧地扔开钢笔。她永远找不出时间完成这份企划案!
“Hello, Cherry.”热情洋溢的招呼声烧热了整间副总办公室的空气。
短暂的瞬间青青以为自己眼花了。
“Victor!”她完然料想不到维多大情圣今日会突然出现。
“我路过你的公司楼下,干脆顺道上来看看。有个可爱的小姐告诉我你在这间办公室。”维多操着生涩的中文在美人儿面前卖弄。“Cherry,你有空吗?我请你喝下午茶。”
维多的祖父来自香榭法国,虽然其后两代子孙皆定居于美洲大陆,但是法国男人根深柢固的浪漫因子,以及欧陆人优雅休闲的生活习惯仍然深植于他的行为模式中。
“不行耶,Victor,我今天很忙。”她光接电话就快接疯了,哪来的美国时间喝茶。
铃铃──铃铃──
这回轮到阙子衿的私人专线电话出声作怪。
“喔。”她发出挫败的低嚷。“Victor,先让我接个电话再招待你,OK?喂?”
“请问阙先生在吗?”娇媚的女音沿着线路骚进她耳朵里。
青青直觉对方的来历不寻常。“请问你是哪位?”
除了自己和阙妈妈之外,怎会有其它女人拨用阙的专线号码?
“我姓丁。”
果然!她就是那位阙声称为“除了公事之外再也别无其它”的女人。
“阙不在,请你另日再拨。”她随手记下第二条备忘录──
警告阙换掉私人专线号码,而且不准随便留给其它人。
“你是……”轮到对方探她虚实。
“我是阙的未婚妻。”青青有些不耐烦。她的事情很多,丁小姐最好改天再找她闲磕牙。
“哦──”对方这声长音哼得又娇又媚,也含着点儿不以为然。“子衿曾经向我提过你……你应该也认识我吧?”
青青忽尔觉得丁小姐相当可笑。
这算什么?下战书吗?她不晓得台湾女人讲究背着男人玩阴的。且别说她相信阙的眼光和人格,即使他当真在外头偷腥,只要他们两人尚未正式仳离,她终究也算正宗的阙氏大老婆。这见光死的黑市女人凭什么向她叫阵!
“你错了,丁小姐,我半点儿也不认识你,阙很少把一些闲杂人事拿出来做为日常话题,他不是个碎嘴的男人。”换言之,你哪根葱也不是,滚边去吧!
丁小姐窒了一窒,似乎有些下不了台。
“真是的,十个男人有九个不老实──”她犹自想重振声威。
“丁小姐,我很遗憾你一直遇人不淑,换了九个男人还屡次杠龟,不过这些私事应该和我无关,请你另找心理医生咨询吧!恕我工作忙碌、无法奉陪,再会。”青青完全不给对方嚣张的机会。
“喂,别挂断!你也不过是阙的现任床伴而已,神气什么──”
咕咚!青青用上噪音发源筒,举止间带着快意恩仇的潇洒。
她朝话筒轻吐着粉光动人的舌尖。“床伴又如何?起码我还是“现任”的,而阁下连“卸任”的名号也沾不……”
慢着,何谓“床伴”又如何?“床伴”当然不如何。
堂堂爱默森学院传播设计硕士沦为中国男人的床伴,何等的奇耻大辱呀!她凭什么沾沾自喜?天下女性应有的尊严和骄傲呢?
青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沦落。
都是那个死“纸巾”害的,交往了三年多,也不见他提及结婚的事。上回无意间让他“求婚”成功,还多亏她主动提议外带半推半就,这家伙何时表现过一丝一毫结婚的诚意来着?
丁小姐所言甚是,她很可能除了床伴之外啥也不是,根本不值得庆幸!
凝重的阴暗缓缓染上她冶艳的眉宇。
“嘿,Cherry,高兴一点。”维多冲上前一把将她从皮椅拥进自己怀里。“我不晓得台湾男人的眼光如何,但我个人相当乐意拥有你这位美丽的“床伴”。来,亲一下。”
他连带赠送一记又兴奋又黏腻的Big kiss。
这家伙天生热情惯了,对任何女人皆采开放态度,倒不见得特意对她情有独钟。青青起码还有这点自知之明。
“Victor, let me go.”她拚命擦拭被他乱物的部位。“Stop! I am warningyou……”
“嗯哼!”礼貌的低咳中断两人的戏闹。
阙子衿的体格几乎塞满整座门框,阴沉的脸色活像某人一口气拔掉他三十二颗牙齿。
第二次了:他告诉自己。过去七十二小时以来,这是他第二次发现其它男人调戏由他罩着的女人们。此等情景几乎演变成惯性定律。
“女……女儿。”安继方跟在臭脸副总的后面探头探脑,然后,下巴垂下来。
莫非如来佛祖想考验他,否则他促成青青和子衿“和乐相谐”的过程为何如此一波三折?
噢,太棒了……青青呻吟着。
今日简直是她生命中最美妙的一天。
先是被几十通电话闹得她几乎神经崩溃,接着是热情洋帅哥突击上门,而后又接到现任男朋友的仰慕者来电挑衅,最终自己以暧昧的姿势横躺在洋帅哥的臂弯里,被男友抓了个大包。命运之神恍如觉得不够瘾似的,竟又派遣她老爸这个搅局大师出面瞎搅和。
今天绝对是全世界最美妙、最富纪念性、最使人渴望从十二楼飞跃地平线的一天!
“你们都鬼混到哪里去了?”她跳下维多的怀抱,紧绷的脑神经瞬间全面爆发出来。“我忙得要死时,你们一个个躲得不见人影,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却又一个个同时冒出来,敢情你们故意串通起来耍我!”
嘿!被抓包的淫妇比抓奸的男人嚣张。安继方“要哭嘛哭无目屎”──国语翻译为“欲哭无泪”。
“够了!”阙子衿忽然厉声喝道。
他受够了!
他决定伸张自己的男权,索讨应得的专属利益。母亲大人大可转让给总经理,他没有意见;至于青青,他会贯彻两人商讨过的议案,顺利在今天“言归于好”,而后半段的剧情他打算自行改编──英勇的男主角取出准备了半个多用的钻石戒指,替女主角扣上“已售出”的卷标,永远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没错,任何人也不能阻止他。
阙子衿寒着千年疆尸般的酷脸,进行大和解剧情的第一幕好戏。“总经理,你刚才提过有几句重要的体己话要转告我和青青,现在你可以说了。”
当着第三者的面进行劝和行动,这……妥当吗?安继方有些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