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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儿传奇  第7页    作者:凌淑芬

  --谁稀罕睡在他营帐里?润玉使劲挤出气愤的神情,拚命打手势。

  “我看不懂。”勤务厮干脆地说。“主人还说,你每隔两日务必要沐身一次,他可不想害自己的鼻子被你熏得失灵了。入夜以后杂物帐子就没人了,你可以在那儿擦浴--记得,省着点用水。”

  润玉恨恨瞧着那狗仗人势的小勤务兵转身离去。

  即使缸子里的清水用光光了,也是她负责盛满的,谁要他来担心?

  话说回来,她好象真的发出异味了……

  水缸内半满的清液遥遥向她招手。

  厌倦与这帮土匪共处是一回事,蓄意与自身的舒爽洁净作对又是另一回事。既然大头目有旨下传,她还客气什么?

  润玉匆匆将可容她蹲身的木水桶端进杂物间里,注满八分满的清水。确定门外不会有人突然冲撞进来后,她放心地开始清洗玉躯。

  “啊……真好。”

  她舀起一瓢清水,冲刷掉黏腻腻的臭汗、灰土,终于呼出今天之内第一口满足的气息。

  美中不足的是,缺少了一些熏香洁净的香粉或花瓣。

  以及她的炼坠子!

  润玉搓洗的小手滑到胸脯,蓦地停住了。

  “我的项链!”她压抑地惊呼。

  那条随身不离的玉坠子不见了。

  何时发生的事她为何没发觉?

  四年多来,这块玉坠来自于那位不知名的黑衣人,她简直视如己命。倒不是黑衣人对她而言有多么重要,而是,这条玉炼代表她生命中头一回的小小冒险、唯一仅有的出轨和刺激,它的纪念意义大于玉石本身的价值,她不能轻易失去它。

  “到底掉在哪里了?”她惊慌失措。“我们被囚掳的第一天,坠子还垂在原位的。”

  润玉随即想起来,自从撒可尔的营帐瘫塌那天起,她就记不得自己曾检察过玉坠。

  那天两人拉扯纠缠的途中,一定是掉在撒克尔的营帐里了。撒克尔若不慎拾获玉佩,必定会开始怀疑它为何会存在,倘若他逐一追究下来,难保不会怀疑到她头上,造成她暴露身分的危险。

  一个寻常小男孩是不可能拥有质地如此精纯的玉佩的。

  她必须将它找回来!

  润玉来不及拭干玉体,匆匆将外衣往身上一裹,立刻溜向主营帐的方位。

  月色已经深重。

  除了往返巡视的守卫之外,整片营地大都陷入寂静,偶尔有几处帐营传出零星的吆喝,显示里头的栖宿者正在小玩几把骰子。

  由于衣冠凌乱,她尽量挑捡营帐的阴影处行走。

  “喂!”一位守兵察觉她偷偷摸摸的步伐,突然发声喝住她。

  “唔……”她随手比划了一阵。

  守兵大半部分瞧不懂,不过瞧在她小小一丁点,同伴的性命又掌握在他们手中,谅她也做不出什么大胆的冒犯之举,警戒心自然降低了。

  “走走走!快去睡觉。”

  她谦卑地鞠躬哈腰,直到守兵离开自己的视线,才敢继续埋头前进。

  撒克尔新修复搭好的牛皮帐赫然在望。

  润玉潜进帐幕口,左右观望了一下,确定没人瞧见她的行踪,深深呼吸了一下,壮起胆子溜进去。

  两片布幕才刚在身后合拢,一阵浓烈扑鼻的酒味猛猛灌向她的鼻端。

  “咳……咳咳……”她抑止不住地轻嗽起来。

  幕帐内并未掌灯,一眼望进去,只有全然的黑暗和异样的宁静。

  怦怦、怦怦、怦怦……

  绝对岑寂中。唯有她的心房激烈地敲动胸腔。怦怦、怦怦……

  渐次地,从她对面约莫五尺远的地方,也就是床榻摆设之处,响起均匀而绵长的鼾息。

  难怪撒克尔今晚这么早安歇。看样子回帐前饮了不少穿肠酒汁。

  润玉稍稍平稳下来。

  他睡得越沉,于她越有利。

  快快动手找回失物要紧。

  为了不惊醒沉眠中的战士,她尽量蹑手蹑脚。

  营帐靠外侧的地区陈放了几张矮凳,和一张搭配的厚重木桌。她趴跪下来,一一搜寻过家具附近的地面。

  没有找到!

  “好……”撒克尔忽然翻了个身。“好酒!”接着咕哝出莫名其妙的番话。

  吓死人了!润玉紧紧固定住四肢龟爬的动作。

  他醒了吗?

  好象没有,只不过嚷嚷一些梦呓而已!还好!

  润玉舒缓了长憋的气息,继续工作。

  搜索完外侧的区域,玉坠子依然不见踪影。她在漆黑中打量一下情势。回思昨天两人纠缠的时刻,她的地理位置接近哪一带。

  将脑底潜藏的记忆唤出来之后,答案呼之欲出。

  床!

  那天撒克尔将她从床侧的支撑柱子扯开,她才藏缩到外侧来,因此玉坠子最有可能跌落的地方是床榻附近。

  天哪!高难度。只要想到自己必须偷偷溜到这头睡狮的身边作怪,她的鸡皮疙瘩登时浮了出来。

  沉睡中的撒克尔依然余威犹存,她不敢到太岁头上动土。

  “嗯!”撒克尔又翻了趟身子,这回,他的脸容转向内侧。

  宫润玉呀宫润玉,今晚再不动手找出来,以后若想等到他第二度喝醉的大好机会,可不晓得要期盼到何年何月,她咽了口唾沫,上了!

  四脚并用地爬到撒克尔床侧,她悄悄探出侦测的双手,暗暗摸索。

  头顶上起窸窸嗦萃的翻响,仿佛他睡得并不安稳。润玉僵住动作,直到异声止息。

  他醒了吗?她小心翼翼地抬头,侦察敌情。

  “喝!”蓦不期然,两只盈盈迸出亮光的眼眸对上她的焦点。

  他、他、他被吵醒了。

  润玉两腿霎时颓软。甭提逃了,连站也站不直。怎么办?她的身分暴露了。哥哥,永别了……

  “你……是谁?”他的咬音有点大舌头,却不失警觉。

  两只大手突然拦腰撩起她。润玉微张着唇缺乏反应,已经吓呆了。

  “女人?”他含含糊糊地讶问。“你是谁?--嗝,怎么进来的?谁让你溜进我--嗝--我的帐房?”

  “我……我……”润玉的柔音发颤。

  他似乎还没认出她。

  “我明白了。”撒克尔醺醉的眼突然一亮,沙哑的低笑声渐渐盈满两人之间的氛围。“是不是噶利罕派你来的--那小子!真有他的!我明明告诉过他别麻烦了,他还是有法子从这块不毛之地挖出一位粉嫩嫩的姑娘。”

  “呃,是。”她含混地应付过去。

  现在可以肯定了,撒克尔确实没有认出她。

  不妨顺着他的误认演下去,伺机脱身。

  奇怪的是,他低暗的笑音却如同醇酒一般,厚厚重重地,有着化不开的浓馥,听起来令人莫名地感到熏熏然,有些头重脚轻……

  “既然人都送到我跟前来了,似乎也不好意思不要。”撒克尔眯着醉眼喃喃自语。

  “我……我不是……”她倏然明白撒克尔将她误认为什么女子了。

  “嘘!别说话。”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瞬间,润玉发觉背脊已四平八稳地瘫平在铺盖上,上方则压躺着他沉重的体型。

  天!他袒裸着身子。

  羞煞人的认知完全激发出她畏惧的性格。

  “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不是来陪寝的!

  她的声明却得不到出口的机会。

  一双灼烧的唇,准确无误地对上她的红润,也封缄住所有抗辩的言语。

  “唔……别……”她努力扭动着颈项,企图突破他的封锁。

  “嘘,别怕……”他温柔的呢喃移向她的耳际。“我不会伤了你的……别害怕。”

  他的唇沿着柔细的脸颊,滑向她耳垂。

  润玉蒙陇地倒抽一口气,感觉到秀气的耳朵被他温热地舔舐、轻咬着。

  难以挡御的酥麻感从他游移过的端点辐散出来,占据了她四肢百骸。

  这是怎么回事?她为何觉得浑身无力?莫非--莫非是中了他的暗毒?

  “你好瘦……”不老实的糙手溜过她的胸脯,在她来不及回神之前,已经拨开微湿的衣襟,滑进她毫无遮掩的里侧。

  “别……别……”她昏昏乱乱的,不晓得自己究竟该抗拒什么。

  沁着酒气的热唇再度移回她的樱桃小口。

  一定是因为酒气的缘故,她的脑中才会如此软瘫,眼前仿佛罩了一层薄雾,世界在转瞬间形成虚幻的倒影,一点儿也不真实……

  他。居然不臭。浑身焕散的酒气被他的体热这么一蒸腾,竟然相当好闻,一点也不污秽或令她不适。

  啊!不行,她觉得好奇怪--好象全身都快化掉了。是因为身上的他太沉重的原因吗?

  “你这样娇弱--别害怕,我会很温柔地对待你……”

  朦胧昏暗的营帐,不断轻响着他含糊的呓喃和保证……

  ※※※

  该死!

  “我的头……”撒克尔瘫平在铺榻上呻吟。

  要命!他的脑壳里仿佛有一整队军营在操兵演练。

  噢!好痛!临睡前的景象一点一滴渗透他的脑海。

  都怪噶利罕那家伙!没事老把“欲求不满”挂在嘴巴上嚷嚷,还自责个半死,认为自己没有尽到“满足老大各种需求”的神圣使命。可是荒野边陲要为他崇敬的老大撒克尔找一个姑娘终究不太容易。好人家的黄花闺女撒克尔不愿意玷污,挂红牌营生的妓妇又老早迁居他乡赚钱了。没法子,为了避免他深受本欲之苦,噶利罕干脆打了两罐精纯美酒,伙同几位小兵早早将他灌醉了事。

  这下可好。天色大亮,而撒克尔的头颅也胀大得如同高悬的日阳。

  他快晕倒了……

  “老大!”说曹操、曹操到。噶利罕三步两步刮进他的帐内,模样神情气爽得令人生气。

  “干么?”他睁开一只泛着血丝的眼眸闷吼。

  “老大,日头已经照上昆仑山了,你怎么还没起身……”噶利罕瞄见他敞在罩毯外的裸躯,声音夏然而止。

  “出去!我待会儿再找你算帐。”宿醉中的撒克尔向来情绪恶劣。

  “老大,你--的臂膀--”噶利罕疑惑地打量他上臂的抓痕。

  虽然不太可能,但那几道血痕实在像透了……“那种”情况所造成的抓伤。

  撒克尔翻了个白眼,随便侧眼瞧瞧是什么东西惹起毛小子的呆愕。

  一瞧见上臂的两条细纹,连他自己也凝住。

  更近一步的回忆流进他脑海。

  黑夜中的那名女子!

  撒克尔猛然翻身坐起来,接着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

  “噢……我的头……”

  他作痛的脑袋没记错。昨日夜里,确实有一位姑娘家进入帐子里,与他缱绻了一宵。她人呢?

  他四处搜巡了一翻,现场并未留下任何属于女孩儿家的物事。

  “她是谁?”他索性直接追问“派遣”对方前来劳军的主事者。

  “谁是谁?”噶利罕有听没有懂。

  “昨天夜里的姑娘。”他提醒道。

  “什么姑娘?老大,你作了春梦啦!还把自己抓成这样。”噶利罕开始发挥他大惊小怪的天性。“老大,你忍着点,咱们忙完了这一阵子的筑城工事,赶明儿就找个人烟较盛的城镇好好让你舒坦一下,反正兄弟们也都憋得够久了,该好好找些乐子。”

  撒克尔抹了一把脸。这小子简直摆明将他视为一日不可无女色的淫徒!亏得他脾气好,至今保住了噶利罕那颗没啥用处的脑袋。

  “算了算了,你下去吧!我一会儿就起身。”他摒退毛小子。

  “是。”噶利罕还算识时务,迈步离开郁气密布的战区。“老大,我会吩咐小鱼端洗脸水进来。”

  撒克尔随口应了一声,独自陷入沉思。

  原来昨夜的女子并非噶利罕派来的。那么,她又是何许人士呢?为何能出入守兵们森严的戒护,出现在他的帐子里?

  那位姑娘家必定是左近民女,平常出入惯了,才能熟悉营内的通路。

  他唯一能想及的合理解释是,那位姑娘八成和其它人家的女孩一样,存着报恩的心献身来着。偏教他昨夜喝得烂醉,误打误撞地占了她的清白。

  撒克尔翻开铺盖,果然在床毯上找着了女子失贞的证据。

  “该死!”他喃喃咒骂。

  究竟是哪家的傻丫头?妇道人家的名节非同小可,好歹他也必须给人家家中的尊长一个交代。

  非得找出她不可。

  他翻身下床,眼睛却离不开榻上暗红色的干涸血渍。

  昨夜缠绵的意象,一丝一缕沁入他的心田。

  虽然脸容瞧不清楚,对方的身体发肤,以及那股幽幽淡淡、难以形容的香泽,欲知烙铁打印一般深刻难去。

  隐约之间,耳际仿佛仍回荡着她细细的喘息、轻柔娇弱的低吟--撒克尔恍然又烧热起来。

  是的,务必要找出她才行。

  他,想再见她一次。这回一定要瞧清楚她的相貌。

  第五章

  鼎沸的嚷叫声、马声嘶鸣充塞在市集的每一处角落。

  边疆上连年的争乱虽然吓跑了多数居民,却赶不跑华夏子民钻营好利的天性。

  杀头生意有人干,因此,青秣镇以西十里的每月市集并未因为治安的不稳定,而萧条没落。

  关外生活,最受居民欢迎的物品不外乎来之不易的生活必需物资。有鉴于交通往来方便,以及防身所需,近年来打铁匠、兵器、与马匹的交易也渐渐活络起来。

  远远的,一缕黄烟腾扬在空间中,一些眼尖的贩商和顾客率先瞥瞄到,自然而然停下讨价还价的声浪。这片沉默仿佛具有感染力一般,停寂的气氛渐渐扩散出去,直到整片市集逐渐止息了声响,上百名人众屏住呼吸,静待黄烟中的马骑显露出身分。

  一时之间,落针有声……

  领头一骑骠悍的白驹乘入大伙儿的视线,随即,尾后的另外五匹轻骑也落入审慎的视点内。

  蛮夷?市集的交易者几乎被这六位来客吓坏了胆子。

  六匹高头大马稳稳叫停在集会边缘。除了一位汉人模样的小男孩较为秀气之外,其余五人莫不是威猛吓人的。

  “噶利罕?”白驹的骑者--撒克尔浑然无视于众人惊疑不定的眼光,翻身下马。

  他已经习惯承受汉人们又骇又惑的打量。

  “老大,什么事?”噶利罕笑眯眯的。这家伙天生喜欢凑热闹、逛市集。

  “我和小鱼过去挑选几匹健马,其它的杂货什物就交给你们负责采办。”他随口分配好工作内容,朝躲在弟兄们身后的矮个子招手。

  --我……我要跟噶利罕在一起。润玉嗫嗫地比划另外四名同伙,不敢抬眼瞧他。

  撒克尔眉眼一掀,有些生气了。这尾发馊的臭咸鱼也不晓得怎么回事,过去三天来躲躲藏藏的,活像担心他开口追几百万两银子的欠债似的。他走到东,小鱼逃到西;他待在内帐休憩,小鱼只敢留在外帐打扫。即使他们第一天被他俘虏之时,小鱼都还没畏缩得这等厉害。他越想越觉得懊恼。

  “我叫你跟过来,你就给我跟过来!”四个大步即刻缩短两人的距离。撒克尔老实不客气地扭高她的耳垂。“还告诉过你你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唔……”她痛得眼泪都迸出来了。

  “老大,别这样。”噶利罕偷偷向他挤眉弄眼。“其它人在看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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