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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柔并济  第7页    作者:凌淑芬

  她知道,他绝对不会主动过问,也绝不插手,一切都要她自己动手去做。

  两人之间的淡淡暖昧,暂时被她抛诸脑后。

  她的神彩飞扬动人。世界仿佛在她眼前开了一扇窗,原来自己也能拥有影响力,做一些“真正重要”的事。

  她找了一个大厅的角落靠站,满足地吁了口气。

  “记者会结束了?”冷不防,一声低徐的询问从她身后响起。

  “余先生!”她挺直了腰,惊喜地笑出来。“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来出席另一个会场的座谈会。”他的眼底含着笑,脸色比往常苍白一些,大厅正中央有一群幕僚停下来等他。“你们的记者会是今天举行吗?我忘记时间了。”

  “差不多快结束了,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今晚我煮一顿大餐来庆祝。”她甜笑。

  想到煮饭,最近两个月她经常出门谈事情,都只能事先煮好隔日的三餐,放在冰箱里,请他用餐时间放进微波炉热一下就好。

  女佣这方面的工作,她无疑是失职了,这样的“失职”却是在主子的默许之下,她的罪恶感稍微降低了一点。

  “晚上见。”他没有多说什么,举手触了她下颚一下,举步走回幕僚群里。

  衣丝碧呆呆目送他离去。

  即使杵在人群里,他的背影,依然显得如此孤独难近

  砰,会议厅的门倏地弹开,一群记者突然涌了出来,把几位主角团团包围在中央。

  “罗娜是不是已经正式向雇主提出告诉?”

  “可不可以给我们一份验伤单的影本发稿?”

  衣丝碧的注意力立刻被拉走。

  几位外劳自力会的成员偷了个空档,悄悄向她使个眼色,他们还有一些细节要开会研讨。

  衣丝碧正要偷溜回旁边的休息室,不期然间——

  “余先生!余先生,你怎么了?”

  一声惊唤切入她的听觉里,她的心猛地漏了一拍。

  回过头,事情的发生犹如慢动作。

  被幕僚包围的余克俭,突然停下脚步。

  他的身体晃了一晃。

  他的脚步颠踬。

  他举手按住胸口。

  他的背突然颤动。

  他的膝盖弯曲。

  他攫住身旁人的臂膀。

  他没撑住自己。

  他,颓然晕厥!

  *  *  *

  头等病房旁的家属休息室,几个月前的情景再度重演。

  “以前的惠美再怎么不像话,好歹没让克俭的身体出过问题!你呢?”余老夫人一脸铁青,近乎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你才跟着他一年,他就进了加护病房两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我让陈总管去俭园检查过,冰箱里几乎是空的,为什么?”

  衣丝碧垂首站在她身前,即使努力压抑着,嘤咛的抽泣声仍然送出双唇间。

  恕仪和伍大少都在场,伍大少看着她的眼光,同样充满不谅解。

  “他一个人要管整个余氏财团,还有其他挂名的商会组织,每回一钻进工作堆里就会忘了正常吃饭、按时入睡,我才吩咐你无论如何要时时盯着他,你照做了吗?”

  她双眸红肿,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

  几个月前的那一场哭,与其说是担心主人,毋宁说是忧虑自己的工作不保。

  而,几个月后的现在,许多的心情,都不再相同了……

  思及他惨无血色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接满各种管子,清俊的五官笼上寂灭的阴影,一股椎心刺骨的痛,狠狠钉进她的心田,几乎将那方寸的肌肉折扯得鲜血淋漓。

  记者会成功又有什么用呢?工会顺利成立又有什么用呢?她过去两个月的忙碌,突然之间,显得一点意义也没有。

  为什么她没有看出来他的苍白羸弱?为什么她没有发现他的精神一日日的衰靡?为什么她只看见他平抚的笑容,他暖柔的眼神?

  这一切的成功,竟然是以他的健康做为代价?

  “再让你留在俭园,克俭焉有命在?”老夫人的语气散发不祥的冰冷。

  她心头一惊,飞快抬头,红肿的双眼儿乎哭剩一条直线。

  “老夫人,求求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这些话,你上次就保证过了!”老人家毅然决然站起身。

  恕仪接到她求救的眼神,心中不忍,上前帮忙劝说。

  “老夫人,其实衣丝碧她……”

  “你给我住嘴?”老人家回身厉喝。

  恕仪从来不曾被她如此疾言厉色过,登时吓得花容惨白。

  身后一双稳健的臂膀将她护进怀里。

  “你们谁都不用说了!衣丝碧,你给我回去收拾行李,明天就先搬回大宅子去,余家对你仁至义尽了!”余老夫人撂完话,风刮般地离去。

  衣丝碧呆在原地。

  恕仪不忍心,回头恳求的觑着伍大少。

  伍长峰对衣丝碧的不谅解并不比老太太低多少,然而……望着那双哀求的美眸,他纵有千般万般的怨怪,也发作不出来。

  “我尽力而为。”终于,他举手投降,跟着老人家身后而去。

  她要被调离俭园了,即将被解约……这表示,她必须回菲律宾,再也见不到他了……不!

  强烈的恐慌揪住她的胃,她忍不住弯下腰,开始干呕。

  “衣丝碧!你还好吧?”恕仪连忙上去,拍抚她的背心。

  “求求你……你一定要帮我……”她像攀住灭顶前的浮木,苦苦地恳求好友。“我不能现在走……他病得那样重……”

  “你先坐下来再说。”恕仪将她扶到长沙发上躺下。她不肯乖乖躺着,飞快又坐直起来。“恕仪,你一定要帮我!我不能现在离开他。”

  “你听我说,长峰跟我提过一些余少爷的事,老奶奶会对他的身体如此放心不下,其实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她紧紧盯住好友。

  “我只知道一些大概。”恕仪歉然望着她。“听说余少爷以前一直是个健康好动的男孩,在他十七岁那一年不幸被绑架了。”

  她惊问:“是谁做的?”

  “绑架他的人,是他二叔前妻的义兄。她义兄不知道怎么鬼迷心窍,竟然想绑架余克俭,向余家要求赎金。”

  “他们没有报警吗?”

  “余老夫人怕歹徒撕票,所以第一时间不敢报警,反而指派了余伯伯去付赎金。”

  “这种事一定要报警的啊!”她巴不得自己当时人已经在余家!

  “后来当然报警了,可是也太迟了。”恕仪叹息。“根据警方最后的调查报告,这名歹徒有个在医院当清洁工的女朋友!她事前偷听到几个医生在聊天,某一款新药泡成药水之后,挥发性强得连一头牛也会倒地不起,误以为这是麻醉药物,就趁着工作之便偷回来给男朋友。”

  “结果……不是?”她颤声问。

  恕仪哀伤地摇摇头。

  “这种药锭泡成药水之后,非但不是麻醉药,挥发的气体还具有强烈的腐蚀性,一吸进人体就会沽附在组织上,一点一滴的腐蚀。那一对男女对剂量又搞不清楚,把余克俭囚禁在一个房间里,一口气泡了七颗药锭。等余伯伯带着钱过去赎他的时候,气体已经侵入他的口鼻肺脏,造成永久的损害了。”

  她紧紧捂着唇,泪珠大颗大颗的滑落。

  “余伯伯看到儿子的鼻子嘴巴不断冒出血水,大惊失色,和那个绑匪发生了激烈的肢体冲突,抱起儿子转身就逃。

  “可惜天色太黑,他对当地的山路又不熟,车子才开出不到十公里,就翻落到路旁的山谷里。隔天余家等不到人,终于报警处理。等警方找到他们时,余伯伯已经死亡一天以上,而余少爷,他除了呼吸系统的伤势之外,器官内脏都受到严重撞击。医生将他的右肺弃切掉半个,胃部听说也切去三分之一,急救十数个小时,才勉强救回他一条命。只是,从此以后,他就拖着这副孱弱的躯壳,再也无法恢复以前的健康。”

  虽然听说过他曾经发生意外,她一直以为那只是小车祸或之类的,他的虚弱多病,主要还是因为天生的体质孱弱,没想到……没想到他曾经受过如此可怕的折磨……

  她心痛如绞。

  “那个绑匪抓到了吗?”   

  恕仪点点头。“最奇怪的是,那个绑匪本来可以逃走的,后来却自己出面投案。他二婶知道自己的义兄是幕后主使者之后,自觉对不起余家人,不久就割腕自杀了。”

  这宗绑架案,死了两个人,毁了另外两个,最后没有任何一方得到好处。

  她心下恻然。

  “我告诉你这些,只是让你晓得老夫人会如此担心余少爷的原因。”恕仪温柔说。“余少爷此后抵抗力一直很差,尤其呼吸道更容易受到感染,只要一个不小心,真的会有丧命的危险。”

  想起自己的失职,她不禁又潸然泪下。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她从来不敢奢想将来能和他发生什么故事,只要给她留在他身旁的机会,日日瞧着那张清瘦却俊雅的脸庞,她于愿足矣。

  而今,因为她的疏忽,这个微薄的心愿也显得如此遥不可及……

  *  *  *

  这回余克俭躺在加护病房的时间缩短了,三天之后就迁回普通病房。

  此次发病,主要还是疲劳过度引发了支气管炎,医生担心会再度并发成肺炎,才将他送进加护病房观察。

  他这一生,似乎都和“肺炎”脱离不了关系了。

  她不知道伍大少是如何说服老夫人,她终究没有被调走,只是老夫人已经对她产生戒心,现在俭园里多调来一位中年厨娘,她不允许单独出现在余克俭身旁。

  终于有一天,厨娘临时有事没办法来送饭,她央求了好久,才争取到放风的机会。

  来到病房外,巡房的医生刚好走出来,她连忙追了上去。

  “医生,余先生的情况还好吗?他……还撑得下去吧?”她的身上几乎嗅得出恐惧的味道。

  主治大夫扫了眼她手上的提篮,认出她是余家的菲佣之一。   

  “你放心,余先生不是得了绝症,有‘三年’、‘五年’的期限,他只是身体比较不健康而已。”医生宽慰道。

  “我知道他每发病一次,健康就恶化一分。”她黯然。

  “余先生器官的耗损率确实比正常人高,所以你们更要替他好好保养。”他尽量轻描淡写地带过去。“只要平时照顾得宜,他仍然有机会看见自己白发苍苍的模样。”

  “只要”、“仍然”、“有机会”,这几个字眼本身就充满了不确定性。

  她深呼吸了一下。

  “我知道了,谢谢你。”

  医生安慰地拍拍她才离去。

  站在病房门口,她反而迟疑了。他醒着吗?她该说些什么呢?

  推开门的那一刻,花亮的光线从另一侧的窗户外射进来,圈住病床上的男子。他看起来如此的不真实,成束的阳光凝成一条白亮之路,他仿佛就要踏上光晕,飘飘然升天而去……

  不!她放下食篮,火速奔到窗户前,刷的一把将百叶窗放下!

  室内恢复怡人的光度,床上的形影终于落实了,不再如梦幻泡影……她松了一口气。

  突兀的动作吵醒了假寐中的他,余克俭睁开眼瞳。

  “嗨。”他的声音与笑容仍然虚弱。

  “嗨。”她勉强挤出一个笑。

  “看你一副惊吓的模样,发生了什么事?”

  衣丝碧用力摇摇头,强迫自己笑得更美丽。

  “我替你送午饭来了,都是你喜欢吃的东西哦!保证比医院伙食好上几十倍。”她故意用轻快的语气招呼,将菜式一一从食篮里拿出来,再替他把病床摇高一点。“看护小姐上哪儿去了?怎么会放你一个人在房间里?”

  “我赶她走了,省得一天到在我耳边唠叨。”他撇了一下唇角。

  她笑了,毫不意外。即使病弱的躺在床上,他的意志力仍然惊人,那位临时看护绝对拗不赢他的。

  “来,喝一口参汤。”她坐在床沿,舀起一小匙金黄色的汤汁,送近他唇畔。

  “我自己来。”他接过小汤碗,自己慢慢喝了起来。“你上哪儿去了?我好几天没见到你了。”

  “我……”衣丝碧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自己已经被明令不得接近他。

  她一迟疑,余克俭立刻了然。

  “等我出院之后,我会和奶奶谈一谈。”他淡淡说。

  “老夫人没有错怪我,你会病倒,真的是我的错。”她垂下头,眼角又出现可疑的水光。

  喝参汤的动作停了两秒。

  “我的身体不健康,不是任何人的错。”他立即转移话题。“自力工会的事有结果了吗?”

  她摇摇头,仍然一脸颓丧。

  “我以为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他极为讶异。

  “不是他们进行得不顺利,而是……后续的部分我已经退出,没有再插手了。”

  “为什么?”他知道她有多重视这次的外劳福利运动。

  “那不重要了。”她低声。

  “衣丝碧,抬起头!看着我!”他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沉肃。

  她愣愣遵从他的指示。

  “做事要有始有终!你待会儿就到李律师的事务所报到!”他命令道。

  他连病重之中,都不肯放弃驱策她!衣丝碧不知从哪儿激起了一股倔气。

  “不要!”

  “为什么?”余克俭的眼腈眨了一下,这绝对不是他预料中的答案。

  她想也不想,直接回答:“任何事,都比不上你重要!”

  话声一出,两个人都愣住。

  哦!老天爷,太丢脸了!衣丝碧羞赧地掩住整张脸。心里想想也就罢了,居然把它宣之于口……

  虽然他们两人之间,一直存在着一种温暖却嗳昧的氛围,已非一天两天的事了,可是……直接表白还是很羞人啊,他还躺在病床上呢!

  难得余克俭也有尴尬的时候。

  “你自己想清楚,我不希望你日后回想起来,觉得错过施展抱负的机会。”他清了清喉咙。

  “我不会的。”

  后续的事已经有其他人接手,她可以放心了,至于那虚名,她并不是那么在意。

  “那就好。”他不再强迫她。

  “我去组自力会的事,对你这么重要吗?”

  “不。”他摇摇头。“工会的事只对你重要,我并不在乎

  “那你为何不断帮助我,还不准我中途而废?”

  他偏首望着她,眼底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湖泊。

  “我只是在想,或许我可以留一些什么给你。”

  留一些什么给你……

  这是她第二次听见这句话。

  第一次,她不懂个中含意,现在明白了。

  他知道自己可能命不久长。

  送给她满船的鱼,总有吃完的一天,不如教会她钓——这是他唯一能留给她的,

  不必担心她花用殆尽,无以为继。

  灼烫的泪流了下来。

  她趴在他的腿上,无声而激烈地啜泣。

  余克俭抚着她耸颤的背心,轻声叹息。

  “你明白吗?”

  衣丝碧吸了吸鼻子,重新坐直身。

  “如果你真的想留些什么给我,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她直接望进他服底。他的眼中有一池秋水,她的眼底也有。他眸中的秋水深不可测,她眸中的秋波却浅荡温柔,深映在其中的,只有他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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