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翦寒回过头,面无表情地望着驭风。
“姑娘,”驭风紧抓着水晶戒指问:“请问姑娘,是如何得到这水晶戒指?”
洛翦寒冷冷地问,“你认识这戒指的持有人?”
“这是我送给妻子的戒指,”驭风坚定地道:“她一直配带着。”
“妻子?”洛翦寒悲戚地轻喟,“我知道这是你送给湘语姊的东西,所以我才将它还给你。”
“你认识湘语?”驭风急切地问:“她在哪里?告诉我!”
翦寒静静地望着驭风,两行泪无声无息地落下,她转向崖边,闭上眼睛道:
“你不用再找她的,她已经死了……摔下断崖而死!”
不——刹那之间,驭风只觉一道巨雷狠狠地劈向自己!他的脸色迅速发白,紧抓住翦寒:
“你说什么?告诉我你在开玩笑的!湘语……湘语她……”
“她已经死了!”洛翦寒迸出痛哭:“她被周泰王追上,为了保节而跳崖,我亲眼看她摔下悬崖……这戒指……是我后来在崖边发现的。”
“不!不……”驭风发出最凄厉绝望的嘶吼,狂冲向断崖,不——她不能这样对他!不能如此残酷!他拚命地找她,打算等战争一完就带她归隐山林,永不受世俗之牵绊,平静幸福云游天下,厮守至老。她不能这样对待他!教他生不如死!
没有半丝迟疑,他如根箭般扑向断崖就要往下跳,他要去找他的湘语!他的妻子!
“殿下!”紧急赶来的秦岳和班晋见状狂扑过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驭风。
“殿下!”他们大吼,“万万不可!”
“放开!”心智已疯狂的驭风猛力地想甩开他们,没有人可以拦住他,他要去找他的湘语!是生是死,他一定要和她在一起。
“殿下……”秦岳和班晋死命抓着主子,两人的身躯却随着驭风一寸寸逼向悬崖,在这样下去,他们三人都会摔死。
“殿下,小的死不足惜,但请殿下保重啊……”眼看要摔下去了,班晋绝望地大喊。
“啪,啪,”洛翦寒及时点住驭风的昏穴,让他陷入昏迷,在把他拖回来。
“姑娘……”由鬼门关前捡回性命的班晋和秦岳惊魂未定地喘气:
“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殿下。”
“不用多说了,”洛翦寒苦涩地摇摇头:“快趁你们殿下昏迷时,将他带回去。”
“是,谢谢姑娘。”
两个忠心耿耿的手下立刻将昏迷的驭风带回军营。
湘语姊……翦寒跌跪在空旷冷清的崖边,任冷冽的山峰直刮她的身体,泪水却止不住地决堤而出,她心碎地对崖下嘶喊:“为什么你要这么傻?驭风哥这么爱你,用生命来爱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傻?”
※※※
北齐的精兵在兰陵王的率领下势如破竹,锐不可当。一路攻城掠地地直打入北周的皇城,北周的皇族在吓破胆之余,已修降书出城投降。
征战了许多年,北齐终于正式击败北周,一统长江以北;现在能与它抗衡的,只剩江南梁朝。但彼时的梁朝,全国上下已陷入一片恐慌之中……兰陵王在七天灭周的英勇事迹已传到梁朝,论机智、论调兵遣将知能,梁献帝绝不是兰陵王的对手,而梁朝的兵力,也绝抵抗不了北齐那剽悍勇猛的精兵。
所以,梁朝人心惶惶,已是一片大乱,有钱的人纷纷收拾细软,连夜逃出城,军中也士气大落,逃兵比比皆是,根本没有作战能力,不带北齐去攻打它,它已形同亡国了。
北齐皇宫。
庆功宴上,各将领把酒言欢,尽兴地干杯,只花七天就攻下北周,全国上下欢声雷动,非好好庆祝不可。
秦岳和班晋走出乐声不息的大厅,望着正接受文武百官敬酒的兰陵王,秦岳欣慰地道:
“幸好……看来殿下的心情已好多了,战胜的喜悦终于可以让他暂时忘记失去谷姑娘的悲痛。”
“真是难为殿下了,”班晋叹口气道:“把殿下由断崖边硬拉回来后,他好像换了一个人般,不言不语、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奋勇地冲锋陷阵,一马当先的杀敌,似乎早将生死置之度外……那英勇慑人的气魄,连弟兄也大受感动。所以,我们这次才能发挥最强的战力,势如破竹地在七天之内攻下北周。”
“但愿……殿下真的由失去谷姑娘的痛苦中走出来了。”秦岳沉重地道:
“别在担心了,殿下一定可以振作起来的,不然怎会出席这场庆功宴呢。”班晋的想法很乐观。
突然,秦岳惊呼:“你看……超风太子?他怎么来了?”
超风太子正在侍卫的陪同下进入大殿,也难怪秦岳会觉得惊讶,因为超风太子虽然是驭风殿下唯一的亲手足,兄弟俩的感情也非常好,但驭风为了超风的安全,一直让他住在离宫——这是考虑到,万一皇城被敌人攻破,至少住在离宫的超风可以从容逃逸,不会有生命的危险,日后有机会重振北齐。
超风太子几乎从不曾回皇城,这次怎会突然……
“也许是殿下派人接他回来,也想让他分享胜利的喜悦吧。”班晋道。
“不,事情没这么简单,我们快进去看看。”秦岳脸色凝重地冲入大厅,但愿不要……千万不要发生他最害怕的事!
“参见皇兄。”超风太子恭敬地向驭风行礼。
“超风,你来了,”驭风拉起他,大手一举,原本纷乱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安静无声。
驭风犀利的鹰眸环视全厅一圈,沉稳有力地下令:
“今天文武百官均聚集于此,我要宣布一重大的决定——即日起,我将卸下皇太子的重任,由超风太子继位当皇太子,日后也由超风太子继承皇位一统江山。”
“什么?”
大厅掀起一阵轩然大波,文武百官的脸上尽是震惊,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连超风太子也一脸惊讶地望着驭风:
“不!皇兄……”
“殿下!”老臣们慌乱地道:“这太突然了,请殿下三思。”
“请殿下三思!”
“安静。”驭风沈喝,震住所有的骚动,他望着超风,黑眸炯然坚定:“我已经决定了。超风,你的生性温和,宅心仁厚,我相信你日后必是个英明有为的君主,这是传国玉玺,接下。”
“不,皇兄。”超风骇然道:“你这是为什么?你才是足以号召天下的君主,皇兄……”
驭风怒喝:“看到传国玉玺还不下跪?跪下!”
“皇兄……”慑于他威猛无比的气魄,超风太子恭敬地下跪,满朝文武百官也跟着跪下。
驭风将传国玉玺送至超风手中,深深地忘了他一眼。
“好好地治理我们的国家,别让全国人民失望。”
语音甫落,驭风身形往上一窜,破顶而出。
“皇兄!”
“殿下!”
“糟了!快追。”秦岳和班晋两人也如利箭般直冲出去。
※※※
驭风策着快马,如阵狂风般直扑到断崖边。
他下了马,慢慢地走向昏迷在崖边的人——洛翦寒,她哭昏过去。
“洛姑娘,请醒醒。”驭风将裘衣卸下来披在翦寒身上,并扶她站起来。
“你?”哭得双眼通红的洛翦寒意外地望着他:
“你怎么在这里?”
驭风不回答,将一样东西塞入翦寒手中。
“这是?”翦寒张开手心一看,“水晶戒指?你曾送给湘语姊的水晶戒指,为什么要交给我?”
“从我将戒指为湘语戴上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不打算将它收回来,它只属于我的妻子,我一生一世的妻子。”驭风的黑眸凝视远方,眸光好温柔,好深情,缓缓地道:“你算是湘语的亲人,我想,将戒指由你来保管最合适。”
“那你呢?驭风哥?你要去哪里?”翦寒盯着驭风,一股奇异不祥之感包围住她。
驭风微微一笑,英挺刚毅的脸庞换发着无比耀眼的神采,“我要去找湘语,她是我的妻子,她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你?”翦寒心下一惊,“驭风哥……”她想伸手抓住驭风,但来不及了!驭风先行出手,猝不及防地点住她的大穴,沉稳地一笑:
“洛姑娘,我忘了告诉你——我也学过点穴的功夫,再会!”
湘语,对不起,让你孤独了那么久,我终于来找你了!我已灭了北周,尽完我该付的责任,终于可以来见你!这一次,在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分开我们,你不会孤单,我会永远的陪伴你,永不分离……
在另一个世界,我们可以长相厮守,我会陪你做所有你喜欢的事,我要把我所欠你的,好好地还给你……
驭风一步步走向断崖……他等了好久,终于可以见到湘语了,他这一生唯一的愿望便是与她厮守在一起……有她的地方,就是他的天堂!
湘语……驭风几乎可以看到湘语温柔的小脸就在眼前,他毫不迟疑地往下一跳。
“驭风哥!”被他点住穴道、动弹不得的翦寒无助地悲吼,“不!”
“殿下!殿下!别跳!”秦岳和班晋闪电般奔过来,却仍来不及抓住驭风。
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了。
第九章
二十世纪。
“驭风!驭风!不要!不要跳!”昏迷的湘语泪雨迷蒙地哭喊,“不要……”
“湘语,湘语,”驭风以手帕拭去她满脸的汗。
“醒一醒,湘语,醒过来。”
湘语突然睁开双眼,慢慢看清她眼前的一切……她仍在驭风的汽车中,外面漆黑一片,只见到依稀的星光……她想起来了……驭风来她家接她出来,把车开至这里。然后,他拿出水晶戒指……然后……然后……
“湘语,”驭风紧揽她的肩,担忧地问:“怎么了?你没事吧?”
湘语拚命地摇头,泪珠滚滚坠下:“不……不……不是这样!不是!”
“她突然打开车门,狂冲出去。
“湘语?”驭风追下来抓住她,“你怎么了?”
“放开我!”湘语语音破碎地大喊:“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为什么你要带我来这里?为何我的脑中会出现那一串奇怪的故事?难道你要告诉我,那是我们的前世?不!不……这太荒谬了!我不相信……”她甩开驭风的手,拔腿就跑。
“湘语,”驭风冲过来拦住她,心痛地道:“为什么要逃避?要躲我?你还没想起来吗?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湘语!”
“不要在说了!”湘语掩住双耳哭喊:“你要我相信……我曾是南北朝的一个舞姬,因爱上兰陵王而饱受折磨,到最后坠崖而死?不,我不信!这只是一个奇怪而荒谬的梦。”
“湘语……”驭风痛苦地望着她,她的反应将他的心一块块撕裂……这是他最刻骨铭心也最珍贵的回忆,千百年来,历经多少转世轮回,但他不肯忘,不肯放弃,宁可一世世承受这最悲痛的回忆,也不肯忘却。
他要记住她的容颜,她的模样,她的温柔,她的深情,他与她的誓言,他们所经历的风风雨雨,点点滴滴……他们所有的悲哀与欢乐,他们那一段未完成的爱情……他愿一次次地承受轮回之苦,只为再时光的洪流找到她,与她再度相爱!
他是为了她而来到人世的呀。
但为什么?在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茫茫人海寻觅到她时,她却拒绝相信他们曾发生过的故事?完全否定掉这一切。
驭风沉痛地望着珠泪婆娑的湘语,一颗饱经风霜的心再次狠狠地抽痛,他多恨自己……难道,他能给她的仅是伤害?他给她的伤害真的那么深?那么重?以致今天的她完全不肯去唤醒那最痛苦的回忆?
“我该死……”驭风猛力地猛捶车顶,眉心痛苦地纠结着,全是我的错,全怪我当年没有好好保护湘语,铸下了无法弥补的遗憾……
“湘语。”他苦涩地脱下外套欲披在她身上,“外面很冷,先进车里去吧。”
“不!不要碰我!”湘语如惊弓之鸟般后退一大步。好痛苦……五脏六腑痛苦的翻腾,似乎有道巨大的力量要将她整个人撕裂……这个男人,身上有股奇异而令她无法抗拒的力量,令她不由自主的想接近他,似乎她天生就应守在他身边……但她又害怕……发自内心的害怕,她怕他再度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遥远的记忆世那么鲜明地呈现在她眼前,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再度疯狂地爱上他;但她不想再受一次伤害,她不想换来更绝望的心碎。
“湘语,”驭风惆怅地收回放在她肩上的守,落寞而哑哑道:“我先送你回去吧,你放心,我绝不会再冒犯你。不会再逼你想起你最不愿回想的事。”
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后,他率先回到车上。
湘语怔怔地站在原地,肩上的外套传来温暖的气息,是属于他的气味,温暖熟悉,最令她信赖的气味。
不……湘语狠狠地摇头,也摇去奇异的情悸,咬牙上他的车。
※※※
车厢内的气氛,沉闷地令人窒息。
湘语脸转向窗外,一语不发,但一路上,驭风也不曾开口。
车到湘语的住处下,驭风转向她:“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湘语眼睛直视前方,“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将外套还给他,湘语推开车门,闪电般地冲下车。
“湘语,”驭风追下来,抓住她的手。
湘语浑身一震,没有回头。
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与紧张,驭风苦涩地松开她的手,沙哑地开口:“你放心,我知道你不愿见我,我也不会再来打扰你。但水晶戒指,仍请你收下……不管你要如何处置它……也许扔了它,全由你作主。我早说过,当我亲自将戒指为你戴上的同时,我就不打算再将它收回来。它永远是你的!”
将戒指塞入湘语的手中,驭风无言地、炽热地盯着她许久后,毅然转身上车。
湘语不敢回头,她听到他关车门的声音,也听到他发动引擎,呼啸而去的车声……但她动也不动地僵在原地,整个人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娃娃。
是自己要他走的呀!为什么?为什么瞬间觉得浑身冰冷绝望,似乎他也一并带走她的呼吸、她的意志,带走她灵魂中最珍贵的东西!
“湘语?”姊姊湘芸已在楼上注意他们好久了,见湘语一动也不动,火速地奔下来。
“湘语?你怎么了?你和高驭风出去?湘语……”
湘语一个踉跄,昏迷在湘芸怀中。
※※※
“湘语?你说什么?你要走?”
湘语没有理湘芸,迳自收拾行李。
“湘语,”湘芸急得团团转,“你的脚伤还没痊愈,能去哪里?更何况……日本那么远的地方,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人去日本。”
“姊,别担心,当年我都可以一人去英国了,现在去日本会有什么问题。更何况,我以前在英国的同学——松野靖子,她人在京都,一直叫我去找她,我到那里,她会照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