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的,伯伯,谢谢你。”晓阳呵着气对他微微一笑——尽管她的双颊早已冻得挤不出笑容……她捉紧雪褛喃喃道:
“他一定会来的!只要我一直等下去……也许下一秒钟、也许我一眨眼后,他就出现了!”
晚上九点。
大雪完全封闭了道路,赶来处理的警车及铲雪车的车顶红灯兀自闪耀在银白的雪地里,气氛十分凝重、紧张。救援小组的人忙着铲雪、抢修路面,期望能早一点通车。
殷志浩快疯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急得更如热锅上的蚂蚁,晓阳还在等他吗?在这么严寒的大风雪里,他不敢再想下去……
心急的他也帮忙铲雪的工作,他问救援队的人,“什么时候可以恢复通车?”
“很难说,虽然我们已全力抢修,也调来十机部铲雪车了,但这场罕见的暴风雪下得实在太大了……最快也要再两三个小时。”
两三个小时?!不!殷志浩一分一秒也不愿再等下去,他不能让晓阳在雪地中多留一分钟。殷志浩急道:“老兄,帮帮忙!可不可以再快一点?我有很重要的事非赶快回市区不可!”
“我们已经尽量快了呀!”救援队的人两手一摊,“谁也不想逗留在这里,可是你也看到了,雪愈下愈大……想离开这除非找对翅膀来吧!”
“找对翅膀?!”殷志浩灵光一闪,“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我可以打电话回公司叫他们把我的直升机开过来的。”
他立刻由口袋内拿出行动电话。
“直升机?老兄你疯了?”救援队的人瞪大眼睛,“这种鬼天气连大型客机都不敢起飞,全面停飞了,你还妄想开直升机出来?还没起飞,直升机的螺旋桨就会被大雪淹没了!”
殷志浩真是无计可施了!这下竟插翅也鸡飞。
一旁的斐心瑜关心地问:“志浩,你这么急着赶回市区,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雪地里,心瑜也是冻得全身发抖。
望着心瑜甜美而诚恳的脸,殷志浩叹了口气,“我和一个朋友约在太空针塔下见面。”
“太空针塔?可是现在雪下这么大,市区那,一定也积满了雪,你的朋友可能先回去了吧?”
心瑜的语气中只有关心没有猜疑,她甚至连殷志浩约的人是男是女,都没有兴趣知道。晓阳会先回去吗?殷志浩的眼底盛满了更多的忧虑与担心,但愿她会!
这小傻瓜如果再继绩留在雪地里,准会冻成肺炎……
暴风雪持续地下着,晚上十一点了,这场数年罕见的大雪吓坏了西雅图的居民,没有人敢出门,街上没有半辆车,显得更加萧瑟冷清。
远远地有一道车灯射过来,拉隆隆地机器声,是铲雪车,车子开到太空针塔前后停下来。有两三名工人跳下清除广场上的积雪。
正埋头工作的工人突然惊叫,“老天!这里居然还有人?!”
另一名工人也跑过来看,“小姐?这么大的雪,你怎么还在这里?”
蜷缩在针塔下,脸已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晓阳虚弱一笑道:“我在等人。”
“别等了!这么大的雪没有半个鬼会出来的。”
“不!他会来!”晓阳以颤抖的手将雪褛拉得更紧,更加坚定道:“他一定会来!”
晚上十二点半。
一辆修道院的车子以缓慢的速度慢慢向前行,他们要冒着大雪去探望较穷苦的人家或街头流浪汉,送毛毯及食物给他们。
“亚伯,开慢一点!”玛莉修女道:“这么大的雪车子很容易打滑,唉!这场大雪下来不知要冻死多少无家可归的人。”
“真是冷呀!外面大概零下三十度吧?”面向车窗的凯琪修女突然大叫,“停车——快停车!”
“凯琪?!你怎么了?”
凯琪修女脸色苍白,“有人……有人倒在太空针塔下……”
两名修女匆匆下车,跑到针塔下扶起全身冰冷,已半昏迷的晓阳。
“老天!这女孩全身冻得像冰柱一般!”玛莉修女赶快用随手捉下来的毛毯紧里住晓阳。
“女孩、女孩你醒醒,”凯琪修女轻拍晓阳的脸,“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你没有家可以回去吗?”
全身发高烧,脸上毫无血色的晓阳努力睁开眼睛,“谢谢你们……我……很好……”
“你住在哪?我们送你回去吧。”凯琪修女道。
晓阳没有反对,以她目前随时可能昏迷的体力,她也没能力开车回家。
晓阳看着两人的装扮,“你们是修女?”
“是的。”
“教会需要人民募捐吗?”
“噢!如果人民有这能力,当然很好。”
“可以用一辆跑车募捐吗?”晓阳问。
“跑车?”修女一愣。
“就是那一辆。”晓阳指着停在太空针塔边的法拉利,将车钥匙交给修女。“收下吧!它是属于教会的了!”
两名修女面面相觑,不敢相信有人捐了一辆法拉利跑车……
“你们等我一下。”晓阳转身走向太空针塔下的柏树,解下头上的缎带,掏出纸笔迅速写下一字条后,用缎带将字条绑在树梢上,再走回来。
“好了,麻烦你们送我回去吧。我家住在……”说完住址后,晓阳突然两眼一翻,皆了过去!
凌晨一点,有辆跑车在雪地上风驰电掣,速度快得惊人。
心为胆跳的斐心瑜忍不住道:“志浩,雪地很滑,你这样开车很危险的……”
殷志浩沉默不语,大手紧握着方向盘,以更惊人的速度向前前进。
心瑜看着他坚毅冷峻的测脸,暗叹了口气,她早该知道……殷志浩决定的事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更改的。
半个小时前,在救援小组的全力抢修下,通往市区的路终于可以通车,心急如焚的殷志浩立刻闪电般、飞车进入市区。
车子停在一栋五星级大饭店前,殷志浩对心瑜道:
“很抱歉,我还有很重要的事,不能送你进去,你在门口下车,可以吗?”
“没有关系,我自己进去就行了。”心瑜对他柔顺地一笑,“谢谢你去机场接我,再见。”
心瑜站在饭店门口,看着殷志浩的车又像子弹般冲出去,这么的匆忙急促……和他约会的对象一定是他很喜欢的女孩……心瑜想着。
希望晓阳已经走了!殷志浩将油门踩得更紧,如果……她真在雪地里等了自己一个晚上,殷志浩万万不能原谅自己……
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车开到太空针塔下,殷志浩大大松了口气——幸好!针塔下与广场上空无一人。
看来晓阳早就回去了。
殷志浩冒雪下了车,仰望高高的太空针塔,天知道他多想再见到那个“小太阳”,都是这场该死的大雪……
雪花纷纷坠下,地面虽有铲雪车清过的痕迹,但新落下的雪转眼间又将路面全覆盖了……殷志浩正要转身上车时,突然,他的双脚像被钉住般,直直愣在原地。
那缎带……一条玫瑰色的缎带正被高高系在柏树树梢上。好眼熟……殷志浩猛然一惊——那是晓阳的!
那天晚上在Pub,晓阳秀发上正扎着一模一样的缎带。
殷志浩全身血液瞬间沸腾,他一箭步扑上去取下缎带,打开缠着缎带的字条。
看着字条,他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气,双拳条地握紧,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内。
殷志浩!
我恨你!你是大混帐!
晓阳凌晨十二点四十分
像座铜像般,殷志浩呆立雪地里,久久无法移开脚步,让无情的大雪淹没了他一身……
第四章
西雅图国际机场。
斐心瑜拖着两大箱的行李办理登机手续;在美国取得学位的她即将应台湾一所教会女校之聘,回台充当英文老师。从小到大,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个好老师!
但在回台湾前,心瑜拗不过志浩母亲的再三催促,硬着头皮由旧金山专程搭机来西雅图看“未婚夫”殷志浩。
坦白说,自从订婚后,心瑜就觉得她和殷志浩之间变得十分尴尬和不自然!这都要怪那些一厢情愿的大人们,没有询问过他们的意见就擅自替他们俩决定婚事。
尤其是最疼爱自己的爷爷,病危时最后的心愿,心瑜能拒绝吗?
心瑜并非不喜欢殷志浩,她想,不可能有女孩不喜欢殷志浩的吧!他是那么出类拔萃、刚毅英挺,充满了天生的领袖气息!
但如果殷志浩永远只当她哥哥,心瑜会学双手赞成,开心得不得了!至于当未来老公……
唉!
她和他之间根本不是那种感情嘛!
她来西雅图这三天,殷志浩很尽地主之谊地抽空陪她四处玩,但他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状,心瑜可感觉他的心不在焉:志浩的司机曾偷偷告诉心瑜,少爷这两天很奇怪,晚上老是冒雪跑去太空针塔下,还呆站至天亮!
搭机前,心瑜想打个电话回旧金山的家,她走向一排公用电话,竟全客满!心瑜只好站在一个东方男人背后等待。
打电话的男人体型十分高大,但双肩却明显地垮下来,显得十分沮丧,心瑜好奇地盯着男人的背影,奇怪!这家伙怎么一副世界末日状?
一脸憔悴的禹正纲一手撑着墙角,嗓音喑哑而低沉道:“我要回去了……真的无法挽回了吗?……好……我明白了……再见!”
倒抽了一大口气,禹立纲颓然地挂上电话,罢了!罢了!
不是你的永远都不属于你!
为了一段感情,他特地出台湾追来西雅图,但她……还是嫁给别人了!
赶时间的斐心瑜,见他已挂上电话,整个人都还杵在原地,忍不住问:“先生,请问你用完了吗?”
“我‘完了’!我是全‘完了’!”禹立纲突然爆炸般地对心瑜大吼:“妈的!我禹立网失恋了关你屁事?”
疯子,心瑜吓得倒退好几步,这个人疯了!她立刻和他保持距离以测安全。并立刻转身走向另一部空着的电话。
精神病呀,心瑜暗骂!我只是问你电话用完了没?你没事对我大吼大叫,还告诉我你失恋了干嘛?
打电话回旧金山的家后,登机时间也快到了,心瑜提着手提行李上机,找寻自己的位置——5B,但当她看清坐在5A座位上的人时……
唉!冤家路窄!
那个大声咆哮“我失恋了关你屁事”的神经病!
心瑜立刻朝后张望,希望今天这架波音七匹七的大型客机没有坐满,她可以换到后面的空位去。
但很不幸,今天航空公司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座位都爆满!
斐心瑜只好很认命地坐下了,坐下后她还很不高兴地瞟了那“神经病”一眼。
两眼茫然没有焦距、失魂落魄的禹立纲已陷入“忘我”的状态了,透过窗户他失神地盯着机场跑道,脑里全是……
小雁儿!唉!他的小雁儿……
飞机起飞后三十分钟,金发碧眼的空中小姐在送完果汁后,又过来询问客人晚餐想用什么?牛肉特餐还是炸鸡特餐?
斐心瑜的左手边坐了一位不谙英语的台湾老太太,她替老太太和自己点了两份牛肉特餐后;右手边的禹立网却如老僧入定般,吭也不吭声。
空姐又以英语询问两次后,夹在中间的心瑜终于忍不住问:“喂!你到底要吃什么?”
眼神呆滞的禹立纲才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简短地丢下一句:“我不吃!”后,又转过身,整个人面向窗户,动也不动!
神经病!斐心瑜在心底暗骂,什么嘛?男人就要像个大男人样!一失恋就垂头丧气,像天塌下来般地,干嘛呀!
堂堂男子汉,他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比谈恋爱更重要的事吗?心瑜真想狠狠一拳K过去!
饱餐一顿后,心瑜去盥洗室刷牙洗脸,再戴上眼罩睡大觉。八个小时后,她被空姐摇醒准备用早餐,这时距抵达台湾的时间也只剩三个半小时了。
空姐推着餐车出来,心瑜想!隔壁这神经病在不吃晚餐后,该不会连早餐也不吃,打算绝食到底吧?
心瑜转头一看——吓!这呆子竟在脖子上挂一纸牌,上面写着:“拒吃!拒喝!”他的脸部仍朝向窗户,似乎在睡觉。
心瑜看得目瞪口呆,哇!看来失恋对一个男人的打击真是大得匪夷所思,不可思议吧!
心瑜忍不住仔细打量眼前这男人,坦白说,他长得还满斯文帅气的,和自己的“未婚夫”殷志浩比起来,虽然少了那份慑人的霸气与自负,也不似殷志浩那么高大出色;但却多了一股令人信赖、令人想接近他的吸引力。
他的浓眉紧紧地纠结在一起,心瑜突然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女孩可以让一个男人如此失魂落魄、万念俱灰?
心瑜想得正出神时,冷不防身边的男人却抛来一句:“你看够了吗?”
突来的声音害心瑜吓了一大跳,这时她才发现——窗子上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那么刚才自己死盯着这男人看的情形也……
该死!心瑜面红耳赤地扭过头,不打自招道:“你少臭美了!谁在看你?我只是在看窗外的星星。”
“窗外有星星吗?”禹立纲饶富趣味地瞟了乌漆抹黑的夜空一眼,“这位小姐真是‘别具慧眼’,我看了大半天居然不知道窗外有星星!”
心瑜涨红了脸,正要反唇相稽时,空姐适时送上早餐。早餐很丰盛,有奶油面包卷、生菜沙律、一杯优酪乳和鲜橙汁。
但禹立纲向空姐摇摇手,只拿了杯鲜橙汁。
“你又不吃?”心瑜睨他一眼,“看开点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况以你这种长相,应该早就习惯失恋的打击,练得‘金钢不坏之身了’!”
“闭嘴!你懂什么?”禹立纲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唉!天底下的女人果然没一个是好东西……”
“喂!你说话客气一点!”原本端起咖啡的心瑜气呼呼地放下杯子,“你妈不是女人吗?你不是女人生的吗?少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我现在终于知道你女朋友为什么和你分手了?因为你目光如豆、言词粗鄙、嚣张自大、自以为是……从不自我反省,中华民国就是有你这种人,社会才会败坏……”
斐心瑜乱七八糟地骂了一堆后,禹立纲却半点反应也没有,只是由皮夹内抽出一张照片看得出神,突然,他握住相片的两端,正要用力一撕——
“你干嘛?”心瑜眼明手快地将照片抢过来,定睛一看——这女孩好漂亮!标准的清秀佳人,长发、大眼睛、瓜子脸,整个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很需要男人来保护她的模样。
“这就是你的女朋友?”
“已经不是了,应该说……从来不曾是吧……”禹立纲苦涩而自嘲地一笑,“我追她追了十几年,由她还没上高中就喜欢她;她去美国念书后,只要她在越洋电话那一头哭,我立刻放下手边的工作飞过去陪她……没想到,她还是嫁给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