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有人拿极细的针,一寸寸插满叶湄脆弱的心,她仿佛受到极大的酷刑般,一行走,一牵动,都是椎心刺骨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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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他们整装回台。
幸子送他们出来,她温柔的眼神温暖了叶湄冰冻的心,唐衡紧紧的牵着她的手,踏着坚毅的步伐走出桐岛家。叶湄整个人都在发抖,手在唐衡掌心内抖得厉害,唐衡停下脚步,温柔地拭去她睫毛上的泪珠。
“别哭了,湄,〕他坚定的说:“这条路或许崎岖难行,或许荆棘密布,但是会过去的!我们会平安走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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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湄穿着一袭红色的绉纱套装,短裙下是一双修长美腿,一跨入“曼陀罗”,立刻吸引所有人的眼光。
众人的视线随她坐下而落定,霜霜揶榆道:“真不简单哪!叶大美人出场就是不一样,我们可已久候多时了!〕
“拜托,我已经很赶了吔!昨天又熬到两点多,早上一出门就碰到高架桥大塞车,桥下那个红绿灯又坏了,我傻傻的在桥上堵了快二十分钟,找个车位又找了半小时。”
“你干嘛那么拚啊?有事没事熬到一、两点?”丹羽不以为然道:“俪人游廊已经很成功了,我一大堆朋友就只爱上那里买衣服,你对得起你的老板了,也该歇一歇嘛!”
〔这也是一种乐趣啊!”叶湄点了杯薄荷蛋蜜汁,“其实有时候工作也是一种享受!快说,今天急着找我出来做什么?”
霜霜故作神秘的一笑,和丹羽交换一个眼神:
“快说啊!我没多少耐心的。”叶湄催道。
霜霜轻启樱唇,“我要结婚了!”
“你——”叶湄诧异地惊叫:〔你别告诉我你要和大头方结婚!”
“就是和方文宪!”霜霜气定神闲道,拿出一张喜帖,“喏!喜帖在这里,就在下个月,还有,你和丹羽都要当我的伴娘。”
“你……你真的答应大头方了?”叶眉难以置信地说:“你不是说要再多整顿他两年?”
“哼!我嫁过去后他还有得受呢!”霜霜眨眨眼,“看着吧!想学“御夫术”时就来找我何霜霜,保证无效退费!”
“大头方上辈子一定杀人放火的事做太多了!”丹羽做个不敢领教的表情,〔这辈子才会这样被你吃得死死的。”
霜霜甜甜一笑,“好啦!少说废话,阿湄、丹羽,你们这就算答应罗!下午就去芝麻试礼服,我帮你们都租了小礼服。”
“霜霜,你以后就是方太太了,再也不是无忧无虑的何小姐了,嫁过去后可别再任性了。”叶湄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放心!”霜霜笃定的说:“人家说‘小姐皇帝命,出嫁是丫头命’,心态上我自会调整的。倒是你,阿湄,”她正色的说:“你和唐衡呢?你们打算怎么办?就这样一直拖下去吗?将来呢?〕
“对呀!阿湄,”丹羽也关心的说:“我听唐衡说他曾向你求过婚,你却坚决不答应,怎么回事?”
叶湄垂下视线,“我们很好……唐衡对我真的很好,只是……现在还不是谈婚事的时候……”
“又是为了那个日本女孩?”霜霜心急道:“湄,你别再傻了,婚姻是你和唐衡两个人的事,更何况唐衡对她又没任何承诺!〕
〔别说了!我知道你们是好意,”叶湄站起身说:“走吧!不是要去试礼服吗?现在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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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高高挽起的发髻下是一件露肩的象牙白丝缎小礼服,v形领上有一排小珍珠,显得十分高贵。她想起自己也曾经有件这样的小礼服,那是在日本即将和唐衡订婚时买的,回国后她将它刻意压在箱底不敢去碰它……她恍惚的看着镜中的自己,自己也会有穿礼服、披白纱的一天吗?
她知道唐衡会对自己负责,他不只一次说过只要她愿意,他们随时可以结婚。另外,唐衡也努力地在让奈江的母亲接受这个事实:他会一辈子像照顾妹妹般照顾奈江,但他的终身伴侣必定是叶湄。
想到结婚,叶湄又想起奈江那张比床单还惨白的睑,她实在无法……无法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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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气洋洋的婚宴上,大门口摆着一幅经处理过的油画结婚照,穿着白纱礼服的霜霜小鸟依人地偎在新郎方文宪的怀里,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叶湄和丹羽忙进忙出的陪着新人敬酒、提霜霜的婚纱、帮霜霜换衣服、补妆;婚宴十分热闹,男方父母很爱面子,席开近百桌,一天折腾下来,把霜霜累得腰部直不起来。
席间,霜霜又换了件朱红色的礼服,叶湄细心的为地点上朱红色的唇膏,胸前戴着一大串价值不菲的红宝石项链,手腕上是六对金镯子,手上还有颗大瓒戒,浑身金光闪闪的。霜霜的婆婆也跟着忙进忙出,眉开眼笑的脸上洋溢着满足;新郎方文宪仍是一脸憨厚的傻笑,他这个忠厚老实的二愣子,终于以无比的耐心及诚意抱得美人归了!
趁着补妆的空档,霜霜凑近她说:“看到没?江凯也来了!”
“哦?〕叶湄没回头,仍保持原来的姿势。
“他向你张望好几次了,待会儿过去打个招呼吧。”
她不置可否的收好粉底,自她到“俪人游廊”工作后,就没再和江凯见过面了,但于情于理,他们仍是朋友。
江凯看着她翩然走近。坦白说,今天当伴娘的叶湄光芒犹胜于新娘子霜霜,雪肤花貌的她,娇美得宛如一朵白莲。
〔好久不见了,最近好吗?”她盈盈浅笑。
“还好!你气色看起来不错,”他由衷的说:“听我叔叔说,你帮他把“俪人游廊〕经营得很成功。〕
〔是江董事人好,肯让我放手去做!”她拿了杯香傧,同他坐下来。“你呢?听说上一次晶宴所办的珠宝大展又大出风头了。〕
他浅浅一叹,“公司的事,但求尽心尽力罢了。〕
这时一位胖胖的富绅走过来,“嗳!江总经理啊,好久不见了!上次那个高尔夫球场的合作计划,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还在研究中。〕江凯客气的同他握手,“如果有好消息,我一定立刻通知您。”
〔咦,这位漂亮的小姐是江总经理的女朋友吧?怎么不介绍一下?”
叶湄顿时有些尴尬,江凯却大方的说:〔这位是叶湄小姐,是我的朋友。〕
“哟!长得真标致,和江总经理的好事近了吧?〕一旁的胖太太也凑趣道。
叶湄睑上一阵燥热,只得说:“真对不起,我还得去帮新娘子呢!失陪了!”然后急忙脱身。
霜霜又换了一件送客穿的粉橙色礼服,一见叶湄进来就立刻拉着她说:“待会儿我要吧新娘花球丢给你,你可得接好啊!”
“丢给我干嘛?”她笑道:“给丹羽多好,她可是现成的最佳人选:”她瞟着一旁正在和未婚夫咬耳朵的准新娘丹羽。
“就因为丹羽已经有着落了,我才要丢给你啊!湄,〕霜霜正色说:“从现在开始,我已经是别人的太太了,以后我们这些好姊妹要常聚会也不那么容易了。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答应我不要委屈自己,天底下的好男人多的是,我知道你对唐衡很钟爱,但我真的担心你到最后什么都没有。湄,江凯很不错的,我看他看你的眼光就知道了,不要拒绝他。〕
叶湄一时百感交集,只能苦笑道:“你这新娘子真罗唆,行了!我自己会小心的,你就好好做你的方少奶奶吧!”
霜霜轻打她,“别嘴硬,这个你戴着。”她自颈间一大堆金项链中,取下一串镶着梨型小玉坠的链子,为叶湄戴上。“这块玉是我当小姐时一直不离身的,以后就让它来保护你,也算是我少女时代的一个纪念,好好保存它!”
叶湄眼眶一热,紧紧握住好友的手,霜霜轻声说:“我到前面去送客了。〕
她挽着高大体贴的夫婿,款款地走过红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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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即将结束,一对新人也即将启程赴欧洲度蜜月;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霜霜登高一丢,叶湄原想走避的,但那束粉红玫瑰花球却不偏不倚地直入她的怀里,惹得众人纷纷起哄。
“哇!叶湄,下一个一定是你喔!”
〔抢到新娘花球的人一定会有好运!阿湄,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干脆和丹羽一块合办算了!丹羽不是也快了吗?”
叶湄只能陪着笑,心情复杂的捧着玫瑰花束,霜霜临上花车前还抛给地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她回到更衣室,用卸妆油迅速卸掉睑上的宴会妆,回复一睑清丽。她换回自己的衣服,打算自己叫车回住处,唐衡因洽公到美国西岸一个礼拜,她突然觉得自己好无助,好想听听他的声音……
偌大的礼堂现已空无一人了,她走到门口却发现有个人影立在那里,是江凯。
“你怎么回去?”
“叫计程车。”
“他呢?不来接你?”
叶湄不悦地说:“他有事,更何况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别人管接管送的。”她转身就走。
江凯拦住她,“月湄,算我说错话了,让我送你回去吧!至少我们仍然是朋友,对吧?”
叶湄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无言坐入他早巳打开的车门内。
车子平稳的前进,江凯才开口:“好久没闻到这样的香味了。”
叶湄身上有淡淡的香奈儿COCO香水味,是那次生日时江凯送她的,后来她的“璀璨〕用完了,便顺手拿来喷,她自己倒没特别的心思。
“是吗?我就不信你身边没人用。”她故作轻松道。
“同样的香水每个人的诠释味道不同,”江凯眼光直视前方道:“我说过,你是最适合用的人,你就像那个法国的COCO女士,一个坚毅倔强而美丽的女子。”
叶湄不语,一阵沉默后他又说:“别怪我多问,他对你好不好?〕
〔很好!”她直直回应他的眼光,“我想我不会再遇到这么适合我的人了,唐衡对我非常的好。”
他眼光一暗,“那我应该为你高兴。”他看着窗外逐渐笼罩大地的暮色,“现在还看星星吗?”
〔看星星?〕叶湄一愣,想起上回和江凯去阳明山的观早台,那似乎足好久以前的事了。
“现在可以看到春季的双子、巨蟹、狮子……这些星座了,你愿意再陪我看一次星星吗?”他落寞笑道。
叶湄避开他的视线,低声说:“江凯,我必须回家。〕
江凯听到了,他失神般地操纵着方向盘,开始在大街小巷乱绕,暗自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几乎巡视了半个台北市后,车子停在叶湄住处楼下时,已是满天星斗了。
他持扶叶湄下车,叶湄转过头看他,“再见!〕
他坚持送叶湄进电梯,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前一刻,他猝不及防的揽过叶湄,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再见了!我命中的天狼星。〕
电梯门迅速合上,留下错愕的叶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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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凯怔仲的坐在驾驶座上发呆。他没告诉叶湄,自己即将结柬在台所有的业务,赴美接手晶宴在那里的三间酒店。今后在台的晶宴将全部移交给他堂哥负责,短期内,他不会再回来了,即使回来也是为了看他生命中永恒的星宿,只可惜这颗星星的光芒巳永远属于别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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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湄兴匆匆的赶到机场,唐衡不知道她要来接机、她原本说好要来接他,而唐衡临时改了班机,这时间正好是叶湄的上班时间,便要她不要来接他了。但叶湄一早开完例行会议,见“俪人游廊”没什么事,便直奔过来。
远远的,她就看到披着风衣的唐衡,人群中的他是那么高大出色!叶湄兴奋的想趋前叫他,但她倏地停下来——唐衡身边还有个人!一个女人!
他们正亲密的交谈着。
那女人身材高号,穿着一袭淡咖啡色外套,身上只背个小皮包,唐衡手上却提着一大堆行李,还极尊贵地拥着那女人,像在捧皇后似的!
叶湄心头瞬间窜起一阵怒火!这就是他突然改班机的原因?这就是他叫她别来接机的真正原因?
叶湄不敢置信地瞪着唐衡,他竟楼着女孩的肩,两人状极亲眼的离去。
她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就走,不愿让唐衡看到她,她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下丢这个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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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闷着头冲回家,一进家门立即放声痛哭。她不甘心!不甘心!唐衡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对不起她?
叶湄无心再去上班了,挂电话去请了半天假,她擦干眼泪后才发现门底下躺着一封信。
“费城?奇怪,谁会从美国寄信给我?”她狐疑的拆开水蓝色信封,一手苍劲的字体出现在眼前:
湄:
意外吗?我现在人在费城。
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写信给你,斗争好几天,终于向自己的意志力低头,
唉——
天狼星!
台北的事务我已全权移交给亲戚管理了,今后我只管理美国、香港、泰国的分店,
你这么冰雪聪明应该知道为什么!
一向自负的我,在你面前几乎都没有信心了。
湄,我常在想,人的感情、缘分真的很奇妙、你知道吗?我到今天还认为,如果先
认识你的人是我,那在你心底的人也许就是我而不是他!
很傻是吗?很自负吗?
不是自负,也许……是因为我始终无法真正“放下〕,才想出这个安慰
自己的理由吧!
此地天气晴朗,是个很美的地方,我会全力投入工作。
也许是奢求,但仍希望你想度个假时,不妨来找我。放心吧!我不会再给你任何心
理负担,只是纯粹想招待一个好朋友。
说了这么多,快赏脸吧!真的希望你来!
虽然有些不愿意,但是“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让她幸福”,还是祝福你和他!
未了,盼你记得,我永远是你的好朋友。
记得我!
祝
好!
江凯
叶湄静静合上信笺,他去美国了?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上次见面时他马什么不说?
对啊!我何不放个大假?—方面远离台北的尘嚣,另一方面但可避免和唐衡见面。
她这样掏心掏肺的爱他,誓言两人一起走过这些风风雨雨,他竟然还有贰心!这种男人还要他干嘛?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叶湄在心中思忖着。
决定好后,她立刻拖出箱子,开始收拾行李,一件件把衣服往箱子里丢,等到收拾妥当,她才猛然住手——
不行!停!你不能去!
我这是在干嘛?唐衡对不起我,我就直扑江凯的怀抱吗?这算什么?她在心底斥责自己。
她很清楚江凯对自己的感情根本不是纯粹的友谊,而自己贸贸然的跑去找他,在心灵最空虚的时候,不怕犯下不该犯的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