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是我的妻子，要跟我相处‘一辈子’的女人，我想我们是该要彼此了解一下。这理由，够充分吗?”他挑眉。
不知是他语气和眼眸中的诚恳，还是他那句“要跟我相处”辈子的女人一打动了她，她垂下眼睫，缓缓地道：“我是个私生女。”
他没有开口，只是任她继续说下去。
“本来，我娘只是庄家的一个小婢，但庄家数代单传，我爹和他的元配却一直没生下一男半女，为了传宗接代，他们找上了我娘，允诺她若生了男孩，就让她成为庄家的二夫人，但若生了女儿，除出五十两银子外，什么也没有。而我娘……”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哽咽。“……生下了我。”
她的哽咽让他的心跟着揪紧。
“虽然庄家仍让我们留下，并照顾我们三餐，但我娘始终抑郁寡欢，因为我打碎了她的梦，毁了她的一生。我八岁那年，娘就因忧郁成疾而过世。”像是感受到自他身上传来的温暖，她偎近他。“至于我爹，八年来除了我之外，没再生下任何儿女。或许是放弃生子的希望了吧，娘走了以后他着人将我领回了主屋，与我谈了交换条件。”
“交换条件?”跟一个刚丧母的八岁女娃儿谈?唐磊咬牙。当时他若在场，绝对会狠狠捧那男人一拳!
“他让我上学堂念书、请师傅教我琴棋书画、让帐房教我如何管帐……总之，所有能学的我都学。唯一的条什便是——等他百年之后，我要替他戴孝上香。”她冷笑。“很可笑吧? —个不怕对不起天地良心的人，却怕死后没人—上香!”
“或许每个人所畏惧的事不同吧。”现在他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要立志嫁人豪门成为贵夫人了。可以想见，对她来说，成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夫人，才能永保地不被人遗弃、不受人轻视。
“所以我立志，一定要嫁入豪门，成为掌权的当家主母，让我娘知道，生女儿也是可以扬眉吐气的。”她垂下眼睫。
或许这样，娘在九泉之下才会安息。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原来外表看似坚强的她，竟因为那四强往的伤害而深受影响。想到她曾受到的那些待遇和如今的坚强，他的心跟着紧缩。如果他能够更早遇见她，或许，她就不用受这许多苦了。
但唯一令他庆幸的是，她愿意把她的过往让他知道，这表示她信任他。而他，则暗暗发誓，将保护她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嫁入豪门就一定是扬眉吐气吗?”想到他若没出现，她可能嫁给别的男人，他就不禁冒出一身冷汗。“那么……难道你没想过，要是所嫁非人———”
“我当然想过，所以我才会到‘齐家书苑’去学‘帮夫秘笈’。事关我的——生和志愿，所有可能的状况我都早已设想过了。”
听到“齐家书苑”，唐磊忍不住皱眉。“齐小小教你们如何找到好夫婿?”有时他真不知该感谢齐小小让他认识了可人，还是该气她替他惹了许多麻烦，是以每每提到齐小小和她的书苑，他都忍不住要皱眉。
“可以这么说。”
“看来，你是想得很周详了。那么……现在你嫁给了我，这一切，是你所想要的吗?”他忍不住问。
他知道自己的条件优异，更知道自己是大多数父母心目中的乘龙快婿，然而他却发现，无论他多有自信，他却仍在乎极了她对他的想法。
她的眼神顿时显得困惑。
嫁给他，跟她所想要的……不尽相同。而且似乎……超出她的想像。她要的，是像他这样的夫婿吗?她疑惑了。
他有钱、有权、有着她理想中的身家背景。然而，他的太过俊美、太有能力和主见，却令她不安。她有自信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但他……是她可以掌握的吗? 再看看眼下的情况，她根本无法确定，何时才能回唐家做个真正的少奶奶，这些，都和她所期望的不同。
但——
她却仍嫁了他、跟着他，甚至对他吐露从未向任何人倾吐过的心事。这代表了什么?是不是……她……爱上了他?
这想法让她心惊。
“那么，你娶了我，这一切又是你所想要的吗?”她反问，却害怕即将听到的答案。他是怎么想她的呢?
他……爱地吗?
“我?”他没想到她会用问题回答他的问题。
她抬眼，等着他的回答。
望着她晶莹的大眼，他的心怦然而动。
本来，他是誓言不娶妻的；本来，他是可以弃她于不顾的。然而，他却为她破了誓、为她舍弃了纵情逸乐的日子，除了爱，还会有什么理由让他做出这么疯狂的事?
他没有回答，只是以吻，封住了她所有的问题。
第七章
“那、那个谁?你放开她!”
原本阒静的林子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子慌张的大喊声。
这声音听来……好熟悉?庄可人随即愣住，颊上却因着方才的一吻而染上深深的红晕。
唐磊反射性地搂紧妻子，朝声音的来源看去。该死的!这时间、这荒郊野地，会是什么入朝着他们大喊?
只见不远处，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快步地朝他们走来。女的跑在前头，指着、跳着，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般，而男的则紧追在后头。
“前面那个不要脸的男人!你快把庄可人放开！”
唐磊抬眼。“她认得你?”而那女人门中喊着的“不要脸的男人”，想必指的就是他了。
“那是——”庄可人眯眼仔细辨识着来人，突然，双眼陡地大睁。“赵如花?!”朝着他们跑来的，是本来应该往广州去的赵如花和——“唐霁天?！”
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那是赵如花和——大哥?！”几乎是在同时，唐磊也认出了自己的兄弟。
不消片刻，四人已经面对面站在树下。
“磊?!”唐霁天讶异。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到唐磊竟会出现在这儿，而且是和……庄可人在一起?
如果他没看锚的话，刚才三弟是吻厂庄可人吧?这情况委实令他感到意外。才不过几天光景，事情的变化也太大了些吧?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双方人马同时开口。
同时也尴尬的愣住。
“他叫你大哥?!霁天，他是你的……”赵如花疑惑地望着眼前跟自己丈夫有几分相像的男人，总觉得他的声音像是在哪里听过。
“唐磊，我三弟。也是唯一‘参加’咱们婚礼的唐家人。”唐霁天回答，一手环住妻子的纤腰。
“啊——”赵如花恍然大悟。“原来在咱们婚礼上大闹的就是他!三弟唐磊，那他不就是爹说的那个……那个在去：杏花合’途中被迷昏，还被剥了个精光，让爹给救了的那个唐磊?”
可惜成亲当天她头上戴着凤冠，所以没能瞧见他，否则这会儿她肯定早认出他来了。
“如花——”唐霁天想出言制止，却为时已晚。
“你到：杏花阁’那种地方去?还被剥了个精光?”庄可人缓缓开口，脸上的神色难看至极。
“没这回事。”唐磊铁青着脸，一边朝着大哥使眼色 帮个忙，管管你的妻子吧!
然而，唐霁天只是耸耸肩，一副莫可奈何的模样。
”怎么没有!”众人还来不及反应，赵如花便执着庄可人道。“可人，我跟你说，若不是他被我爹救了、若不是他让霁天送我上太原，我也不会嫁给霁天了。说来，他还是我们的媒人呢!对了，可人，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他刚刚……是不是欺负你了?”她这才想起刚才见到可人被唐磊捉住的情景。“有我和霁天在，你尽管说，咱们会替你主持公道的!”
可人摇摇头，没有回话，心思早飞到赵如花所说的“杏花阁”那件事上。
虽然，她早已猜到像唐磊这样有钱有权的男人不可能全然不近女色，然而亲耳听到这样的事，却仍令她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尤其是在她刚刚那样对他剖白之后。
“够了!”唐磊终于再也无法忍耐，一个箭步上前横在两个女人之间。“可人已经嫁给了我，我们夫妻之间的事，用不着你来管!”这女人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
唐霁天闲言，不由得扬眉。三弟娶了庄可人?
“吓!”赵如花倒抽口气。“可人你——嫁给了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天哪!那我们两个不就成了妯娌了?”全然不介意唐磊的语气，她开心地推开唐磊，拉起可人的手。“可人!你果然是像齐小小说的—样，资质过人，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赶上我了。你真棒!快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庄可人脸色微变。“事发”的经过，她委实难以启齿。难道要告诉赵如花，她和唐磊足因为被“捉奸在床”，所以不得不成亲的?
“赵如花!”唐磊大吼。
唐霁天微一皱眉，上前拉回了妻子。“唐磊，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如花是我的妻子、你的大嫂如果你还记得的话。”
唐磊自知理亏，强压下怒气道：“抱歉!但大哥，请你管好大嫂行不行?她是故意要来破坏我们夫妻感情的吗?”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让她—人给说完了。
“这点，我替她向你道歉。”唐霁天敛眉。“不过，好汉做事好汉当，你自个儿做过的事，要人不知道也难。”
“大哥——”唐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真是够了!这大哥偏袒妻子也偏得太过了吧?有了老婆后，竟连兄弟之情都不顾了。该死的是，他跟可人的感情好不容易才有了些进展，现在却全毁在这对夫妻手里了!
“磊，你们真的成了亲?”对于这点，唐霁天确实感到有些讶异。
看来，在他带着如花离开的这些天，发生了些他料想不到的事。只奇怪的是，三弟向来不与良家妇女往来，这会儿竟然继他之后，也破誓娶了妻，而且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以他这个做大哥对弟弟的了解，唯一可能的解释是他对庄可人动了情。
“这种事还假得了?”唐磊皱着眉回答，瞥见可人脸上的神色，他不禁有些担心。
她该不会……真生气了吧?
但，那是在遇见她之前的事咧!
“弟妹，欢迎你成为唐家的一员。”唐霁天微笑。
可人一怔，见到唐霁天脸上的笑意和话语中的恳挚，也不由得露出—个衷心的微笑。“多谢大哥。往后，还要请大哥多关照?。”
“哪儿的话。”
“喂!你们够了没有?”虽是自个儿的大哥，但看见自己的妻子对他以外的男人露出那样动人的笑容，唐磊顿时觉得极为不快。“都是一家人了，何必说这些虚伪的话?听起来就让人觉得不舒服!”她甚至还没这样对他笑过呢!应该说，自遇见她以来，她从没给过他好脸色瞧。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呕！
庄可人斜瞥向他，不明白他这是在发什么脾气?
唐霁天则挑起一道浓眉。
这小子，竟然吃醋了?他忍不住微笑。看来唐磊这小子真的陷入爱情里了。
对于庄可人，他所知不多，然而可以让如花这么信任、又让唐磊爱上的人，想必有她的过人之处。
“三弟，霁天都称可人一声弟妹了，你是不是也该喊我一声大嫂?还是，你没拿我当一家人看?”站在丈夫身边的赵如花，委屈地扁起了嘴。
唐磊瞪大了眼。
这女人，还来搅局?
“磊，你大嫂在问你话。”唐霁天以眼神示意他喊人。
“我不是说了，都是一家人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唐磊双臂环胸。要他说那些令人别扭的话?门儿都没有!“要不，你们两个女人为什么不也互相喊喊、称呼一下?”
“什么嘛!”赵如花摇着头道。“那不一样，我和可人本来就是好姊妹，叫起名字宋本就亲切极了。可你不同啊!将来大伙儿总是要相处的嘛!难道你要直呼我的闺名?还是我要叫你单名一个磊字?那样……不太好吧?”她转向可人寻求支援。“可人，你说对不对?”
暗地里，如花吐了吐舌头。
论辈分，让唐磊叫她一声大嫂那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若是要可人这么喊她……她可不敢!
在“齐家书苑”时，可人算是齐小小的得意门生，虽然她是比可人早入门，也比她早成亲，但若论资质，可人就强多了。而且在书苑里，最照顾她的也是可人，所以无论是论辈分、论交情，更重要的是——论及可人好面子的火爆脾气，她还是别冒险得好。
“你——”唐磊气结。
“如花说得没错。”庄可人斜瞥过唐磊一眼。“唐磊——”
“该死的!”唐磊只得咬牙切齿地道。“大嫂，欢迎你成为唐家的一员。这样可以了吧?”
“哪儿的话，往后还要请三弟多多关照了。”赵如花露出灿烂的笑靥。“你们瞧，这样多好。不过如果可以把头一句和最后—·句去掉，那就更好了。”
唐磊不肯再搭话。
可人则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赵如花还算了解她的脾气，没要她跟着叫她一声“大嫂”，否则硬是矮人一截，肯定要憋死她了。
当然，她不是不喜欢赵如花。只是，想她们还是同门的时候，她样样都比赵如花强，谁知道如花不但先嫁了人，如今还成了她的大嫂。
“咳!”唐霁天见气氛有些僵，干脆换个话题。“这个……磊、弟妹，既然成了亲，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的?”
“有样学样啊!”唐磊没好气地答。“大哥和大嫂不也跑得比谁都快?我才想问，你和大嫂不是往广州去了，怎么还会落在我们后头?”
早知他就用不着这么辛苦了。唐门的生意遍布各省，太原是个重要的据点，自然也有他们唐家的手下。这回为了查探大哥、大嫂的去向，他可是动员了所有在太原的人力，好不容易才查出些蛛丝马迹的，想不到他和可人竟还走在大哥前头。
“广州?我们是要往广州去啊!三弟，你怎么会知道?”赵如花惊异。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唐磊哼了声。“大嫂，三弟我请问，你们的广州之行是被什么事给耽误了?”
“啊?”赵如花的两颊突然红透。“没、没什么事啦，就……就霁天先陪我回了趟娘家，向列祖列宗上香祭拜，所以才迟了些。”她没敢说的是，新婚夜后连着几天，他们都躲在城郊的一楝小屋里，而霁天就是……不肯让她下床……
唐霁天揽住妻子的纤腰。“看来，是我的保密功夫做得还不够了，连我们要到广州的消息也走漏了。不过，换个方向想，咱们唐门的手下办事例还算有些能耐。”用不着想也知道，唐磊必定是动用了太原所有的唐门人力，才杳知他的去向。“怎么，找我们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