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初心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替自己倒了一杯酒。
“狼哥的事情要拖上一阵才能解决,结束之后,你到加拿大去找你继父吧。”风未暖说着。“狼哥已经不在了,你不需要再勉强自己忍受这里的生活。”
离开吗?华初心没有反对,只是怔怔地点头。
风未暖看着她,不再多言,静静离开了。
如果可以离开的话,她想离开。喝下烈酒,被炽烈的液体呛出了唳水,她好想大哭一场。随着一杯又一杯的烈酒,意识逐渐朦胧了。
昏眩之间,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一阵摸索,她终于找到它。
“喂。”隐约,她听见手机中陌生的男人声音说着令她猛然清醒的消息。
“萧恒韫现在在我们手上。”
“什么……意思?”宛如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华初心惊慌地问着。“你们想干嘛?”
“我们只想拿他换血狼的消息。”陌生的男音得意地说着,一面对她宣布碰面地点。
他们?他们怎么会知道萧恒韫跟她在一起?华初心企图从昏然的脑袋中理出线索。道上的人不都以为萧恒韫是哥哥的死对头吗?怎么还会拿萧恒韫来威胁她?
得不到答案,她只能依着心中的担心去推测。
无论如何,她都不要他受伤……
※ ※ ※
已经将近一个星期了,“恒韫律师事务所”笼罩在极度低气压中。
事务所的老板兼大律师,人人眼中温儒严谨的贵公子,近来脾气之坏,令众人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重写。”冷凛温沉的两个字淡淡吐出。
海无量愁眉苦脸的捧着被退的状纸,惨淡退出办公室。
乱七八糟!
萧恒韫烦躁不堪地拿起咖啡,却发现连咖啡也见底了,想按内线叫人送进来,才想起华初心离开以后,助理的职位还一直空着。
华初心……脑海里才闪过这个名字,心脏就传来扭曲的疼痛。
她才离开四天,却好象已经过了四年,她离开之后的时间走了样,每一秒钟都是那么漫长难捱。
他的生活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被占据得太彻底,办公室、地检署、家里,所有常去的地方,都被她的形影占据。
连打开冰箱,都会看见为她买的几盒冰淇淋还静静躺在冷冻库里。
他不愿意承认,但他的确该死的想念她。
想念她的纠缠、她的笑脸、她窝在身边烦他看卷宗的模样。
可恶!萧恒韫愤愤将咖啡杯摔向门扉。
“啧啧!会不会太狠了?”咖啡杯才落地,一张漂亮潇酒的男性脸庞出现在门口。
“项敬之队长?你在这里干嘛?”萧恒韫脸色没有好转,瞪着眼前警察局少年队的队长。
这的确不是他该出现的场地。项敬之非常认同,有点觉得自己像跑错棚的明星,很帅的那种。
“我这是友情赞助。”项敬之耸耸肩。“顺路经过,雷公要我来通知你,那位华小姐失踪了,顺便问问你有没有消息。”
“失踪?”萧恒韫粗的黑眸染上一抹不安。
“根据证人的说词,她离开前曾说过要去找你。”
“什么时候的事?”找他?萧恒韫喉头一紧,嘎声开口。
“今天凌晨三点左右。虽然法定失踪时数未到,但是我们怀疑华小姐有生命危险。”项敬之很安分地报告,并满意地看着老是在警局里气定神闲,跟警官作对的大律师脸色大变。“据说,黑道方面有人重金悬赏血狼的下落,华小姐的失踪可能和此事有关。”
“你是说她被绑架了?”黑眸中仅存的几分镇定全然瓦解,只差没冲上去揪住他的领子问清楚。
“这只是怀疑。”
话语才落,另一个人影急急闯了进来。
“萧律师,接一下内线电话,有个叫血狼的人说有关于初心的事情要找你。”小海按了半天的内线没人接,只好跑进来通报。
项敬之和萧恒韫互望一眼,均没料到销声匿迹的血狼会在此刻现身。
“喂。”萧恒韫接起电话,声音略显紧绷。“血狼?”
“初心在XX港口五号码头的货舱。”低沉的嗓音并没有应声表明身分,只是抛下一句话,不等他回答就挂上电话。“她需要你。”
※ ※ ※
初心,是哥连累了你……
哥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次,不要再轻易放弃你的幸福……
初心,再见。
模模糊糊之间,华初心觉得自己好象听见了哥哥的声音。
“哥!”猛然惊醒,眼前一片黑暗。
这里是哪里?华初心这才发觉自己被捆绑在地上,动弹不得,而周遭景物陌生且黑暗。
她怎么会在这里?对了……恒韫!
她晃了下脑袋,隐约记得自己接到了一通陌生男人的电话,然后就离开“扬州梦”,再然后……
她中计了?!这表示……恒韫没事了吗?
一声轰然巨大的爆炸声蓦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远方火光炸开,燃亮了暗室,华初心这才看清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仓库里,前方因爆炸而蔓延的火焰,迅速扩散开来。
“初心!初心你在哪里?”熟悉的嗓音远违传来。
是哥哥的声音叫她刚刚没听错,哥哥来了!
“哥!我在这里!”她一面喊着,一面试图沿着墙壁站起身。
才刚站祷,一个人影冲了过来。
“初心,你没事吧?”表情忧虑的血狼,没空审视她的安好与否,迅速解下她身上的绳子。
火焰正无情而快速的燃烧室内的空气,以及堆栈的易燃货品。
“哥,你怎么没走?怎么会在这里?”她急切问着。
“我一直没有离境。”血狼解开她身上的束缚后,拉着她在浓烟弥漫的仓库里寻找出路。“我们先出去再说。”
“血狼!”一声叫唤从两人身后传来。
“初心,你先走。”血狼仿佛知道来者是谁,迅速将华初心护在他身后。“决走!”
“不要,哥……阿黎?”华初心这时才看清拿着枪追来的男人,竟是哥多年的手下。“是你出卖了我?”
“不然你以为还有谁会知道你跟萧恒韫在一起的事情?”阿黎毫不遮掩地说。
“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哥对你这么好……”她不敢置信,向来爽朗阳光的阿黎,怎会一夕之间变了模样?
“血狼的人头值八百万啊。”阿黎简单地答复,解决了她的困惑。
“初心,你先走。”火势益发张狂,外头传来警车的声音,血狼催促着。“他们要的是我,你快走。”
“不要,哥!我……”
华初心还没说完,一声枪响,子弹射穿了血狼的大腿,火光之下,血液四溅,血狼支撑不住,身子直直下坠。
“哥!”华初心急急扶住他,眼眶迸出了惊慌的泪水。
“快走!”
“你们谁也别想走。”阿黎冷笑着,再度举起枪。
慌乱之中,华初心竟没注意到对方太过悠闲的神色。
第二声枪响再起,原本瞄准华初心的子弹竟让血狼挡去,射穿了胸膛。
“哥,”鲜血汹涌的染红了她的双手。
“初心!”同一时刻,另一个熟悉的温沉嗓音在火海中焦急地扬起。
是萧恒韫的声音!华初心一惊,竟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挺拔身影出现在眼前。
“不要过来,”看着他朝这里走来,她连忙出声阻止。
哥哥已经受伤了,她不想再看见自己所爱的男人受伤。
阿黎眼见情势不好,正想冲过来尽早解决麻烦,着火的货物却突然滚落,阻挡了他的来势。
“初心!”看见她浑身是血的模样,几乎要让萧恒韫窒息了。
“那是我的血啊!白痴。”血狼看见昔日对头,竟还有空嘲讽他。
“哥,你别说话。”浪水不断模糊着她的视线,血为什么一直不停地流?“恒韫,你快帮他,你帮他……”
“靠他?哼!”血狼冷哼一声。
“闭嘴吧!‘血’狼。”确认了她无恙,萧恒韫一杷撑起血狼,决定先离开这里再说。
“把血狼留下!”后头的枪声扬起,打偏了方向。
“肃恒韫,你带她走,我稍后就来。”血狼推开死对头和妹妹,硬是站直了身子。
“哥!不要!”华初心紧紧扒住哥哥的手臂,死也不肯放开。
“快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血狼一把推开她,随即听见后头枪声再度扬起。“萧恒韫,带她走,”
萧恒韫忽然顿悟了什么,不再拖延,紧紧抓住奋力想挣脱的华初心,将她往外拖。
“萧恒韫!你放开我!放开我!”看着哥哥浴血的面容,在浓雾中愈离愈远,华初心声嘶力竭地大喊:“放开我!萧恒韫!我恨你、我恨你!”
尾声
“初心,你什么时候才要回来?”哀怨得快死掉的声音通过越洋电话,传达到遥远的加拿大。
“你在公司打国际电话不怕被抓?”华初心趴在床上看书,一面讲电话。
半年前,那场大火之后,她就离开了台湾,搬入在加拿大的继父家,决心远离一切,抛弃黑暗的包袱。
“不怕,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不怕。”海无量的声音哀求依旧,并且开始喊起口号。“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为什么要置我们于水深火热,你要解救你的同胞,消灭万恶……嗯。”
“万恶什么?”再说啊!被某位大律师听见了,下场会很好看吧!华初心坏心地扬起嗓音,一面拆开刚刚抵达的“情书”。
此致华初心小姐:
缘华初心小姐于民国九十二年六月十二日,违背口头承诺,无故离弃本人,致使身心受创甚剧,精神与金钱方面均蒙受极大损失,请于函到之日起,立即与本人联络,否则,本人将追究华初心小姐之法律责任,希勿自误。
能把“存证信函”拿来当情书用的,除了萧大律师还会有谁呢?
啧啧!真是的,都寄了半年了,还不死心?
“初心,你知道吗?他最近脾气真的很坏,人家这么脆弱,一点都禁不起这样的折磨。”小海一副小媳妇的模样。“都已经半年过去了,他的外号已经从翩翩贵公子,变成邪恶大魔头。”
“是噢。”
想起半年前的那场火,她仍心有余悸。
当时离开了火场,看着仓库在眼前崩塌,她痛苦伤心地昏厥过去,醒来时,心里真的好恨、好恨萧恒韫为什么要抛下哥?
当日,警方在场找到了一具尸体,并旦确认和她身上残留血狼的血迹DNA吻合时,几乎所有的人都相信血狼死了。直到事后,她从未暖姐那里听到阿黎传回来的消息,方知这一切只是个骗局。
其实哥知道,如果他不出现,她就永远都要被那些人纠缠,所以才假造了这场诈死的戏码。
光由阿黎去向刘议员的弟弟示好,声称有办法交出血狼,结果对方不但信了,而旦还派手下协助他的行动。
当时她就是被阿黎骗出“扬州梦”,带至仓库。
之后的爆炸、火灾一连串变故,使得刘议员弟弟的手下各自逃命,而阿黎表现出对血狼恨之入骨、非要他死才肯离开的模样,更增加血狼诈死的逼真度。
至于那具尸体和血,自然也是早就安排好的。
而当天在火场,萧恒韫己经看出这是血狼诈死的方法,才会不顾一切带着她离开,并且也为了让诈死更加可信。离开了火场后,在新闻炒作期间,他不曾将事实告诉她,只为了保护她。
可是,却害她伤心了好久。
不过她当然不是气他这点,才跑来加拿大的。
她的离开主要是继续加强“血狼已死”的可信度,一方面,也是想让自己跟萧恒韫的关系冷却下来。
毕竟他们之间,掺杂了太多复杂因子,都需要时间冷静想一想。
“你们两个到底有什么恩怨,为什么不说清楚呢?”他们两个想冷静,就各自冷静吧。这端天天被压榨而无法冷静的小海,至今仍像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不过倒是很有义气。“不如由我海无量律师来替你们做个调停怎么样?我最近可是考上律师执照了。”
“可是状纸还是写得很烂,对吧?”她很不给面子的哼着。
“咦?你怎么知道?”太玄了!这个她也猜得到。“昨天上庭时,还被法官取笑。”
“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经过那几个星期在事务所工作的结果,她非常能理解他薄弱的中文程度。“某人不是叫你多看书了吗?要认真听啊。”
“那某人叫你回来,你有听过吗?”一个冷冷的声音忽然扬起。
咦?她怎么好象听见某种不该出现的声音。
“喂喂!你是海无量没错吧?”
“对啊,又帅又高,黄金单身汉的王牌律师就是我。”
奇怪,明明话筒里的声音的确是那个海姓白痴,那刚刚的声音是──
床垫猛然一沉。
妯反射性回头,一张俊朗削瘦的男性脸庞映入凤瞳。
怎、怎么会……
“你、你……”华初心张口结舌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来不及把话说完,电话被切、人就被一把抓过,锁入坚实的怀抱中,热气扑来,软唇随即被粗暴地堵住。
“唔……”微启的唇瓣被含没,火热渴望己久的唇舌需索着她的甜蜜。
长吻方休,华初心恼怒微喘地瞪着入侵香闺的不速之客。
“你怎么进来的!”
“令尊替我开门。”萧恒驷祖凝视着她,黑眸蕴着难掩的楣思。
唉!继父……那个老好人。
“你来干嘛?”她瞪他,心里却偷偷打量着他的改变。
这半年来,他除了瘦了一点,也没什么变化,还是很帅、很好看,还是吻完她之后,自己还会偷偷脸红。
“檐任你的辩护律师。”他淡淡说着,墨浓的眸光却不曾离开她分毫。
“我干嘛需要辩护律师?”
“因为你极可能被控告恶意遗弃。”他贴近了她些许,带着淡淡古龙水的男性气息扩散过去。
“嘎?”看着他贴近的脸庞,心跳因此偷偷加速。
她……好想碰碰他。
“遗弃无自救力之人者,处六月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一百元以下罚金。因而致人于死者,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致重伤者,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温沉的嗓音淡淡飘出。
这是……那时候她……华初心想起自己当时想尽办法要逼他收留她的事情,没想到连这个他都记得,脸上不禁有些发烫,不过却仍顽皮的不肯轻饶。
“我遗弃了谁?”
见她的凤眸闪过恶作剧的光彩,知道她软化了,萧恒韫心中悬宕的大石终于放下。
“我。”他答着。“你遗弃了我。”
“很不错的论点。”她学着他当初的语调,漾开甜灿的笑靥。“可是这位大律师,你四肢健全、五官端正,很难让法官信服你是个‘无自救力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