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娇不以为然的哼一声。“看你,为了救人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以后可要留疤的。我看,你跟你爸爸还真像,愣小子一个。”她慈爱的掏出手绢,将洛平脸上的灰尘拭去。
“我说到哪里啦?对了,你那个助手,要我转告你什么火场已经清理完毕?”林雪矫猛然想起地说。
“没事的。妈,你要不要跟爸爸先回家休息?”洛平笑着说。
“那怎么成?今天我和你爸爸是来向李先生谈你跟月笙的婚事,话都还没讲到,那今天不是白来了?况且,看在你那么拚命的救出月笙的父亲,你的诚意他们也应该明白啦!为了月笙,你连小命都不要啦!”林雪娇仍然喋喋不休地说着。
“妈,这跟我要娶月笙没有关系的。”洛平蹙着眉,不悦地说。
林雪娇干脆一屁股就坐在洛平躺的沙发上。“傻儿子,这件事妈替你作主就好了。”
李豪皱着眉头的看着撒泼的林雪娇。“武太太,令郎救了我的命,我是万分感激。但是,婚姻是他们年轻人自己的事,我们也勉强不得。”
月笙心惶惶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人难不成要强迫她嫁给武洛平?没错,他是救了父亲的性命,又找人帮忙清理火灾后的余烬。但是,难道他都是有目的才去做的?
“李先生,话是不错。可是洛平这孩子就是死心眼儿,一看上你们家月笙就整个人都掉魂了。这一、两年来,先是花了几百万帮你还债,然后是让月笙到俱乐部去上班,现在又为了救你,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
“你说什么?什么几百万帮我们还帐?”月笙诧异地问。“我根本没向洛平借过一毛钱!”
她明明向王佳玲的父亲借三百万,又跟大姊借两百万,何时向武洛平借遇钱的?
林雪矫像是明白了似的看着洛平。“洛平,你都没让她知道?那些钱都是你拿出来的。为什么不告诉她,是你透过王先生和育萍借给她的……”
月笙脸色刷的变得死白,这是怎么回事……那些钱,怎么会变成是武洛平拿出来的?她一言不发的拿起小钱包便往外走。
转过层层关卡,终于王伯伯的秘书要她稍等,月笙急促的喘息着,手也不安地扭着电话线。
“喂?我是王伯年,哪位找我?”王伯伯稳重的嗓音透过电话线,传人月笙耳中。
“王伯伯,我是月笙。我想请教您一件事……”月笙声音颤抖得几乎要说不下去。
“什么事?你父亲的身体好些了没有?”王伯年关心地问。
“好多了,谢谢您。王伯伯,”月笙先深深的吸一口气,这才问得出口。“王伯伯,关于那三百万……您能不能告诉我,是谁借我的?刚才武洛平的母亲说,钱是武洛平借我的。”
电话那头传来漫长的沉默,月笙恐慌得胃中像是放满砂袋般的沉重,最后王伯年才缓缓的说出来。
“雪矫也真是的,就是沉不住气!”他顿了一下。“那时候我亏了不少钱,老实说,佳玲的妈妈和哥哥婶婶们都赔不少,我实在没什么钱好借给你。”
“那……”月笙头抵着电话,喃喃地说出一个字后,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后来是洛平来找佳玲的大哥,听佳玲提起,他才说他有一笔资金没用到,可以先借给你。不过怕你知道会难过,因为佳玲说你自尊心强、脸皮又薄,所以才说是我的钱。月笙,其实是谁借。都一样,只要……〕
月笙没有听他说完,她轻轻的挂上电话,头重脚轻的向父亲住的病房走去。她好像要没感觉了,整个人轻轻的,脚步也浮浮的。
她站在虚掩的房门口,林雪娇,武洛平母亲的嗓门仍毫不掩饰的直钻出门外。
“我也没那个意思,只要月笙能嫁进我们武家,那么这些债务就一笔勾消。否则……〕
“否则怎样?我明天就去卖房子,我李豪绝不会为了那几个钱把女儿给卖了的,”李豪气得发抖地说,旁边阿珠姨担心地扶着他。
“武太太,我们欠你儿子的钱,一定会还清的。你又何苦到医院来逼债呢?”阿珠姨忿忿不平地说。
“现在我不要钱了。难得找到个我们洛平这么中意的女孩子,我们是要人不要钱。”林雪娇仍是气势凌人地。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李豪抖着手的指着林雪娇。“欠债还钱,凭什么要我把月笙嫁给你儿子?况且,我女儿还在念书,还不想太早嫁人。”
林雪娇语塞地看着李豪、这时武亚夫笑眯眯地打着圆场,他将妻子拉到一旁,用足以让全室内,包括门外的月笙听得到的声音,劝着林雪娇。
“雪娇,我们是来请李先生答应把月笙嫁给洛平的,不要火气这么大,况且李先生还受了伤,大家有话好说嘛!”武亚夫仍是笑脸迎人地说。
“武先生,月笙向你们借了多少钱?”李豪低声地说。“我一定尽快还给你们的。”
“呃,这我也不清楚。她是向洛平借的,而我儿子的钱向来都是他自己赚自己打理,我管不着的。”武亚夫正经地说。
李豪沉吟了一会儿。“洛平,月笙到底向你借了多少钱?”
一直沉默的盯着窗外的洛平,这时才转过身来,他看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伯父,那些钱就算了。我绝不会为那些钱强迫月笙嫁给我的,这笔钱就算是我投资不当,损失了。”
“洛平!”林雪矫大惊失色地叫着他。
“妈,我喜欢月笙是一回事,我们不能用这种理由要求她嫁给我,算了啦!拜托你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了,我一定要她心甘情愿的嫁给我。”洛平语重心长地说。
“洛平,这笔钱我一定要还给你,还要再加上利息……”李豪叹了口气地说。
“伯父,如果月笙不愿意嫁给我,那也没关系……”洛乎潇洒地摆摆手。“只要她能幸福,这笔钱就算我送她的结婚礼物吧!”
“洛平……”李豪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月笙的模样吓到。“月笙……”
月笙疲倦的推开门,所有的问题都找到答案了。那些钱真的是洛干拿出来的,当初他雪中送炭地让她保住家,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地能专心读书……
想想,自己也没什么好办法了——她有什么能力再去筹措出那么大的一笔款子呢?如果她嫁给洛平,爸爸跟阿珠姨就可以继续拥有那个店铺跟房子,所有的债务都一笔勾消——而她,会有什么损失呢?
念头一转,方儒筝和纪芙蓉的影像又清晰得仿佛在眼前。对方儒筝,她已经不敢有任何的梦想了,已经结婚的他何必再眷恋呢?迟早她都是要结婚的,嫁给谁会有差别吗?没有梦想的人,何必要有什么选择?她只觉得好累,好想把肩头上的重担都卸下来……
如果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她撇下嘴苦笑,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月笙缓缓的走到洛平面前,静静的站在那里仰望着他。
室内所有的声响都停了下来,双方家长诧异地看着他们静静地凝视着对方。
“你真的想娶我?”月笙偏着头,一字字的问着,看到洛平肯定的点着头,她露出怪异的微笑。
“好,我嫁给你。”月笙一说完就走回到床边,靠在李豪的胸前。“那我爸爸还是可以保住房子?”
“嗯。”洛平表情平静得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所有的债务都一笔勾消?”
“嗯。”洛干眯起眼睛的看着她。
“好,我嫁给你。”月笙抬起头看着父亲。“爸,我要结婚了。”
李豪担忧地看着眼神空洞的月笙,心痛地拍拍地越来越削瘦的脸颊。“月笙,不要勉强自己。钱的事,爸爸再慢慢想办法,婚姻不是儿戏,不要为了钱,把你自己给卖了……〕
月笙突然想到当初玫瑰说那句话——我是自愿被卖的——需要多大的勇气、毕竟,要说这句话就得想清楚后果,更得让自己心服口服,说出去做出来就来不及更改了。
她只是摇摇头。“爸,洛平是个很好心的人,他应该不会亏待我的。况且,他又救了你跟阿珠姨,他是这么的好,爸,我嫁给他一定会幸福的。”
“月笙……”李豪老泪纵横的不知如何是好。
“爸,我一定会幸福的。”月笙幽幽地叹口气地说。
这时沉默很久的林雪娇兴奋的一拍手掌。“好,那么我明天就开始找人挑日子,房子也要找人粉刷,这下子我有得忙啦!”
“亲家,”林雪娇走到病床前,笑容可掬地看着相依偎的李豪父女。“刚才真是失礼啦!你在这边安心养伤,所有的费用都算我的。”
“这怎么好意思呢?这点钱我们还付得起的。”李豪冷冷地说。
“亲家,你这样说就太见外了。月笙嫁到我们武家,就像我多个女儿一样。你把月笙养这样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付这点钱也是应该的。”林雪娇不以为忤的堆着笑脸说。
武亚夫也上前打着圆场。“亲家,内人就是心直口快,你可要多包涵。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可不要先伤了感情,雪娇有什么得罪之处,就请你看在我面子上,不要计较了。”
林雪娇这时也连声地赔不是。“亲家,真是失礼啦。我是太急了,像月笙这种娇俏又能干的女孩,可真是打着灯笼都没处找……如果我有对不住的地方,就请你多多海涵啦。”
李豪见这阵仗也不好太坚持,他缓缓地吐口气。“只要你们能好好的疼惜月笙,其他的我也不会计较了。”
“放心啦,我们一定会把月笙当女儿一样疼的。我要去找人粉刷房子,亚夫,我要走了,你要不要跟我一道走?”林雪娇拿起皮包,利落地说。
武亚夫和林雪娇走了之后,月笙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洛平,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月笙,为什么?”洛平手支着下颚,平静地问。
月笙毫不闪避他的目光,坚定地回望着他。“这是我的选择。”
洛平露出个几乎看不到的微笑,走到她面前,轻轻地执起她的手。“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月笙垂下眼睑掩饰心中的不安,她想抽回手,但洛平却紧紧的握着不放。
“伯父,我先走了。店里的事我会要我的助手去处理,您就安心养伤吧!”洛平仍握着月笙的手说。
“嗯,谢谢你。”李豪轻声地说。
“不要客气了。月笙送我出去吧!”洛平转身拉着月笙出去。
* * *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直到进人电梯中,他突然将月笙拥人怀中,如此的紧,使月笙几乎都要透不过气来。她挣扎着想离开他,但他却不肯放手。
〔月笙,听我说几句话,”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我保证说完了就放开你。”
月笙听了他的话,这才静下来,红着脸的被他拥在怀中。电梯停了又开、开了又停,进进出出的人声嘈杂,月笙却听不见。她耳里只听得到洛平咚咚的心跳声,所有的感觉都不见了,只剩下洛平平稳的呼吸声。
洛平静静的帮她排开拥挤人群,护着她走到停车场。
“月笙,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让你幸福的。我知道这件婚事委屈你了,也明白我不是你最好的选择……”他停住话,思索半晌才继续说下去。“请相信我的决心。”说完两手扶在月笙的肩上,期待地看着她。
月笙抬起头诚恳地说:“我相信你。无论如何我既然承诺要嫁给你了,就一定会努力去当个好妻子的。”
轻松的神情回到洛平的脸上,他突然绽发出一个会心的微笑。“回去陪你爸爸吧,我走了。”
月笙默默地看着他的车疾驶而去,她低着头踢蹑地上的碎石子。叹口气的坐在花圃的白色围砖上,无言地望着天色渐晚的远方。
就这样?就这样决定了她的一生,没有恋爱的甜蜜,没有波涛汹涌的大情大爱。她要嫁人了——嫁给一个陌生人——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她能后悔吗?也许这就是最好的解决之道吧!对她而言,身为独生女,早晚都得面对奉养年迈老父的责任。现在虽然有阿珠姨,但是她也有老去的一天,为人子女者,她的责任还是不变的。
况且,看武洛平的样子也不像坏人,应该不会有问题吧!她如此地告诉自己,但是心底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紧紧地攫住她的心。
* * *
月笙要结婚的事像野火燎原般迅速在社区中散开,尤其是经由陈蚂妈的广为传播,现在所有的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即将嫁给“金龟婿”的月笙身上。
火灾的祸首查出来了,是因为煤气操作不当,引燃了抽油烟机上的油垢,烧及电线而引起的连锁走火。虽然于法可以向祸首要求赔偿,但是那一对中年夫妻,拖着六个嗷嗷待哺的幼儿,再加上那位丈夫可能得坐牢,月笙父女也不忍再向他要求赔偿损失了。
洛平的助手极为能干的联络相关人员来粉刷、整修店里的设施,所以李家不小的店子在很短的时间内即可重新开幕。而顺理成章的,也成了左邻右舍最常串门子的地方。
“月笙啊,哪时候订婚?”陈妈妈的嗓门一扬起,附近几个货架旁的人都往这边看。
“还没挑好日子。”阿珠姨帮忙月笙盖好收银机的盖子,月笙则忙将那些物品放人塑胶袋中。
陈妈妈凑近的看着沉默不语的月笙。“我就说哪,月笙长得好,将来一定是个少奶奶的命。”话中满是得意洋洋。
“谢谢你陈太太的金口,哪天日子定了,请你一定要来喝喜酒。”阿珠姨笑着说。
〔一定一定啦,多少钱?”陈妈蚂露出一口黄板牙的掏出皮包。
月笙默默的走到货架旁整理着架上的物品,她隐隐约约的可以听见陈妈妈正喋喋不休的探听着武洛平的事。
〔听说他是洛台企业的老板?他爸爸是亚洲集团的老板?人又长得一表人才的,月笙是怎么认识他的……”陈妈妈滔滔不绝的问着。
月笙陷入沉思,是啊,我是怎么认识他的?想了半天她还是只能哑口失笑,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机会去认识他。
“在笑什么?”洛平不知何时已经蹲在她身旁,耐心地排着那些罐头。“我看了你很久了。”
“没有。”月笙张望左右,果然,很多人都在架旁多停留一会儿,评价似的打量着洛平。“你怎么有空过来?今天不是要开会。”
洛平常常跑到超市中找月笙,也没做什么,他只是跟前跟后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月笙说着话。月笙常常怀疑,如果他的事业真像她所听到的,他怎么有时间常往这里跑?她也曾提出过自己的疑惑,他只是笑着不做任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