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娃故作不解地道:“非人的生活?他是一个小王爷,过的生活比寻常老百姓好上几百倍,岂能用非人的生活来形容。”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焱虽贵为小王爷,但他仍是血肉之躯,他会受伤、会痛、会死。”
听到这,她心一悸。
“他每天一大清早就来陪你直到深夜才离去,在他一人独处的时间不过短短数个时辰而已,他就已伤痕累累,我真不敢想像如果有一天他完全失去你后,他能活得了多久。”皇甫少故意哀声叹气,明知道夏侯焱大小伤不断,但却从未危及性命,他还是把它渲染得十分严重,仿佛夏侯焱快不久于人世般,听得尹娃心惊胆跳,焦虑不安。
瞧她已面生异色,皇甫少再接再厉、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你有没有替你们家老爷及夫人想过,他们才焱这一个独子,二人年岁也不小了,要是焱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夏侯家一旦绝了后,你叫他们二老情何以堪?你负得了这个责任吗?”
“我……”
“还有,他们二老对你这么好,你舍得见他们整日以泪洗面、伤心难过的度过后半辈子?”他就是要说到令尹娃愧疚不已、良心不安。
“我一闭上眼,他冷酷的眼神、讥讽的嘴角就好像魔咒一样,紧紧的跟随着我,我真的无法忘掉,即使我口中说已原谅他,但我的心终究是恨他的,我不想骗他,少王爷,给我时间,不要逼我。”她痛苦地低喃。
“我必须逼你,你不能一直逃避现实,问题一日不解决,它就永远搁在那,你痛苦,焱也痛苦,你何苦折磨二个人呢?”
“我没有办法。”她被逼的快疯了,她双手捂着耳朵,泪水扑簌簌的滚落,激烈的大喊,“不要逼我,不要再逼我了。”
“再给他一次机会,你可以的,只要你点个头就行了。”皇甫少捉住她的手臂强迫她面对他,“你要让你花在他身上十多年的心完全付之一炬吗?再给他一次机会,你就可以得到你梦寐以求的男人,你为什么不要?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要?”
“不行的。”她头摇得如波浪鼓,“我不行。”
“小小的挫折就打败了你,你说你爱焱,我真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劝的不行就改用激将法,他不信他会说服不了她。
她一愣。
“不是吗?如果真爱一个人,一定可以原谅他做的任何事,只要你爱得够坚定,可是现在这种情形,让我不得不怀疑你的心了。”他勾唇出言讥讽道。
“你在激我?”尹娃不笨,她苦涩地扬起一朵绝美却又凄凉的笑靥,“没用的,你不晓得我愈爱他,对他所抱持的期望愈大,一旦期望落空,那接踵而来的失望将会大的让我招架不住。”
“你别忘了,你才失败一次。”
“一次就够刻骨铭心了。”
“你真是——”皇甫少还想说什么,却突被一个急急忙忙跑来通报的仆人打断了。
“少爷,夏侯王府派人传来消息,说焱王爷摔下马,现在人昏迷不醒,大夫说可能有生命危险。”仆人喘息不已,但仍不敢怠慢的马上把消息一口气说出。
闻言,皇甫少和尹娃均是震惊万分。
他有生命危险?!尹娃颠簸了一下,不安的感觉紧紧包围住她的心。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立刻给我备马,我要去夏侯王府一趟。”皇甫少快速的下达命令,片刻也不迟疑。
“我也去。”尹娃再也沉默不下去,她连忙出声,“我要回去看他。”
第八章
“焱怎么了?”皇甫少偕同尹娃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夏侯王府,未曾迟疑地又往夏侯焱的房间急奔而去。
见到皇甫少,夏侯焱房内外的仆人一一向他作揖行礼,“少王爷。”
“嗯!”他一心挂记夏侯焱的伤势,只随便手一挥便进入房内,尹娃紧跟在后。
夏侯焱躺在床上,面如槁木,一点生气也没有。
尹娃见状,差点站不住脚,幸亏有人及时扶助她。
“你们焱王爷是怎么受伤的?详细情形说给我听。”皇甫少才稍微看了夏侯焱一眼就知道他伤得不轻,倘若是单纯的落马也不致于这么严重。
大丁被推派出来说明情况,因为当时他也在场,“是这样的,今早不晓得打哪来了一匹野马,就挡在大门口,任何人都无法进出,我们一接近它就被踢伤,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请我们少爷出马,希望能驯服它。刚开始一切都在掌握中,少爷也看似很轻松,完全不以为忤,但不知为何,少爷突然惨叫一声,便从马上摔了下来。”
“不知为何?”皇甫少皱眉,“那大夫怎么说?”
“大夫检查出我们少爷腹部中了个暗器,他猜测应该就是这个暗器迫使少爷摔下马,他更诊断出暗器上沾有毒性强烈的毒粉,我们少爷就是中了毒才迟迟昏迷不醒。”
中了有毒的暗器?!“当时有谁在场?”他又问。
“我和二名门役,可是他们都是府内的长工,和我一样在这工作了数十年,我想他们应该不会要暗杀我们少爷的。”大丁恭敬的回答。
“嗯!如果不是你们,那就是有人蓄意把野马牵到你们夏侯王府大门口,看来敌方很清楚你们府内有能力驯服此匹野马的仅有你们少爷一人,所以他可以藉机杀了他。”皇甫少分析情况道。
尹娃跪在床边,心痛的凝视着紧闭双眼的夏侯焱。
此时此刻她才发现她已经完全不恨他了,要恨的,反而该是她自己才对。
她要不是赌气不愿回到他身边,他今天就不会受了这么重的伤,是她害他在生死边缘徘徊,是她害的。
皇甫少说的一点都没错,夏侯焱没有她会受伤、会痛,甚至会死,她怎能因自己的一时气愤,便拿他的生命开玩笑。
他是堂堂的小王爷,要是他有个万一,她拿什么赔?
她负得起这么大的罪名吗?
不行,她不行的。
她深吸口气终于开口道:“谁想杀他?”
“和他有仇的人。”
“废话,没有仇的人杀他做什么?你以为每个人都吃饱撑着没事干,专以杀人为乐的吗?更何况他是个小王爷,敢杀他的必是勇气十足。”尹娃目光冷冷一扫,瞬间迸出逼人的光芒,一扫之前动不动就哭得像个泪娃娃的模样,现在她的气势仿佛是个王者般,令人折服。
她的转变让皇甫少放下心来,他早知道尹娃是个个性坚强的女人,之前是因为爱情的影响,才使她自然流露出女人的本性来,让人只想呵护,捧在手掌心保护一辈子。
可,一旦有人想破坏掉他们所编织的情网时,她绝对会跳出来扞卫,其魄力、态度,绝不会亚于一名男人。
“你说的没错,你是最接近他的人,焱和谁结了仇你该最清楚。”
尹娃冷静的把可疑人选在脑中过滤一遍,最后她还是拢不出一佰可能性较大的人来。
“我记忆中没有一个有此胆量的。”
“啧!如此一来,范围可就太广泛了。”皇甫少头痛的道。
她把目光移回夏侯焱脸上,她淡问:“大丁叔,大夫有没有说少爷的毒能不能解?”
“有,他说他能解,不过要花点时间寻找药材,他是怕少爷熬不到那个时候。”
“他会的。”她握紧他的手,给他信心,也给自己信心,“他绝对会撑得下去。”
“我先用内功护住他的心脉,加上焱本身体质不弱,我想他再撑个三天不成问题,你们交待大夫动作一定要快。”皇甫少吩咐下去。
“我们立刻去办。”大丁领了命,匆忙离去。
“尹儿,帮我扶起焱,其他没事的人各回工作岗位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来打扰我们。”
“放心,我会守在门口。”尹儿捉住他的手,郑重地道:“拜托你了。”
“没问题。”
***
“怎样,他死了没?”洪武紧张地询问他派去的杀手。
“还没,不过也快了。”杀手极具信心的道。
“很好。”洪武大喜,“对了,没人发现你吧!”
“放心,我行事向来小心,绝对不会留下证据让他们有迹可循。”
“那我就放心了,哼!夏侯焱,你敢杀了我儿子,我绝不会让你再留在这世上苟活!”
原来洪武就是洪大中的父亲,当初他得知自己爱子惨死在自家房中,他悲恸了许久,在他明察暗访数日后,查出人是夏侯焱杀的,尽管他贵为一个小王爷,他仍要他血债血还!
杀人就该偿命!他恨恨地想。
***
“少爷,醒来好吗?别再睡了。”尹娃褪去女装,恢复成北娃的身分守在夏侯焱身旁,不眠不休的照顾他。
她忧心忡忡的闭上眼,祈求上苍能将她所有的福气转到他身上,她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看着自己所爱之人老是在鬼门关前游走,那可比自己受伤所承受的痛,还要痛上百倍。
皇甫少端着一碗粥推门而入,“休息一下,吃点粥吧!”
她轻摇螓首,“我不饿。”
“你已经照顾他二天二夜没阖过眼,身体再壮的人也支撑不了这么久,你还是先休息一下,焱的伤不会在你休息的这段时间突然恶化的。”他哄劝着她。
“可是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大夫的解药不晓得能否调配出来,如果他调配不出来的话……”她实在无法想像事情真要如此的话,后果会是如何。
“会的,他调得出来,你别胡思乱想了,先过来趁热把粥吃了。”
“我没有胃口。”
“没有胃口也要多少吃点。”皇甫少干脆硬把她从夏侯焱的床边拉到桌前坐下,“你不想等焱好了之后,却看见你倒了吧-你想让他为你担心?”
她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她所有心思全系在夏侯焱身上,根本无暇顾虑到自己,要不是皇甫少提醒,也许她真会在夏侯焱醒来之际累倒。
她感激地道谢,“谢谢你,如果你没在我身边,我实在无法撑这么久,真的很感谢你,少王爷。”
“傻瓜,我们是好朋友,这么多礼做什么。”瞧她这么正经八百的向他道谢,他倒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鲜少这么被人认真的答谢过,真有些不习惯。
看他为化解自己的尴尬,忙用扇子急扇着的模样,尹娃终于露出这几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你可终于笑了。”见状,皇甫少差点没买鞭炮来放,“这几天我不只担心焱也担心你,怕你之前才遇上洪大中那事,接着又碰上焱重伤,精神上会负荷不了,现在你笑了,我心头的大石头总算能卸下一半了。”
“抱歉,这阵子让你操心了。”她过意不去的又要道歉,却被皇甫少阻止了。
“一次一样,刚才你已经向我道过谢,要抱歉的事等到焱好后,你们再一起向我道歉。”
她微微一笑,“是,少王爷。”
“这才乖嘛!”
她带着笑容低头吃了几口粥后,蓦然又想到一件事,遂抬头询问他,“少王爷,你派人调查的结果如何了?有没有什么消息?”
“具体的结果还没出来,不过我有耳闻洪武前阵子似乎在打探你们夏侯王府的事,我在猜他会不会是始作俑者。”
“洪武?”洪?挺敏感的姓氏。
“洪大中的父亲,是个四品文官。”
一听见洪大中的名字,尹娃目光一敛,“……我居然把他给忘了,他们的可能性的确很大,为爱子报仇!哼!第一个早该想到他才对。”
“我尚未查到他是主谋者的证据,你不能妄下断语。”皇甫少道。
她斜睇向他,“你少王爷的行事风格我岂会不知,如果你不确定是他,你不会告诉我,你少的只是直接有力、可以定罪于他的证据罢了。”
皇甫少赞许的点点头,“不愧和我这么熟了,也不愧焱会如此疼爱你,你是有让人想捧在心底呵护的本领。”
“多谢夸奖,不过少王爷,你要到何时才找得出证据?你要让大家等多久?你该知道我们所有夏侯王府的人,都恨不得能亲自手刃伤害我们主子的恶人,此人一天不除,我们一天睡不好觉。”她恨恨地开口,巴不得凶手此刻就在她面前,好让她把他大卸八块。
“好,好,别再对我施加压力了。”皇甫少告饶道,“我保证在近日内找到证据!”
“谢谢。”
***
大夫及时调配出解药,救了夏侯焱一命,但他们将此消息全面封锁,严禁任何人传出,更对外谎称夏侯焱已死,目的便是要诱使洪武自露马脚。
“唔……”夏侯焱昏迷了数天,终于在大家的期盼下苏醒过来。
靠在床沿稍微闭目养神的尹娃,一听见声音立即睁开眼睛。
“少爷?”她屏息的瞅着他。
在她殷殷期盼下,夏侯焱如她所愿的睁开了眼。
见状,尹娃欣喜若狂的俯身抱住他大叫,“你醒了,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尹儿?”他意识仍旧浑沌,一时间分不清抱住他的是尹儿还是北娃。
尹娃反射性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才道:“我是北娃。”
“北娃……”夏侯焱有说不出的浓烈失落感,“我怎么了?”
他为何感到十分虚弱,仿佛生了场大病似的。
“你中了暗器所以摔下马,你还记得吗?”
“暗器、摔下马?”他闭上眼回想了一下,他记得他明明可以闪过那个暗器,可不晓得为什么,他的反应却变得缓慢,因此才害自己中了那个暗器。
“似乎有这么一回事,那我的伤势如何了?”
“你放心,已在掌握之中,大夫说,只要你再疗养一阵子便可痊愈。”她挥去因喜悦而淌下的泪水,见到夏侯焱已没事,她比任何一个人还开心。
“你哭了?”他伸出手轻轻拭着尹娃刚挥掉又随即涌出的泪,“堂堂男子汉不许哭。”
“可是我忍不住,尤其当我在穆王府听见你出事的消息时,我好自责,要不是我离开你,你就不会受伤,更不会有生命危险,一切都是我不好。少爷,你怪罪我,看要打我一百大板,或是断我手脚,我都不会有怨言的。”她愈说愈伤心,眼泪更像泉水般急涌不断。
瞧她泪眼婆娑的模样,在他脑中却浮起另一张脸孔,忽然间,他竟觉得他们长得是如此相似。
他又来了,又在胡思乱想了,再这么下去,他终有一天会因神经错乱而死。
甩去思绪,他道:“你这小傻瓜、小笨蛋,在我身边这么久了,还不晓得我的为人吗?我是如此残暴的一个主子?”
“不是,你很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一个主子了。”她急道。
他虚弱的扯开一抹微笑,“听你这么说,我真是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