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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缘二品官  第8页    作者:镜水

  只见体宽健壮的男人们用尽全力顶撞,但却不能使那看来薄弱的木门撼摇半分,大伙儿互望一眼,难以理解,更加足气劲。

  还是没有效果,诡谲的气氛犹如致命毒液迅速蔓延开来,加了数人,重新再试一次。

  “喝!”齐声呼喊,汹涌向前。

  不料门还没碰着,突然一个无中生有的巨大反力猛暴袭来,刹那扫得他们人仰马翻。一时间,坐倒在地上的众人脑袋空白,满身冷汗。

  “怎么回事!?”樊姓男子厉声问道。

  “大……大人……这门……”面面相观着,没有人晓得要怎么说出口。

  “樊大哥。”一直沉默的女子鼓起勇气,轻声道:“让我试试看。”不等男子答应,她往小屋踱步而去。

  官兵们在男子不悦的神情下让开一条路,女子慢慢地走近,悄悄地吁出口气,她提醒自已别去在意背后那灼人的眼神。

  仔细地将木门及其边框察看一遍,她朝身边的人温和道:“麻烦你,请你帮我取一些水来。”

  那小兵险些称她柔软的话声弄得蚀骨销魂,被同伴踢了一脚,才连忙跑至马旁,拿了水袋。

  “请、请!”双手递上。

  “谢谢。”女子接过,随即揽起衣袖,露出一双白皙的玉臂。

  “啊……”最靠近的几个汉子赶紧低头,死命瞪住地上的两三根小草,就算口水快要掉下来了,他们还是默默念佛,还本清静,一点点都不敢僭越。

  因为……因为他们还想要命啊……小心翼翼地瞥向樊姓男子——的鞋子,他们打着冷颤,频频抖腿,没有胆量往上看他的表情。

  女子毫无察觉周围危机四伏的气氛,只是将水倒于掌心,开始擦着那扇木门的两侧边框。本来无色的水,在被染红后方流下,众人好奇地一瞧,这才发现,原来门旁的木条上写着一排奇形怪状的文字,四面皆有,就像是特地把这门给框住似的。

  “岳姑娘,危险,小心点。”可能有毒耶!

  “不会的。”那姓岳的蒙面女子微笑道:“这些只是朱砂而已。”

  “我帮您吧?”有人体贴道,结果被捂住嘴踹到后头去。

  岳姑娘专心一意,只是柔声道:“不用了,只需将字给擦去一些,就能使之失去作用的。”缓缓地将那文字都给抹掉一些,截断四边接处,她放下手,轻搭门,偷偷地祈祷着,吸气用力一推,“喀”的声响,果然露出了门缝。她欣喜道:“你们看——”她的笑容,在回头后彻底僵住。

  樊姓男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边,握住她纤细的膀臂,冷怒道:“你退下。”那话语,像是藏压着无限忍耐。

  她慌张地低下脸,心头猛然一颤!她忘了,在这些必须上战场保家卫国的兵将面前,这些光怪陆离的事情是绝对严禁,也万万不可以的!

  “对、对不住。”任由他拉开自已,她着急道:“我只是……想帮忙……”而已……她没有结尾的字句被他无情忽略。

  “还杵着干什么!?”他当机立断,阻绝属下心里的纠缠疑惑,不让他们有任何联想和思考的时间,重声喝道:“破门!”

  “是!”

  “砰”地一声!刚才怎么撞也撞不开的木门轻易被撞倒,扬起一阵飞沙黄尘。官兵们迅速地进入室内,训练有素地排开阵仗,防止四周突来暗算。

  狭窄的小屋内,因为窗口全部被泥土特意封闭,造成湿气极重,视线不佳,充满刺鼻霉味,让人非常不舒服,根本无法久待。

  拨开头上黏密恶心的蜘蛛网,官兵看见最里面摆放了一张简陋木床,旁边贴满黄色的符纸,而上头则躺有一名男子。

  双目紧闭,胡发丛生散乱,形容枯槁,不知是死是活。

  官兵随即大叫:“找到了!”

  ***

  “你刚刚在说话?”沃英忽然间侧过脸询问。

  “咦?”张小师一脸疑惑,“没、没有啊。”她连嘴都没张,怎么说话?

  “又来了。”他倏地昂头,没有目标地望着别处。“有人在我耳边说话。”是  一个女人,声音很小很细,有点……似曾相识。

  撕……撕掉……黄符,便能使……

  使之……什么?

  “沃英?”张小师不明所以地看向四周,他们正排在一队商旅后头等着进城,旁边根本没有什么人,更别谈在他耳边说话了。

  “不止一个人……”还有一个声音极低的男人,他认识。身体不知为何紧绷沉重起来,他神情微变,粗喘了口气。

  “你怎么了?”察觉到他的异状,张小师紧张道。难道又来了?“你很难受?头很痛?像之前那样吗?”凝睇着他灰白的脸色,她担心地频问。

  “不……”四肢开始虚软无力,他连话都说不好。

  “你挡在那边做啥!”镇守城门的兵卫已经检查完毕,让商旅过门,瞥见后头的张小师形迹可疑,便出声斥喝:“要走就快点!”

  “是、是!官大哥。”她连忙答道,回首小声对着沃英说:“先进城吧,进了城再说。”明知扶不到他,她还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却见他的形体更加虚无浅淡。

  极不好的预感爬上她忧虑的心头,她猛地抬首,僵直地凝视着他。

  “你……你走不走得动?你不是想要回家吗?撑着点。”他们走了这么远的路,拜托不要……焦急地看向城门口,她相信只要进去,一定能有办法的!他一定能在她面前还魂的!

  他们不就是为了这个而跋涉千里的吗!

  一阵反光刺痛了她的眼,张小师眯眸,原来是城墙上挂着一面圆形铜镜。

  并非避邪挡煞的八卦镜,亦不属于任何一种普通法器,城门怎么会放上这种东西?她没见过这种的……不像是驱邪物……

  沃英跟在她后头,镜子的刺光照射到他,瞬间,像是一股无形的强大冲力完全爆裂开来,无任何防备,他整个人被冲炸往后抛去!

  “沃英!”张小师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一刹那呆住,大惊失色,才飞快地追上。

  剧烈的强猛力量让他在地上如破布般拖行了好几尺才停下,她跑到他身旁,跪倒在地,在看清他的模样后,她的心狠狠一窒,面容刷白。

  已经几乎要消失了,他的颜色、他的轮廓,他的……魂体。

  不只是变得透明,更仿佛白烟般,他的影像甚至扭曲变形,像是风一吹就随时会化了开去,落成飞灰尘埃。

  “沃……沃英……”她咬紧了唇,试图冷静。“为什么……”突然会这样?

  他艰难地睁眼,瞅见她因为强忍泪意而几乎皱成一团的五官,觉得好丑,想笑,却连自己嘴角有没有牵动都不晓得。

  “怎……怎么……我……看来很……糟……吗……”几个字而已,却几乎用去他所有的气力,甚至还说不完整。

  “好糟!好糟……你不要这样……”她压下喘泣,抖声扯嗓,泪水险些滚落。

  他干涸地哈了一声。“你……你要……相信我……我……本来……并……不是……长……这个……样子……的……”

  “对……我知道……你最俊俏……最好看……”看到他开始若有似无的分离,她想用手拢起来,阻止继续扩散,却徒劳无功,一种啃骨蚀肉的深深恐惧,让她终于无法忍耐,哭了出来:“沃英……我带你回家,带你去找朋友帮忙……你不要自已先走……”她不敢想像,他到底即将被带到哪里去?

  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他僵干的脸庞上,他形体的空隙处,直接穿透过沾湿了黄土地,烙下深深的印痕。

  “哭……哭什……么……真……真要……变……汤包……”他说笑,她却一个劲儿地哭皱了大大的圆脸,他叹口气,像叹掉了一部份的生命,“……傻……丫……丫头……”

  为什么最后,让他瞧见了她这么难过的表情?

  他比较爱看她笑的……

  如果……他现在告诉她,跟她相处的日子其实挺愉快的,不知道她会不会笑一下给他看……

  “沃英!沃英!”她连声呼唤,不让他昏去,不让他走!她怕这一眨眼,他就再也不会出现了!如果真的是死了怎么办?怎么办!?“你等一下!留下来!等我一起!”她喘泣喊道,伸臂用力抱住他,却只拥到自己。

  打从一开始,她就怎么也接触不到他,怎么也不能。

  这令她非常挫败。

  直到心口好痛好痛,她仿佛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希望能够再多出一些机会和时间抚碰他、感受他、了解他;她好不容易才习惯了有他跟在身边打搅的日子,好不容易才逐渐和他并肩,他怎么可以这样自私地来去!

  在他已经完全弄乱了她的生活和步调、在他已经偷偷跑进了她心中的某个部分之后!

  “你不要走……不要走!”她哭喊,感情却等不及完整传递。

  胸口部分窜起一阵燥热,有什么东西在骚动着,她在泪眼朦胧的视线中看到自己的外衣不知何时裂了一道口子,小乖的竹筒,还有师父给他的卷轴都掉了出来。

  竹筒断成两半,小乖叫了数声后,拍翅飞走。

  而那泛黄的卷轴,系绳则是解了开,一路滚着滚着,直至完全摊开。

  张小师瞪着卷轴里的图文,赶紧爬过去。

  “对……对!还会有方法的……你等我!你等我……我会找到办法的……”专注地翻着找着,她颤着双手,几乎握烂了纸。

  等她再度抬头时,沃英已经不再刚才的位置了。

  就这样平空消失,无迹无踪,魂散魄飞。

  “沃……沃英?”她呆愣住,站起身来,视线惶惶穿越,不停地绕着圈,在围观人群中拼命地找寻。

  不见他!还是不见他!

  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泄而出,她不知道自己悲伤到几乎崩溃。

  “沃英——”

  ***

  皇宫西苑  一面写着文字且放于水中的镜子“喀”地声响裂成数块,从裂缝里弥漫出烟状的污物,将精致铜盆中的清水渐层染黑。

  立于桌前的中年男子迅速睁眼,待赚见整盆黑水时紧蹙眉头,垂在身旁的左手微颤,滴滴鲜血沿着指尖落下。

  “陶大人。”尖细的嗓子在身后唤着。一太监朝着男子行礼,“皇上已经用完膳了,吩咐小的前来召见您。”

  “烦劳公公。”中年男子回身,将手上血迹暗暗擦去。唤来自己的小僮,他低声道:“把那盆水处理掉。”跟着便随着太监而去。

  “陶大人,您又在替皇上祈福啊?”行至长廊,老太监微笑问道。

  男子轻扯嘴角,抚着左手,道:“是啊。”

  只不过……杀出程咬金,被人从中作梗。

  所以,没有成功。

  第六章

  “你醒了?”

  低沉的男声环绕耳际,他就算想偷懒装睡一下,也无法如愿。

  沃英瞠目瞪着床顶,实在不了解自已房里为什么会有一头熊来叫他起床?想坐起来,身上的筋骨却完全不听话,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还是活像条泥鳅似地在棉被中挣扎扭动。

  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拉起,然后往后丢去。背脊撞上床栏,那已经蔓延近十日的痛感让人头皮发麻,没有任何温柔和着想的劲道,更使他险些流下珍贵的男儿泪,悲哭失声。

  “谢……谢谢你的帮忙。”沃英咬牙切齿,连连喘气。如今这般虚弱如他,大概被人一巴掌就打死了,不宜计较动怒。

  “表哥?”一面上覆有薄纱的女子端着木盘,从外头进入。“你醒了,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走近床边,她拉起水丝裙摆坐下,以调羹翻动着碗内的珍贵汤药,细心吹气去热。

  他是很想休息,但他没有被人瞪着入睡的喜好。无视旁边高大男子所散发出的凛冽寒气,沃英温文一笑,道:“华儿,劳得你这般费心费力,我真是过意不去。”原本,他一清醒的时候,由于昏迷过久,身体不仅多处破败,衰弱至极,手脚不能随心所欲动弹,甚至连舌头都不知该怎么摆,无法完整言语;他可以恢复得这么快,这一表三千里的小表妹厥功至伟。

  这个表妹,是个不怎么熟悉的远亲,算起来其实血缘极淡,他们两家关系也因为某种原因而处得不太好,说穿了,跟他只是比陌生人稍微亲近一点,偶尔会听到点不是太重要的消息。

  她总是比一般姑娘更深居简出,在十六岁之前几乎不见任何人,幸亏他记性好,纵使上回见面时的年代已久远,却还是认得她的声音和名字,不然可真尴尬。

  好歹,她也算得上是他的救命恩人。

  岳华轻轻地微笑,将盛了药的汤匙送至他嘴边。“是樊大哥带人找到你的,你可也得谢谢他。”

  咳!沃英被吃进口中的药小小地呛了下。小表妹性子是柔顺如水,亲和可人,只可惜好像不太会鉴貌辨色和审慎情况。

  “当然。”露出尔雅且友善的笑意,他对着面色黑沉的高大男子道:“樊九呜大将军,多谢你的鼎力相助,沃某没齿难忘。”包括他警告意味浓厚的瞪眼,还有那怎么看怎么不客气的态度,加上不请自赖在府邸中的野蛮,他全部都会好好地铭记于心。

  “不必。”樊九呜冷淡回绝,不客套也不跟他打哈哈,直接道:“我只是奉皇上之命寻人,顺便也算是还你和邢大人一个人情。”他知传闻已英逝的阁臣邢观月跟沃英私底下似乎有点交情,当年他在北方征战,是邢观月和他暗中操纵牵线,才让军粮得以顺利运往军营,没有被贫臣给瓜分殆尽。

  不过,其实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表面上吊儿唧当、玩世不恭,实际却诡计多端又阴险卑鄙的多面人。

  更何况,沃英英爷的大名,举朝皆知。

  沃英闻言,扬眉一笑。虽然气色不佳,但也让人很明白地瞧见他眼中的微光闪烁。

  “呵……你倒是挺敏锐的。”还以为没有人会知道他和邢观月在朝中互有往来。一个没没无闻,一个声名狼藉,普通人是不会费那个力将他们牵在一起联想的。“你可也别太感激我,我会那么做,不是因为大发善心。”他是恰巧很想看那些老头子暴跳如雷的模样,所以就做了。

  他所参与的每一件事,必定能在其中找到有利于自己的好处才会动手,至于其他附带的,他不想管,也管不着。

  他,就是一个那么自私自利的人。

  “我知道。”樊九呜回道,依旧冷硬:“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加不想欠你。”把人情还清,就能一刀两断。

  “哈!看来咱们当真是道不同……也不太对盘。”挑挑眉,转了语调,他敏锐锋利道:“不过我说,樊大人,你可是功盖朝野的大将军,怎么如今必须四处寻我这种随时可供替换的小卒下落?此等下场,你当真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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