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沁雅走到床边,一脸快哭出来的模样,“你是不是很痛?”
“我很好。”
“伟文说你流了一堆血。”
“没那么夸张。”
“都是我不好。”夏沁雅的眼泪掉了下来,“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受伤,我听到刘哥在安排延后北美巡回的场地。”
东静的第六感从来没准过,除了这次——夏沁雅真的也进入他们的故事了,而且还扮演了一个当头棒喝的角色。
莫烈没事为她受伤干么?而且还伤到手腕,谁可以告诉她,手腕受伤的鼓手要怎么继续打鼓?
亦阳说:“沁雅你哭得让人好烦。”
“可是人家伤心嘛。”
“莫烈还活着,所以你不用这么反应过度。”亦阳将她往外推,“我扶你回去休息,小爱,你也出来。”
一阵拖拖拉拉,三人终于离开。
病房中,只剩下两人。
东静拉了一张椅子在莫烈床边坐下来,“我知道你现在很好,所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户外场地,搭棚倒了下来,沁雅站在门边,我拉了她一把。”
“只有这样?”东静根本不信,“她只有扭伤脚踝,你却头破血流,还伤了手腕?你、你……是不是将她抱在怀里,用身体去替她挡?”
“是。”
接下来,是一片奇异的静默。
两人明明看着彼此,却没人开口。
病房应该有暖气吧,可是,她怎么觉得有点冷,不太舒服的感觉……对了,接到武焰的电话后她急着出门,忘了多加一件衣服,她要回去,再留在这,她会生病的。
不只是回住处,她应该回去的,是北京。
“我要回去了。”
“东静。”莫烈拉住她的手,“留下来。”
留下来?毕竟是曾经在一起过的人,他很了解她不是吗?他一定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是,她已经不想再这样了。
“当你在森林饭店的咖啡座上对我说“因为我还爱着你”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高兴到差点想哭,我一直记得这句话,甚至忘了去分析你的话是出自真心还是习惯性。”东静看着他,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你知道吗,我在想,也许你喜欢的人是夏沁雅。”
“我不喜欢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想,他的声音大了起来,“如果我喜欢她,我跟她早就在一起了。”
“你不只拉了她,还用身体护住了她,你这么的怕她受伤,甚至愿意以身抵挡,除了喜欢,还有什么可以解释这种行为呢?”
一个激动,一个压抑。
莫烈有些事情不能说。
东静有些事情不太懂。
“那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为她舍命呢?”
“因为……”莫烈难得的出现为难的神色,“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原因,但我可以确定的是,绝对不是因为爱。”
“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不相信。”
“东静,我们不要在这件事情上打转好不好?”
“我也不想说了。”她转身走出去。
医院的长廊上,活动主办单位正跟赶来的WMM 高层人土不断道歉。
“对不起,都是我们的错,我们真的没想到棚架会突然倒塌,敝单位绝对会负起责任。”
“你们要怎么负责任,啊?”数字高层怒火冲天。
其中一名更是一副头痛的模样,“reaL正进入宣传期的时候发生这种事,还有即将开跑的Ring tour 巡回演唱会,我们票都卖完了,现在要延,怎么对歌迷交代?”
楼梯在转角,有个人等在那里,脸上有着笑意,似乎早知道东静会选择从楼梯出医院一样。
“武焰?!你怎么在这?”
“等人。”他露出一抹顽皮的表情,“等我的小静。”
“小静现在心情很差。”
“就是知道小静心情差才等啊。”他揉揉她的头发,“走吧,找送你回家。”
“不怕何聆歌介意吗?”
“不怕。”武焰顿了顿,“她现在在纽约。”
***
虽然reaL的宣传暂时中断,但歌迷显然仍十分捧场,几乎没有宣传到的Ring专辑开高走高,销售势如破竹,每日以惊人的速度出货,大有打破上一张走新浪潮路线的“圣塔蒙妮加”的可能。
自东静那天去医院过后,已经过了四、五天,莫烈受伤的新闻持续是娱乐版头条,医院门口挤满了各家媒体记者以及来自四面八方的歌迷,人人的注目焦点都在莫烈的手能不能继续打鼓?
“根据莫烈的主治医生表示,情况十分乐观,请歌迷不要担心,另外,医院方面也呼吁请歌迷不要假扮病人进入医院,为了预防这种情形再度发生,医院方面已经加派警卫,请歌迷们多加配合。”娱乐新闻的记者卖力播报着。
莫烈的复原状况不错,额上留下淡淡的疤痕,手腕持续在做复健,若是顺利,大约一个月后就可以开始练鼓——这些,都是东静从媒体上知道的。
“reaL所属的WMM 原拟取消即将于初夏开始的巡回演唱,但由于歌迷抗议电话不断,因此决定延期,以购票的歌迷们可选择看延期场次或是到原购票单位全额退票。”
而每份报纸每天的娱乐头条都是莫烈,有些神通广大的记者甚至弄到了他手部的X 光片,不但圈出受伤部位,甚至还来个小教学,注明了那是什么肌肉,什么骨骼,为什么会受伤等等等。
“日前受伤的莫烈今天已经出院了,不过由于WMM 唱片一次派出四辆一样的车子到地下停车场接人、因此并不清楚莫烈究竟在哪一辆,由于莫烈需要复健,唱片公司已经替他安排了一家私人医院,本台记者将继续追踪,若有最新情况,会立刻联机报导。”
东静自到台北后,所看到的reaL都是前制作业中的reaL,录音、拍照、音乐录像带等等,直到这次看到医院外面惊人的媒体阵仗,才真正体会到reaL在乐坛上的地位。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太夸张了,居然动用到SNG 车。
“你现在才知道我们有多红?”武焰在电话那头逗她,“下次跟我们一起搭飞机出国,你还可以看到机场变操场的画面呢。”
“我才不要。”
“你不要,“有人”可想要了。”
东静不说话,她当然知道他口中的“有人”是谁。
“你不说话就算了,那我问问关于文字书的情况总可以吧,写到哪里了?”
“写到你们跟另外一个乐团在酒吧打架。”
武焰笑道:“那种事情你也写出来?”
“先写,最后还是会让你们看过,不妥的地方会删,不会没经过你们就直接排版,放心好了。”
这段时间,她埋首在reaL的文字书中。
书名已经取好了,《4 》,简单明了。
在经过三个多月的相处与近距离观察,她已经很能够掌握reaL四人的人格特质,将他们的特质融入她听到的过往,写出一段又一段的故事。
莫烈……真想他。
过几日,武焰的电话又打来,“莫烈回家住了。”
“喔。”
“喔什么喔,你不去看他?”
东静倒在沙发上,用脚勾过毯子,替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卧姿,“他有夏沁雅,我去做什么?”
“他跟夏沁雅没事啦。”
“你不要帮他说好话,我不想听。”
武陷呆了,连东静自己也忍不住笑出来,最后那句太洒狗血了,不是他们之间应该出现的对话。
“东静,你听我说,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不会偏袒谁。”武焰的声音十分认真,低沉中有种难言的说服力,“莫烈护沁雅护过了朋友的界线让你不好受,但是,痛苦的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他……很难过吗?”
“他难过了整整十年,不,十一年,如果你对他已经没有感情,那就算了,但如果还有,即使只有一点,我都希望你能体谅他,我知道他没告诉你,换作是我,我也不会告诉聆歌,因为一说出来,会伤害到另外一个完全无辜的人,给他一点时间好不好?”
挂掉电话后,东静犹豫了许久。
她是气莫烈对夏沁雅那么好却又不肯说明原因,但若真的如武焰说的,一旦说出来会伤害另外一个人……
她对莫烈不是没有感觉,事实上,她对他的爱情一直存在,所有的誓言都像是刚才说出口的一样鲜明。
她会这么生气只是因为不安罢了。
十一年前,他们都是奥克兰的学生,门当户对,没有不合适的理由。
现在,他是家喻户晓的摇滚乐手,而她不过住在北京宣武区中的文字工作者,没错,她写过几本颇受好评的历史小说,也得过奖,上过北京青年报,但是,那与一个夺过各大音乐奖项的乐手来说,距离还是太大太大了。
她看过reaL的演唱会录像带,每场动辄三、五万人,巡回的总动员人数更在乐坛屡创新高。
乐声响起,数以万只手在台下挥舞,尖叫与狂呼都是属于他们四人的。
鼓座上,莫烈的狂傲与自信对她而言都是陌生。
喜欢他的人一定很多,很多……多到只要他对别人稍有好脸色,她就会觉得有些不安。
东静想着想着,不觉睡去。
***
夏沁雅睁着一双妙目,指着伏在桌上的莫烈,抗议,“我送他回家?”有没有搞错啊,她是玉女耶,万一给记者拍到,多年来的辛苦就毁于一日了。
“若中不舒服,我要去接她下班。”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夏沁雅分了心,“她怎么了?”
“我正要去请问医生这个问题。”靳炜拿起车钥匙,扬扬手,消失在酒吧的出口。
靳炜走了,又不能把莫烈留在酒吧,在酒保的帮忙下,两人齐心协力将莫烈扶到大马路,再放入出租车,为了让他醒酒,夏沁雅特地打开窗户。
任务不是到他住的大楼便结束,她还要把他弄上楼。
所幸莫烈已清醒了一些。
夏沁雅凝视着他,“你可以走吗?”
“可以。”头好痛,他只想赶快躺下来。
“走好喔。”
她扶着他,一路穿越大厅,中庭,然后进入WMM 替莫烈租的单位。
扶他进入卧房,然后替他盖上被子。
看着他俊挺的五官,夏沁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知道他不爱自己,只不过,总是存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自己有天能在他心中有一席之地,只可惜,爱情的事情总是事与愿违得多。
当莫烈不顾一切护住她的时候,她就知道了,他愿意替她承受任何痛苦,除了爱她之外。
“莫烈?!”
“嗯。”
“你是真的很喜欢她对不对?”
莫烈睁开眼睛,“怎么了?”
“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觉得她裙角的花很眼熟,当时想不起来在哪看过,但现在知道了。”她指着床头柜上的手绘灯罩,“这是小虾花,客厅那盏灯罩也是小虾花,武焰说你们很早以前就认识了,你一直没忘记她。”
“如果你是我,你也忘不掉的。”
终于听到他亲口这么说。
终于……可以死心了。
夏沁雅微微一笑,“我好累,沙发借我躺一下。”
莫烈试图起身,“你睡床吧。”
“算了吧你。”夏沁雅将他押回床铺,“醉成这样还要起来啊。”
她熄了卧室的灯,取了毯子,在客厅的沙发和衣倒下。
窗外的街道上,有个人影正注视着这扇窗户的灯火。
“呆子。”东静暗骂自己笨,居然因为武焰的话而跑来,现在可好,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一般人遇到这种事情应该都会想哭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很想笑。
可恶的命运。
可恶的莫名其妙。
既然什么好事都不能给的话,没事将他们又兜在一起做什么,如果北京不够远,她就搬去云南,那总够远了吧。
“我会爱你一辈子。”
可恶的大骗子——
第十章
自从受伤后,莫烈就没再见过东静。
她显然对他不惜受伤也要维护夏沁雅这件事情十分不谅解,所以不但不来看他,甚至连电话也不接。
亦阳不忘火上加油,“英雄的代价。”
“不能怪她。”靳炜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是一派悠然,“你不告诉她原因,她当然会介怀,易地而处,你也会不好受。”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不来看你,你可以去看她啊。”亦阳又道。
“我走到哪,记者就跟到哪。”莫烈说,他可以甩掉大部分的媒体,但有些却是甩脱不掉的,“我不想东静的生活受到打扰。”
“我要是谢东静,听到你的话一定很感动。”
“感动?”莫烈哼的一声,“那你脸上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想把欢乐带给你们所以才微笑的。”
语毕,莫烈,靳炜,武焰异口同声,“睁眼说瞎话。”
突如其来的默契,总算让莫烈不快的神色稍解。
因为他受伤无法打鼓的缘故,reaL第六张专辑Ring的台湾宣传几乎全部取消,剩下的都是广播与杂志,比起电子媒体,都算是轻松的了。
而他们更有一个构想——反正行程已经大乱,干脆跳过宣传,直接进入巡回演唱。
因此今天才会四人都出现在WMM 的会议室,大致概念都有,唯有细部还要跟公司确定。
过了一会,亦阳不耐无聊,又挑起话题,“你们猜,东静会不会来?”
武焰说,“会吧。”
靳炜点头,“我同意。”
reaL的第一本文字书《4 》,本来就是预计在Ring tour 作首卖,既然巡回开唱在即,他们应可以先看到稿子。
莫烈很想念东静。
而且,只要忆及她也在同一座城市中,思念就越形强烈。
她的不安与不愉快,他知道,全都知道,所以——他会先告知夏沁雅,然后再回头对东静说。
告诉东静,他会护住夏沁雅,是因为她的脸不能受伤。
她有整整一年的时间都在做手术,做手术的动机,不过是他的一句戏言。
“我喜欢漂亮的女生,眼睛要大,鼻子要挺,心型脸,笑起来唇畔要有两个浅浅的梨窝。”
他说的是东静的样子,没想到夏沁雅真的跑去做手术了。
“气质要高雅,文秀大方。”
他说的还是东静的样子,没想到夏沁雅居然有办法在外人面前一直呈现这种感觉,亦阳曾经一度很迷恋她散发出来的冷然气质,完全没发现那是她刻意装出来的模样。
莫烈第一次见到夏沁雅是在酒吧中,他与武焰唱十点的时段,她是另外一个时段的驻唱歌手,他们聊过几句,他把她当朋友,直到武焰告诉他,“知不知道沁雅喜欢你?”
“他不是来看你的吗?”
“错,她是来看你的。”
“我整个人在鼓座后面,不可能。”
“今天演唱的时候你自己注意。”武焰一脸笃定,“你会发现她始终都抬着脖子往我后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