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个深呼吸,“哇!看来今天天气会不错哦。”楚翔飞瞥了她一眼,“蛋白质,你为什么要说谎?”
“嗯?”他瞪着她,咬了咬唇,“明明是我自己想赢的啊。”
“是谁想赢又有什么关系?”笑意在晶亮的眸中跃动,“只要嬴了就好了吧。”
“可是……”漂亮的小脸掠过一丝迟疑。
“开始跑吧。”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今天的练习分量要比昨天加重哦,没问题吧?”他愣了下,随即绽开一朵灿烂的笑。“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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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拜天。
明媚的阳光透进窗扉,带来一室灿亮。楚怀宇倚在窗前,手中玻璃水杯缓缓转动,看着光影在杯身上渲染出七彩。
他想起前两天,当他递给单白芷丰厚的薪资袋时,她容色一变,当场抽出多馀的钞票要退给他。
“收下吧,这是你应得的。你经常晚归不是吗?这几天早上又天夭陪着翔飞练习跑步,这些算是加班费吧。”
“不,我不能收。”她还是坚持退给他,“晚归是我自愿的,练习跑步也是我自己的主意。”
“单小姐--”
“请你别这样,楚先生。你已经付给我双倍薪资,不需要再给我这些了。”
“你很固执,知道吗?”
“我知道。”她仰起头,对着他浅浅地笑,而他竟发现那样的笑容颇令人心动。
甚至,当她提出要他参加翔飞幼稚园举办的运动会时,他也无法板起脸当场拒绝。
她对他坦承,翔飞其实是为了讨好他才早晚练习,所以她希望他这个父亲能有所回应。他该责备她的,可他没有,只是默默地听,没有驳斥她的过度热心。
究竟怎么了?他对她,似乎有些特别……“你好像有点心神不宁,怀宇。”柔媚的嗓音来自一个穿着红色套装的美丽女子,她倚在楚怀宇办公室门扉,一面啜着红茶,一面笑睇他。
他凛了凛神,目光落向她,习惯性地牵起温文微笑,“你今天也来加班啊?语涵。”
“这么好的天气,不想加班吧?”莫语涵走进办公室,卷起薄纱窗帘,让阳光更加放肆地侵入室内。
“没什么想不想的。”楚怀宇在办公桌前坐下,“该做的事总是要做。”
“可也不一定要今天做。”莫语涵将马克杯搁在他桌上,“是哪个案子?那个横跨航运、金融、高科技界的大型集团?”
“看来你对我最近在忙什么很清楚嘛。”
“你的动向我一直很注意。”窈窕的上半身倾向他,美眸中的含义不言自明。
楚怀宇只是淡淡一笑,“我以为凌非尘才是你的最佳拍档。”
“他当然是我的最佳拍档啦。在我们那个领域,没有人比他更行了。”莫语涵轻笑,“不过拍档归拍档,我们之间可是不涉情爱的。”
“哦?”
“不相信?”玉手轻扬,挑逗似的卷绕起他鬓边一络发丝。
他不着痕迹地后退,避开她。
明眸掠过一丝受伤,可樱唇却扬起妩媚的弧度。“待会儿一起吃午饭?”他没立刻回答,看了窗外蓝天好一会儿,“……好啊。”
★★★
“蛋白质,爸爸怎么还不来?”因为他说要加班!单白芷咬牙切齿地想,表面上却对小男孩温柔地笑,“嗯,我想他可能晚一点才来吧。”
“是吗?”楚翔飞眨眨眼,“可是游泳比赛快开始了。”
“我知道。”她暗暗颦眉,“这样吧,我打电话给他。”说着,她掏出楚怀宇配给她的手机。
楚翔飞却伸手阻止她,“算了。”
“嘎?”
“算了。”他别过头,“爸爸一定在忙吧。”
“翔飞--”
“比赛要开始了,我先去做热身运动。”单白芷愣愣地看那穿着泳裤的纤细身躯沿着泳池畔慢慢行进,在户外灿烂阳光的映射下,小男孩的背影显得格外明亮,却也格外孤寂。
终于,那背影淡去了。而她的心海,逐渐翻滚浪潮。
那可恶的男人!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来?她咬牙拨着手机,当耳畔传来对方关机的讯息时,一声诅咒忍不住冲口而出,“Shit!”他究竟去哪里了?难不成礼拜天也要跟客户开会?她不死心地又拨他办公室的专线,电话响了十几声,仍然无人接听。
很好,这家伙失踪了!她恨恨地磨牙,听着园内广播二十五公尺游泳比赛开始。
早知道她硬拖也要将他拖来这里,他若不来,翔飞这礼拜的练习有何意义?即便辛辛苦苦地赢得冠军,也得不到自己最在意的人赞扬!这样的感觉有多落寞,她很清楚,太清楚了……“请各位参加比赛的小朋友到起点集合。”集合了,八个小朋友分别站上八条水道的起点,展臂伸腰,做着热身运动。
池畔,既喜悦又紧张的父母纷纷为自己的孩子加油呐喊。
翔飞呢?她纵目寻找那个纤细的身影,终于在第四水道发现了他。他垂下头,拒绝像其他孩子一样张望四周,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她心一扯。
“呜枪以后,比赛就开始了,各位小朋友要加油哦。”
“是--”小男孩们齐声应道,唯有楚翔飞依然低垂着头。
她绷紧身子,忽然有股想杀人的冲动。咬住唇,她挤过人潮,为自己找了个观赛的理想视野。
然后,她看到了!对面几个小朋友身后,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是他!是楚怀宇!他倚着树干,俊朗的脸孔半掩在树荫下,让她无法认清他脸上的神情。
可她管不了这么多,带着一颗突然飞扬的心,她像一阵旋风似的卷向那个正举高手臂意欲呜枪的男老师。
“等一下!等一等!枪下留人!”她高喊。
尖锐的嗓音引来池畔众人的侧目,愣愣地看着这正以极速奔跑的女人。
什么枪下留人?她以为现在在处决死刑犯吗?这女人……该不会有精神病吧?被她近似疯狂的气势一逼,男老师愣愣放下手枪,还来不及说什么,只见单白芷握住他的双手,拚命道谢。
“谢谢你,老师,谢谢!”灿笑让她不起眼的容颜瞬间明亮无比,“只要一会儿,让我跟翔飞说几句话就好。”她急急奔向正呆着一张脸瞪她的楚翔飞。
“蛋白质,你发什么神经?”感觉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两人身上,楚翔飞当场想钻进地洞里,“很丢脸耶。”她不理会他的抗议,只是笑着俯近他耳畔,低低说了句什么。
然后,他清秀的脸庞一亮,企盼的眸子望向某棵大树下。
一会儿后,枪响了,他奋力一跃,激起明灿水花。
他拚命地游,小小的身躯踢着水浪笔直前进,他在水中浮沉,戴着泳镜的眸看不清周遭一切,可他知道,有一对湛幽深沉的眸子正瞧着自己。
他为了那对眸子而游,为了那个人激发出全身的力量。
终于,他抵达了终点,纤细的臂膀搁在池畔,重重喘着气。
“恭喜你,翔飞。”轻柔的嗓音在他头顶扬起,“你是第一名哦。”他抬起头,首先映人眼底的是单白芷温柔的笑容,接着,顺着她正扯着某人的手臂,望向另一张俊逸的脸。
那张脸,嵌着一对深不见底的墨黑瞳眸,静静望着他。
“爸、爸爸。”他的心跳得好快,是因为刚刚游完泳吗?男人没说什么,只是俯下身子,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他开心地笑了。
★★★
“蛋白质,我要吃这个!这是我的!”小男孩尖喊着,小手跟着侵略单白芷捧在手中的餐盒。
她连忙捧高餐盒,躲开他的掠夺,“这怎么会是你的?这是蛋寿司,是吴妈帮我准备的。”
“她知道我喜欢蛋寿司。”
“不,你不喜欢。”她瞪眼,“喜欢的人是我。”
“跟一个孩子抢东西吃,你不觉得丢脸吗?”楚翔飞人小鬼大的说。
“抢着吃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你才丢脸吧?”她反将一军。
“我不管!我要吃你的蛋寿司。”他开始耍赖皮。
“可以,拿你的来换。”
“你要什么?”
“嗯,这个小香肠好像不错。”
“不行!”这回换楚翔飞把餐盒捧到一边了,“这是我最爱吃的。”
“是吗?”她挑眉。
“总之不给你!”
“好吧,不给就不给。”她不怀好意地笑着,“反正我有寿司就够了。”
“哇!你太过分了!”楚翔飞指控道,“不管,我要定了!”他欺近单白芷。
一时间,一大一小闹成一团。
楚怀宇愣愣地看着这一幕。这是怎么回事?他儿子像个饿死鬼一样,跟一个女人抢东西吃,而那个女人……还是他聘请来“教导”他儿子的保母?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目瞪口呆,握着一瓶矿泉水,呆然坐在浓密的树荫下,看着儿子与他的保母在草地上彼此追逐。
忽地,一双包里着牛仔裤的长腿跪倒在他面前。
他瞪着长腿的主人,看着她泛着细碎汗珠的脸庞,因奔跑而微微嫣红的容颜看来健康而迷人。
他凝住那对晶灿有神的眸子。“你怎么没戴眼镜?”不知怎地,他竟没头没脑地问出这句话。
“嘎?”单白芷仿佛没料到他会这么问,秀颜更红了。她眨眨眼,像忽然意识到自己跪倒在谁面前,连忙退开几步。“对、对不起。”她尴尬地道歉,“我好像……呃,玩得太过火了。”是很过火。不过,天晓得他现在并不想关切这个问题。
“你的眼镜哪里去了?”他奇怪自己的语气竟有些粗鲁。
“啊,因为我配了一副隐形眼镜,所以……”她抚上鼻尖,习惯性地想推推镜架,在落空之后,吐了吐了香舌,“那天领薪水后才去配的,到现在还有点不习惯呢。”他蹙眉。
望着他严肃的神情,她也不禁皱眉,“不好看吗?”他还来不及评论,楚翔飞抢先开口,“总比以前戴眼镜好看多了。以前你看起来就像电视上那种嫁不出去的老女人,现在总算稍微能看了。”他嘲讽地撇撇嘴。
“只是‘稍微’吗?”她故意对小男孩噘了噘唇。
天!她是在对他儿子撒娇吗?“没说你是丑八怪就不错了。”他儿子显然完全不给她面子。
她也不生气,只是呵呵地笑。
楚怀宇讶异地望着两人,湛眸逐渐漫开一抹深思。
他知道翔飞一向不太喜欢这个保母,总是和她作对,可今天,这孩子虽然还是跟她顶嘴,他却察觉到那隐藏在嘲讽神情下的极度开怀。
翔飞很开心。
他本来一直以为是因为他这个父亲来参加运动会的关系,可现在却惊觉,也许是因为她这个保母?他心里蓦地有些不是滋味。
“所以,你是因为翔飞的建议才决定去配隐形眼镜吗?”
“嗄?”正对小男孩掀眉瞪眼的脸庞转过来,在触及他意味深长的眼神后,好不容易稍稍褪去的红霞再度渲染开来。
她愣愣望着他,灿丽的眸仿佛掠过千言万语。
他怔怔回望,奇怪自己竟很想知道她的眼睛究竟说了什么。
四束眸光就这么在空中相会、纠缠,直到楚翔飞恶作剧地拉了拉她的马尾。
“你干嘛脸红啊?蛋白质。”
“啊?我脸红了?”她伸手捧住滚烫的双颊。“大概、大概是因为天气太热了吧。”
“会很热吗?我们躲在树荫下,还满凉的啊。”小脸露出疑惑。
“气象报告说今天将近三十度呢。”
“真的吗?”
“真的。”听着两人再度争论起来,楚怀宇有些愕然,可端正的唇角却也逐渐漫开笑意。
他看着那张烧红的脸,看着阳光筛过树叶滚上她的颊,忽然想起那一夜她无意间撞见沐浴中的他后,脸红得几乎爆炸的模样。
他微微笑了,禁不住扬声唤,“单小姐。”
“什么事?”她回过头。
“有东西落到你肩膀上了。”
“什么东西?”
“毛毛虫。”
“毛毛虫?!”尖锐的惊喊声蓦地爆出,跟着,窈窕的身子一跃而起,又蹦又跳地,“在哪里?它在哪里?拜托!帮我拨掉!快点!”只是一只毛毛虫,值得她惊慌得像家里失火吗?他笑着站起身,伸手定住她肩膀,拈起一条花花绿绿的毛毛虫,递到她面前,“在这里。”
“啊——”她吓得花容失色,挣扎着想躲开,“别拿过来!离我远一点!”
“真这么怕啊?”五颜六色的毛毛虫在她眼前晃荡。
她快晕倒了,“拜托--”回应她的,是一阵清朗笑声,乘着初夏微风,回旋于明丽的阳光下。
第五章
一株株半人高的艳黄花朵,含笑迎向金灿灿的阳光,偶尔,在夏季清风的作弄下,微微弯了腰。
是向日葵。
端了杯餐前酒,楚怀宇站在落地窗前,讶异地望着庭园那片直直延伸到林子里的美丽花坛。
什么时候楚家位于天母的别墅栽起了向日葵?而且,还是这么放肆的一大片?不只向日葵,还有香气浓郁的栀子花、清秀优雅的郁金香,以及那爬满了雕花门廊的绿色植物……这些似乎不存在于他的印象中啊,为什么短短时日便开了满庭芬芳?“这些花——都是哪里来的?”侧过身,他问正半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弟弟楚怀风。
“什么花?”楚怀风半睁开眼,懒洋洋地问。
“向日葵、郁金香这些。”
“哦,那些花啊。”楚怀风眉一挑,“早就有了。你现在才注意到吗?”
“早就有了?”
“是啊。你不知道吗?大嫂最爱弄这些花花草草了,这些都是她跟园丁一点点弄出来的,后院还有一间玻璃温室呢。”
“真的?”楚怀宇有些不敢相信。
既然是早就栽种的花,为什么每个月定期回家探望的他会到今日才发现?“不对劲,老二。”见他愕然的神情,楚怀风似乎兴致来了,一骨碌坐起,双臂搁在沙发椅背上,眼眸发亮地望他。
“干嘛这么看我?”楚怀宇蹙眉。
“我看你不对劲。”
“哪里不对?”
“这几年你眼睛像长在头顶上,什么也看不见,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注意到咱们家的花园?啧啧。”对于弟弟的嘲弄,楚怀宇听而不闻,漫不经心地伸手扶正镜架。
“说真的,老二。”楚怀风猿臂一展,扯住二哥的领带,“你会注意到这些花花草草,是不是因为你的春天终于来了?”
“什么舂天来了?”楚怀宇拨开小弟不安分的手,“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嘿,虽然我这几年老往国外跑,国语也不至于变得这么差吧?你当真听不懂?”楚怀风怪叫。
“不懂。”
“好吧,那我讲白一点。”楚怀风熠熠黑眸凝定他,“我说老二,你是不是有女人了?”
“咳、咳。”楚怀宇闻言一呛,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他伸手抹去溢出唇畔的几滴酒,射向小弟的眸光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