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们现在在书房里。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的书房里。
“姑娘是....”
“程夜色。”
孟崇义的心情终于勉强恢复了平静。他知道,他等待多年的这一天终于到了。
“姥姥、少主可好!?”
“好!”
黑衣女子程夜色,冷冷淡淡地看着眼前的孟崇义。她不在乎他的可不可信任,她只知道她来这里只有一件事。
她伸手向腰怀摸索了一下,接着,她净白的面容一凝----
“怎么了!?”孟崇义没放过她的任何一个动作。当然也瞧出了她的异色。
程夜色已经迅速在脑中整过几幕不寻常的画面。她放下手,再次平漠地面对孟崇义的探索。
“东西被偷走了!”她静静地开口。
孟崇义忍不住挑起眉:“什么东西被偷走了!?”
“姥姥要交给你的东西!”程夜色的黑眸里闪起冷芒。
“什么!?姥姥要交给我的东西....被偷了!?”孟崇义不无震惊。
程夜色突地转身便往外走。
“我去找回来!”
孟崇义神色复杂她盯着她疾速消失在门外的身影。接着他下了暗示,一直隐在帘后的两名高手立刻无声无息地追踪她身后而去。
如果现在有人看到孟崇义,一定不相信这个正负着双手、满脸微笑的人就是他们熟悉的孟崇义。
因为大义庄主孟崇义的脸上总是充满着微笑,温和亲切的微笑。
而如今他虽然依旧满脸微笑,那笑却阴森狰狞得足够让人打起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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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武大会依旧在进行着。其间自然又产生了不少胜者和败者。
而孟小姐的美丽与武功显然已经征服了许多人的心。她的出现也为大义庄要招姑爷的传闻增添了更多的可靠性。
只是传闻还是归传闻,因为大义庄一直不曾证实这点。
夜。
不管你是真心来此参加比武大会,想成为一举成名天下闻的剑客;或者你只是来此凑热闹,大义庄都会热忱地招待你。因为大义庄主喜欢结交朋友。
所以,夜晚的大义庄和白天一样热闹。
人们热烈地讨论着白天比武的精采场面、数名武林新秀的名字也不时被提起。而看来,这些名字也将会在短时间内传遍整个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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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简洁的房间。一盏微烛。一个静静坐着的影子。
愈夜愈冷,黑色静坐的影子却仿佛没有感觉。
程夜色,早已习惯了寒冷和孤寂----没有找回被偷的信物!
在她进到大义庄前,东西一直还在她身上。她确定,是从天而降的那一场混乱惹的祸;她确定,那时近她身的,除了那少年,还有一个胖子。
那少年沾不到她,可疑的是那胖子。
程夜色虽然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却没有办法在原来的地点找到那胖子。
连孟崇义也没办法在大义庄内找出那胖子。
和其他人一样。她出来的任务只有一个:将信物交给指示的对象。回去。
如今她竟将信物遗失。
所以,现在她只有一个选择。
回去!
蓦地,一个轻微的异响从外面传来。
程夜色冷眉一场,视线投向紧闭的窗。
“叩叩!”今人诧异的,一阵代表礼貌的敲门声响起。
叩声响自程夜色盯着的那扇窗。
“救命恩人,你睡着了吗?”一个小猫似的叫声随在叩声后从窗外传进来。
程夜色的目光闪过一道惊讶。她抿唇。
“咦?真的睡了....”半晌没得到回应,窗外的声音变成喃喃自语。“嗯,她睡着了....怎么办?可是她醒着也说不定又一掌把我打飞出去....嗯嗯....干脆还是趁她睡着了不会打人时,偷偷进去好了....嘻....”愈来愈兴奋的喃喃自语声到最后还夹杂着不怀好意的笑。
窗子,从外面被人轻轻晃了晃,接着小心翼翼被推开。
脑袋,一颗不算小的脑袋出现在窗外。
冷剑,一柄不算慢的冷剑,倏然帖在那颗不算小的脑袋上。
很奇怪地,突然被冷剑帖住的脑袋的主人竟然没有发出半点叫声。
一张笑得迷死人不偿命的清俊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也同样笑得灿烂。脑袋的主人、半夜鬼祟出现在这扇窗外的少年,竟仿佛早意料到什么,他无视于威胁,一迳笑嘻嘻地看着冷剑的主人。
“你好像醒了!?”
“我一直是醒的。”
“我叫宫无敌....”
“你说过了。”
“太好了,原来你还记得我!可见你心里也很喜欢我,对不对!?”
回答他的,是帖在他脖颈上的利剑。
不知道宫无敌真是不怕死,还是以为自己死不了?他竟仍旧眉开眼笑地看着已经将他脖子压出细微血丝的利剑主人。
“你不好意思承认没关系,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慢慢等....”
程夜色第一次碰到这种无赖。不怕死的无赖。
“滚!”她冷冷地开口。突地撤回手中剑。
宫无敌黑亮的眼睛在一瞬间跃过某种窃喜的光。他眨了眨眼,一刹又恢复吊儿琅当。
“你真的要我滚哪?你确定你不会后悔....”他故意勾引人似的,将手中的东西对着她晃两下。
熟悉的影子令得程夜色面色微变。
她已经看清楚了宫无敌手中的东西。
“拿来!”她紧盯着他的手。
宫无敌已经将手藏到身后。他对着她笑。他似乎总是在笑。
“你要我留下!?”
程夜色可以轻而易举取了这无赖的性命,可她却没这么做。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笑容下,她竟无法下手。
或许是她从不曾见过这样的笑,这样真正的笑;或许她从不曾见过这样的人,这样无赖的人。
“我的东西,是你偷走的?”她的声音仍是冷的。
盯着他,她不明白,一个无赖的人的笑,怎么能让她有种又刺又酸的感觉?
“这是我在地上捡到的,你怎么会说是你的东西!?喏,你瞧瞧,这包着的巾子上还沾着一层泥巴灰呢!”说起谎来,他可是脸不红气不喘的,连心跳速度也不会加快半拍。
见他把手伸出来,程夜色出手如电便向他掌中的东西抓攫。
岂料,早知她会有如此举动的宫无敌,在见她一动就立刻作势要把东西塞进嘴巴里。
“别动!”他已经把东西凑到洁白漂亮的牙齿前,笑眯着眼。
“你----”掠出的手一缓,抓空。程夜色实在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不由得紧盯着他。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牙齿近来很不安分,看到喜欢的东西就想咬,而且还一定会把它咬个稀巴烂,像这个....”宫无敌的牙好像真的已经受不了诱惑地快朝小小的丝裹进攻。“嗯,这个东西用来磨牙好像很不错....”
从不曾接触过这样的少年。这样古窍精怪的少年。程夜色竟一时无法反应。
“你....到底想做什么?”惊见宫无敌突然一口朝她包着信物的丝巾咬下,她直觉伸掌就要拍向他。
宫无敌身形滑溜地向后退了一步,他贼贼笑着。
“用它来交换你的名字,你觉得怎样?”
他对她,真的非常非常地感兴趣。不光是她的人,还有她的身分。
窗外的少年已经隐在黑暗中,不过在黑暗中他那双狡黠的眼睛仍晶亮如星。
程夜色发现她完全不能理解这少年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举动。
不过她现在知道一件事。
她的名字和信物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
“程夜色!”她对着他。只冷淡地说了。
宫无敌笑了出声。笑得仿佛是得到了什么珍贵的宝贝。
“哈哈....夜色、夜色!我终于换到了夜色!”他一边笑着,突然一边将丝裹丢送给她。
程夜色准确地将他丢来的东西接住。而下一刹,她发觉黑暗中的少年竟已经不声不响地溜走了。
一时怔愣地盯着少年乍然消失的方向,她说不上来心中微微怪异的感觉。
怎么回事?那个叫宫无敌的少年,竟只是特地送来东西换她的名字!?
程夜色蓦地低头望向手中物。她将丝巾拆解开,直到露出里面的信物。
一方写满奇特文字与符号的丝绸和一只金戒。
只有屈于他们的人,才能看懂这种文字符号的意思和了解这只金戒的意义。
程夜色失而复得了这两样东西。
而她没去想到,那古怪的少年既然说东西是他在地上捡到的,他又怎会知道失主就是她?她也没去想到,他又怎会知道她就住在这里?
程夜色想到的,只有一件事----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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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倾盆而下。
就在清晨。比武大会的第三天。
雨,一直没停。比武大会于是只好被迫暂停。
众武林人士也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而得在大义庄多停留一天。
不过,深信没有人会介意这一点。
因为大义庄的招待,不能不让人满意;因为大义庄主的盛情,不能不让人感动。
雨,忽大忽小,却不曾间断地下了一整天。
阴闷的天、阴闷的两,却仿佛是事件发生的不吉利先兆。
一个原本只在少数人间口耳窃谈的消息,慢慢波及向所有人。接着。终于引起了一阵大骚动。
有人死了。有人突然死了。有人突然在客房内死了。
死了的人叫连云城。崆峒派第三代弟子连云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鬼斧追魂”连云城。比武大会上获胜最多场的高手连云城。
连云城死了。心口一剑,当场毙命。
连云城猝死的消息原本被封锁着,不知为何都还是传了开来。
宛如平地乍起一记响雷。整个大义庄陷入了一片震撼和恐慌----尤其是在在场武林人士的追问下,大义庄主孟崇义终于出来,亲口在众人面前证实了这个消息时。
数位被庄主邀请来庄做客参与盛会、在江湖上素有威信声望的人物,代表在场所有人跟着庄主孟崇义到连云城被杀死的房里。他们都想知道事情的真象。
连云城的遗体已经被移到床上,盖着白布。
吕总管上前将白布掀开。
四、五个跟随着孟崇义进来的人立刻上前,接着面色都一变。
死者全身上下似乎只有一处伤口,在心脏。冒出的血不多,显然手法干净俐落。而死者脸上的最后神情仿佛带着惊讶。
“连大侠为了储养精力,午后就一直待在房里休息,百到申时下人进来要为他换茶,才发现出了事....”孟崇义神色凝重地开口为众人解释。“下人发现他的当时,他已经倒在地上气绝身亡。等我接到消息赶来,惊觉此事非同小可;如今我庄内有众位武林高手尊者齐众,而这凶手竟还敢如此大胆行凶,所以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让凶手脱逃,孟某才会出此下策暂时隐瞒这事,却没想到....”
“没想到消息还是走漏了!”武当二掌门范昆山接口道。
孟崇义点头。
“或许这个消息真的是无意间走漏,也有可能这个消息是故意被泄露....”深谋远虑的震速镖局总舵手方拾战蹙眉看着他友孟崇义。
“所以为了怕凶手因此趁乱逃走,在下早已经下令严守各处。从发现尸体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人离开本庄。”孟崇义目光精炯地回视众人。
所有人也都很聪明地清楚他的意思。
为了不让凶手脱逃,如今在庄内的众武林人士、也包括庄内众下人,恐怕暂时不能离开大义庄。
而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凶手,恐怕也没有人会选在这时离开大义庄。
随后,五名代表一齐跟着孟崇义出现在焦躁等待的众人面前,并且说出了结果。
惊慌、不安、恐惧、猜忌的情绪一下子在众人之间爆炸开来。而在孟庄主一番恳切的请求下,众人也都深刻地明白到了一点:事实上,不管他们想不想、要不要,他们都必须留下。
如果不想被当成凶手,他们都必须留下;纵使是有着不满,他们还是得留下。
当然,比武大会是没办法再继续了。
第二章
雨,还是继续下着。
大义庄内,到处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夜,已经降临。
距离发生惨案到现在已经又过了好几个时辰,可调查凶手之事却似乎一直没有进展。原本豪气盛事的比武大会,谁会想到竟无端发生夺命血案!?而且凶手敢公然在此刻高手云集的大义庄内行凶,证明了凶手若非有过人的身手与胆识,就是凶手根本无视于众人的存在....有这样一个凶手就混迹在身边,难怪众武林人士莫不人人自危。也互相猜忌。所以有别于昨天彻夜的热闹喧嚣,今夜的大义庄显得异样的诡谲与肃静。
不想惹麻烦、也不想被麻烦惹的人,早早就关紧房门休息。可虽然如此,这世上也总还是会有一种专爱找麻烦的人----
“叩叩!”敲门声响。
敲叩声响自紧闭的窗外。
屋内。床上。正打坐调息的影子恍若未闻。
“喂?喂?救命恩人,你睡了没!?”一个乳臭未干似的少年声音由窗外朝里面低喊。
屋内。冷妍的黑衣女子依旧静若石雕,连呼吸也是长缓如昔。
得不到回答,窗外人只安静片刻就又开始蠢蠢欲动。
“咦!?难道不在?....唉呀,我怎么忘了?就算她在房里还没睡,一定又像昨天一样不好意思自己替我开窗,所以还是我自己来好了....”讥哩咕噜的自语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地传进屋里。
屋内。原本古井无波的黑衣女子蓦地睁开眼,冷聚的视线直射向唯一的那扇窗。
窗子,随着那阵吃吃偷笑声后被摇了一下,接着推开。
脑袋,一颗同昨晚一样出现在这扇窗、也一样大小的脑袋又出现了。
冷剑,一柄同昨晚一样不算慢的冷剑,也以同样的速度倏然帖在那颗一样不算小的脑袋上。
和昨晚相同的,那颗被冷剑帖紧的脑袋的主人也一样没发出惊讶的叫声。
宫无敌眨眨眼,对持剑的程夜色露出独一无二的灿烂迷人笑容。
“我又来了。因为我想你一定很喜欢看到我....”
“滚!”
“而且你一定也想不到,我带了什么好东西来给你....”
“你滚不滚!?”
对于威胁他性命的利剑视而不见,宫无敌献宝似的将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慢慢伸了出来----一个古色的茶壶。一个冒着热腾腾白烟的古色茶壶。
宫无敌的手上正抓着这样一个茶壶。而一阵清甜的茶杳也立刻盈满四周。
“这个茶壶好不好看?”他突然问她,问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