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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爱情浅  第9页    作者:凌淑芬

  “有什么好顾忌的?”她咕哝。

  “面对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儿家,男人要如何确定,她二十岁时期的爱恋,就是她这一生所要的爱恋?”

  “我抗议!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年纪小的人感情动向就绝对不稳定?有人三、四十岁才恋爱结婚,千挑万拣最后还是以离婚收场,这种例子比此皆是。”

  “是没错。”张行恩冷静地指出。“重点在于‘千挑万拣’四字。这些人该看的已看过,该经历的已经历过,最后择他们所爱,即使不成功,终也是自己的抉择。可是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连天地的一小角都问未瞧过,如果匆匆被绑进婚姻或感情里,将来成功则已;若不成功,是该怨自己投入太早,或当时脑袋不清呢?”

  “谬论!谬论!”仙恩认觉这番话问题重重,却又无法说出具体的理由来反驳。

  “这是不是谬论不重要,重点是,多数人是这么想的,那个人也是这么想的。”

  仙恩楞楞地瞧着大哥,半晌,她灵光一闪,终于抓到重点。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到外面绕一绕,堵住他的嘴,最后如果选择不变,他就无话可说了?”

  “答对了。”

  行恩承认自己是有私心的,这番话,与其说是那个人的心思,毋宁说是他自己的。仙恩才二十岁而已,未来仍然充满各种可能性,值得好好探索一番,他不希望她太早囚陷在感情里,故步自封。

  一个无法自我成长的女人,即使能一时握住男人的心,也不可能长久。现阶段,她需要的是更多机会,而非一个绊锁。

  “如果我在赏玩世界的期间,他先被别人追走了怎么办?”她忧心忡忡。

  风险太大了!三十岁适婚龄,事业成功,相貌堂堂的好男人,随时有可能被其它识货人的筷子夹走。

  “这就是亲戚朋友好用的地方。”行恩漫不经心的应道,顺手翻到下一页。

  “什么?什么意思?说清楚一点!”她精神大振,一把抽走碍手碍脚的书。

  行恩无奈地抬起头。

  “你在外面跑来跑去的时候,他能上哪里去?不过就在这个社区里,妈妈是管理委员,晚翠新城是她的辖区,谁动得了他一点脑筋?”

  呃,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对喔!她怎么没想到?还是她老哥奸诈!虽然这代表老哥猜到她喜欢的人是谁了,可是比起美好的远景,这种枝节一点都不重要。

  “不对。”她倏然凝眉。“他还有国外和花莲的窝。那些地方,处处有漂亮妹妹。”

  “他若有心,全世界都是漂亮妹妹;他若无心,漂亮妹妹就只在一户姓张的人家里。”行恩抢回书,懒洋洋地继续翻看。

  有道理,非常之有道理。仙恩频频点头。

  若是一切顺利,她的学业、爱情皆丰收;若是中途出了岔子,顶多台湾不婚族增加一口人。

  好吧!放长线,钓大鱼。

  ****************************

  于是,她离开了台湾,而四年就这样过去了。

  四年,四个春绽、夏放、秋收、冬残的信期。

  仙恩挽着裙摆,拉开落地窗,赤足踏入阳台的冰凉里。远方,费蒙特公园的景致,幽然映入眼帘。

  费城是美国最古老的城市之一,街上处处可见古意盎然的建筑物。

  她深呼吸一下,让四月的冷空气泊进她的体内,冷却她的急躁。

  过去四年来,对仙恩最大的震撼,当属池净和裴海的离异。

  初闻这项消息时,她几乎无法置信。

  她的眼前仍放演着他们婚礼的情景,姊姊脸上无法藏匿的幸福,及姊夫对姊姊毫不掩饰的蜜爱。如此的天作之合,竟然在结缡一年半之后,劳雁分飞。为什么?

  “我们太爱对方了。”她想起姊姊淡然而感伤的轻语。“有时候,爱情来得太突然,太猛烈,你会除了‘爱对方’之外,忽略了许多事,包括生活,包括相处,包括了解。”

  她心中有一些收领悟。

  “姊姊,你后悔吗?”她在电话中问。

  那端沉默了很久。

  “如果你是我问后不后悔结婚,我是后悔的。”池净的轻语,在她耳畔宛转低回。“如同我方才所说,我们之间,除了爱,其它的东西便不多了。我们缺乏了解和体会,便匆匆踏入婚姻,造成了后来的失败,连带毁了日后所有的可能性。”

  她听了,心下怆然。

  原来爱得太深太浓,也是失败的原因之一。这是她以前一直无法了解的事,而现在,却从姊姊的遭逢中体会到。

  “然而,如果问我后不后悔爱上裴海,我并不后悔。”池净平静地说。“若一切重头来过,我仍然愿意和他相逢,再爱上他一次。我们之间缺乏的,从来不是爱……”

  为了姊姊的事,哥哥也曾委婉劝告过她——不要一古脑儿的,就把爱情往人家身上倒,爱还是一点一点的来,比较好。

  而后她想起了他,那个姓钟名衡的大蛮牛。

  他们的关系向来暧昧难明,没有明确的影子,只是一点一滴,形成浅浅的渍痕。但,这痕迹印在她洁白的心上,却是如此鲜明。

  她决定了。什么生离死别,什么抛头颅洒热血,她不要那些,统统不要!

  或许二十一岁的她仍然太年轻,二十五岁的她却已明白自己要什么。悠悠别经年,她有这四年的漫长和寂寥,来肯定自己的心意。

  她不要姊姊、姊夫那样狂涛骇浪的爱;却也不容任何时间、年龄、或过往阴影,来冲突她的爱情。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

  她只要一份浅浅的爱。

  钟衡,她爱他,她要他,淡淡浅浅的,却明晰无比。

  她回身返入屋内,站在落地穿衣镜前,墙上的钟指在六点上,而镜中的女人已全副武装。

  她微微一笑,上场的时间到了。

  钟衡望着脚底下的灯火。

  费城,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来到了此地。

  斜阳冉冉春无极,然,费城的春天却是亚热带的寒冬,冷得让人发冻。

  他的手脚也是僵硬的,心里却很清楚地知道,不是因为冷……

  是因为一千四百多个日子。

  终于,在漫长的千日之隔,他即将看见她了。

  足足四年,他们不曾相会,只通过短短的电话,接过几张她的近照,以及他从她母亲家人处得到的密切信息。

  原本,他还不是那么确定自己该来看她。到了纽约,心想,人都已近在咫尺了,打个电话吧。

  “来看我。”她只说了三个字。

  像是中符咒一样,他迷迷糊糊地就跑来了。待回复意识,他已站在旅馆房间里,等着晚间七点的相聚。

  她变成什么样了呢?他不由自主地遐想。从那少少的几通电话中,她说起来话,依然是唧唧格格的清脆,感觉和四年前那个小女娃儿差不多少。

  六点五十,时间已近,他踏出房外,下了电梯,来到两人相约的饭店大厅。

  四月并非观览的旺季,旅馆内人潮不丰,几乎是电梯门一打开,他便看见了她。

  那,是仙恩吗?

  讶然充斥于他的心中,还有一种不知如何说的五味杂陈。

  一道娇丽的倩影,倚坐在沙发上。佳人发现了他,眼波含笑,亭亭站起身,朝他的方向走来。

  暗红色长裙包裹着她的纤腰与玉腿,软丝的质料在她足畔迤逦舞动,珍珠色的上衣服帖着上身,腰际以一方丝巾围系住,更添流动的光彩。

  夭!他的脑中仍停留在四年前的仙恩,及肩长发,爱穿牛仔裤和T恤,一天到晚在他跟前吱吱喳喳,像只小工蚁一样的野丫头。

  而眼前的佳人,红唇软柔,眼波婉转,长及背心的青丝在身后曼妙飘动。

  这,真的是她吗?

  他脑中恍然浮起“女大十八变”的句子,意识上仍然不太能接受……

  仙恩的心几乎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停住了。

  四年过去,他竟然一点也不显老。

  他的小平头依旧,煞气的浓眉依旧,只有皮肤此以前更黝黑,眼角与嘴角写着长期暴露在户外的痕迹。他仍然喜欢简便的衣着,一件合身黑色长裤,同色系衬衫与薄外套。

  待两人距离拉近,她渐渐找出他身上更多的改变。

  以前的他微笑起来,总是憨憨实实的,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而现在的他,挂上微笑,却显得神秘而深远。

  他并不是那种五官俊美的男人,但他身上有一种引人注意的魅力,似乎看深了之后,可以挖掘到更多。

  仙恩必须很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把旁边那些金毛女人的眼珠子挖出来!

  “嗨。”走近他身前,她拉起长裙悠然转了一圈。“好不好看?我跟同学说,今天要和台湾来的老朋友碰面,她硬是抓着我去买了一身新衣服。”

  看着她甜美爱娇的笑靥,又是他熟悉的仙恩了。他捺下心头的万般复杂,微笑起来。

  “好看。”

  “谢谢。”她开心地挽起他的臂。“我们今晚要去哪里吃饭?”

  呃?

  “你有没有任何建议?”他问。

  “你订了哪间餐厅?”她也问。

  然后,两个人面面相觑。

  “你没订?”

  “你没订?”

  异口同声。

  仙恩撇开他的手臂跺脚。“你好没有诚意哦!是你请我吃饭的,当然你要负责订餐厅。”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你是老江湖,费城的餐厅你比我熟,不应该尽一下地主之谊吗?”

  也就是说,两个人都以为对方已经订好位,自己是受邀的那一方。

  他们互相瞪视一阵。

  扑哧!仙恩笑出来。

  “算了算了,现在出门也太晚了。”她想了一想。“我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到我的公寓里,叫披萨来吃,另一个是上到你的房间去,叫客房服务,主随客便,你选一个。”

  两个都不妥当,他顿了一顿。

  “快点啦!我饿死了!”仙恩已迫不及待地咕哝起来。

  呵,这禁不住饿的小丫头。

  “你都喊饿了,我还能如何?到我房里去吧!”他无奈摇头,推了她额角一记。

  仙恩吐了吐舌头,重新挽着他,风姿绰约地步向电梯里。

  ****************************

  阳台的纱门拉开,一方小圆桌摆在门前,摇曳的烛光呈在圆桌中心,点点闪闪,在相对而坐的两人身上、脸上,洒下忽明忽灭的星辉。

  橙色的光线,深红的酒,娇美的鲜花,喷香的牛排,刀叉交错问,伴杂几段闲适自在的杂谈。这顿晚餐,吃得两个人心满意足。

  一阵冰风撩进门槛里,钟衡注意到她的薄衫。

  “你会冷吗?”

  “有一点。”她摩挲上臂。

  钟衡遂起身,关起阳台门,并将桌上的餐盘放回餐车上,推到走廊上,让服务生来收取。

  他返回房间时,她慵懒地半躺在长沙发里,两只脚跷到扶手外,闲逸舒适地轻啜着红酒。

  他走到沙发前,拍拍她,待她挺起身挪出一个空位,自己坐好之后,让她再躺回他的腿上。

  “一条花手巾呀,旧年用到今;日来擦汗夜洗身,呵分妹惜入心。阿哥送妹里一条花手巾,情意值千金;手巾上面绣等七个字,万古千秋不断情……”她漫哼着不标准的客家山歌,两只脚晃唷晃的。“给你!”

  酒杯塞给他。

  他顿了一下,接过来,将最后一口酒饮进,随手放在肘旁的茶几上。

  眼前的气氛如此暧昧,却又不会令人不自在,仿佛他们经常共处于这样的氛围里,彼此都觉得非常习惯。

  “你去哪里学来的客家山歌?”他的手指卷着她的头发。

  “其它留学生教的呀。”她皱了下鼻子,很是俏皮。“我还会唱其它的唷。像是——

  月光无火恙恁光?井肚无风恙恁凉?

  阿妹今年十七八?身上无花恙恁香?

  云彩系一出天就光,好花系一开满园香;

  六月介天时,热过火,

  阿妹系一来,心就凉。”

  他哑然失笑。“谁教你唱的这些客家情歌?”

  仙恩先不答,一个劲儿瞧着他,瞧得他莫名其妙。

  蓦地,她翻身坐了起来,水眸逼到他的鼻端前。

  “咦?这是吃醋的迹象吗?”

  “怎么说?”钟衡的视线凝聚在她的红唇上。

  “如果我告诉你,是一个男同学一天到晚在我窗前唱情歌,你有什么感想?”她的笑容狡黠得好可爱。

  “我会认为,他的肺活量一定很惊人,才能让歌声传上十七楼,钻进你的窗户里。”他捏住她的俏鼻。

  “噢!”仙恩拍到他的手,龇牙咧嘴的瞪他一下,忽然又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十七楼?”

  “你妈妈告诉我的。”他侧身放回自己的酒杯。

  “我妈常去找你?”

  岂止她妈妈?还有社区里每户有独身爱女的妈妈们。可能是他表现出来的疏礼,及明显的不感兴趣,那些妈妈们极快便打了退堂鼓,只有她妈妈,每每前去公园喂狗狗时,他会主动出来帮忙,顺便串串门子。

  许多仙恩的消息,便是从她妈咪的口中听来的。

  “你会不知道吗?”他白她一眼。

  可以想见,张妈妈不会只是他的眼线而已,女儿那方铁定也受惠不少。

  仙恩又扑哧笑出来。

  她一笑起来,鼻子皱皱的样子好可爱,他紧紧盯着,几乎看痴了。

  “喂,钟衡,我长得这么好看?还让你看呆了!”她调皮地坐到他身上来,面对着面,一点也不避讳。

  他已记不起来,从何时起,她开始直呼他“钟衡”,而不再是以前的“钟大哥”。

  “你真的越变越漂亮。以前是小家碧玉的玛格丽特,现在已变成娇艳丰润的玫瑰了。”他诚心说。

  “你也变了。”她仍鼻尖触着他的鼻尖,波光渐渐转柔,“以前是不解风情的蛮牛,现在是知情识趣的水牛。”

  怎么都还是牛?

  他笑了起来,想问她,她的樱唇却在几公分之外,而,这个距离,渐渐在缩短当中……

  终于,他启唇,迎住那送上来的芳美。

  老天,她尝起来好极了,带着酒的醇香,与淡淡的甜味……

  这个吻不是他的本意,真的不是他的本意,可是……喔!这种感觉该死的好!谁还管它那么多呢?

  最后一丝坚持,纷飞落散,坚实的臂膀箍住她的娇腰,紧紧按住怀里。他从被动转为主动,含住她的唇与舌,也把自己送进她的上里。

  一切出乎她料想之外的顺利。仙恩情醉朦胧地想。

  她原以为,还要再加一点说服,一些保证,今天晚上才能“得逞”,却不料他犹如渴切万分的兽,在一开始便放弃所有矜持。

  他也和她一样想通了,知道他们是彼此相属的吗?

  她满足地更钻进他怀里,和他交换相濡以沫的甜蜜滋味。

  她的唇突然钻进他的唇里,在他要吮住她时,调皮地缩回来,等他撤退,她又溜进去,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直到他发出挫败的低吼,翻身将她压进沙发里,如狼似虎地攫取她的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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