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我吗?”她笑得更无害了,“放心,我不会吃了你的。”
“谁怕你!”明知道她在激他,可他就是忍不住中了她的计。
他关了窗户,迅速下楼来到后院子里,只见月光清清、景物幽幽哪里有孙唯光的影子?
她把他叫出来,自己却跑掉,这是在整他还是怎么样?
“孙唯光,你搞什么鬼?”皇甫擎祯四处找了一圈。
“在这呢。”她轻轻拍了下他的肩头,“这么大的眼睛中看不中用.就在你后面没看见吗?”
他迅速的转过身来,被她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你是存心吓我的是不是?”
“你怎么这么容易被吓到,也太没用了吧!”
他瞪她一眼,“想干么快点。”
她往院子里停放的板车一坐,双脚一晃一晃的,“吃饭时那个叫化子你瞧见没有?”
“当然瞧见了,他有什么不对吗?”
“你实在应该多留心自己周遭的一切的。”她微微笑道:“你没听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在她旁边坐下,注意到她刚刚提的竹篮不见了。
“我说那个叫化子呀,他讨饭讨进了酒楼来,这不是很奇怪吗?我可没见过这么大胆又不怕挨揍的乞丐。”
酒楼开门是做生意的,多少怕晦气而不让乞丐靠近,往往他们一靠来就被小二大声斥喝,或是打骂走了。
“他的碗虽然缺了口又脏又破的,可是上面还沾了一些饭粒残菜,我觉得不对劲。”
皇甫擎祯反驳道:“他是乞丐呀,碗里没有饭粒残莱难道要装山珍海味?”
“就是这样才不像嘛!他要真是饿了三天,还能不把那碗舔得干于净净的吗?再说他手脚上一点脓疮、伤口什么的都没有,这人要不是假扮乞丐骗人钱,就是别有目的。”
他只能点点头,不得不佩服她观察人微.
“我给了他一些碎银,你猜猜他往哪里去了?是到对面的布行了。”
他还以为她当时只顾着喝酒,原来连那乞丐的去向她都留意到了。“他有了银子想买件新衣,这也不行?”
“乞丐有了银子居然不想填饱肚子,而是想穿新衣?!这可真是怪事一件。”
皇甫擎祯无法反驳,油油的说:“就算他是假乞丐,那又怎么样?”
“当时我们前方还有一桌,他略过他们直直往我们这讨来,如果不是另有目的,难道是看中你长得俊吗?”
“原来你心里是这么想我的。”他嘻嘻一笑,故意把脸凑到她眼前去,“我是挺俊的。”
孙唯光脸微微一红,横了他一眼,“谁这么想了,我只是随口说的。”
“是吗?”皇甫擎祯可乐了,原来这小酒鬼也是挺有看男人的眼光的。
“你不要打岔,我还没说完呢。还有他跟我说话,却老是拿眼睛瞟你,更是大大的不对劲。”
“也许是我这张脸男女通杀,无一幸免。”
“少不要脸了!全身招摇的行头。”
他忽地灵光一闪,“所以才要我到你房间去,让他补空对不对?但他要是没来呢?”
“没来就麻烦了,如果他真大张旗鼓来抢,我也不知道打不打得过,到时恐怕只能把你的家当全都乖乖送上,反正财去人安乐。”
“你也太多虑了吧?居然能够想到这里来,我也挺佩服你的。”
从一个上门乞讨的乞丐,进而联想到一个可能发生的抢案,如果真的发生了,他真要给她拍手鼓励了。
“多虑不是坏事。”她笑咪咪的说:“反正我睡不着,在这里等着看有什么好事会发生也不错。”
“你睡不着,还得我作陪,真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太皇太后也没她架子大。
“陪陪我,你也没坏处呀。”她一笑,“反正等得无聊,咱们来玩个游戏。”
“玩什么游戏?”
“易字令。输的喝一口酒,怎么样?”她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考虑着。
“怕输我还是怕喝酒?”
“你不用激我,我奉陪到底。”
所谓的易字令规则很简单,出令的人念古诗一句,将原诗中的一两个字改动,然后由另外一个人发问为何非某字,出令的人必须引用另一句古诗来回答改字的原因,而诗里还要包括原先被改的字。
若回答上了就算赢,而发问的人算输。
这游戏虽然简单,但若思绪稍慢或是阅识不多还是会惨败下阵。
‘那我先起令。”孙唯光笑道:“少小离家老‘二’回。”
“怎么不是老大?”
“老大嫁作商人妇。”
她起令时引用贺知章的“少小离家老大回”,将老大改成了老二,再引白居易的诗“老大嫁作商人妇”来说明改字的原因。
贺诗和白诗里的老大指的是年纪大的时候,并非指排行。整个游戏就是在这种曲解诗意和断章取义中见诙谐,解出妙趣无穷。
皇甫擎祯从得意扬扬的她手里拿过酒葫芦,凑在嘴边喝了一口,“刚开始而已,别得意。”
“换我了。此地空余‘白’鹤楼。”换他起令。
她笑问:“为什么不是黄鹤?”
“因为黄鹤一去不复返。”
她笑嘻嘻的拿回葫芦喝了一口酒,“犹抱琵琶半遮‘眼’。”
“为何不遮面?”
她耸耸肩,装出一脸无奈,“人面不知何处去。”
皇甫擎祯只好再喝一口,“咱们改改规则,我起令你接,这样才能分出准高明。”
她点头同意,“我答不出你赢,我答出你输。”
“好,接招吧。”他想了一想,“春城何处不飞‘尘’,花往何处去?”
她毫不思索,“桃李虽春未见花。”
“忽见陌头‘桃’柳色,何以非杨?”
“杨柳千条尽向西。”她一口就回答,嘻嘻的看着他。
“誓扫匈奴不顾‘家’,为何非身?”
“出师未捷身先死。”
他又问:“大有‘农民’去看花,闲人何在?”
她笑回,“乡村四月闲人少。”
“此‘理’只应天上有。何以非曲?”
“由来此曲和人稀。”
“刘‘兄’不敢题糕字。为何非郎?”喝了一大口酒,他不死心的再出令。
“小姑居处本无郎。”她轻声的说。
皇甫擎祯顿了一顿,思索了会,“妆罢低声问‘情婢’,夫婿何去?”
她低声一笑,“自家夫婿无消息。”
“五月寻‘花’不辞远,何以非仙?”
他已经喝掉了半壶的酒,却还拿她没办法,不由得又是佩服又是着急。
孙唯光带着盈盈笑意瞅着他看,白皙脸颊染了些酒配,轻轻的摇了摇头,“我答不k来。”
他大乐,“哈哈,输了吧。喝酒!”
“你若答得上来我才算输,要是你也答不上来,那也只能算是打平。”
“我当然答得上来。”他把葫芦塞到她手里,“你听好了,是‘愿作鸳鸯不羡仙’。”
“是吗?”她盯着他抿着嘴笑,脸上带着一种挪榆促狭的淘气神色,“我可没那福气。”
“你真是个鬼丫头。”他猛然明白了,她并不是答不上来,而是算准了他只能引这句诗,乘机取笑他的。
“这是骂我还是赞我?”孙维光问道:“你倒是说个清楚明白。”
“当然是骂你,女人太笨讨人厌、太聪明更糟糕。”
她不服的问:“为什么聪明的反倒不好?”
“因为怕输。”他老实的说:“脸上挂不住。”
她噗妹一笑,随即像察觉到什么的将他一拉,隐密的藏在板车后面,低声道:“人来啦。”
月光的照射之下,一个鬼祟人影清清楚楚的出现在院子里,其手里拿了一团黑呼呼的东西,轻轻一跃跳上屋檐,推开皇甫擎祯房间的窗户,俐落的窜了进去,跟着是一声低低的呼声响起,砰的一声似乎什么东西倒了。
“逮到了。”孙唯光倒过头来,高兴的说:“一尾大鱼。”
淡淡的月光照在她雪白的脸上,散发出一圈柔和的光芒,皇甫擎祯出神的看着她,也跟着她笑了。
第四章
皇甫擎祯和孙唯光并肩进房,黑暗中听见一阵扭动声,她点亮了油灯,房内登时一片光明。
只见一个人屈着身子,手居然缩在屁股下面,两只脚则是一脚前一脚后的跪屈着,整个人就像颗大肉粽似。
孙唯光笑道:“老兄,你半夜为了做这生意,可是下足了本钱啦,又是扮乞丐又是扮粽子的。”
“既然被你们擒住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没本钱的生意做久了,他文虔是头一次栽跟头,述栽得莫名其妙。
他一拉开窗户就觉得手上一痛,似乎被什么东西刺到了,还来不及反应地先进了房间,脚一落地竟听见叮的一声,一张大网对着他当头罩下,将他同住,他立刻知道是中了机关心里大急,可越是想要赶紧脱困地挣扎着,那网子却缚得越紧,片刻之间就给缠得难以动弹。
皇甫擎祯仔细一看,这人果然是傍晚的那个叫化子。
“听起来倒是一条好汉。”孙唯光哼道。
“我也不是今天才开始做这买卖,看走眼倒是第一次。”都是那个公子哥不好,那么大一块红宝石就这样镶在扇袋上,害他从客栈门口看见了就心痒难耐,暗誓非得拿到不可。
“你从没失手过?还真是是经验丰富。”
艾虔骄傲的扬起眉毛,“我艾虔偷遍各地,就连皇宫宝库也进去过,这世上还没有我偷不到的东西。”
因为他来无影去无踪,各地的官府都对他头痛到了极点,他们没想到这个飞贼平常都扮成乞丐,一点都不引人注意,当然就迟迟抓不到他。
他作案之前都会仔细评估、观察,有十足的把握才下手。今晚会被擒实在是自己太大意所致,他想说对方是两名乳臭未于的年轻人,取走他们的财物就像从三岁小孩手中抢糖一样简单。
结果最简单的事却让他跌得最惨。
原来是他?!
孙唯光想了一想,作了个决定,她拿起桌上的茶水往他身上一淋。
缚在艾虔身上的例子遇水即松,他立刻就重获了自由,他面露喜色,可还仍有防备,“这是做什么?”
“这团细丝是我的宝贝,缠在你身上我下次怎么使?”她将网子拿起来仔细收好,放到桌边的竹篮里。
皇甫擎握这才明白,何以他刚刚下去找不到她,原来她是趁他不在时进来布置了这一切,难怪一开始他明明瞧见她提着竹篮,后来竹篮却不见了。
她果然是心细如发,聪明绝顶,父皇倒也没有谬赞。
艾虔半信半疑的看着她,缓缓的往窗边移动,“你们不把我送官府?”
“我又不是捕头,你爱去官府难道不会自己去吗?”
“你们真要放我走。”有这么好的事?
“是你自己来的,我又没请你。你要走,我当然也不会留你G”
艾虔已经退到窗边,抓起一把圆凳就扔过来阻敌,随即反身从窗户窜了出去,跃上屋顶疾奔而去。
“你就这样放了他?不问清楚,也不送到官府?”这一放岂不是纵虎归山吗?
“把他送到官府对我们没好处,留着他也许有朝一日用得着,据说他什么都偷得到。”
“是吗?我刚只瞧见一个浑身狼狈、空手而归的笨贼子。”
“你这是赞我吗?!”她又是一笑,“他这就是标准的大意失荆州呀,人都是这样的,只有在已知的凶险里才会加倍小心。你把青蛙放在冷水里慢慢的加热,它一开始也不当一回事,等到水滚了想逃也没命了。”
“说了这么一大套,就是要我居安思危就对了。”这些道理连垂髦小儿都懂,不用她说。
她浅笑,“刚刚那个人要是像你一样这么小心,也就不会吃亏啦。”
孙唯光走到窗边,小心的将插在上面的毒针收回牛皮袋内,放回怀里。
“这是什么?”
“这是要那人乖乖听我话的法宝。”
“他都已经走了,怎么还会听你的话?”还乖乖的。
“他会回来的,而且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就会乖乖听我的话。你不信?”
皇甫擎祯摇头,“当然不信。”
好不容易才逃过牢狱之灾,他又不是傻瓜怎么会回来?
他话才说完,一个人从窗外跳了进来,竟是艾虔去而复返。
“算我栽了,你想怎么样就直说吧。”他一脸懊恼的说。
孙维光插在窗上的蓝硝针淬了毒,没有她师父的独门解药不能救,艾虔只要稍微运气就会发现丹田剧痛,稍微一想就知道手上的伤口有古怪。
她嫣然一笑,“你瞧,他回来了。”
***
汪道明为人精明,聪明才智过人,对于自己在天高皇帝远的知兴省可以为所欲为而感到志得意满。
只是这种情况恐怕会因为二皇子西巡而有变化。
亏心事做得多了,当然就怕东窗事发,叫来巡的二皇子瞧出了什么端倪。这日,他集合全省的大小官员,一起商量大事。
知兴省有九个县,十二个大镇,大大小小的官员不下五十来人.但能跟府台大人同坐的当然只有那些知县了。
“大家都知道二皇于此次微服西巡的事,所以都给我收敛点,别让人抓住了什么把柄。”汪道明交代着。
“西巡乃是常例,汪大人会不会太多虑了?”
也有人不这么想,“但来的是皇子,还是小心为上,只要让他看出了什么不对劲,这里的事只怕瞒不住。”
“听说二皇子好美人爱醇酒。”有人建议,“在他停留的这段期间,大伙尽心尽力的侍奉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可是西巡乃是暗访,就算你想拍他马屁也找不到人。”
汪道明伸出手制止大伙的七嘴八舌,“大家留心注意,若发现有疑似二皇子行踪的人马也不要贸然接触,若我们急着讨好他、巴结他,反倒显得心虚了,一切就如常,当作没这回事,他查不出问题就会走了。
“还有你们先把一些平常就会闹事的乱民抓起来,免得他们四处胡乱说话。这段时间叫差役们勤劳一点,到处去走动,若有县民轻举妄动或是嘴巴太大的,安个罪名也一起抓了。总之这段时间大家要谨慎小心一点,一切活动低调行事。”
知县们连连点头,相当同意他的话。
有人担心的问:“那朝珍县该如何?虽然有汪大人坐镇,但新知县尚未上任,不知此人如何,会不会坏我们大事。”
朝珍县是知兴境内最大也最富饶的县,因此在那设有省最高的统领府台,以及一位知县。
这算是个肥缺,听说新知县夏颖是新科进士,朝廷爱才,委以重任。
汪道明笑道:“夏颖应该近日会到,他一定得先来拜会我,诸位请放心,这人的人品我略有耳闻,待我给他一些甜头吃吃,他一句话也不会吭的。”就怕他不爱钱而已,既然是个使假钱的货色,自然也清白不到哪里去。
与其担心一个新县令,他还不如想想怎么对付暗访的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