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决定大醉一场?”他喝掉半杯果汁。
“麻烦再给我一杯。”文雅若指了指空杯,向酒保示意。
酒保先迟疑地看了看他,征求他的同意,直到夏攻城点头之后,她的杯子里才被注满第N杯纯伏特加。
“今天,他的另一个情妇跑来公司找我。”她讽刺地嘿了一笑。“你知道这有多可笑吗?我是如此沉醉在他的故事里,以为我真的就是他寻寻觅鼠的唯一,却原来他身边充斥着这样的‘唯一’,我甚至不是最后一个。”
玉京子在身旁瞠着一双灵动的眼眸,似懂非懂地听着她的故事。
感受到玉京子的视线,夏攻城淡淡一笑,举手揉乱她的秀发。此刻,面对如此糜烂纷乱的环境,听着一桩秽乱黑暗的爱情,他突然深深体会到,她眸中的纯真是如此的珍贵而美好。
“今后你打算怎么办?”他嘴里问,眼睛仍胶着在玉京子纯净的眼瞳里,无法移开。
“还能怎么办?凉拌炒鸡蛋!”文雅若一口气灌掉剩馀的伏特加。“这种烂男人,为他醉倒一个晚上就算奢侈了,难道还期待我为他服孝三年守活寡?”
夏攻城哑然失笑。果然是现代都会女性,爱情的来与去都如此干净俐落,再不会为了谁活不下去。假如对象换成他身旁这只小笨蛇,她八成会大哭大闹上三天三夜,吵得他鸡犬不宁才肯甘心。
慢着,来吵他?嗳,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移开思绪,掏出皮夹向酒保示意。
“走吧!我送你回家,酒喝多了伤身。”他替三个人会完钞,牵着玉京子绕下高脚椅。
文雅若没有异议。
从头到尾,她甚至没有注意到玉京子也在现场。夏攻城由此发现,她应该是真的投入感情,而且深深受到了伤害。
回程途中,三人都非常沉默。坐在后座的文雅若一迳望着窗外,时而默默垂泪,时而咬牙切齿。
而他身旁这只小女人,眼睛一迳儿睁得骨碌圆大,眼底充满了问号与不安,却又碍于凝滞的气氛而无法开口。
遇到红灯时,他伸过手去牵起她的柔荑,安抚地捏了一把。于是,她眼底的不安尽去,问号仍然存在。
之后,整趟回程中,他们两人的手一直没有再分开。
※ ※ ※
静夜时分,主卧房的门被静悄悄的推开,床上那道修长的身影恍然无觉。
走廊的灯光流泄进门里,又迅速消失,门近乎无声地掩上。
夏攻城不必睁开眼睛就知道,又有一尾毛毛虫自己的房间不睡,溜进他的地盘上来了。
柔腻的长腿踩在地毯上,宁寂无声地接近床铺。
然后,跳上床!一下子跨坐在他的小腹上,连半丝隐藏自己行动的意图都没有。
他又好气又好笑,捻亮了床头灯,故意扭起眉头往视她。
说也奇怪,在她第一次蛇蜕之前,她大多喜欢变成“蛇”的模样来活动,蜕变之后,却偏好以女人的型态来生活。现在除了偶尔钻回窗台的老位置睡觉时,她会变成银白蛇身之外,其他时候几乎都是用两脚在家里跑来跑去。
那双漂亮的明眸仍然充满精神,一丝儿睡意都没有,于是他便明白她有话要说,索性拿颗枕头垫在腰后,舒舒服服地坐起来。
“什么叫‘情妇’?”终于,她小小声地问。
夏攻城一愣。
“情妇就是……”他开始思索,该如何向她解说男人与女人之间的错综复杂。“结了婚的男人,除了自己的妻子之外,在外面交了女朋友,那就是‘情妇’。”
“他既然已经结了婚,为什么还要到外头去交女朋友?现在的社会不是一夫一妻制吗?”她偏着螓首,一脸好奇不解。
夏攻城再度被问倒。
她虽然长期观察过人类的生活,却没有真正下来和人类一起生活过,因此许多人类的制度、习俗、规范,她尽管“知道”有某种现象存在,却并不一定“了解”现象发生的原因。
而他,则不知道该如何在三言两语之间,让一个对两性关系懵懵懂懂的小蛇精了解,为什么人类的感情世界往往会脱出规范而发展。
“别人的情况我不清楚,但是,以雅若的情况来说,她认识的这个男人事业做得非常成功,因此有许多女性很容易受到他的吸引……”
才说到这里,他便明白这个说法是解释不通的,因为金钱、权势、女人、爱欲这些因素,在玉京子的世界里全然没有意义。凡人眼中很理所当然的“哪个企业家不是三妻四妾”、“金钱会强化野心,而权势会带来女人”,对她来说根本不合逻辑。
她只是很单纯的无法了解,在一夫一妻的社会里,为什么许多男人却往往不是一夫一妻,还害得女人为他们伤心哭泣?
他想了想,决定换另一个方向解释。
“你刚来我这里的时候,只喜欢吃翠昙,对吧?”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改变话题,但是她仍然点点头。
“后来我做了生菜沙拉给你吃,还合你胃口吧?”
“嗯,好好吃,我最喜欢吃你调的义式沙拉酱,那种微酸的口感,我可以一口气吃好几盘。”一谈到她最喜欢的美食,玉京子的眼睛炫亮起来。
“还有富士苹果,喜不喜欢?”
“喜欢!”她开心地点点头。
“凤梨?”
“也喜欢。”
“李小姐亲自做的酱蜜李子?”
“人间美味!”
“两个月前李小姐做了一包蜜李让你带回家,你整个晚上抱着那袋蜜李猛吃,不到九点钟就吃完了。到了夜里,你又闹肚子饿,想吃消夜,可是平时吃起来口味刚刚好的翠昙花糖,却因为稍早吃了更甜的蜜李,反而淡得尝不出味道来,你还记得吗?”
她的脑袋一偏,眼中渐渐透出若有所悟的神色。
“那个男人就是这样。”他温柔微笑,抚着她细嫩的脸颊。“有些男人只要有一种翠昙就可以了,他也很满足于这样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他忽然掉进另一个更多彩多姿的世界里,周围充满了各种选择,他不再需要只吃翠昙了,他有青菜、萝卜、水果、生菜沙拉可以选,于是他什么都想吃吃看,当他吃过其他更甜的口味之后,再回头去吃翠昙,就发现它一点味道也没有。”
“‘翠昙’就是他的妻子,而其他的选择就是指那些情妇?”
“对。”
“这就是‘移情别恋’?”她的语气有点不确定。
“嗯。”夏攻城点点头。
她的眉心慢慢兜拢起来,开朗的神情渐次被一层阴郁掩埋。而他,深深觉得罪恶感。或许,他不应该告诉她这些,她根本不需要懂……
半晌,她沉重地开口,“这是不对的!”
“确实不对。”他只能无奈同意。
“这样很不好……这样很伤人呢!”她喃喃重复着,往前躺偎进他的胸怀里,躁闷的气息连带笼罩了他一身。
夏攻城让她埋在自己的颈窝里,来来回回抚摸她的背心,宛如抚慰一只心情恶劣的小猫。
“以后,除了翠昙,我再也不要吃其他东西了。”她沮丧地做出结论。
“我只是拿食物来举例而已,这是两桩完全不相干的事。”他轻声哄着。
“可是,翠昙如果知道我移情别恋,喜欢上别的食物,它一定会跟文小姐一样伤心”。”她神色郁郁的。
这可不好!夏攻城担心她以后真的什么都不吃,连忙解释:“你只吃翠昙会营养不良,一定要吃其他的食物来维持正常的生理机能。而……这么说吧!‘老婆’本身就是一道大餐,综合了各方面的营养,小老婆却像蛋糕饼干一样,虽然比较好吃,却不见得非吃不可,而且吃多了还会发胖,对身体健康反而有害!那个男人会出去偷吃,只是因为他本身的贪欲在作祟,并不是非这么做不可。”
“原来如此。”玉京子慎重地颔着螓首,紧锁的眉心才略微开朗。“你以后也会家里摆一道‘大餐’,外头再偷吃好几道‘甜点’吗?”
“姑娘,我家里光你一个就搞不定了。”唔,这句话听起来有点暖昧……
她却没有注意到,眉心立即舒展,心里满满的受用。
“那就好。”玉京子摇晃一根玉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跟着你去上班的那阵子,观察到的才多呢!你也很有条件吃大餐、啃小菜的。”
“哇,你功力练得如此精深,还会当密探了。”他哑然失笑。“好吧,敢问姑娘观察到哪些八卦,说出来分享分享。”
“最大的八卦就是——文小姐以前其实是喜欢你的。”
夏攻城一怔。他刚才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倒没想到她真的丢个意外给他。
“姑娘何出此言?”
“我自己观察到的。”
“从哪里观察到?”
“很多小地方呀。”玉京子想了想。“比如说,她记得每一个与你有关的节日,像生日啦、事务所成立周年纪念啦,每一次她都会准备礼物,但是从不亲自送给你,宁愿找快递送过来。”
“这种行为称之为‘礼貌’。”
“才不是呢!我以前见过像她这样的人。”她皱了皱可爱的鼻子。
“哦?愿闻其详。”
“那是一户普通农家的男孩,他喜欢隔壁的女孩儿,可那女孩儿没表现出特别喜欢他的模样。于是那个男孩常常一大清早起来摘花,故意等在她会经过的路上送给她。尽管如此,他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偷偷在喜欢她,就故意说,花儿家里采来卖不掉,所以才转送给她。送礼的人既然说得不经心,收礼的人自然也就不看重了。后来女孩儿传出和隔村的一位青年互相有好感,流言还没有证实之前,这个男孩儿反而先向另一个女孩儿提亲了。”
“他的行为代表什么意义?”他感兴趣地问。
“先下手为强。”她一字一点头。“他怕那个女孩儿拒绝他的感情,所以干脆先拒绝那个女孩。如此一来,那个女孩就伤不了他。”
他定定凝视她认真的眼眸,好半晌。
“所以,你认为文小姐只是害怕被我拒绝,于是干脆抢先去喜欢别人?”
“对。”
又是一阵淡淡的沉默。他忽而笑了。
“我看你感觉满敏锐的,怎么刚才连移情别恋也不懂?”
其实,在分手的那一夜,雅若过度激动的情绪多少让他抓到一点头绪。他只是不晓得,一向单纯的玉京子竟然也看出了其中微妙的情绪。
“我不是不懂,而是……”她想着该如何表达自己。“人类都喜欢把原本很简单的东西,弄得非常复杂。我刚才说的那个男孩儿是这样,今晚文小姐的遭遇也是这样。
“既然我们喜欢一个人,直接跟她说不就成了?就算被拒绝,两人顶多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也没什么好丢脸的。还有,明明规定了一个人只能有一个老婆,却偏偏有一堆人要养一堆老婆,又有另一堆人等着当别人的好多个老婆之一。直到当不成了,又会伤心地去怪别人有很多个老婆!我不懂,就算她们打退众家女将,成功地抢到这种男人,最后真的就会得到幸福吗?”她迷惑地看着他。
“有道理。”夏攻城听了,心下颇有感触。“或许人类的异能就是把‘很简单的事情变得很复杂’吧!”他自我解嘲。
“你不会变成那种男人,对吧?”她有些担心。
夏攻城笑了出来。
“不会。”这和道德良知无关,纯粹是他天生怕麻烦!收容她已经是麻烦忍受度的极致,再无法去扯更多烂污。
“发誓?”
“我发誓。”
她凝视了他的眼睛好一阵子,才满意地点点头。
“夏攻城,你真好,我喜欢你。”芳软的吻随着撒娇的姿态,印在他的唇角。
晴娃说对了!她确实是喜欢他的,因为她已经开始明白,“喜欢”是什么。
他轻笑,顺势咬了她下唇一口。
“噢!”她捂着唇轻呼,瞪他一眼之后,瞳中突然换上狡黠的光彩。
他心中才亮起警讯,她已经发出一声娇亮的战吼,双手用力捧住他的颊脸,啵、啵、啵!
额头、鼻尖、嘴唇,同时被敌军印上一个章,以示胜利。
他大笑,闪着脸要躲开她的邪恶攻击。她玩上了兴头,兜着他的脸面就是一阵乱亲。
然后,渐次地,一切慢慢改变了……
不知何时,他不再躲开她的袭击,而她的吻,也慢慢退出戏谑的痕迹。
两张唇很自然的吮合、反覆。柔馥的娇躯贴着刚强的肌肉,粉嫩的酥胸贴着硬实的平坦。他的手滑上她的腰,复又转辗上她的背,略一施力,她已柔若无骨地叠印在他的身上。
两人心头都仿佛有一股吐不出的气,徐徐在闷烧着,而时而缠绵、时而分开的双唇,是唯一的宣泄管道。
她把自己拓进他的血脉,他的脑海。
他把自己吻进她的体肤,她的心田。
她轻喘一声,感觉他粗厚的掌隔着薄衫,在细肤上制造的麻痒触感。恍恍然仿佛回到破壳而出的那日,呼吸到第一口气息时,明白自己即将看见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个世界有些危险,有些迷蒙难辨,然而,她不会后悔走上这一遭。
他的身体开始产生一些微妙的变化,体表散发的热气,几乎欲将她蒸散了一般。
她昏蒙蒙地躺在他怀里,不知不觉间,变成压在他的身上。她早已丧失了主动权,却也无暇去注意这种小事。
情与欲是她这几百年来从不曾体验过的,或许,直到此刻,她仍然对“情”有些懵懂。
但是呵,身上那如火的烈躯,却着着实实替她上了一堂“欲”的实习课。
他蓦地低吼一声,脸贴着她的脸,紧紧埋进枕头里,滚烫的身体仍痛苦地颤抖着。
“噫!”她情意朦胧地抗议一声。
好一会儿,剧烈的震颤才止息。他抬头喘了好几口气,才聚集足够的能量离开她。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快回你自己的房间去睡觉。”
她噘着唇表示不满,水光盎然的眼光仍然荡漾着欲情的馀波,充满了纯真的诱惑力。他几乎要克制不住,再度压上去。
“为什么?”玉京子理直气壮地问。
她其实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似懂非懂,但是凭感觉也知道,应该“很好玩”。
“因为你还太小了。”若不是怕再与她扯下去会出乱子,他会笑出声来。
“我怎么会小?我比你老不知几百岁呢!”她拒绝接受蹩脚的理由。
“错,你现在才八个月大而已,快回房睡觉。”他摇摇手指。
讲不过他!玉京子无奈叹息。
“睡觉就睡觉。”可她没让他高兴太久,又加了一句,“我要睡在这里。”
他横眉倒竖,又要端起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