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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佳人  第7页    作者:牧芹

  “是宝驹告诉我的。”

  “他这样告诉你?”

  不相信是人之常情,于是,她补充一句。“他今年才六岁。”

  “童言无忌是吧?我还真的以为一个娃儿不会有这样坎坷的身世。”郎兵摇了摇头,并笑了开来。

  这个故事倒让他回忆起一些往事,脑海里不禁浮现了一匹马的影像,三年前,他曾救过一匹马,后来托人野放了。

  不知道现在的它,是否已去到他该去的地方?眺看前方一片蓝天,他相信,此刻它已然驰骋在某片无垠的草原上。

  “郎兵,你信不信这天地间的万物皆有灵?”

  遥思之间,郎兵忽然听见羽衣这么问,他转过头,却发现她没跟在他身边,而是落在他后头几步的地方。

  “过来。人很多,别走散了!”他也跟着停下脚步,着急地朝着她喊。

  “郎兵,你信不信这世间仍有人未知的领域?”隔着人群,羽衣又问。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快过来!”

  “郎兵,其实我和宝驹都是……”踮高脚尖,羽衣对着郎兵想说出实情,不过因为市集里的人太多,一个不小心,地就被后面挤上来的人潮给推了开去。

  “羽衣?”见羽衣隐没在人潮之中,郎兵顿时心焦起来,于是只好反着人群前进的方向,开始往羽衣走去。

  然而来到适才羽衣站着的地方,却没见到人。

  “羽衣!”该死的,该不会被推倒了吧?可恶!要不是他一条腿没有力气,他还真想把那些人一一地踹开来找。

  郎兵努力拨动着人墙,豆大的汗滴往两鬓淌下,最后,他终于在一堆人之中找到被挤得蹲下来的羽衣。

  “你没事吧?”郎兵来到羽衣身边,拉着她站起来。

  被他护在臂弯里,羽衣垂着眸摇摇头。

  “怎么人好象突然多了起来,还是到一旁比较安全。”郎兵牵住羽衣,带她走到一旁人较稀少的角落,站定后,他伸手整理着她有些凌乱的发丝,弯腰帮她理理衣服,然后抬起她的下巴,端详着她。“还好没事,不过衣服被踩脏了,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

  “我……忘了要说什么了。”盯住郎兵担心的眸彩,羽衣原先想说的话,此时却不想说了,因为时候未到。

  “忘了就算了,等想起来再跟我说也是一样,走吧。”郎兵转过身,很自然地想要牵某人,只是没瞧见人影,他一惊,“宝驹呢?”

  两人一起看往黑压压的人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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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处卖鞋的摊子前头,他们找到了宝驹,只见宝驹盯着摊子上以珍贵小羊皮裁制而成的鞋子,就是不肯离开。

  “别看了,过来,跟紧一点。”拍了宝驹一下,郎兵就要走了。

  “啡!”宝驹不太愿意。

  “我们连今天的吃住都有困难,没钱看这些。”郎兵干脆拉着宝驹走,只是才走一步,却发现换成羽衣杵在摊子前头,“羽衣?”

  “喂!这位兄弟,你怎么赶完小的又赶姑娘?你这样我怎么做生意!”见状,那摆摊的中年贩子不由地喝道。

  郎兵未加以理会,只是牵着不太情愿的宝驹,看着脚步顿住的羽衣。

  “兄弟,要不这样,你瞧瞧你们三个,哪个要跟他比速度。”中年贩子指着身边一名瘦高脚长的青年,“从这里到五泉山脚,来回不超过十里,跑赢了他,我这摊子的鞋就随你挑,不过要是输了,也只要你十个铜钱。怎么样?十个铜钱搏一双好鞋,划得来吧?”

  “你少欺侮外地人了!有谁跑得过你儿子?他可是兰州第一快腿耶。”何况眼前不是幼小的娃儿,就是娇弱的女人,要不就是瘸着腿的汉子,那十个铜板肯定给诓了。

  一名约莫五旬年纪的独臂男子,自摊贩后头的一道门走出来,和鞋贩互递了个恶意的眼神之后,看着郎兵他们。

  “这位兄弟,你们打哪儿来?”他改了口气,好声地问。

  “西边。”郎兵随意答了。

  “凉州吗?”听郎兵说西边,汉子竟是亮了眼。“呵,你腿上的伤是打仗来的吧?十年前我也到过那里,瞧我这没了手臂,就是个证据。”

  兵籍未除,郎兵不想因为多言而惹来无谓的麻烦,所以他拉着宝驹,又催了羽衣一声。

  “兄弟,别走这么快,我不会为难你的。我有家旅店,如果你想要有个地方落脚,我倒是有个方法,你要不要听听?”汉子连忙喊住郎兵,“虽然兰州比其它地方好很多,但是外地人在这里不好营生,刚刚也听到你说了,你带着女人小孩也不方便。”

  “我先说清楚,我什么也没有。”

  听了,旅店老板笑开了。“那我也说清楚了,我不会骗人,只是利人利己,你有地方住,我也有工可用。”

  “什么工?”郎兵看着旅店老板。

  旅店老板手往鞋摊后头的那道门比去。“就是那里了,虽然只是家破店,不过勉勉强强可以活口,我现在缺个喂马的,如果你顶这个缺,我就供你住。”

  “喂!兄弟,你小心被他骗了,说什么喂马,其实是捡便宜工,什么事都得干啦,搞不好连你的女人和小孩都得一起上啊。”鞋贩子说道。

  “王八羔子,你可不可以闭嘴?再说我就把你轰走!”旅店老板怒言。

  “要想把我轰走,你早轰了!也不看看是谁帮你带来客人。”他的鞋做得好,来往的商旅都爱穿他的鞋,买鞋经过这里,也就顺道住进旅店了。

  “嗤!”鞋贩子说得是实话,因此旅店老板只好吞下那口气。原以为郎兵听了会走掉,没料到他却牵着宝驹往店里走,并一手伸向羽衣,要她过来。

  “你能保证提供我三人的食宿?”郎兵问。

  “食宿?不不,我只答应提供你住,吃的话……”

  “不包吃,就甭谈了。”郎兵停住脚。

  呦?看来他还不好诓嘛!“嗯……要包吃住可以,不过也要你们值得。”

  你们?“只有我,我什么都能做。”

  只有他?旅店老板讶异地瞠大眼,刚刚他是瞧他们有三个人,而且其中还跟了个美丽的姑娘,所以才搭讪的。不过……只要他们肯留下,他自然有办法“人尽其用”。

  “好吧好吧,一切好商量,进去再说。”

  “你真要答应?”羽衣迟疑地看住郎兵。

  “起码这一阵子饿不着,也不用流落街头。”郎兵按住羽衣的肩头,给了她一个可靠的笑容。

  第六章

  旅店老板果真如鞋贩子所言,摆明着压榨郎兵的气力。从进了店,就开始要郎兵忙着,上从劈柴、整屋,下至替旅客的马清粪、刷洗,都得全部揽下。

  真要把老板交代的那些活儿干完,恐怕也花上数个月的时间。

  日子匆匆,半个月过去了……

  “老鬼,生意不错嘛!”旅店前头的鞋贩子说。

  “早就该这样了,生意早点好,也不用每天杵在这里跟你大眼瞪小眼。”旅店老板送走一名客人,站在门边,一张嘴笑得合不拢。

  “你走的屎运,骗到了哑巴神,明明说好只用男的,现在居然全用上了,干脆也叫那小娘子来帮我买鞋好了。”

  那男人虽然跛了条腿,但是力气大又勤快,什么粗活都干,而为了不让男人太吃力,那小娘子还帮忙作些轻点的活儿,再加上个男娃儿……虽然长得怪模怪样,对安抚马呀骡的情绪倒挺有一套!

  鞋贩子盯住正在摊子旁边,逗着那头没事就爱踢人的凶骡子的宝驹。

  “你给我闭嘴!他们吃我的,住我的,当然得做我的工!”

  “住破房,每天三餐吃饽饽,这种烂活儿谁要干?要不是人家是老实人,你这样压榨可能早惹杀机了,不然你起码添点零用什么的。”

  “你休想要我买你的鞋!无奸不成商,他这么吆喝,无非是想教他买鞋来添他们,也不算他便宜点,最后还不是肥了鞋贩子的腰囊。”

  “大叔,我想和他比快。”正当两名“奸商”斗嘴之际,本来和骡子在玩的宝驹居然凑了过来,对着鞋贩子说。

  “小兄弟,你总算忍不住了,我瞧你一天到晚在摊前溜过来溜过去,迟早有一天会开口,要比是吧?十枚铜钱呢?”鞋贩子将手掌一摊。

  “嗯……这里。”怯生生地递出手里的铜钱。

  鞋贩子接过一看,“这里只有七枚铜钱哪,去去去,等凑足十枚再过来,我家大郎可没这么闲!”鞋贩不满足地又将铜钱还给宝驹。

  大郎?宝驹望了一下旁正露出一脸鄙夷的青年。固然他心里信心十足,但钱没凑齐,根本连比也甭想比,就连他手上这些,还是羽衣半个月下来省吃俭用,一点一点攒下来给他的。

  他真的好想穿新鞋啡!铜铃大眼一瞥,宝驹看向摊上的羊皮鞋子,捧着铜板失望地转身欲进客店。

  “喂!等等!”许是改变了心意,鞋贩子叫住宝驹。

  宝驹一听,兴高采烈地回过头,嘴更咧得如血盆儿般大。

  “我……我可以比了吗?”

  鞋贩子搔搔头,有些不情愿,但最后脸将手摊开,“来吧来吧,就这么一遭,下不为例。”其实也不是下不为例,眼前这七枚铜钱和十枚铜钱都是稳赚不赔的生意,不赚白不赚!

  宝驹笑嘻嘻地再次递出铜板,并与一脸胜券在握的大郎到比赛起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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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刻钟之后,宝驹兴高采烈地跑回了店里,怀里揣着一双羊皮鞋,手里还抓着七枚铜钱,急关找羽衣。“羽衣、羽衣!快看!我有鞋穿了!”

  宝驹在店内的某个角落找到了羽衣,并将刚刚与大郎赛跑的事,一鼓作气地全告诉了羽衣。

  “跑赢了兰州第一快腿了?”羽衣问宝驹。

  “啡,大郎现在才刚要从山脚下跑回来呢,呵呵。”他得意地笑。

  “我就晓得你会赢。”所以她才替他一点一点地攒那十枚铜钱,“走,到后头试穿去。”

  羽衣牵着宝驹,到了店后头,找了把椅子要让他试鞋,只是宝驹坐上椅子,却迟迟不肯脱掉脚上的旧草鞋。

  “怎么了?不穿新鞋吗?”

  “我……”两只脚缠成一气,似乎在别扭什么。

  “你要自己换吗?那我到一边去。”从认识他到现在,洗澡、换衣、换鞋,宝驹通常都是避着她和郎兵的,所以她并不觉得奇怪。

  羽衣站了起来准备走开,可宝驹却拉住她。

  “要我帮你吗?”羽衣问。

  “嗯。”

  羽衣蹲了下来,开始脱宝驹脚上的鞋,一脱,就瞧见宝驹一般人不同的脚掌,他的脚无五趾,只有形似蹄状的脚掌。

  为了不让草鞋松脱,宝驹在草鞋里塞了许多草叶,里头有枯掉的,亦夹杂了几根翠绿的。

  宝驹盯住羽衣,心情微微惧怕,好怕她会笑他那只没成形的脚。

  “这是这只脚,才能跑那么快,是吧?”羽衣看着宝驹,温煦地笑说,低下头将草叶从草鞋里倒出来。“以后这些草别塞了,改塞这个,脚会比较舒服。”

  羽衣从腰间抽出布块塞到宝驹的新鞋里,预备将那些草叶拿至一旁。

  “那是七星草,不能丢!”宝驹紧张地将草叶全数抓回。然后将里头翠绿的部分一一拣出。

  “七星草?”

  “嗯,我就只剩下这些了。”这些草对他可重要了,如果没有这种草,他可能……

  “那好吧,草不丢,但是也别再塞到鞋里了,知道吗?”羽衣叮嘱宝驹的同时,也帮他穿好鞋。“走吧,找郎兵去,让他瞧瞧你穿了新鞋的样子。”

  宝驹一听,开心地跳了起来,拉着羽衣就往柴房跑,只是到了那里,却见郎兵一个人坐在柴堆上发楞,低头抓着手掌。

  两人趋近一看,竟瞧见郎兵的掌心血流如注。

  “啡!”宝驹惊叫。

  “你们来了。”郎兵急忙以腰带住手掌胡乱缠去,而后将后臂垂至身侧,装作一副无事的样子。

  “你的手怎么了?”羽衣问。

  “我的手没怎么,只是不小心让些划破点皮,没事!你们……滋──”

  羽衣抓起郎兵的手,却小心触及他的伤口,害他痛叫一声。

  “怎么受伤的?”

  郎兵咬着牙,自齿缝勉强逼出一声:“那把劈柴的斧,终于受不了我的摧残,断了。”

  看住郎兵的硬逼出来的笑,羽衣竟是一阵心疼。他的手掌和手腕上,新旧伤痕加起来根本不仅一两道,这半个月下来,他到底受了几次伤,她却一点都没有察觉?

  “一点小伤,不用担心成这样,等一会儿拿药涂一涂就好了。”不去看羽衣拧皱的双眉,郎兵缩回手,站起来将刚刚劈好的柴拾成一堆。

  “休息吧,等我拿药过来。”羽衣说。

  “不用了,等我把这些弄完再说,你和宝驹先进去吧,这里阳光太晒了。”

  “你也休息吧。”羽衣坚持。

  郎兵一听,忍不住大声说:“我说这些忙完才……”抬起脸,看到羽衣和宝驹望住他的眼神,他不禁噤了口。

  他们不过是在担心他啊,他怎么可以这种方式来发泄他的烦躁?

  许久,三个人就这么僵着,直到羽衣转过身,往店里走去。

  “羽衣?”她生气了吗?郎兵抛掉怀里的柴,欲跟上去。

  “在这里等着,我去拿药,你的伤口不马上清理不行。”进屋之前,羽衣柔柔的声音传来。

  她的表情……

  不得已等在原地,并找了个阴凉处坐下,郎兵担心地对着唯一的听众问:“她生气了吧?”

  但宝驹仅是摇摇头,否定羽衣会生气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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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因为上过药的伤口仍旧肿痛,所以工作到筋疲力竭的郎兵躺上床,却始终睡不着。

  因然疼痛难耐,郎兵却拼命忍住翻身的欲望,以免吵醒通铺上的另外两个人。只是这头他闭着眼假寐,却不知隔着宝驹,睡在通铺最内侧的羽衣,也是睁着一双眼,迟迟无法睡去。

  视线越过宝驹,羽衣看往郎兵的背影,眼睛瞬也不瞬。她盯住他在黑暗中泛着微蓝光晕的黑发,还有那宽阔厚实的肩幅,脑子里满满都是他一言一行。

  郎兵,他是一个表面粗枝大叶,可心思却极度细密的男子,真如同宝驹所说的,他很善良,也许他不擅言词,但对人的好,总直接透过举动来表达。

  真性情的人呀,是不是就如他这般呢?

  蓦然,原本背对着羽衣的郎兵,竟突然翻身面对她,不过看他紧闭着双眼、微皱着眉头的样子,想必仍在梦乡里吧!

  银白的月光,自羽衣身后的一口小窗洒进来,落在郎兵的脸上,将他的五官凸显得更为深邃。

  他有对长长的睫毛,直挺的鹰勾鼻,还有张唇办匀薄的嘴。虽然他不常笑,也偶尔会发脾气,但那对她和宝驹而言,都只是担心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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