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威保说的对,元敬淮是不可能比何丝丝还早回来的。
十一点,这已是何丝丝破天荒的逾时晚归了,但可想而知,这个时间对元敬淮而言,不过是玩乐的开端呢!
从不去想像他在交际应酬时可能发生的逢场作戏,只要他人回来,心随后跟进,熟悉的温度慢慢与她靠近,她就安心,也不太有怨言。
今晚,她扫视着屋子的一景一物,发觉自己真是个麻木不仁的女人!
何以安心?
在被等待的感觉煎熬一场又一场后,发现自己还活着,所以安心?还是满爱的情绪被蹭踏又躇踏后,发现自己愈挫愈勇?
她是脆弱的?还是坚强的?
明天的结果都还没出炉,她的双手竟有预知能力似的,已经开始动手收拾起属于她的一切。
她想过了,举凡元敬淮送的东西,除去视听室那些带电的电器她不带走之外,其他的,将全撤走。
“丝丝!”在何丝丝将夏季服装全部放入行李箱时,元敬淮的呼唤声响起。
如果她走了,他一回家就大呼小叫她名字的习惯,是不是就会改了?还是转而呼唤起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突然想到这儿,她的心猛地一抽,无法想像他喊别的女人名字的样子。
她不要他口中喊着别的女人的名字啊!
但她也不要死守着只会喊她名字却不打算与她天长地久的男人!
“丝丝!”
第二声入耳时,元敬淮人已走进卧房,何丝丝也早将行李箱栘到角落。
“在忙什么?” 一见着人,元敬淮就张开双臂抱住她柔软而散发舒服热度的躯体温存。
“哪有忙什么?就等你回来啊。”何丝丝浅笑着,深腻在他怀里,闻到了很复杂的味道。
烟味、酒味、粉味。
他是不抽烟的,一定是薰了不少二手烟,而酒当然是他自己喝的,至于粉味……何丝丝就当那是公共厕所里的除臭剂,不愿追究也不多想。
“等我啊?我最喜欢你在家里等我,那让我觉得很安心。你会永远在家等我,是吧?”元敬淮的笑是很诚恳,所言也是真,但说来说去总是私心作祟,爱也不爱得细腻一点,就总是要她守着家门等等等。
“你明天不失约的话,我会永远戴着那只戒指在家等你回来。”何丝丝双手围紧他的腰,不知在明天过后,他的拥抱还属不属于她?他的喘息会不会还只给她?
元敬淮悄悄敛起安心的笑,没再说话了,默默脱下西装外套交给她,凝重的往浴室走去。
“敬淮,你明天……”
“我会记得的。”元敬淮有点不耐烦的回答,头也不回。这女人,想结婚想疯了!这么紧迫盯人只会使他愈想抗拒啊!
“我只是要问你,明天早餐有没有特别想吃什么?”何丝丝低声的说着,暗地里,心已经为他的反应感到阵阵剌痛。
“照平常一样就行了。”说完,巨大的水声哗哗泻下。
何丝丝一度想反悔!听话、忍耐,不要逼他结婚吧!
为什么要为难他?你爱他就顺着他、照原来的方式过下去吧!失去他,你也不好受!何苦?何丝丝你何苦?
但是心底另一个坚持的声音彻底压制了那个反悔。
得失一瞬间,突破明天那条约定之线,幸福的轮廓才看得见。
彻彻底底失去,总比苦守着一份迷迷离离、根本无法掌握未来的爱情好!
本来星期六加班是元敬淮的借口,却因一个突发事件,原本空荡荡的办公室瞬间沸腾起来,不仅相关工作人员纷纷赶回公司,连他一整个早上也都处在焦头烂额的忙碌中。
“总经理,我要订便当了,你也要一个吗?”杨伊菁拿着纸笔问着。
平常中午员工都是自行外食,今天情况特殊,为了方便起见,十几个牺牲假日的员工决定一律在公司吃便当。
“好。”元敬淮埋首于工作,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应一声。
“总经理要吃什么口味的?”明知这个总经理只吃烧腊便当,杨伊菁还是故意多问一句,因为她总在想,也许这一次他的答覆会不一样!这算是忙碌中找乐趣。
“你如果不知道的话去撞撞墙,也许就恢复记忆了。”元敬淮这次的回答果然很不一样。让杨伊菁讨了个大没趣。
死总经理!竟然叫我去撞墙……她暗自嘀咕着,安分的订便当去。对这个大男人主义的总经理是更加不欣赏。
元敬淮看看时间,脑中飘过何丝丝柔柔嫣笑的美丽脸庞,也许他该先打个电话告诉她,他真的很忙,抽不开身赴约,要她别在外头傻等……要等回家等。
“敬淮,你这边忙得差不多了吧?”彭育连门都不敲就走进来,难看的是他手上捧着便当,边走边吃,纪律都没了。
“是差不多了。”但他真希望再继续忙下去,”想到何丝丝的约,他就恨不得自己忙死算了。谁教她无端端给他出个人生大难题。
“那待会工作结束我们去打球,威保已经在球馆了。”彭育放下便当,为自己倒杯茶,自自然然的说着。
“可是我跟丝丝还有约……让我考虑一下吧。”毕竟是攸关人生大事之约,元敬淮还不至于那么无心。
“那等你考虑好再告诉我一声,我先出去。”彭育放下茶杯,重新拿起便当又走了出去。
元敬淮点着头,想到上次输洪威保好几分,就非常不甘心,很想赶快赢回来!
但是,一想到何丝丝对今天的重视和认真程度,他不免迟疑而犹豫不决。
婚姻是她要的,他真能无怨无悔配合她吗?他并没有足够的信心认为自己在婚姻中能与她相安无事到终老。
他深爱着她,他从不怀疑。但他的心还是野野的,不愿就此被婚姻定位,倘若他为了让她一时高兴而勉强为之,恐怕日后只会将两人的爱情由烈焰火炉变保温箱,再由保温箱变冰箱,每每降温,终致相敬如冰。
他想在标着自由的旗帜下随心所欲的爱何丝丝,而不是在一堆充满权利与义务的硬定条文中,撑著名为爱情却未必真诚的告示牌,守着传统的婚姻关系。
那绝不是他想要的!
元敬淮心中才下决定,便拿起手机,拨打何丝丝的电话号码。
一连拨了几次,已经拨通的电话,却始终没被接起。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使用了不曾用过的简讯功能。
相信以文字委婉的表达,何丝丝就算生气应该也不至于太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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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之约,何丝丝除了多上点明亮的彩妆之外,并没有更特别的打扮,穿在身上的仍是一向灰灰沉沉的暗色调,突显腰身的黑色针织衫和牛仔裤,一条米白色长披肩,脚下蹬着双筒靴,轻便到根本不像要去戴上一颗闪亮亮、惹人眼睛睁不开的大钻戒。
她眼巴巴望着街头,期待元敬淮的身影在每个下一秒钟出现,侧耳聆听着每一个代表元敬淮可能已经靠近的汽车喇叭声。
等待总令人心情浮动不安,最后一次的等待则多了份难以形容的痛楚,何丝丝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承受得住这最后一次元敬淮付予而她甘心如此的凌虐?
等待的时光走得快或慢,取决于是否跨越约定的时刻。
此际,只觉得时光飞逝,转眼何丝丝已允许自己没志气的站在银楼门外等超过一个钟头。
她知道自动玻璃门的感应器在等她靠近,要替她离开幸福人生的大门,她更知道大门内的销售小姐对她虎视眈眈,要她来为她们的业绩添上光辉的一笔。
但是,等不到该来的人,她还有走进那扇门的必要吗?
她踟蹶着要不要再提醒元敬淮一次?也许只要她一个小小、小小的提醒,他就会飞也似的赶来了?一如她总是努力的振翅飞向他?
何丝丝从小手提包拿出手机,这才看见里头塞了一堆元敬淮打来的未接电话,不祥的预感更甚,尤其当她打开那通简讯内容时,她的一颗心瞬间绷住,就像被粗鲁的硬挤进一只空间不够大的罐子里,连跳动都不行了。
丝丝听话,今天之约不算数,一切回家再从长计议,乖呀,我是爱你的。
他是这样爱的?又在骗小孩了!
不,今天她绝不依,他不来就是弃权,绝不是他说的什么不算数、回家再从长计议!
再也没从长计议这回事了!
撇下尊严和矜持,何丝丝反拨起他的电话号码。
“喂?丝丝啊!敬淮现在没空接喔!他打得正顺手。”主人没闲功夫接,洪威保顺理成章挡掉这通电话。
“威保,你是说,敬淮和你们在打球?”以前任何时候她听到这件事,她都可以一笑置之,任她的男人发泄精力去打个通宵达旦也无妨。但是今天之约非同小可,他竟还能如此漫不在乎?
这下何丝丝的心,似从罐子蹦出来,直直坠落到悬崖底……她甚至觉得没有求救或自救的必要。
坠落吧!爱情至此,粉身碎骨是她唯一的下场。
“是啊!丝丝你要不要来?我开车去接你。”洪威保十分热心的邀约。
“不用了。你们玩吧!好好的玩吧!”何丝丝撑着冷静的语调说着。
颓然合上手机,眼泪随着手机荧幕的消失而潸然落下。
结束了,结束了。
折下心中的双翼,她宁愿残缺,也不要再飞了,那熟悉的窝,她也不要了!
男人是不是都以能让女人心痛为荣?是不是都以为能让女人心痛才是真正的男子汉?所以他们努力伤女入的心来炫耀自己、证明自己是真正的男子汉?
如果是,的么元敬淮无疑是世界上最无人能及的男子汉!
够了,她的心已经支离破碎,再也禁不起他摧残!
橱窗里各展风情的金银珠宝,那闪耀着夺目的晶灿泽光,将何丝丝的泪逼得泛滥,就像要将串串悲泪化为珍珠,痴心妄想与那光芒万丈的钻石媲美个高下。
不避讳别人投来的诧讶眼光,何丝丝任眼泪狂流。最后一次了,她要将多年来的委屈和吞忍,一鼓作气全哭个一干二净!
再一次,她在街上哭泣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多远,就在她哭得再也没泪,只剩抽咽时,蓦然回首,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转进了一条知名的婚纱街,而她正在街的尽头。
一个无缘披上白纱、走在红毯上接受祝福的女人,竟不顾羞耻的哭了整条婚纱街?何丝丝,你好窝囊!
天际黄昏映照她苍茫的脸庞,望着那渐没的彩云,她突然大笑出声!
她悲痛四起,哀伤欲绝,但显然前尘已落,她再哭也没用啊!
这个秋日午后,何丝丝没有得到心爱男人天长地久的幸福承诺,但她很庆幸,她找回失踪很久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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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对啦!今天晚上我就回家,弟有没有回来?能不能来帮我搬东西?”何丝丝东西整理到一半,才想到要找在南部念大学、周未可能回家的弟弟来帮忙搬家。
“祥祥刚回来,我叫他立刻去帮你。”电话那头的何妈妈也没搞清楚女儿为什么忽然要搬回家,不过倒是很尽力的帮她找到搬运工。
“好,叫他马上来,愈快愈好。”最好能在元散淮回来以前走掉,免得看见他,她会再伤心很多次。
挂掉电话,何丝丝看着脚边已经有四大只行李箱以及五个装满物品的纸箱,然而还有很多东西都还没整理。
她这才大大的吓了一跳,原来八年之间能堆的东西是如此多!
早知有离去的一天,她应该要克制自已常常没来由就大肆采购的物质欲望,如今也才不会想来个来去无痕,却困难重重。
“你在干什么?”
何丝丝尚在怔愣之中,元敬淮突然在她身后大声的责问。
她倏忽转头,接触到的是他夹杂忿怒与不解的目光。
“我搬家啊。”努力将语气放轻松,她不会忘记自己已经在黄昏的街头为八年恋情凭吊过,现在不适合再以柔弱温吞之姿来面对强势的他。
“你要搬走?为什么要搬走?我的丝丝竟然要搬走?”元敬淮浑然不觉他的放鸽习性,已经逼得她走投无路,只能选择退出。
“我说过了啊。你自己想想看,我不想再说。”不想再陈述一些失去正面意义的约定,她只要将这个约定的负面意义落实就可以。
“你真的因为我没跟你去买戒指就要离开我?”
天啊!谁要戒指啊?她要的是戒指所代表的天长地久!
罢了!他从来无心,再说只是更徒增自己的挫败感。何丝丝垂下眼眸,再度动手整理这八年来……该死的“堆积”!
“你说啊!”元敬淮似乎比较在乎她要离去的理由,而不在乎她就要离去。
“因为我要结婚,你不结婚,我只好看破,再去别的地方找看看有没有人要跟我结婚。这样你听懂了吧!”他的脑筋是用面团糊的,何丝丝只能用最浅显的话来说给他听,不然说什么诗情画意的天长地久、相偕到老,他一定听不懂!
当然,她也不奢望他懂了。人若无心,教他什么他都不会学到手。
“结婚有那么重要吗?”元敬淮很不平,也很困扰。“我们这样不好吗?”
何丝丝摇摇头。“不好。一点也不好。”
“怎么个不好?你说给我听听看!”
“我不想说。我只要告诉你,幸好你不想跟我结婚,不然婚后我还是百分之九十九会被你放鸽子放好玩的。而我,不当鸽子了!”不只如此,何丝丝也将屋顶的旗帜拆下,什么记号都不留。她拿出房子的钥匙,当他的面交还。
“钥匙也不要了?”元敬淮可能因为这次又输球打击太大,回家来又发现女友在闹分手,俊脸上的神情变得有点茫然。
“不要了,你可以把它送给下一个有缘人……”何丝丝话到一半,门铃声响起。“是我弟来帮我搬东西了。”
何丝丝前去开门,元敬淮坐在混乱的床铺上,完全没理出个头绪来。
他的丝丝玩真的了?她给的最后机会——真的是最后的机会?没得商量了?
“祥祥,不好意思,你才刚回去就又叫你跑一趟。”何丝丝跟弟弟河祥抱歉的说着。
“没关系啦!东西多吗?我开了爸的小厢型车来。”何祥个性温和憨厚,对姊姊非常恭敬,理所当然对元敬淮也很客气。
“嗯,应该够放了。”何丝丝带他进去房间。“这里的先搬。”
“好。”何祥遵命的搬起一个大纸箱,这才看见杵在一叠纸箱旁的元敬淮。“元大哥,你……要不要让让?”
“祥祥,你搬就是了,他没关系的。”何丝丝示意他别理元敬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