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杜安语气平和地回答着。
欧阳珠儿好象瞬间灵魂脱出身体躯壳,双脚浮在半空中的她,垂眼看见自己轻飘飘的。
喜乐的情绪令她觉得自己正在半空中个停地旋转。
“欧阳姑娘收留小时候流落街头的姐姐和我进欧阳府时,杜安便觉得欧阳姑娘像小菩萨慈善。”杜安侃侃说着。
欧阳珠儿脑海中轰然一声巨响,飘浮的双脚踩上实地。
她连忙说:“不不不,我不是要问这个,我是要问你的是:你在心里有没有将我当成一个特殊的姑娘!”
“当然有,你可爱得让每个人都会想要有个像你一样的妹妹。”当然,你撒泼时除外。杜安在心里加了一句。
“妹妹?我不要当你的妹妹呀!”欧阳珠儿此时的心情有直往下沉。
杜安轻叹了口气,决定不再对欧阳珠儿拐弯抹角的说话,第一次唤出她的名字。
“珠儿,你、我和姐姐,在欧阳府时也算是一起长大,多年来你对我如何,我明白,但这事本来就无法勉强。”
“也就是说?”就算身处最冷的严冬里,也无法比得上此刻欧阳珠儿心底的寒冷。
多少个夜里,她就是盼着他能唤她一声“珠儿”,但怎么也没想到竞会在这种情景下,才听见自己的名字由他口中发出。
“也就是说……我从来就没有对作兴起过男女之情。”杜安明白自己此刻的残忍,但这时往后的欧阳珠儿来说却是种慈悲。
更夫由远而近的敲梆报更声,更显出暗夜的寂静。
垂下的颈子好似即将断裂一般,欧阳珠儿心中千思百绪运转着。
她睁开一双精光灿烁的眼,猛然抬起头直视着杜安:“你是因为有喜欢的人了吗?”
无法否认、也不想否认,杜安回答:“是的。”
“是那个跟在你身边圆呼呼的姑娘?”欧阳珠儿的漂亮的大眼里闪过一抹阴狠。
“是她。”
轻点了点头,杜安想起秋圆圆那双总是充满笑意的圆眼,唇边情不自禁浮现一丝笑意。
“是她……是她……我就知道是她。”欧阳珠儿反常的笑了。
“珠儿?”
杜安对于欧阳珠儿的笑,以及她声调里的怪异,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只要没有她……只要没有她,你就会喜欢我了。”欧阳珠儿贴近杜安,神情中隐约带着疯狂。
“珠儿!”他捉住她的一只臂膀,语带警告地说:“你想对圆圆做什么?”
“圆圆?呵,原来她唤这么难听的名字呀。”欧阳珠儿的双眼发出近似野兽一般的光芒,“我这个无法无天任性骄纵的千金大小姐会对你的圆圆做什么,难道你会猜不着吗?”
他当然猜得着,欧阳珠儿仗着家财万贯驱使人去铲除眼中钉的事情,早就不是第一回发生了。
他不清楚圆圆的武功有多高,是否能抵御得了欧阳珠儿买通的杀手,但他就算清楚,也无法忍受欧阳珠儿将对圆圆不利的行为。
“你如果敢对圆圆不利,我不会饶你!”杜安紧握欧阳珠儿的臂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手骨。
“饶不饶我无所谓,你会恨我吗?”她欧阳珠儿从来不会乞怜。
“当然!”杜安紧握住另一只空着的拳头,克制自己别挥掌打去欧阳珠儿脸上的诡笑。
“那倒也好……总比你会忘了我来得好。”
欧阳珠儿脸上的苦涩一扫而空,顿时转换成因爱落空的女人才会有的哀怨神情。
女人可以忍受一切苦楚,却无法忍受被自己心爱的人遗忘。
杜安突然认真考虑着他该不该现在就掐死欧阳珠儿,免得她会做出危害秋圆圆的举动。
僵持了好一会儿,杜安终于松开紧握住欧阳珠儿臂膀的手掌。
他叹了口气对她说:“珠儿,你的心意着我说不感动是扯谎。”
欧阳珠儿屏息以待着他的下文。
“但你打算对圆圆不利的意念,是错误的。”他试图劝阻她的歹念。
“错?”欧阳珠儿犹如被打入地狱,发狂似的尖声大笑,“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我只不过是爱你!我有什么错!”
“珠儿?”
杜安不能相信欧阳珠儿竟对他有这股强烈的感情,他的个性也让他无法承受这么激烈的情意。
“我有什么错……”
喃喃的转身打开房门,欧阳珠儿走出杜安的视线。
***
隐在山头贼窟外的树影里,秋圆圆握着幽影族密探递送给她的窄面长刀,长刀的重量正在提醒她即将执行的任务。
幽影族的密探为了要让脸能做各种易容,不论男女都会自己烧毁嘴唇、割掉耳朵、削掉鼻子,再把颧骨打碎。
密探最重要的任务不是战斗,而是探报及支持天诛使者的工作。
秋圆圆看不见也感觉不到幽影族密探所在的位置,但她明白窥探正在监视地的一举一动,好回幽影族忠实向长老们回报任务执行的过程。
秋圆圆发现社安说得没错,她真的很厌恶听见人体骨骼断裂的声音,而且也开始想过着和一般姑娘一样的日子。
以前深深埋藏在心,不敢也不愿去细想的事情,现在一样一样、一件一件,全一古脑地涌进脑海。
在幽影族,无论是搜集探报的幽影密探,还是执行任务时下杀手的天诛使者,多数是出生在贫困的偏远乡村。
在那种生活不易的地方,为了减少吃饭的人口,一直都有偷偷杀婴的习惯,虽然少数人在幼年时让族长收留进幽影族而免于一死,并培训成一流的密探、杀手,但这真的是一种幸运吗?
她思量着族长究竟是慈善抑或是残酷,只因为他们身上没有流着幽影族的血源,所以虽落籍幽影族,却必须过着与寻常幽影族人全然不同的人生……“使者……”暗处里一个人影突地出现在秋圆圆面前。
“嗯?”
秋圆圆听见陌生声调唤着她,倒也不感讶异,因为她从来就没有听过因任务联络她的密探,讲话声调有重复出现过。
“京城鹰捕奉中原皇帝御令带人马来此山剿匪,现在已将山头团团围住。”幽影密探将情势告诉秋圆圆。
她沉默不语望向黑夜里的山头,然后再次向密探确定任务的主要目标,“族长下的
旨令是要我剿掉整个山寨,还是要我剿掉主宰的匪头?”
“祸我族民的是这黑山寨大寨主和二寨主,主要的是除去这两人,其它寨匪若有悔意就废了,若有抵抗就杀了。”
“那现下,我得抢在官兵上山前先行动,省得他们到时碍手碍脚。”
“官兵攻上山前,使者在两刻钟的时间。”
“嗯。”
应答声未落,秋圆圆娇小的身躯倏然朝山路左侧的一处山崖掠去,黑色的夜行衣凌空而舞,却不带丝毫风声。
***
“柳絮,我欧阳珠儿从出生,没因任何事求过任何人。”欧阳珠儿垂眼端坐在客栈另一厢房内。
“珠儿小姐?”
欧阳珠儿冷静的神情和态度,使柳絮莫名感到一阵心惊。
“现在我要问你一件事。”
“小姐请说。”
“依你的功夫,胜得过那个女人吗?”
进城前欧阳珠儿虽因受伤疼痛,没能瞧清点住她哑穴,一溜烟带走杜安的秋圆圆是使了什么样的手法,但相信她是个怀有武功的女子不会错。
“这……”柳絮明白欧阳珠儿口里的那个女人指的是秋圆圆,也明白欧阳珠儿将要指使她去做什么事,“柳絮没有十分的把握。”
“杀了她。”
“不成的,我──”柳絮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欧阳珠儿打断。
“我说过,我欧阳珠儿从来就没有求过任何人。”她忽然站起身,呼地一声双膝落地。“我现在求你。”
“啊!小姐!你快起来呀!”柳絮急忙伸出双。手要搀起欧阳珠儿,却被她用力挥开。
“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会杀了那个女人!”欧阳珠儿腰杆挺直,目光十分坚决。
“那位姑娘的功夫深不可测,柳絮可能办不到呀!”柳絮在城外见识过秋圆圆略显身手,心底已经有了数。
依旧是直跪着,倏然闭上眼,欧阳珠儿拧紧眉心。
最后,她神情极为痛苦地自牙缝中迸出话,“那你会杀了杜安,将他的心剁出来给我!”
***
“这是怎么回事?”
京城鹰捕杨赳鹰率领手下一路攻进匪窟,沿路却没有遭到任何山匪抵御,甚至进到山寨大厅时也是顺利直行而进。
山寨厅堂不寻常的寂静教众官兵倒吸了一口气,打了数个冷颤。
满地死尸横陈,腥躁的血气阵阵袭人,仅存的十数名活口,瑟缩地缚着手脚跪在厅堂一角。
“禀鹰捕,这山寨的大寨主、二寨主已被砍落头颅倒吊在厅堂梁柱上,气绝在地的匪徒身上刀口俐落干净,缚在厅堂角落的十数名活口,手脚筋脉全被挑断,舌头的出血穴道先被制作,然后割去。”
“好野蛮的杀人手法!”杨赳鹰喟叹一声。
他蹲下探视地上其中一具死尸,发现死尸不是被利刀砍出刀伤致死,而是先敲碎颈骨,再横刀劈断整个腰际,准确地落刀在脊骨之间的接连处。
杨赳鹰不信邪的接连检视其它数具尸体,结果落刀处都是在脊骨缝之间,是种绝无救治生还机会的杀人手法。
原本满地黏腻的鲜红,渐渐失去温度,转为暗褐……
***
真该死,这大寨主竟是个女人!
秋圆圆执行诛杀任务时最讨厌杀女人,但是虽然讨厌,她还是会忠实地执行幽影族长指派的任务。
这是她在执行任务后第一次感到疲累。
尤其当她满是血污的双手,颤巍巍地避免去碰触颈上的锁片时,更有种不敢去见杜安温煦笑容的胆怯。
“密使,请转告族长任务已执行。”
秋圆圆扯下自己脸上的面巾,顺势将长刀递向树丛暗处,她知道会有人将刀具接过。
突然出现的双手由暗处接过长刀,接着递出一只包袱。
“嗯?”秋圆圆以面巾擦干净手指后才接过包袱,“还有新的任务?”
“是替秋圆圆准备的替换衣物。”’黑暗中的密使声音,如以往又转换成另外一个人。
完成任务后的天诛使者,将暂时回归平日的身分。
“是了,我现在是秋圆圆了,秋圆圆是不该让人瞧见她满身是血……还是密使细心。”她喃喃地低头看着手里的包袱,才对密使的细心道谢,“圆圆谢过密使。”
“杜安的访客已离开他房里,也落宿在同一客栈内。”
通常任务达成后,幽影密使会在天诛使者面前疾速消失,此回却不同以往。
秋圆圆心思伶俐地说:“密使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圆圆的吗?”
杜安在这一年内是秋圆圆主子的事情,幽影密探当然知晓,但杜安的安危却仅仅是属于秋圆圆一个人的任务范围,照幽影族的规矩来说,幽影密探现下多言通知的举动已属循私多事。
“你所照管的杜安,或许会因为他今晚的访客而有性命之险。”
秋圆圆怎么部想不到幽影密使竟会告诉她这种事,手心不由自主冒出冷汗,她按捺不住欲急奔回客栈的心,纵身逝于夜空之中。
***
柳絮瞠大眼,不敢相信欧阳珠儿所提出的要求竟是──取杜安性命!
“珠儿小姐,杜……杜公子不是你……你的心上人?”
柳絮低头看着仍直挺挺跪在地上的欧阳珠儿,发现她的神情尽是一片极难形容的凄楚。
“他是我的心上人,可是,我却不是他的心上人。”她语调冰冷的接着说:“所以我要你去替我将他的心挖出来给我。”
柳絮不语的蹙眉。
“无论你想要什么,我一定给你,就算是倾家荡产,我也绝不反悔。”
欧阳珠儿提出绝对的保证,如果需要,她会去偷自己父亲的所有库房钥匙和全部地契。
闻言,柳絮依然沉默地看着她。
“我可以发誓!”欧阳珠儿以为柳絮不相信她的承诺,咬着牙道:“我欧阳珠儿若欺骗柳絮,愿遭五雷轰顶,碎骨分尸。”
没有矫情的去阻止欧阳珠儿开口发誓,柳絮竟笑了。
“你发誓什么都答应给我,若是欺骗我,便会遭五雷轰顶、碎骨分尸?”柳絮重复着欧阳珠儿的誓言。
“誓还不够重吗?那我再继续发誓,我若是欺骗柳絮,我就会……就会……”欧阳珠儿情急之下想不出合适的誓言。
“小姐,这样的誓是够重了,怕只怕……你到时会后悔。”柳絮别有深意的说。
“不会,绝对不会。”
“那我要先向你取一部分报酬。”
“可以。”
第十章
黑夜疾行的身影,连路旁嗅闻的野狗和枝上目行百里的鸱鸟毫无所觉。
拼尽全身之力,发狂而奔,这一段路以秋圆圆的轻功来说,并不甚长,但心中的着急却让她觉得犹如千万里遥远。
“姑娘。”
足尖纵高轻点瓦檐正待翻身,一个轻声呼唤定住了秋圆圆焦急不已的身形。
秋圆圆这时才发觉,原本该先换上里头衣裳的包袱还紧紧地捏在她手里,她就这么慌忙的夜奔了数十里路。
那么久以来,她一直不愿意真正审视自己对杜安的那种情感波动,到底是什么原因致使的,现在在她心中一切疑惑自然浮出答案。
非关族长交予的任务、非关阴错阳差下成为一年内的主子是谁,惊慌失措之余,她已经知道自己有多么在意杜安。
而她会停下动作,是因为她认出唤出那声“姑娘”的人是谁。
柳絮面对着秋圆圆那双绽出点点杀气的圆眼,不由自主感到些许紧张,她低咳了一声清清喉咙,才开口道:“姑娘,你先别动气,我没有恶意,杜公子好端端的待在他房里呢。”不知怎么地,柳絮就是感觉到秋圆圆已经知道欧阳珠儿的恶念。
“欧阳珠儿呢?”秋圆圆冰冷地问道。
“也好端端的在房里--”瞧见秋圆圆的眼神更冷,而她身上的血气正朝自己随风送来,柳絮连忙再解释,“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家小姐是在她自个儿的房里。”
“各为其主,出手吧。”
秋圆圆让包袱落在屋瓦上,垂手而立。
因先前的往来冲杀,她血透墨衫,头发散乱,此时她将发丝绾为一束正待衔在口中。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没有和姑娘动手的意思。”对于秋圆圆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柳絮打了个寒颤。
秋圆圆没搭腔,等待着柳絮继续说下去。
“我们家小姐她……她因为杜公子……的……”的回绝?这么说对珠儿小姐的闺誉好象不太好……柳絮不知道该怎么对秋圆说出事情经过。
“我明白,继续说下去。”秋圆圆见柳絮似乎无寻衅之意,默默将杀气敛去几分。
“总之,虽然我们家小姐心情不太好,想做些冲动的事情,但我保证会阻止她,也会慢慢劝她打消念头,还望姑娘别为了斩断祸根就……就去杀了她。”柳絮第一眼瞧见秋圆圆时,就觉得她是那种会斩草除根的狠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