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琥珀儿,没有关系,那不要紧……”
可是,琥珀并没有听进去,她只想滔滔不绝的将心中的心事全数讲出来。
“我知道我很脏,可是……”她瞪着自己洁白的小手,“我不是故意要弄脏的,可是,每一天、每一天,都有那么多嗯心的人……他们拚命爬到我身上,我不是故意要……”
“不!琥珀儿很干净。”他包住那双瑟缩起来的小拳头。“你是我遇到最美好、最洁净的人儿,琥珀儿是澄亮、是散出温暖光芒的呀!你一点都不脏。”
他不要她再如此自怨自艾下去。
晨光掬起她的下巴,用自己的唇覆上她微凉的樱唇,极尽所能的企图温暖她。
“唔……”想以怒气武装自己的琥珀狠狠咬了晨光的下唇一下,“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讨厌我。”她用一般人知道她可悲的身世后的反应来推测晨光可能产生的反应。
“我讨厌你?”晨光缓缓眯起眼,变得凌锐无比。“我讨厌你?”
“是的。”琥珀反抗似的把头昂得高高的。“现在,你看着我有什么感觉?你一定是在心中偷偷笑我……”琥珀倏地闭上了嘴巴,她震骇的发现,她这辈子绝对忘不掉晨光此刻的表情!
“你真的惹我生气了!”晨光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显得特别冷冽,冰冷得可以将已经冻结的空气割裂般。
“你居然敢这样贬低自己、欺负自己?你再说一句‘我讨厌你’试试看,我绝对会重重的打你屁股一顿,我现在快要生气罗!”他一本正经的说。
“你不讨厌我?”这也不能怪琥珀会怀疑,曾经有一次,她和一个与她情投意合的男人交往了一阵子,没想到两人在发生亲密关系后,那人发现她不是处女,又获知她腹上疤痕的真正原因后,就再也没有来找过她。
琥珀没有因此而哭泣,她只是将自己的心灵锁了起来,在没有人能触及的角落或是暗夜时分再一个人饮泣……若不是司马炎尘及石榴玉等人不时跑来“骚扰”她,恐怕她将伤得更重。
但这一回,她很清楚的了解一件事,如果晨光的态度和先前的那个男人一样……那么,她将会没有感觉……因为,她真的真的会死心的。
“奇怪,我为什么要讨厌你?”晨光大感诧异,语气中没有半分的虚假。
“你是我见过最美、最好的人。”
琥珀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你知道吗?我婶婶说得正好和你相反,她说我简直令人厌恶。”
“她嫉妒你。”晨光简要地分析给她听。
其实,琥珀也明白这一点,那段在张家寄人篱下的难过日子中,白珍珠恶主母的眼光始终是对她杀伤力最强的利器。
“也许她知道我叔叔爱的始终是我妈妈,一个做妻子的人是无法忍受这一点的。”即使那对夫妻再相敬如“冰”都不能。
“听说,我爸爸、妈妈、叔叔在年轻的时候有过一段三角关系。爸爸学的是艺术,因而认识了是人体模特儿的妈妈,稍后,叔叔也对妈妈着了迷,妈妈还被曾祖母指责是狐狸精,想用钱打发她离开,叫她别来迷惑她的孙子。
“后来,爸爸不顾一切和她私奔,我们才定居在香港,然后,直到我被警察救出来,回到张家居住,可我的存在,让婶婶必须天天面对我,这实在是一种心灵上的折磨。那段日子我真的很不好受,婶婶不停地排斥我,我忍到十八岁一满就逃家了。”琥珀尽量轻描淡写的叙述。“那段日子真是一个难忘的经验。”
“你后悔过吗?”晨光很好奇,单身女孩在外面闯天,可不轻松。
琥珀用力摇摇头。“不!我到现在都不曾后悔过。”
“现在你叔叔来接你回去了。”晨光道:“你想回去吗?”
“我——想,”琥珀迷惘的承认,“可是,我回去做什么呢?叔叔说曾奶奶病了,想见我一面……说不定他只是骗我的,他们之所以要我回去只是想继续羞辱我……我好怕!可是,叔叔并不是这种人,我……”她的心好矛盾喔!
难怪她会怕,当年的谩骂早在她的心灵深处留下永恒的创疤。
晨光了然的点点头,大手不停爱抚她的长发,想用他无私的宠溺慰藉她受伤的心灵。
第八章 沉痛
神爱世人,
而他……却只爱她一人,
明知这种行径有违天条,
可当她命在旦夕,
他却有破釜沉舟的心情--
他要生生世世守候她身旁。
“原来她跑去和那些妓女、人渣住在一起了,还更是适合她。”
白珍珠从丈夫那里偷来琥珀的电话号码及住址,心中的算盘不停的拨着,眼神流露出既恶毒又贼滑的神色。
在张家熬了多年,她早就决定不靠丈夫,因为,丈夫根本不如钱财来得可靠!日后她要独得张家的财产,这样才不枉她纡尊降贵的嫁给张万千这个暴发户。
下午,医院紧急通知病人家属立即赶过去,因为,张老奶奶已经陷入弥留的状态。
张万千还没有赶来,所以,只剩白珍珠留守在病房。
更无聊!
要她盯着一个老太婆,看着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算知道老太婆已经不可能对自己怎么样了,但与她独处,仍挺令人毛骨悚然。
为什么是今天?讨厌!医院干嘛先行通知她嘛!不然,今天下午她就可以和情夫小郎一起消磨一段美妙的时光,唉!更是的。
正当她在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时,病房外响起一阵敲门声,然后门打开了,进来的居然,是张万千……还有琥珀!
“你……你来这里做什么?”白珍珠“唰”的一声起立,嗓门尖锐且毫不客气的怒骂道:“滚出去,小妓女!”
琥珀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不痛不痒的道:“好久不见了,亲爱的婶婶。”
“你……你、你带她来做什么?”白珍珠气得差点没心脏病发作。
她没想到张万千竟这么笨,主动带外人来和自家人抢财产?
“奶奶要见她啊!”张万千理所当然的答道。他不想理睬妻子,迳自走到床边,示意琥珀也一块过来。
“奶奶病胡涂了,你怎么也跟着一块儿胡涂?”白珍珠一副狰狞的泼辣样,此刻,她已顾不得所谓优雅贵妇的形象,使劲的想把琥珀推出病房。
“嘿,你做什么?”后一步跟进来的晨光急忙冲上前稳住琥珀的身子,有点生气的看着这名粗鲁动手的中年女人。
生气?哦!原来这就是“生气”的感受,似乎有一股气闷的感觉,将他的胸口涨得满满的,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琥珀来到床边,凝视床上老人家那张枯瘦灰暗的老脸,止不住的酸意全泛上心头。
在很小的时候,爸爸便常以怀念的口吻叙述老奶奶的种种事迹,他们一家人虽然从来不曾回来过台湾,也从来不曾与台湾的亲人互通讯息,可是,琥珀总喜欢把这个当奶奶想像成一个成日笑口常开、慈眉善目且皱纹堆满脸的白发老婆婆,一直到她终于来到了张家,才发现……事情完全不像她想像的。
“曾奶奶--”清清喉咙,琥珀又喊了”遍,“曾奶奶、曾奶奶?”
她连续唤了好几回,老奶奶那双皱巴巴的眼皮终于撑开一条细缝,罩在氧气罩中的嘴发颤的开合着。
“可以把氧气罩拿下来吗?”张万千立刻向站在另外一边的医生问道。
“不可以!”白珍珠抢着回答,她现在怕极了这个死老太婆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言,那可是会损害她的权益耶!
“可以。”医生拿下氧气罩后,便先行离开病房,让病人和家属做最后的道别。
“曾奶奶,是我,淑利啊!”好奇怪,为什么她的喉咙会被梗住?她并没有哭也不会哭了啊!
“淑利……真……的是……你?”此时突然清醒的张老奶奶,呼吸不觉急促起来,看来这是光返照的现象。
琥珀默默无语,只是用力的点点头,握住她的手。
“我……要跟你道歉……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淑利……”
当年那个身心饱受凌虐的未成年女孩儿,离家出走后能过多好的生活?为什么那时候她不肯多想想,狠是硬下心肠不管她的死活?老奶奶的心中充满了海恨。
“别这样说,您要多休息,等身体好一点……”琥珀也后悔了,志什么自己的心意改变得这么晚?为什么她不肯不早点过来看看老奶奶?
再怎么说,他们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哪!
“我想问……你现在过得好不好?”老奶奶光返照的时间似乎快结束了,声音逐渐弱了下来。
“很好、很好,我过得很好。”琥珀猛点着头。
“我会要你叔叔……把财产分一半……给你……是奶奶的一点心意……请你就你……收……”老奶奶声音越来越弱,终至……听不到……
“医生!”张万千冲出去叫人。
怛,似乎是不必要了。
晨光看着躺在床上的老妇人,一抹淡淡的光影飘然地从老妇人的四肢百骸中往上蒸散,他明白,属于张老奶奶的一切--都结束了。
唉!生与死,都是上帝的旨意啊!
※ ※ ※ ※
当天晚上--
“我睡不着啊!”琥珀低哑的细诉有如落水小猫般的呢喃,有些可怜、有些迷惘,“怎么办?”
“让我陪你一起失眠吧!”晨光揉搓着她的酥肩,用亲昵的小动作来增进两人的亲密。
“我想哭,”她又顿了一顿,“可是,我……哭不出来。”
“嗯哼!”他理解的点点头。
琥珀很快的联想到一个令自己分心的话题,“如果……你真的是个天使,你什么时候会回天堂去呢?”
她本是无心的一问,谁知一股莫名的恐惧就这么紧紧的攀上她的心头,她这才发现自己现在绝对承受不起失去他的后果。
“……”晨光轻抚她的动作沉默持续着,但却没有回答。
“晨光?”她抬头望着他那张真诚的面孔,衷心期盼他的答覆。
“我--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中一琥珀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原本差点惊讶得跳起来的娇躯,被晨光牢牢的按住了。
“你好冷!”晨光微笑地磨蹭她的鼻尖。“让我给你温暖一辈子吧!”
一辈子?
“你不回去,会不会怎么样呢?”不管事实为何……她……她总得问个清楚才行。
“天父将收回我的翅膀,结束我身为天使的生命。”这是最基本的结果,但是,既然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也就无所畏惧了。
他会因此而死吗?!
琥珀脱口而出,“我才不需要你呢!你快回去吧!”不!她不要他死,她要他活得好好的,哪怕她再也看不到他,她也不愿意他丧失他的生命。
“琥珀儿。”晨光抵住她的额头,眼眸中燃着熊熊的烈焰。“再说一次。”
“我……”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再说一次,我就相信你。”他温柔的道。
“我……”该死!他的声音为什么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害她怎么也说不出赶他走的伤人话语。
琥珀不信地又试了一次,“我不……”
晨光表面状似轻松,实则紧张的等待着,见她久久没有动静,全身才松懈下来,心中悬着的大石头这才放下来。
“你舍不得我的,”这句话说得一点也不臭屁,而且还理所当然得很,“而我也一样放不下你。”
“放不下到……不回天堂?”人的情感大多是自私的,爱情更是如此,她真的值得他为她牺牲这么多吗?
“你就是我的天堂。”晨光斩钉截铁的表白。
※ ※ ※ ※ ※
“我要你配合我的计划,这些先给你们。”白珍珠递上一张已经签名的支票。“事成之后,我会再给你们另一半。”
小郎接过支票,贪婪的神色一下变成不屑。“啥?才这么一点点数目啊!”
他不屑的把支票往地上一扔,还用脚踩了一下,看得白珍珠为之一愣。
“一百--五十万?”小郎对其他两名同伴使了个眼色,再散漫的对白珍珠喝斥道:“不说别的,我们三个人如果‘做’一个月,光是小费就赚得比这个还多,像这种高风险的工作,得要多一点代价才行。”
“你想要多少?”白珍珠望着他贪得无厌的嘴脸。
“起码后面再多一个零。”小郎大剌剌的说。
“什么?!一千五百万?”白珍珠听得差点吐血,“你们的行情哪有这么高?”
“没有也得有。”小郎露出流氓的狠辣面目,回过来反将她一军,“不然,我们会去拜访你的先生,他一定会很乐意知道我是谁。”
“你你你你……”白珍珠气得说不土话来。
“而且,他一定会很想知道,你喜欢在床上被怎么搞?你有多喜欢在床上玩‘三人行不行’的游戏?你还三不五时就笑他的那话儿早就不能……”
“你给我住口!”白珍珠忍不住尖叫:“我付钱就是了!不过,如果事情没有办好,当心我会杀了你!”
小郎一点都不把白珍珠的话当成是威胁。如果她真的有胆子杀他,那么,她干嘛不自己动手去对付琥珀呢?
至于白珍珠为什么急于下手?实在是因为张万千那个老胡涂,真的开始按照那个死老太婆的遗言行动,打算在这几天内把一半的财产让渡给那个小妓女,这让她都快急疯了。
病一急、乱投医,这句话果真没错。
※ ※ ※ ※
琥珀在翌日夜里接到白珍珠打来的电话,那时,她的小店已经快打烊了。
“我有话要和你说,现在出来。”白珍珠念了个地名,离小店有点距离,是一条偏僻路段的交叉口,也是个非常适合谈判的冷僻场地。
“我陪你去。”晨光在她挂上电话后,立刻准备动身。
“不、不用。”这是她的麻烦事,不是他的。“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你在疏远我。”晨光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但是,他最近有深深的感触。“为什么?”他沉闷的问。
琥珀很快别开睑,语调僵硬,“是你想太多了。”
其实,她的确是在疏远他,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态度来对待这个情深义重的男人呵!
没错,她是真的开始相信他是个天使。而她也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琥珀儿--”在见到她避开他的抚触时,晨光的手僵硬的凝在半空中,他不懂她为何会变成这样?
“对不起--”她顿觉眼眶湿湿热热起来,“我只是觉得……觉得我--”
配不上这么好的你啊!她在心底大叫。
“去吧!”晨光让这份尴尬的静默持续了半晌后,终于叹了一口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