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飞对陈颖道:“颖,那你的砚台借我好了,刚去片场看人写毛笔很有趣的,我也想学。”
“喔,好啊,反正我用不到。”陈颖爽快答应。
慕藏鳞想吐血。上帝!为什么这样折磨我~~
就这样温霞飞微笑地带走慕藏鳞心心念念的镶尘砚,陈颖和他站在门外目送她们离开。
临走前,慕藏鳞按住温霞飞肩膀,很严肃好认真地叮嘱。“练毛笔字一定要心平气和。”他心中淌血。“磨砚时一定要轻要缓要小心,千万要小心啊!”
“好。”霞飞说,转身走,踢到颗石子差点跌倒。
“小心!”他即时扶住她。ㄏㄡ‘~~不妙!砚台落至她手里还能平安归来吗?
她们走后,陈颖抱着猫咪,斜脸望他,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瞧。
感觉到她锐利的目光,他有一点心虚,有一些惶恐。“怎么?”她……她发现什么了吗?
“……”抱着猫咪,她犀利的视线,仿佛能看穿他。
他被她瞧得有点心虚,顶上挂花叶的影子交错在她白皙的脸颊上。
她注视他充满阳刚味的脸庞,他比日光还要耀眼地伫立她面前。
刚刚,为什么吻我?陈颖不敢问。她移开视线,踱往开着门的公寓入口。
“我会把纱门锁起来。”她走进梯间,转头要关大门,她向他保证。“它不会再来骚扰你了。”
慕藏鳞伸手挡住门扉。“其实……”望着她清澈的眼睛,又看了看猫咪,他低声说。“我真的不介意,别锁它。”
陈颖不能理解,她立在门旁,看着他。“你不觉得麻烦?”
“我喜欢你的猫。”他说,伸手摸摸亲爱的,它像是懂得,伸舌舔了他。
他笑了,搔搔猫咪颈子,它舒服地眯起眼睛享受。陈颖望着这男人,一时无语。
今天好热,是气温的关系,还是这男人的关系?她跟怀中的猫一样,也眯起眼睛打量他,感觉有一点晕眩,是热晕了脑袋,还是他身上那股属于男人的气味?一种刮胡水的干净气味。他拍拍猫咪的头,然后抬起脸,发现到她专注的视线,他们一刹无语。忽然两人都有一点儿尴尬,她回避他目光。
记起先前的话题,她低着头说:“那……那我……纱门不锁了。”
“嗯。”他竟也有点手足无措,他搔搔头。“就别锁它了。”
两人又一阵尴尬地沉默,唯有一点相同的是,他们的心都跳得好快,他们的脸都有一点红,他们面对彼此都有那么一点紧张。这到底是……
猫咪打了个呵欠。
陈颖回神过来,急道:“我上楼了。”不舍得走,可是并没有话要说。
他也愚蠢地忙道:“我等等也该出门了。”
“喔。”她点头。“那……我上楼了。”
“喔,嗯。”
她看他一眼转身上楼,他望住她背影转身离开,结束这可笑的对白。陈颖上楼时,想着他方才的吻,心神不宁。
慕藏鳞回到家里,收拾餐盘时,想起陈颖柔软的嘴。
扭开水龙头清洗碗盘时,仍不敢相信自己吻了那女人。
水哗啦啦淌过他的手,她哭泣的表情,她坠下的眼泪,在他心上重映。
手指划过洗净的瓷盘,忆及方才她说话的模样。
一星期放两天假,做满一年有七天年假,员工福利完善,做了三十年后有一笔退休金,慕先生,这话题可以更闷一点。
慕藏鳞笑了,眼色温柔,轻抚着瓷盘。从来也没有……碰过这样的女人。
※ ※ ※
“怎样,拿到砚台没?”晚上关念慈打电话关心。
“唉!”慕藏鳞叹息。“我还没提起,她就把砚台借人了。”
“哈哈,可怜喔~~”关念慈夹着电话,忙着整理新款的服饰。“怎样,她把你气死了?你的魅力退步啦?”她开玩笑。“这女人那么难讨好?她刁难你吗?是不是好凶的女人啊?”
“我……今天吻了她。”他说,口气困惑。
关念慈怔住,但旋即笑说:“你吻她?这可怪了,不是说她好讨厌的吗?”
“对啊。”慕藏鳞搔搔头,托住下颚,盯着桌上酒杯。“很奇怪,她看起来明明很冷漠,今日她被猫抓伤脸,竟难过得掉眼泪。”
“所以你吻了她?”关念慈说得很轻松,心却酸得一塌糊涂。“难道你喜欢上她?”问了,她即刻后悔,害怕听见答案。
“也不是这样。”慕藏鳞心绪紊乱。“那时只觉得……觉得应该吻她……”他也说不清楚。他吻了,而且感觉很好;她的嘴唇冰冰凉凉,但她胆怯害羞的舌头很温暖,他情不自禁深吻她。滋味好得令他呼吸困难,他回忆着,胸腔炙热。
关念慈背脊发寒。“呃……这样啊……”
“该死!我很少这样冲动,真不敢相信。”
“这很正常啊~~”她说。“因为她哭了嘛,一般男人都这样的,一时怜悯,感觉心疼,就吻了……你不用想太多,那她什么反应?”
“我们都当没事。”
“是吧。”她坚定道。“这只是个意外的吻,和感情无关。”她像是说服自己那样说。可是她心底知道,慕藏鳞从不是那种冲动的男人,这个女人莫非吸引住他?
“是这样吗?”和感情无涉?
月光流泄一地,微风轻抚绿叶。慕藏鳞望着庭院,想念那只贪玩的猫咪,门扉静静掩着,他想念下午推开门时,那一张白皙如月的脸,那一双猫似幽静神秘的眼。“念慈,我第一次这样轻易吻了人。”他低声道。
她转移话题。“还是担心你的砚台吧,你跟她讨论没?不如直接问她想开价多少。”
“我没提。”
“为啥不提?不是很想要吗?”
“我开不了口。”
“为什么?”她问。
慕藏鳞缄默。因为怕被讨厌?怕被察觉他接近她的企图?
砚台是接近她的目的,陈颖是他得到砚台的过程,但是……这个过程,怎么令他开始流连,好几次望住陈颖,竟说不出他想要的砚台。
曾几何时,他在乎起她对他的想法?
第五章
他身高至少一八五,他轮廓深刻鼻梁高挺,他有一双温暖的眼睛,他身材比例完美,胸膛宽阔得足以令女人想扑上去藏匿在他双臂间,最重要的是,他好温柔、很绅士,他就站在陈颖面前,就站在陈颖床边。
她躺在床上仰望他,他对她微笑,笑得好像她是他眼中唯一的女人。老天,他的笑容令她呼吸困难。喔,老天……陈颖屏息,看着他低下身来,上帝!她睁大眼睛,他轻轻吻上她嘴唇,他握住她手臂,他手掌的温度令她毛管愤起,他离开她的唇,往下亲吻她下颚,亲吻她颈子,亲吻她……
叮~~
门铃大响,陈颖惊醒,躺在床上为自己作的梦喘息不止。
叮~~
门铃持续响,她看了时间,十二点!?她皱眉下床。
一开门就被高八度的嗓音袭击。“亲爱的……”门外站着一名丰腴的妇人,她身上带着酒味,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笑容,浓妆艳抹。右手腕上挂着叮叮当当的首饰,身上穿着廉价的花衬衫和红色长裤。
相较于她见到陈颖的喜悦,陈颖则是好冷漠的一张脸。
陈颖推开门,看着她。“妈。”闻到她身上刺鼻的酒味。
“亲爱的!”妇人仰头哈哈大笑,完全忘了现在是深夜时分,她的笑声在寂静的楼梯间听来特刺耳。
“那是猫的名字。”陈颖纠正她。
“我知道。”她拍拍女儿肩膀大笑。“但你是我亲爱的啊……”
“找我干么?”陈颖问。
她笑嘻嘻扬扬手里袋子。“当当!妈今天去市场买了鸡。”伸手摸陈颖脸颊。
“想我乖女儿肯定都没吃顿好的,特地来炖鸡汤给你补。”说完,推开陈颖,往里边去。
陈颖关上门。“炖鸡?”跟在母亲身后,陈颖注意到她摇晃的步伐。“在这个时候?”
“是啊!”陈太太拿出袋里食材,又倒出一堆零食和食物,她抬头看了时钟。“好像真的太晚了,不如明天再煮……”转身托住陈颖双手,眼睛写满心疼。“乖女儿,你看看你又瘦了!工作太累吗?”
“妈。”陈颖转身拿毛巾跟睡衣给母亲。“我先睡了,客房空着,你知道东西在哪,洗完澡记得把瓦斯关掉。”交代完,陈颖回房倒头就睡。
陈母耸耸肩打了个酒嗝,将满桌的食物收好,又把鸡塞进冰箱。
客厅的灯在一个小时后熄灭,猫咪乖巧地蜷伏床上,在冗长的静默后,黑暗中,客厅响起窸窣声。陈颖一直没睡,她枕着左臂侧身躺着,她等着的就是这个声音。
她抬头看了电子钟,三点。她下床,推开房门,惊动了客厅一抹鬼祟的暗影。
“啪!”陈颖开灯。看见柜前的母亲,她头发紊乱,表情惊惶,尴尬地伫立在拉开的抽屉前。
“呃……你不是睡了?”她笑容僵硬,有点不好意思地关上抽屉。
陈颖看着母亲那因长年酗酒而浮肿腊黄的脸庞。“不用找了。”她口气冷淡,没有一丝情绪。“我不会给你钱。”已经太多次,母亲老是讨钱去赌。讨不到就用偷的,偷不着就用骂的,骂了要是还没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忽然想到要来关心她,毫不意外是因为缺钱的缘故。从以前就这样,陈颖麻木到一点伤心的感觉都没有。
“呃……好女儿……”陈母抓住她手臂。“妈只要十万就好,就十万,那个庙里的三太子说这期要开连号,妈赶着星期六下注,你给妈十万就好,怎样?”
“你要是没零用,就住这里,想吃什么我冰箱有。”
“十万,十万你老妈就发了,这次一定发,十万!”
陈颖转身进房,她追上去,陈颖关门锁上。
陈母不管夜已深,用力拍打房门。“阿颖!你这个不肖女儿!妈的,才一点钱都舍不得给你老妈,我养你干么?你给我开门,亏我买那么多东西来给你补,臭丫头,你有没有良心!你还睡得着?”
她吼得左邻右舍都听见了,当然包括楼下命运多舛的慕藏鳞先生。
猫没有发情,这回陈母发飙声凄厉地再次将他从睡梦中吵醒,他睡眼惺忪,头痛欲裂,坐在床上听着楼上房子传来的午夜咆哮。字字清晰,听得他睡意尽消。
陈母不顾女儿感受,更不理会邻居会怎么想,她又拍门又踹门的。
“喂!丫头,你给我装死啊?这样很不怕天打雷劈啊?哇~~”她索性哭起来。“我真可怜啊……生了个冷血的死丫头……谁来给我评评理啊……哇~~我好惨啊,没人养啊……我去死算了啦……”她嚎啕大哭。
房里,陈颖听不下去,她掀被下床,但不是去开门。母亲哭声响亮,存心要她难堪好快点拿出钱来。她放任母亲咆哮,在母亲戏剧性的嚎啕大哭中,她只是冷静地拉开化妆抬下的抽屉,拿出一颗安眠药吞服,然后倒床继续睡。
陈颖有安眠药,慕藏鳞可没有。黑暗中他听着楼上惊天动地的哭吼声,越听越纳闷,睡意尽失。
那……声音是从二楼传来没错。那女人口中的不肖女,是……陈颖?
※ ※ ※
第二天陈颖准时起床上班,出门前走进客房,母亲大字形睡着还一边打呼。闹了一夜,这会儿她筋疲力竭睡到不省人事。陈颖帮母亲盖了薄被,退出房间,跟亲爱的猫咪道再见,然后出门。
在楼梯口撞见住对面也刚好出门的老太太,老太太一见到陈颖,眼中立即透出一股敌意。那眼神无声地在为她母亲抱不平,她瞪着陈颖的模样,就好似她是多么可恶的女人。
陈颖漠视她的眼神,转身下楼。
“陈小姐。”老太太出声,陈颖回头,她教训陈颖。“你都不给你妈生活费吗?”
陈颖眼色锐利。“怎么?”她双手抱胸。
老太太生气道:“为人子女……应该要孝顺父母……做人家的女儿,母亲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她老了……你就应该要……”
“你说完没?”陈颖打断她的话。老太太愕然,陈颖瞪着她。“你同情我妈?我请她去你家住好了,你觉得她很可怜吗?你拿钱给她好了。”
哇勒!“你……你……”老太太气得差点呼吸不过来。“听听这是什么话,ㄏㄡ‘!简直是……”
“怎样?”陈颖挑眉。“你不想帮她就别废话那么多!”她转身下楼,老太太气得浑身颤抖。
初秋早晨气温湿冷。推开公寓大门,冷风袭面,好像应该带件外套的,懒得上楼,陈颖疾步赶去搭车,在巷口遇见买了报纸重返的慕藏鳞。
他穿着咖啡色呢绒外套,里头是轻便的运动服。
“陈颖,早啊。”他跟她打招呼。
陈颖望着他,昨夜他也听见了吧?但他看着她的表情很平常。
“嗯,早。”陈颖移开视线,与他擦身而过,在他眼中,她也是很差劲的女人吧。
今早特别冷,她打了个冷颤。一只手臂拦住她,转身,一件外套罩上肩膀。她诧异,仰头,看见晨曦中他的微笑,他帮她把外套拢紧。“你好像很冷,外套借你。”
他的外套还残留他的温度,他的外套有一股香皂味,她猜他刚洗过澡。
气温很低,他的外套暖烘烘的。陈颖仰望他,他的笑容看起来好舒服好温暖。
她注意到他眼下的暗影。
“你……昨天没睡好。”废话ㄟ,她咬住唇瓣。老妈吼成这样,肯定也把他吵醒了。
他咧嘴笑。“是,我还没睡,干脆买晨报看完再睡。”
陈颖看他一眼,转身离开,忽又停步,回头好奇地望着他。
“昨晚……你听见了?”
“是的。”他说。
但是他看着她的眼神没有一丝厌憎,他对她还是那么好,真奇怪,为什么?
陈颖纳闷。“我就是那个不肖女。”
他还是笑望着她。“喔,我知道。”他笑容扩大。“这好像不是秘密。”昨晚她妈妈吼得可大声了,刚刚买报纸还听见门前做运动的欧巴桑批斗陈颖。
陈颖望着他,好困惑。“那……你不觉得我很可恶?”还对她那么好?
“你妈嗓门真大,脾气也很大……”他咧嘴笑。
“所以呢?”陈颖挑眉笑问。“是不是好讨厌我?”就像那老太太。
他笑意更深,仿佛她问了什么可笑的问题。“你希望我讨厌你?”
陈颖耸耸肩。“随便。”她才不解释。
“陈颖……你妈她昨晚……是不是喝醉了?”
陈颖望着他,抿着嘴,没有答腔。
“我没见过哪个做母亲的会这样吼女儿,你妈她……她对你好吗?”哪有作妈妈的这样不给子女留面子,还吼得人尽皆知。
陈颖嘴抿得更紧了,还是没答腔,只是瞪着他。
他又说:“你会这样,应该不是没理由的吧?你也一个晚上没睡?这样上班捱得住吗?”他低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