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妈咪。”小男孩学起海军行礼,逗笑了疲累的静妮。
亲了亲儿子粉嫩的小脸,静妮步上楼,来到兄长的房间,轻敲两下后开门走进去。
“你回来了。”伊邦彦低沉的嗓音回荡在室内,他坐在偌大的办公桌后,阴影遮去他的脸,只映照出他高大的身躯,正对着电脑上的图进行修改,右手边的电脑则显示着这个月份各分店的盈余和亏损。
“嗯。”静妮将带回来的资料放到办公桌上,拉过一张椅子,静静的坐在兄长面前,看着这些年来将心思全放在工作上的兄长。
岁月让伊邦彦的外貌更添成熟风采,一举手一投足间,独特的气质表露无遗,对事业总有独到的见解,谈吐言之有物——
这样的男人,谁不爱呢?
为什么缤纷这么快就栘情别恋?
从高雄回来的途中,她不停的思索着,那小女孩约莫三岁的年纪。怎么算起来,缤纷与兄长分手不到一年,就与别人结婚,这……这太快了。 静妮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很不该,但她为自己的兄长不值……虽然是邦彦先放弃这段感情的。
“纭纭。”静呢嘴里咀嚼着小女孩的名字,很可爱,非常适合她的小名。
那小女孩年纪小小的,讲起话来口齿清晰、条理分明,也不像一般小孩爱玩好动,显然缤纷把她教得很好,而且,她与缤纷十分相似。
“什么?”抬眸,邦彦瞧了魂不守舍的妹妹一眼。
他似乎从她口中听到一个名字。
“没什么。”静妮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邦彦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埋首于工作中。
看着兄长无情无绪的工作,静妮心中一阵心疼。
在她幸福的享受丈夫的宠爱时,哥哥他——总是一个人。
一个人默默承受所有的痛楚,一个人默默的舔舐伤口。
她不只一次的想,如果当初,缤纷没有离开他们,或许,今天的情形会大大改观。
但是,她又怎能以缤纷一生的幸福为赌注呢?在那未来不明的情况之下,她怎么能奢求缤纷陪在他们身边?
她不能这么自私。
“你怎么了?”邦彦察觉出妹妹的异样,放下手中一直握着的滑鼠,看着她,眼神中有着不容拒绝。
“我……”该不该告诉他呢?关于缤纷的事,静妮踌躇着。
“快说。”
“Irvihg。”她轻唤道。
邦彦不禁挑眉。这五年来,她已经不再喊他的英文名字了,她都喊他“哥哥”,这么“尊重”的喊了他五年,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回复以前那种叫法,他很好奇。
“我今天遇到缤纷了。”
邦彦高大的身形为之一颤,他抿紧唇,握紧拳头,闭上眼睛,压下自己因为听到那熟悉名字而悸动的心跳。
这五年来,他无时无刻想着她,想着当年他是如何强忍着心痛听着她哭喊着不要分手,哭喊着她爱他……而他,忍着身体和心头的痛楚,给她最致命的打击,说着最残忍的话。
一切只因,他无法保证自己能带给她任何幸福,他要她离开自己,恨他也好、怨他也罢,他不要缤纷因为他耽误自己的青春。
干涩的喉头困难的泄出声音。“她……过得好吗?”
“她过得很好。”静妮幽幽地道。“在我看来,她过得不错。”
“她……还是一样吗?”他急切的问。
“都过了五年,我们都变了,缤纷怎么可能不变?”静妮好笑地道。“她变了很多,外表依然是那么美艳,但是气质却和以前不一样,她多了股强势的味道,我想……缤纷她真的成了一个女强人。”经过五年岁月的洗礼,缤纷的世故和冷静,已超乎她能想像的,至少——缤纷就比她冷静。
在意外重逢的那一刻,缤纷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不像她,一颗心激动的像是要跃出胸口,缤纷面对她,都是那副淡淡的、应付的笑。
“那好,那样很好。”邦彦点点头,欣慰地道。
“Irvihg,你还爱着缤纷,对不对?”
这个问题让他陷入沉默,久久才回覆道:“她是我一生中唯一爱过的女人。”
静妮长长一叹。“那么现在呢?你要缤纷回到你身边?”
他不回答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她早料到了,他最大的愿望,还是要缤纷原谅他,回到他身边来。
但是——一切都太迟了。
“我今天除了见到缤纷,还见到一个人。”
“谁?”邦彦皱起眉头,缤纷身边会带着谁?她的男友吗?
“纭纭,一个大概三岁的小女孩,她……很像缤纷。”静妮缓缓道。
邦彦瞪大眼,惊恐地站起身,喑哑的开口说:“你说什么?”
“太迟了,Irvihg,缤纷有了孩子。”静妮眼眶中泛着泪水。“她结婚了。”
闻言,邦彦痛苦的闭上眼睛,高大的身子猛然倒在皮椅中,吓了静妮好大一跳。
“哥!你有没有怎样?”她急得立刻跑到他身边,察看刚才的举动有没有伤到他。
“我没事。”拒绝妹妹的关心,他闭上眼,任椎心的痛楚麻痹他的神经。
缤纷……有了她的幸福,是吗?
她的幸福,不是他给的,不是他给的……
“这样也好。”他逼自己释怀,不去想那些逼疯他的画面。
缤纷挽着别的男人的手进礼堂、她笑着亲吻那个男人……为他生下活泼健康的孩子……
硬是逼自己不去想,偏偏,那些画面会自动在脑子里浮起,逼疯他、摧毁他的理智。
“缤纷觉得幸福就好。”
大手撑在桌面上,支撑自己全身的重量,拒绝妹妹伸过来的扶持,他探手往办公桌旁一捞,捞到了一把上好桧木制成的——拐杖。
靠着拐杖的支撑,他步履蹒跚地一步一步走到窗边,透过窗户,看着高挂天边的上弦月和满天星斗。
他伸出左手,爬了爬头发,月亮映照出他左手掌那纠结难看的伤疤,和他明显不方便的左腿。
季节转换的时刻,他的左腿就会不由自主的抽痛,而平时他连久站都有问题。
这样一个连站好这种小事都做不到的男人,如何能给缤纷幸福?
邦彦自嘲一笑。
“你快乐就好。”他叹道。“对不起,缤纷,我从来没说过我爱你。”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第七章
缤纷在出版社里的职位,已从小助理跃升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社长。
她一如以往的忙碌,每天盯着各部门的进度与各杂志负责的总编辑讨论,并提出具体的重点,另一方面,她也必须忙出版社最大的经济来源——广告。
缤纷最大的工作量,就是与各家知名厂商,举凡家电、婴儿用品、饮料公司等等,她把守着出版社的第一道关卡,想尽办法让自家的利益升到最高点,这才有足够的资源后盾为杂志的工作人员、内容做最好的规划。
这天助理送上一份资料,看得缤纷频频皱眉。
对方开出极为优沃的条件,几乎是没有杀价的意思,以天价买下她们杂志社所有刊物的最大篇幅广告。
缤纷可以预见这平面广告会替公司带来多少的利阔,但是——
璀璨流光,他们已经有五年不曾在平面媒体上做过广告,这回砸下重金强力宣传,是为了什么?
“这个案子,由我出面。”颜白抽走缤纷正在阅读着的文件,精明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爹地!”缤纷意外父亲会来到公司,自从两年前他将事务交给她后,父亲就很少亲自来公司坐镇了。
颜白看了惊讶的女儿一眼,微笑道:“这个案子我出面,你忙别的案子吧。”
“为什么?”缤纷皱眉。“爹地你不信任我吗?”父亲认为她会因私忘公吗?
“对方开出这么优厚的条件,我这社长不亲自出面说得过去吗?”颜白的理由合情合理。“厂商花了大钱,总不能让对方觉得我们怠慢了,不是吗?”
缤纷说下过父亲,只得点头答应。
“我知道了。”
“对方约什么时间谈广告内容?”颜白询问面有难色的独生爱女。
“后天下午。”缤纷叹息,她还是太嫩了,在老爸面前无所遁形。
爹地一定看出来她心绪不像表面那样平静,是的,她激动莫名,就因为——伊邦彦将亲自来谈这个案子。
缤纷的心情很复杂,想见他,又不想见他,种种情绪弄得她脑子一片混乱,无法下正确判断。
或许,让父亲出面是正确的。
“那好。”颜白阖上卷宗,将那份合约夹在腋下。“你忙你的,这件事情我会吩咐下去。”
“OK。”缤纷摊摊手,认输了。“爹地,还是你行。”
“那还用说。”颜白神气地抬高下巴。
他怎么可能让缤纷再和那男人见面?想也别想。
第一次见到伊邦彦,颜白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的确有让他宝贝女儿喜欢的资格。
在出版社的会议室里,颜白领着所有部门负责广告的编辑们迎接伊邦彦的到来。
“伊总经理,欢迎、欢迎。”颜白上前握住邦彦的大手,表示礼貌的握了下,脸上虽带着笑意,但却是不动声色的打量他。
高大帅气,脸上挂着看似无害的笑容其实心机颇深,是个懂得运用权谋的男子,颜白看到他,就像看到自己一般。
他不想承认,但伊邦彦显露于外的气质,跟自己还满像的。
再看看他的外貌,浓眉大眼的,一脸明星相,是与缤纷十分登对,但是,哼!他讨厌这个年轻人,就算他的宝贝外孙佑佑百分之百继承了他的外貌,但颜白私心里还是认为他的佑佑比较帅!
“让颜社长亲自接待,真是不好意思。”邦彦回以客套的微笑,在男性助理的协助下坐在椅子上,载着手套的大手接过助理递过来的企划书。
从第一眼见到那一刻,邦彦就知道颜白不喜欢他,他也从颜白身上看到自己未来的样子,二十年后,他也会成为像颜白一样的商人,他们身上有相同的味道,一样的独裁、一样霸气、一样的专情。
商界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颜白的妻子李虹,在生下长女缤纷后就被医生宣判不孕,他仍不离不弃,一生只爱李虹这一个女人。
颜白是长子也是独子,驳斥长辈要他娶小老婆的作法,让唯一的女儿缤纷继承他用尽一生心力所创的杂志社。
“相信伊总经理已看过我们所提出的企划,我想,针对杂志不同属性刊登不同风格的平面广告,这是必然的。”
“这是当然,广告方面没有问题,璀璨流光有许多年龄层和风格各异的饰品,相信我们双方都会对广告的效果感到满意才是。”邦彦得体的回应。
接下来是冗长的会议,各部门杂志针对属性挑选璀璨流光带来的珠宝资料,并讨论版面的大小等等问题。
看着部属们轮番上阵,一一询问伊邦彦关于广告刊登的问题,颜白脑子里浮出疑问。
伊邦彦,他……怎么怪怪的?
在这种大热天里大家热得要死,就算会议室里开了冷气,那也没冷到需要戴手套的地步吧?
还有,他刚才进门的时候是在助理的搀扶下才坐下的,难道他行动不便?
越想,颜白就越觉伊邦彦这人疑点重重。
在颜白打量邦彦的同时,邦彦也警觉到。
他这么做,是不是太傻了?邦彦在心底苦笑。
自从静妮告知他缤纷已经结婚以后,内心想见她的欲望就越来越强烈。
一眼就好,只要让他见缤纷一眼,确定她真的过得好,那么他就会死心,至少……她得到了幸福,虽然不是他所承诺要给她幸福,但那样……就够了。 突然,邦彦皱起眉头,左腿上的重量让他觉得极不舒服,渐渐的,冷汗冒了出来。
痛、太痛了。
“伊总,怎么了吗?”一直看着伊邦彦的颜白看出他脸色有异,立刻关心的问。
“我的脚……”
“脚?!”颜白奇怪的挑眉,走到他身边,蹲下来察看究竟。
他知道一社之长做这种事很怪,但他真的好奇,所以他还是做了。
原本是想趁机看看他的脚是否有伤,才让他行动不便,不料这一看却瞪大他老眼。
“纭纭?!”
可不是吗,坐在伊邦彦脚板上的,不就是他的宝贝孙女纭纭吗?
“公公?为什么你在这里?”纭纭奇怪地问道。“我不是抱着你吗?”
颜白连忙将她拉出来。
“你怎么这么胡来?公司是你能玩的地方吗?你压痛叔叔了,还不说对不起!”颜白气急败坏地道。
“对不起,叔叔。”可爱的小脸马上皱起来,第一次被外公凶,小女孩吓得眼
泪都流出来了。“痛痛吗?纭纭帮你呼呼就不痛了。”纭纭一边掉眼泪一边摸着邦彦的左腿“呼呼”,再委屈都不敢哭出声来。
她……长得好像缤纷。
“乖,没关系,别哭。”小女孩的样子让他想到缤纷,不由自主地对她的泪水感到心疼,伸出大手拍拍她小小的肩,要她别再哭了。
如果……如果他没和缤纷分手,他们也会有小孩,他也会有个长得像缤纷的女儿……
“伊总,很抱歉,我孙女太调皮了,我没有想到她会来公司,今天的会议……”颜白十分着急,生伯精明的伊邦彦看出端倪。
“别这么说,会议十分顺利,我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女孩躲在桌子底下。”他心情大好,拉过小女孩,拿出手帕帮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哦,穿这么漂亮的衣服,再哭就不是小美女了。”
可不是吗?小女生身上穿着牛仔小外套和牛仔小短裙,脚下踩着一双很可爱的靴子,一看她的风格就知道是缤纷的孩子。
“噢。”纭纭吸吸鼻子,漂亮的眼睛看向一脸青白的外公。“公公在生气。”
“还请颜社长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处罚这孩子。”邦彦替她求情。“我想她不是故意的。”
“就算我放过她,她妈妈也不准她在公司里面胡来!”颜白气呼呼的捉起电话,打了内线给女儿。“缤纷,纭纭在会议室里……对,她怎么会在这儿,我也想问你这个问题,你现在过来把她带走。”
缤纷……会来?
邦彦被这消息给震了一下。
明明想见她,但心里又浮现害怕。
见到她,他要说什么?
“公公,妈咪会生气。”纭纭苦着一张小脸。“我不是故意的,呜……”小女生还是害怕的哭了出来。
会议到现在这地步是已经开不下去了,好在合约和企划也谈得差不多了,否则让纭纭这样一闹,还真的是什么都别做了。
在合约上签好名,邦彦放下钢笔,心疼的看着小女生哭得满脸泪痕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