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秋华生就一副眉清目秀、俏丽可人的模样,这会儿哭得真切更惹人心怜,原来一肚子酸醋的香禔倒是心软了。
她递给卫寇一记不以为然的眼神,走向前轻搂住惜秋华说道:“你--很喜欢卫大哥?”
借秋华不领情,给她一个大白眼。“要你管,这又不关你的事。”
“秋华!”妹妹如此地出言不逊,惜秋枫听不下去了,忙不迭出言喝止。
“对下起!舍妹一向备受宠溺,言出无状,盼请见谅!”
“无妨!”明明是兄妹,胸怀气度却有天渊之别。
“大哥,我喜欢大哥,反正我们闲着也是闲着,更何况--”她用手肘顶了顶惜秋枫,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暧昧表情。
惜秋枫被妹妹一说,脸上不由浮现一抹尴尬颜色。“你太胡闹了!”
“我胡闹?事到临头你可别妄想求我帮忙!”
“是你自作多情,谁需要你来着?”
“你过河拆桥!”
“拆桥就拆桥,你想怎样?”
“我……”
卫寇睁大眼看着这一对争持不下的兄妹,莞尔地朝香禔眨眼。
虽然闷声不吭地离去不够光明磊落,但总好过被苦苦纠缠。
“她不要紧吧?”司徒香提犹兀自忐忑。
“小孩子闹脾气在所难免,咱们再不走,待会儿要紧的人可就是我喽!”
“为什么是你?”她不甚明白。
“傻雪儿,你这是在把自己的丈夫往别人的怀里送,难道你不懂?”他扯了扯香禔发际的绾带,指尖处透着一股清凉。
好半晌香禔才恍然大悟,脸颊像着了火似地烫起来,就连耳朵也一样。“你呀!臭美得紧,以为自己是潘安再世啊!”
明知时间和地点都不对,香禔那难得一见的娇媚和羞柔,还是令他着实失神了一下,爱不释手地又摸摸她额际柔软的刘海。
他的举动让香禔心中一暖。
记忆里,就连对她呵护有加的司徒长也不曾用这种亲昵又纵容的态度对待她。他那温柔如风的手指教她一阵心旌荡漾,使她愈发不自在起来。
她那三分羞涩,三分天真,更多茫然的表情令人心动。卫寇再次不避嫌地握住她的小手,举步向前,眼眸中发出了连日来首次出现的光采。
她不再拚命否认她不是自己的妻子了,连他给的名字她也接受,这不正意味着司徒香禔是完完全全地相信他了吗?
这不是天大的喜讯是什么?
第四章
丐帮总舵。
“什么?我不是叫你杀了他们,取回绿竹杖吗?为何你迟迟不动手?”
“我试过了。”
“‘试过’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手下的杀手全是些下九流的货色?”
堂口的议事厅里大剌剌坐着一个灰发、灰眉和灰须,身穿缟衣,头挽发髻的中年人。此刻如闷雷似的声音就是从他口中吼出来的。
他就是丐帮四大长老,张、曲、李、潘中净衣派的首席长老:曲七。
余下李、潘二人各自坐在座下的太师椅上,闷声不吭地斜觑着恭立在曲七身旁的年轻素衣男子。
“方才,派驻在北分舵的探子回报,他们一群人已出山海关,再一天的脚程就可抵达总舵,他们若是回来,我全盘计划势必付诸流水,你坏了我的大事!”
“爹,司徒世伯对您一向敬如兄长,您在丐帮的地位已无人能及,要这徒具虚名的帮主之位何用呢?不如孩儿接您回淮南养老去的好。”
“我不甘心的是这口气。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道理就在这里。”他冷冷一哼。“我替司徒长做牛做马这些年,图的是什么?临了,他居然想将帮主之位传给他的私生子,这口气说什么我也咽不下去!”
“爹,那卫寇并没有回来执掌帮主的意愿,孩儿知道他的人品,可以向您保证!”
“哼!”曲七阴鸷地瞄了曲无界一眼。“你翅膀长硬了,敢如此顶撞我?”
“孩儿不敢!”曲无界躬身退了一步,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惶惑。
“谅你也不敢!我连调七骑才把你从淮南叫回来,为的就是这一仗,你不要让我失望得以为自己培养出一个废物来!”曲七唇间浅笑一抿而逝,浮跃的是一股冷意,还带着肃杀之气--
他可是摸透儿子的脾性了。曲无界外表虽然冷傲又嫉恶如仇,内心却借情又重义,善良是他最大的弱点--
而他想成就一番霸业,就必须好好利用儿子的这项弱点。
“你还有十二个时辰的时间取卫寇和司徒香禔的首级来见我,时间一过,我就亲自出马了。”
曲无界的眉深蹙起来,语气却一贯的平稳沈厚。“是!孩儿遵命!”
一待曲无界退出议事厅,李天霸便迫不及待地趋前。“曲老,你将这重责大任交代他,有把握吗?”
曲七三角眉一挑,发出一阵冷冷的笑意。“这小子虽不好驾驭,想必还不敢坏了我的大事,你放心!”
“那么老帮……哦……司徒长那老家伙的遗体你要如何处理?”
“他虽然死了,对我们还大有用处。”
“用处?”在曲七这老奸巨猾的面前,李天霸只是个应声虫。
“也算他祖上积德,在他死后,我还会帮他办个风光的大葬,让他了无遗憾地入土为安。”
他郑重地摸着随身不离的鼻烟壶,阴沈的脸色透露了心中正盘算着。
“用意何在?”李天霸仍然不懂。
曲七转为不耐和不屑。“司徒长的死,江湖中人至今仍无所知,我密而不宣,是等着他的私生子和那来路不明的司徒香禔回来当陪葬。现在,咱们只要静心候着无界带回佳音,万事就水到渠成了。”
他费尽心机打的如意算盘绝不许任何人来破坏,就算是卫寇也不成!
李天霸阿谀地谄笑。“还是曲老你英明,如此一来,心腹大患铲除,又替你赢来好名声,到时候你成为下任帮主不仅理所当然,还能得到江湖各大门派的认可,好计策!”好个一石二鸟之计!
曲七瞥了李天霸和潘翼一眼,狞笑浮上唇角。“你只说对了七分,还有三分没猜着,我不止要丐帮这块肥肉,更进一步的……嘿嘿,我们加官晋爵的日子不远了,哈……”
丐帮递布全国的基业已属惊人,难不成他的企图心还……李天霸和潘翼偷偷交换了意会的一眼,心中不由得更兴奋起来。
曲七嚣张的狂笑声邈长地传至议事厅外的曲无界耳内。他去而复返,蛰伏在回廊梁上,眉峰倒悬,任一股凉意从脊背窜上心间--
离开下龙弯那小县城,沿途林木苍翠,千峰竞秀,峰、石、岩、洞、箐、涧、流,处处诗情,比比皆画意。
此情此情和中原秀丽风景一比,更多了份辽阔壮远,个性十足地凸显了山川和大地之美。
依照佟磊送给卫寇这匹“乌云盖雪”和司徒香禔那玉聪马的脚力来算,惜家那两兄妹理应被抛在远远的十几里路外。
以此类推,距离丐帮总舵也不过半天路程。
“小心,卫寇!”
随着司徒香提一声娇喝,卫寇一挺精神,一股剑风已来到他门面,再倒旋,剑锋更抵在他背窝正中心。
司徒香禔纵马返身想搭救,已是不及。
蒙面的杀手是从天而降……哦,不,是从一棵枝橙如华盖的大树上跳下的;显然算准了他们经过的时间。
“乌云盖雪”不愧是通灵骏马,一发现背上载重改变,立刻人立嘶鸣,焦躁地想将多余的人甩下马背去。
“叫你的马乖乖听话,否则刀锋无眼。”虽是大白天,那刺客透过布巾的声音仍显得阴森无情。
卫寇如遵所嘱,很快地安抚了“乌云盖雪”,也递给司徒香禔稍安勿躁的一记眼神。
“如果想活命就乖乖听我的话,回你原来的地方,这北方不是你该来的。”
杀手的刀锋又抵近一分。
“但是,我来了。”卫寇并不打算无功而返。
“形势此人强的情况下,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刀刃已贴上卫寇的皮肤,他希望卫寇能接纳他的劝。
“形势并非不可变。”
杀手冷嗤。“你不过是个不堪一击的文弱书生,凭什么改变形势?太不知高低了!”
虽然那把冰冷如霜的匕首就抵在他的背窝,只要来人一个反手,就能取走他的性命;卫寇却一点也不担心,从容自若得很。
“凡事未经尝试就打退堂鼓,不是我辈中人该有的行径,更何况那是我的责任。”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如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卫寇不赞同地摇头。“飞蛾扑火并非自寻死路,那浴火中有着它们渴切的热与光,纵使浴火焚身而亡又何足惜之?”
“你不怕我这刀一送,就能让你一命归阴?”
生死关头,还能不畏不惧的人有几稀?
“如果你要我的命,早就取走了,不是吗?”
杀手身上虽有股冷峻威凛的气质,却没有欲置人于死的杀气。卫寇明白。
“好胆识!”杀手忍不住夸他。
英雄惜英雄总在相见恨晚之时,就如同“既生瑜,何生亮”的遗憾是一样的。
“彼此彼此。”
“可惜你听不进我苦口婆心之言,要不然,我们或许能成为朋友也说不定。”
他口气一换,虽看不见他面罩下的神情如何,却能听出他言语中的一片惋惜。
司徒香禔自始至终警戒着,战战兢兢地深怕卫寇受伤,已做好随时飞身救人的准备。“你说话反反复覆,矛盾得令人生厌,究竟你是敌是友,不如坦白告之,何必鬼鬼祟祟地不敢见人!”
“你认为我是敌便是敌,是友便是友。”他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句话反击了回去。
“看你这副装扮绝非善类!”
若非卫寇受制在他手中,她才不耐陪他多费唇舌。
“多谢司徒公子夸奖,哦不,应该说司徒姑娘才对!”
“原来你还是个油腔滑舌的登徒子!”香禔嘴里这么说,一颗心却更戒慎警谨起来。
知道她女扮男装的不过是这几个月来她遇见过的人,这个杀手肯定是熟人。如果给她充分一点的时间,这人的体形、说话腔调和那双清冷如冰的眼神,一定能教她想起蛛丝马迹,快……
那杀手显然也不是笨人,一瞧见司徒香禔那深思的表情,便又朗声冷哼:“司徒姑娘若是在延宕时间,希望有救援经过,恐怕要令你失望了,这条路人烟罕至,你就算求天,天也不会应的。”请将不如激将!
如丝缕的印象才要从她脑中跳脱出来,一眨眼,便硬生生地被他的激烈言词截断了线索。
司徒香禔忿忿地瞪他一眼。没关系,总有揭穿这人假面具的机会,不急于一时;如今,重要的是该如何帮卫寇摆脱这煞星。
说到卫寇,她就一肚子气!
他也不想想自己一条命捏在别人手中,还一副自若得教人恨得牙痒的表情,真是可恶透顶!
如果能,她真想不管他,绝袖而去。
但她知道自己就是不能!
“你有空嚼舌根倒不如划下个道儿来。”她的功夫不差,高手过招,就算一对一她也不怕。
“好爽快!司徒姑娘有难得的巾帼英雄气势。”
他言诃酸溜,在司徒香禔听来全是一派胡言,毫不受用,要不是看在卫寇脸上,她早就翻脸了。
“这么吧!看司徒姑娘一脸恨不得杀在下而后快的表情,在下就成全姑娘,要是你能在我手下走过三十招,在下自动让道,相反的,你们就必须摸着鼻子回中原去,如此可好?”
这杀手的行径实在古怪,司徒香禔虽觉于情于理皆不合,却又理不清重点究竟在何处。他该明白他们的答案一定是拒绝,又何必多此一议?
那杀乎不等香提做任何表示,翻身跳下马背,以实际行动催促她。
她也轻盈美妙地落地,一瞥眼,看见卫寇也温吞地下马。
她心急他的不解风情,难道他不懂自己该趁机离开,让她取得更多的致胜空间吗?
“绛雪,出手尽量轻些,别伤他太重,懂吗?”
“为什么?”多奇怪的理论,不往他重要部位打,哪来的胜算?又不是小孩打着玩!
更何况卫寇笃定她一定赢似的。
“乖,你听我的话就没错。”卫寇还不忘替她理了理乱绉的衣摆。
“嗯!”
老天!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思为他那温柔的笑容而意乱情迷!
那杀手双手交迭,倒也不催促,只是睁大眼,饶富兴味地盯着他们俩瞧,好似他才是第三者。
怀着疑问,香禔走向前。
互揖为礼。(这未免太过礼貌周到了。)
高手过招,一试便知有没有三两三。
她庆幸自己没有如卫寇所言的轻敌,因为对手那不留情的杀着,招招冲着她要害而来,十足要她的命哪!
这阴毒的小人!
她打起精神全力以赴,就算拚不过,她也要拚!
她的愤怒表现在她所使出的剑法里,浑身防护得滴水不漏。
这边两人打得难分难解,另一旁观战的卫寇却听见道路尽头由远而近的杂沓马蹄声。
他轩眉微扬。一道绿影和青影已快马加鞭而至了。
电光石火间,卫寇来不及出声喝止,青影已纵身加入战局。
又是搅局的惜家兄妹。
“卫大哥,你没事吧?”惜秋华顾不得喘气,一心牵挂在她的卫大哥身上。
“谢谢惜姑娘关心,我很好!”他眼也不眨,猛盯着战况。
“你不用担心司徒姊姊,有我哥出马,那个不长眼的家伙有苦头吃了。”她自信满满。见到卫寇的喜悦胜过在客栈被放鸽子的薄怒。
老实说,他不担心司徒香禔,他烦恼的是那个杀手。换个方式说就是他发觉那杀手剑梢只使了五分力对付她,而她几乎用上了八分满的气力。
如今,好死不死的又撞上自以为英雄救美的惜秋枫,卫寇怕他的出现坏了这盘棋中棋。
果不其然。
惜秋枫的加入,对司徒香禔来说是如虎添翼,对原本游刃有余的杀手来说却逐渐呈现左支右绌的局面。
翩若蛟龙的身影,令人眼花撩乱,那杀手明显地居于下风,一只手已吃了香禔一刀,惜秋枫趁他吃痛的瞬间也在他同只胳臂又划上一刀。
杀手遽退三步,收了手,跳出刀光剑影的圈圈。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卫寇一眼,颤声道:“多谢……后会有期!”翻身跃上另一棵大榕树,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这人准是脑筋坏了,被人砍了两刀还道谢,早知道叫我哥哥再补一刀砍死他算了!”惜秋华对眼睁睁看着对手逃逸的惜秋枫颇有微词。
“你小小的年纪,怎可有如此歹毒的想法?”卫寇吃了一惊。
惜秋华本就娇生惯养,哪禁得起自己心上人的指责,一张嘴马上嘟起来,腮帮子鼓得老高。
“你敢骂我?”
“骂你还算客气的,要是我,早赏你两个耳刮子啦!”惜秋枫得意洋洋地走过来,听见自己妹子的话,忙不迭地倒打一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