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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绝配  第17页    作者:欧倩兮

  她在他怀里哭嚎,却是干哭,没有眼泪。他不知道她对小豪的爱有多深,但小豪的摔死绝对是一大打击,使她荣华富贵的人生变得不再那么完美,这,才是她无法承受的。

  李弃了解他的母亲,因而同情她。

  他也不是不知道,她从头到尾没喊过一声他的名字。

  ☆  ☆  ☆

  “她会恢复的。”李弃说。

  妹妹绞着双手送他出来,他们走过花园,天空是阴凉的,满园欲哭无泪的花色,不过它们依然会欣欣向荣。像他母亲。

  “我实在担心死了。”妹妹抹着眼角说。

  “她非常强悍,她不会容许任何状况破坏她成功的生活。”

  妹妹点点头,吁了口气,把李弃挽住。“表哥,幸好你来,表姨的情绪稳定多了谢谢你。”

  李弃双手插在裤袋里,笑着摇头。“不是我的功劳。”他掉头看她。“我才要谢谢你,不是你的话,我现在还在坐监。”

  “真不知道苗家的人怎么想的,他们一口咬定你挟持了他们家的儿媳妇!”妹妹抱不平。

  “我是。”

  妹妹倒抽一口气。“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望着种在园园那规规矩矩、死死板板的花草,嘀咕道:“我只是不能让她死守在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身边。”

  “昏迷不醒……”妹妹拖长了声音,然后问:“你是在说苗立凡吗?”

  “是他。”李弃回道。

  “可是他人已经醒了。”

  李弃忽感到一股寒意从背脊蠕蠕爬上来。

  ☆  ☆  ☆

  傍晚,宛若把直嚷着在床上再也躺不下去的立凡,推到医院的中庭花园去透透气。立凡的情况相当好,像睡了一觉醒来,只不过这个觉睡得过久,以至于还有点昏头昏脑。

  宛若对他颇感于心不安--她绝不后侮她与李弃的一切,然而对立凡却不免觉得愧疚,因此嘘寒问暖、递茶递巾,服侍得格外周到。

  最后他说:“快别忙了,宛若,你也休息休息--来,坐到我身边来。”

  她挨着他身边的石椅坐下来。

  立凡一声吁叹。“我真是害惨大家了,都怪我不小心,”他执起宛若的手。“你一定很失望吧?要不是我出车祸,现在我们正要搭飞机到日本度蜜月。”

  他还没把时差调整过来,一直以为这是隔天的事,殊不知自己已经在床上躺了将近两个星期!

  然而他的话却让宛若打哆嗦。她不能不想到立凡卧病的这段期间,她自己与李弃种种的纠缠和发展--原来世界已经两样了,宛若忽然觉得自己才是昏迷初醒的人!

  “宛若?”

  立凡一叫,宛若发现自己在发呆,她忙握住他的手说:“你能够平安、康复,我就够高兴了,怎有失望的道理?”

  立凡拍着她的手背,叹道:“你真是好女孩,宛若,你聪慧、漂亮、体贴,有时候我几乎觉得自己不是那么配得上你,我常常是那样的……笨拙。”

  “你不是笨拙,”宛若抗议道,把头靠到他肩膀。“你老实厚道,你是个好人,立凡--你也会是个好丈夫。”

  “好丈夫,”立凡喃喃道:“这个,我想我应该是做得来。”

  站在一棵酒瓶椰下的李弃看红了眼。

  他费了好一番劲儿才找到他们,起初是不得其门,最后还是在护士小姐那儿下的功夫。他不能够清楚听见他们在谈些什么,然而观其状,显然不会是让他额手称庆的内容。他绷住脸,恨不得斥喝--宛若这个小傻瓜在做什么?她应该和那个男人保持距离,不该那么亲昵、那么贴近,好像他们是一对夫妻,一对情侣……

  李弃以控制住的步伐,向他们踱了过去。

  一条黑影笼罩到宛若身上,抬头见到竟是李弃--穿着黑白横纹的上衣、黑绒布裤、漆皮靴子,一绺长发被风扫到他带点胡碴的下巴。从下往上看,他的面庞显得稍小,眉目分明,越是俊秀了。

  宛若几乎跳起来,投入他怀里,捧住他的脸吻他,问他警察有没有为难他,问他别后的情况,问他是不是也和她一样着急迫切的想念,可是……即使立凡不在现场,李弃的脸色也太阴沉,目光也太尖锐。

  她望着他,开了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蔺小姐,”他带着讥嘲味说。“我是不是该恭喜你--你的未婚夫平安无事的醒了呢?”

  宛若没办法回答,立凡却问道:“这位……?”李弃带给他的震撼似乎不能和宛若的震撼比较,不过他很快记起这位人物。“是李先生吧?我的事你也知道?”他搔搔脑门赧然道:“真不好意思,这种事弄得人尽皆知。”

  李弃微笑,“也不见得,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那天如果不是那部小汽车撞上你,就是我的机车撞上你了。”

  立凡非常吃惊,他绝没有想到他卷入这么复杂的交通状况。他呐呐道:“这么凑巧,当时你也在同一条路上?”

  李弃两道视线看准了宛若,把她钉在那儿动弹不了。“也算不上凑巧,我那时是刻意去追蔺小姐的。”

  “李东……”宛若绝望的耳语。

  立凡的脑子胡涂得厉害,他望望宛若,然后问李弃:“这是怎么说?你为什么要追宛若?--我们是要到教堂去行婚礼。”

  李弃一笑,把双手插进裤袋。“问题就在这儿,恕我直言,我不认为宛若嫁给你是对的--”

  “李弃!”宛若无法坐视,她站起来试图阻止他。

  他不受影响,滔滔说下去:“你知道,我和蔺小姐的父亲曾是忘年之交,蔺教授生前把女儿托付给我,基于这点,我对她的婚事不能不有一些关切。这些年你的家庭照顾她,她的双亲地下有知,想必是含笑九泉,不过--宛若和你论及婚嫁,那就非常非常之不妥了。”

  “为什么?”立凡茫然问。

  李弃不耐烦的一笑,他原谅他是个脑震荡的病人。“因为宛若和你根本就不适合,你和你的家庭很难带给她真正的快乐。”

  “李弃!”宛若使劲一叫,脸色发白。“你没有权利介人我的婚事,在这里发这种言论!这完全不关你的事!”

  李弃慢悠悠转向她。“不关我的事吗?我没有权利吗?即使你已经爱上我,而我已经爱上你?”

  再没有比这更锥心的质问,再没有比他更可恨的行为了。宛若觉得李弃已经逼人太甚,然而李弃却认为他必须再做得更绝。

  否则她不会醒悟。这僵局不能打破。

  他必须下这个猛药。“即使--”他一字一句低沉、但是清晰的说:“和你在新婚之夜上床的,是我,而不是别的男人?”

  他们全听到一声气喘。立芝不知几时来到后头,两手抓着喉咙,张口结舌看着他们。她的表情比任何一个当事人都要来得可怕。

  宛若再也支持不住,呜咽一声,掩面跑走了。

  李弃立刻追了她去。

  “我的天,”立凡吁道。“我完全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立芝,你懂吗?”

  立芝哑然望着哥哥。也许他迟钝一点是好的。

  “来吧,我推你回病房。”她说。

  轮椅滚出去几步路,立凡忽喊道:“立芝?”他半转过身,叮嘱妹妹。“回去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妈妈。”

  立芝蓦然明白--她哥哥其实不是那么迟钝的。

  ☆  ☆  ☆

  李弃在磨石子廊抓住宛若,她狠狠甩开他的手,羞愤的眼泪滚滚而下。

  “你太过分了!”哽咽之馀,她只能迸出这句话。

  “我只是解决问题,也是为了你好--”

  “不!”她嘶声道:“你只为了自己好,你是个自私的男人,心中想的只有你要的,不怕伤害别人,从一开始你就不断的强追我,干预我的生活,想要做我的主人!”

  宛若的指控像耳光,一记一记掴到他脸上来。他没有侮意,只是心痛。

  “也许对于你,是需要一点特别的手段--你是聪明的女孩,但是聪明人经常自误,我不这么做,怎能让你看清楚事实?”

  “你还不懂吗?--我把事实看得很清楚!立凡是个好男人,只要他要我,我是不会离开他的。”

  李弃瞠视着她。他让自己陷入情爱的网罗,已经够傻了,难道宛若竟为了情爱以外的理由,甘心去嫁一个她不爱的男人?是他根本不了解她,还是他刺伤她太深?

  然而宛若从来没有过如此决裂的态度,她对李弃说:“我不再信任你了,我也不要再看到你。”

  她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眼眶整个发红,但是字字断然的说:“这一次,是真的。”

  李弃看着她走,脑筋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要怎么想,只知道五脏六腑全在拧绞,他特别能够感受到事无可挽回的那种关键,像他母亲当年离开的那时候。

  像宛若离开的这一刻。

  李弃凝固在那里有一百年之久,一名工友扫地扫到他的两脚中间,他才尝试挪动了几步,然后跌跌撞撞离开了医院。他盲目地来到“早晨的呵欠”,或是“茱丽安娜和她的猫”,坐下来,要酒保拿出最可以麻痹神经的东西,然后大喝特喝。

  李弃轮流在“阿欠”与“猫”之间消磨馀生,一家打烊就换一家。可是他忘了自己的酒量是千杯不醉的,当年在沙漠和蔺晚塘拚无花果酒,最后不支而败的永远是蔺晚塘。

  李弃对着黄澄澄的一杯酒发笑。蔺晚塘,蔺晚塘,你有个最笨的女儿,她向外人索求她已经有了的东西,她不明白,有了爱,她就有了安全和踏实,她的人生再也不会荒凉。

  可是,难道你不需要反省吗?你是个自私的男人,你不断强迫她、干预她,你答应守住你和她之间的秘密,却背叛了她,失去她的信任!你能怪她什么?

  这些谴责连连轰炸李弃的良心,就连他终于醉倒,也还在潜意识里折磨着他。李弃不知道他是在几日后回到青峰路的李家古宅,也不知道他把自己往床上一摔,浑浑噩噩又睡了几日。

  老藤根进进出出,踢他,推他,但他不愿醒来--就算他醒来,世界也不会变得更好。

  世界变得更坏了,李弃苏醒的时候,连太阳都毁灭了,天地一片漆黑,然而他瞥见床边立了个人,那人走到窗前,“唰”一声把垂地的锻蓝帘子拉开。

  李弃呻吟起来,遮住眼睛,白亮的阳光像刀子一样尖锐。原来银河系还是维持原状。

  “如果你现在意识不清,我改天再来。”他听见他母亲的声音。

  李弃把手从眉上移开,他是趴着的,脸孔往外歪,连枕头也没有。他母亲回到床前,一身宝蓝滚黑边的套装,脸上精细的妆,从他这角度看她,她十分挺拔,几乎和他一样高。她又是“好汉一条”了,除了这形容,他找不到更贴切的句子。

  “妈,”李弃用惊喜沙哑的调子说。“你的气色真好,想必你是熬过来了,我就是对你有信心--小豪也不至于承担太重的不孝之名。”他不怀好意的补上一句。

  兰沁脸上有某处在抽搐,但整体上,她是冷静的。“海军方面为小豪办了隆重的丧礼。”

  光是听到“隆重”两个字,李弃就差点向她恭喜。

  兰沁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李弃的姿势一成不变,她似乎不介意。她缓缓开口:

  “部长出院回家了,不过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他们家一脉单传,小豪这一去……”她只在此处稍有顿挫。“断了后,部长非常想不开。这几日我和他认真谈过,跟他拿了个主意,他很心动。”

  李弃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他太好奇了。一醉醒来,他发现这个从来没有把他当成家人的女人,找他在开家庭会议。

  “我们让你认祖归宗,部长收你做义子,正式进我们家的门。”

  李弃看他母亲家看外星人,然后开口,“认祖归宗?我父亲姓郭,要认也是认他家。”

  “他郭家算什么东西!”兰沁怒叱。

  哦,二十八年了,他母亲对他父亲依然心怀怨恨。那么宛若呢?她会不会也对他来个二十八年的怀恨?她会不会也有个像他一样的私生子?这么一想,李弃几乎像一只冻住的南极虾,痛苦的曲起来。

  “等到你和妹妹结了婚,有了孩子,两家的产业也都归你。”

  “慢着慢着,”李弃扶着宿醉发疼的头叫道。他突然对他母亲不再那么有信心,也许她的精神状态仍未恢复。“为什么扯上我和妹妹结婚?”

  他母亲理所当然道:“妹妹年纪也不小了,外头追求的人多,合格的却有数,有些她自己又不中意,你们两个一向相处得不错,给为一家亲,相当理想,部长也同意这样的安排。”

  事实是,兰沁心里打算得好--让李弃成家,藉婚姻的束缚,削一削他的浪荡性。况且收妹妹做儿媳妇,也便于对小俩口作掌控。

  没错,她的精神状态仍未恢复。李弃好像唯恐冒犯一个疯子似的,小心地说:“妹妹又不爱我。”

  “她没意见,”他母亲把手一挥。“妹妹很容易调教,你会发现她意见很少,配合度高,是个不会让人花太多精神的女孩子。”

  “所以你把她嫁给一个不爱她的男人?”李弃问。

  他母亲跳过这个问题。她使用一种爱的教育的口吻说:“或许你对婚姻和财富的兴趣不大,不过我相信你不会不要名分和地位,你一个人浪荡这么多年,不可能不希望安定下来,部长收你做义子,大家成了一家人,总算也是个圆满的结果。”

  好像在外浪荡是他自己设计的伟大计划!

  李弃抱头坐在那儿,没把充满惊异的脸抬给他妈看到。他母亲几时变得这么了解他?他过了一辈子没名没分的人生,清清楚楚记得那种渴望被接纳的心,曾经迫切得像在淌血--他要一个身分,要一份尊重,要亲人的接纳,他可以拿一切去换。

  现在,他母亲在冷落、遗弃他二十八年之后,终于要给他一个家--他甚至还可以有一个爸爸!

  李弃低低的,低低的笑了起来,最后往床铺一躺,越发笑不可遏。

  他母亲不悦地问:“什么事这么好笑?”

  “我在笑我真是托小豪的福,他不死,我还没有这时来运转的一天--太妙了!”李弃笑得喘气。

  “这么说--你同意了?”

  李弃一下止住笑,根慢地坐起来,一板正经回道:“部长夫人,我恐怕没这个福分,我不过是个私生子,你们收我入门,小心被我玷污了门望。”

  李兰沁站起来,稍事整理衣服。“你仔细考虑考虑,想通了,再来找我。”

  她很快的离去。很奇怪,李弃发现这一次,他母亲对他似乎有着空前的把握,临出门之际,她甚至对他一笑,仿佛在说--她抓住了他的要害。

  ☆  ☆  ☆

  把事情和盘托出之后,宛若垂着头,不能面对立凡。她晓得从今以后,她会遭到立凡的唾弃,她和立凡自小到大的感情,也会因此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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