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抄捷径!他企图赶到前方拦截她!
一种濒临失败的绝望刺激着宛若,她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加速。李弃在一处陡坡俯冲下来,她往前闯--谁都要抢快,谁都避不开。李弃就要撞上她了,宛若停不下来,在电光石火的瞬间冲了过去,而李弃却在落地的最后一个段落人仰车翻,摔到路旁一株松树下。
宛若骇然地煞车。两轮朝天的机车在痛苦的呻吟,李弃躺在地上挺直了不动,宛若下车跑了两步,忽觉得旋晕--她不能见到生命里第二个车祸昏迷的男人!风吹过来把李弃的头发扫到他的脸上,她奔过去。
“李弃!”宛若跪伏在他身边,喊他的名字,不敢轻易动他。“李弃!”她又喊,轻轻拂开蒙住他脸的头发。他双眼紧闭,听不到鼻息。“李弃……”第三次喊他,已然呜咽了,眼泪扑簌簌落在他脸上。“我把你害死了……”
这个昏厥在地的男人,却蓦然双臂突出,把她抱住,“我不会随随便便就夭折的。”说完,他的嘴浩浩荡荡的吻上来,把宛若吞没。
他在耍诈!可恶的男人,然而她抵抗不了他。
宛若目眩神迷,悲喜交集,她的热情顿时更盛于他,揪住他的衣领,把他压在地上,狂暴地回吻他--让他试试,试试心跳气喘,无法呼吸的滋味;试试爱一个人的那种绝望。
宛若听见呻吟声,不知是他,还是她的,这时如果不是在光天化日的路边,如果不是--
一个扎人的东西掷到宛若身上,接二连三的来,连李弃都叫了起来。有人拿着一球一球的松果砸他们,她抬起头张望,对面路上三、四名穿黄雨鞋、衣衫不整的山地学童,扔下手里的松果,失笑着就跑,跑了一段又停下来,回头隔空向他们喊话。
“羞羞脸,羞羞脸,女生爱男生!”激发你的羞耻心,这是他们制裁妨害风化的方式。
宛若果然感到赧然汗颜,挣开李弃,拍衣服拍膝盖的站了起来。李弃还躺在地上,满脸是被爱的幸福,向宛若伸出一手,求着说:
“心肝宝贝,好歹拉我一把,刚才撞那一下,我的魂还没全回来。”
宛若朝他的厚靴子踢了一脚。“谁是你的心肝宝贝!”她啐道。“你要飙车、要撞车、玩特技逞英雄,你自己请便,不要把我拖下水,我可没有九条命陪你玩!”
宛若把扎在头发上一枚松果摘下来,用力扔到李弃身上,李弃抱住肚子惨叫,逗得他们的观众大笑。宛若红着脸,丢下李弃自顾往回走,还没到车子,突然整个人被拉回去,跌入李弃的怀里。
她一仰头,触及他那忽然变得危险的眼神,立刻心跳狂打拍子。他的魂想必都到家了。
“以后绝对,绝对不要不告而别。”李弃以极低的音量对她说,两度用嘴攫住她的双唇。
一群小孩子看着他们不怎么看得懂的剧情,笑嚷得声嘶力竭,东倒西歪,把空荡荡的山谷吵得都骚动起来。
☆ ☆ ☆
老古没有留下来吃晚饭,口袋里装了一叠李弃的钞票,开着白色福特把他摔成两截的机车运下山。他脸上有种跌到臭水沟,却捡到五百块那样的表情。
李弃利用老古为他带上来的材料,尽可能的料理出一顿可口的晚餐,安抚他美丽的客人--或者说人质--的心。
种种的天分总能给一个人带来好处,李弃看着宛若满足地搁下匙筷,餐桌上的炒饭、酥虾、桂笋汤都见了底,他知道他的厨艺奏了效,他对她至少又多了几分掌握。
果然,饭后宛若还是不忘要打电话和苗家联络,李弃对她晓以大义,授以机宜。
“打到护理站,跟他们说你平安无事,过几天自然会回去,让他们去传话,不要直接和苗家任何一人接触,他们不会尊重你,只会扰乱你,让你不得安宁。”
宛若信了他,可是她搁下电话时,脸庞上带着罪恶感。李弃发誓要让宛若从她的束缚中解脱出来,当她认明了自我,甩掉旧有的一切,心中不会有歉疚。
他卸下了围裙,牵过宛若的手。夜把天色染黑了,连宛若都咕哝:“山里,好黑呀。”
李弃说:“是很黑,不过有一些东西,是必须在黑暗中才见得到它的美丽。”
藉着窗口透出的馀光,李弃带着宛若往屋后一条山溪走,水声激激在树影的后方,李弃一拨开草丛,宛若便呆住了。
绝大一幅黑丝绒的夜色,飞满桔子红的萤火虫,点着微小的灯笼,在无边的梦里闪闪烁烁,飘飘欲仙。
这样的景象!宛若屏止气息,走到溪边,昂着脸伸出双手,萤火虫从她惊喜的面前飞过,她慢慢转着圈圈,仿佛置身在遍野的星光里,欣欣然不能自已。
“为什么看到萤火虫,让人感觉这么愉快?”她问。
李弃走过来。“也许它们让人想到好心肠的小仙子,夜里提着灯笼给人引路,它们在你的身边飞来飞去,好像是你的朋友,和你作伴。”
李弃的说法,让宛若听了十分欢喜,她望着这美丽的一幕痴迷惊叹:“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真正的萤火虫,而且这么壮观!”
李弃拉着她在溪边的石头坐下。“现在环境污染太严重了,它们没有干净的水土,是很难存活的。”
宛若点头感叹,李弃轻轻抓了一只萤火虫在掌心,递给宛若看。
“萤火虫会发光,是因为它们的腹部有发光器,雄的有两对,雌的有一对,”他说明。“闪光的频率,因种而异,有的数秒,有的长达好几分钟。”
宛若感到敬佩,她问:“它们发光有什么作用?”
黑夜里,宛若看不清楚李弃的面孔,但她感觉到他在微笑,他的嗓音略显低沉而有磁性。“它们在求爱,向异性发出罗曼蒂克的讯号。”
宛若的体内有道热流微微地滚,赶快换了话题,“它们的发光作用是怎么形成的?”
李弃侃侃解释他所知道的萤火虫发光现象,一连串冗长的生化反应。宛若聆听着,不知不觉靠在他的肩头上,他说话真好听,不疾不徐,起伏有致,他的声音有种魔力,让人松懈入迷……
李弃讲到氧化反应,发现宛若已经睡着了。
可怜的女孩,她是真的累了。她轰轰烈烈地闯荡了一天。
他把她抱起来时,她呢呢喃喃呓语:“李弃,谢谢你,让我看到了萤火虫。”
李弃把她抱回别墅,安顿上床。这一晚,他锁上了房门,钥匙压在枕下--不过他知道,她不会再离他而去。
☆ ☆ ☆
这是这段日子以来,宛若睡得最是宁馨安适的一觉,几乎舍不得醒,然而精神已经养得饱足,而且窗上阳光簇亮的,她张开了眼睛。
李弃在枕上看着地笑。
她把被子拉到下巴。“李弃先生,你没事跑到客房来做什么?”
“这里是主卧室。”他更正她。
“你把客人搬到主卧室做什么?”
“贵重的东西我一向随身携带。”他煞有其事道。
宛若知道这样和李弃鬼扯淡下去,只会没完没了,故而不理会他,暂且躺在那儿未动。昨天的一切,对于她只有快镜头似的扑朔印象,但是她感觉到被子下的自己似乎没有什么损害,这才略略安了心。
过二秒,她却猛坐起来。“我不敢相信!我竟然没有洗澡就上床睡觉。”
李弃把双手枕在脑后,闲闲道:“不要放在心上,我不介意。”
宛若完全没当他说过话,急忙掀被下床。“我需要一切装备--毛巾、香皂、洗发精……”
李弃跟着离开床榻,把她拉住。“你需要先吃早餐,吃完早餐,我给你一个惊喜--”
“我不要惊喜,我只要洗澡。”
“和洗澡有关的。”
香喷喷的熏肉炒蛋和烤吐司之后,李弃带宛若穿过一片原始林,上溯溪谷。李弃的迷彩背包里装的是浴巾香皂,这真是非常奇怪的登山配备--如果他们是要去爬山的话。
他们不是。
就在前方,宛若眺见一阵白烟云雾,从地表蒸腾而上,她眼睛一亮,问道:“那些白烟不会是……?”
李弃回答:“没有错--就是温泉。”
宛若一喜,热切地攀爬过垒垒的乱石,来到一片清浅的溪床,源头是座阔长的瀑布,四周的石隙,草丛,甚至地底,都见得到涌流生烟,云雾缥缈。
李弃过来后,把手作弧状一挥。“温泉水滑洗凝脂。”
宛若恨不能够立刻享受!她四周张看,诧异地问:“澡堂呢?”
李弃哈哈大笑。“你以为这里是观光大饭店吗?”他指着一处潺潺的水潭。“喏,那是天然的浴池,瀑布水流和温泉调和出最怡人的水温,保证让人欲死欲仙。”
他卸下背包,登上水潭之前一块大石,双手把一件翻领衫从头上脱了下来,露出结实的胸膛。他看着宛若,微微笑着。
“知道什么是‘体露金风’吗?裸裎的去和大自然相亲,让你的身体发肤切切实实去感触阳光、风和流水,”他敞开双臂,作深呼吸。“把你隐藏住的、掩饰住的、伪装过的那些欲望,那些感觉都放开来,让它们恢复自然,给自己一个机会,看看真正的自己。”
宛若仿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李弃比画一下,指点她,“把你身上的束缚解除下来。”
指的是她豆苗绿的衣衫吗?宛若低头望自己,这身衣服连日穿着,虽然已经发绉,依旧是端秀而具有蔽体的效用。
“衣服不是束缚,是文明,它给人安全感。”她道。
李弃摇头。“文明让人越来越远离自然,失去纯真和自我,所以迷失了--一个迷失的人,绝不会有安全感。”
安全感,安全感,宛若自小迫切需要的,直到现在也还是迫切需要,但是近来她却开始有一种旁徨的感觉,她在她追求的人生当中不快乐--这是迷失吗?
李弃把裤头上的黄铜扣子解开,鼓励她:“就这样,把你的衣扣解开。”
宛若非常非常犹豫。她有预感,她就要失去一些东西,然而--失去之后的空洞,也会是开阔、是自由。她小心解开了上次第一枚扣子,李弃对她微笑,那微笑促使第二枚、第三枚扣子解放。风从领口钻进来,凉凉的抚摩她的胸口,她停止了动作。
“风吹着你,让你的皮肤畅快的呼吸吧。”他说。
宛若慢慢把剩下的衣扣全解了,风吹敞了衣衫,她的上身时隐时现。她想把上衣揪住,遮掩自己,却有点不甘心功败垂成,故而紧紧垂住双手。
李弃则显然是心无挂碍,他把帆布长裤抛开,除去身上最后一件文明物,以做为一个人最原始的面貌,站在巨石上。他的背后是大瀑,四周是青山,风迎面而来,把他及肩的长发吹得飘飘然。
宛若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喘起气来。
她绝不可能把一个男人看得再更分明。阳光绝对爽亮,阳光之下的李弃,真实得令人惊心动魄,那峻整的胸膛之下,腰围窄小,双腿挺拔。他身上的每一条肌理,每一道曲线都是紧张有力,充满着美感。他非常漂亮,十足男性化的漂亮。他完全裸裎,可是宛若没见过比他更坦然自在的人。
他转过身,朝水潭一跃而下,在宛若的心口激起一大丛水花。这一生她不会忘记这一刻的灵魂激荡。
李弃在水中变成一条鱼,而宛若终于超越理智挣扎的阶段,她承认她对李弃所说的自我和纯真十分向往,于是豆苗绿上衣和白色长裤被丢到了岸边,最后被弃的是一套粉红的底衣裤。
初踏入水中,宛若还放不开,轻手轻脚的好不羞涩,然而那温泉水质无比柔滑,温度怡人,兼有一股清香,宛若像飘落水里的花瓣,不由自主的软化掉了。
她游泳技能一向优异,在水中浮潜,伶俐曼妙,李弃都不得不自叹不如。
宛若不知自己戏水有多久,最后一圈,她从潭心深处冒上来,发现李弃已退到岸边,半身在水中,靠着石头抱着胳膊,正瞧着她。宛若对他一笑,脸却红了。
“看来你已经知道怎么让自己放松玩乐了。”
“洗温泉的确是一大享受。”
他下颔一点,召唤她,“过来。”
宛若在水里迟疑了一下,但是他吸引着她。她脚踩着水底,缓缓向他踱去,身子也一寸一寸浮出水面,先是颈子、双肩,至于胸部,她停顿在那儿,双掌隐约浮在水中。
李弃看着她,眼里分明是挑战之色,宛若纵然心里噗通噗通地跳,但不能不展示出一点勇气。她一步步走出潭面,来到李弃面前,水珠在胸尖袅袅滴下,她的腰身以上尽现无遗。
李弃久久凝视她,眸子折射出深奥闪烁的光芒,使她心悸颤抖。他伸出手,四指微曲着,用指节轻抚她的面颊,然后,他发出呻吟似的一声,说道:
“天呀,宛若,我真是想你!”
宛若发现自己瞬间坠入李弃的怀抱,他的吻来势汹汹,像饥渴许久的人尝到他的头一餐,每一口都来不及。
宛若根本管束不了自己,她把双手往李弃的颈子一兜。难道她不想他?难道她不想?过去的那七天,在那些隐味不为人知的潜意识里,刻的、画的,全是他的名字,他的影子;全是酸楚而又甜蜜的思念。
现在分不清是李弃吻她,还是她吻李弃。带水的身躯滑溜溜的,需要更紧密的缠结。宛若整个身子几乎全贴向李弃了,他一双强壮的手臂上下将她固定在他身上。雾茫茫的水潭,辽阔无边的天地,他们只有彼此,只剩下渴求。两个人成了一个人,两个人的心跳混成一个节拍。
后方的大瀑用那不可控制的热情在奔腾。
☆ ☆ ☆
“宛若……”李弃轻声喊道。
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头上,一双手软软抱着他的背,两人是靠着石头坐在水中的。李弃轻轻把宛若推移开来,端详她,她的脸孔依旧漫着一层红红的娇色,不知是因为前一刻疯狂的激情,或是温泉的热气薰的。看得他又起一阵轻怜蜜爱。
“你真是令人销魂。”他叹道。
“我?”虽然面含羞色,宛若还是睁大眼睛,故作天真地说:“我还以为你是个见多识广的男人呢。”
李弃笑着拥抱她,不作答辩。
过片刻,他亲她的额头说,“得上岸了,再泡下去,我们就要像加了太多发粉的面团,发了起来。”
她的胸部耸动着,伏在他肩头娇憨的发笑。“那你就会像个圣诞老人--只不过你的大包包是抱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