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列出清单。要做买卖,还是得添器材,回头她还得看看,买哪款电脑好。
她把希望寄托在未来,不愿多想恼人的事,至于眼下,就过一天、算一天吧。
一眼看穿了她的思绪,夏鼎昌没多说什么。
她或许胆小怕生,鸵鸟心态严重,但不代表她意志不坚决。
他知道,她决定的事,拦也没用,干脆由她去。
“查到什么有用的怀孕资讯吗?”
“我看了一下,孕妇不能吃薏仁,中西药都不能吃,刺激性食品也不能碰。”她一叹,其词若有憾焉。“好可惜,我很喜欢吃薏仁耶。”
她的反应绝少如此悲沉。他灵机一动。已今晚的汤是什么?”
“薏仁炖排骨。”
她绝望的表情几乎让他狂笑。不行不行,人家怀的是他的种,赚到吃还偷笑,未免太没良心了。
“不能吃,怎么还买?”
“我开出采购清单,交给公寓管理部门之后,才知道薏仁不能碰。”她消极到连人影都快淡成灰色。“你好像心情还不错。”
整锅细熬慢炖的汤,都便宜他了!
“是很好啊。”他夹一筷子芹菜炒鱿鱼给她。
这些都是家常小菜。肉卷咸了点,烫青菜跟芹菜炒鱿鱼就淡了些,他可以自行调整,也算怡然自得。边吃家常菜,边跟她聊些生活小事,感觉真不赖。
“明小姐整理一箱怀孕用书,是她以前用过的,明天会请宅急便送来。”
已请帮我跟她说谢谢。”
“自己去讲。”他才不要没事去被她瞪。
“我怕她会气我。”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口气变得好撒娇。
“现在她气我比气你多更多。”
她继续以眼神哀求,挠得他心烦意乱。
他扒了几口饭,又夹了几次菜,故意不理她,却还是无法漠视她的眼神。
“……好啦好啦,我会代你跟她说一声,你也去申请个电子信箱,道谢还是要本人出马才有诚意。”
“好。”见他软化,纵使不情不愿,她还是开心笑了。
为了她,他居然小小地退让一步,真神奇,值得嘉奖,赶紧盛一碗汤给他。
“对了,我也买了咖啡豆,帮你按照每壶份量分成小包装,写了一份煮咖啡的诀窍,你明天记得带上。”
他想起早上站在办公室,寂寞席卷而来的感觉,不禁脱口道:“你不在那里,一切都很不一样。”
“但我--”暂时。她在心里小声补充。“在这里。”
这就是他下班匆匆赶回来的原因,因为她在这里。
正如他对紫曼说过的,他对她有特殊的感觉。现在他俩连孩子都有了,跟紫曼的“婚约”也顺利化解,他没有理由不任那份感觉去扎根、滋长、茁壮。
吃过饭后,他把没做完的公事拿出来处理,她洗好碗,把分装小袋的咖啡豆放在玄关处放钥匙的大理石柜上。
“你什么时候要回家?”她踅到他桌前问。
“我会在这里住上一阵子。”他双眼看着文件,实则细听她的动静。
她很平静,没有惊骇的抽气声,也没有落荒而逃,只有淡淡的一句“噢”。
这表示她不再怕他、不再恐惧他了吗?他稍稍舒开眉。
“我想先去睡觉了。”她红着小脸。“不好意思,我最近很容易累。”
“怀孕使然,早点去睡吧。”他放下笔,走到她面前。“头抬起来。”
她乖乖照做,夏鼎昌慎重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她有点傻住,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仿佛不相信他做了什么。
“晚安。”他看着红潮从她的脖子往脸上涌,连耳朵都没放过。
好诱人!他真想凑上前去咬一口……还是算了,不要胡乱吓她。
“呃……晚安。”她转过身,同手同脚地走进主卧室。
看着她那怪异又不自在的举止,他得意地想,她应该还蛮喜欢这个晚安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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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夏鼎昌提醒过,但是当她听到门铃声响起,影音对讲机的荧幕上,出现夏婉吟跟一个老婆婆的脸,她还是有点被吓到。
她连忙开门,请进两位重量级贵客。
“聂奶奶,这是可洁。”夏婉吟素知她怕生的个性,主动以开朗的声音,为彼此做介绍,“可洁,这位是我婆婆的婆婆,聂奶奶。”
她诚惶诚恐,忙拿出拖鞋,请她们换上。
“夏小姐、聂老夫人,请进。”
婉吟皱起眉。“你平时都怎么叫我大哥?”
“呃,他要我叫他……鼎昌。”糟了,听在她们耳里,会不会太随便了点?她有些担心。
“很好,那我就是‘婉吟’,这位就是‘聂奶奶’,你照着这样喊人,不要那么见外。”
“是。”她依然有些不安。
两位看来是专程来拜访她的,可她不过就是“怀了夏鼎昌的孩子”的女人,没啥重要性,对正牌未婚妻黎紫曼更不具威胁,她们是来干嘛?声讨她的吗?
她把两位贵客请进客厅,连忙泡茶迎客。
“聂奶奶亲手熬了鸡汤,要给你补补身子,我帮你拿去热一热。”
已交给我来--”鸵鸟心态抬头,她又想逃了。
“不,我来吧,你陪聂奶奶聊一聊,她一直都很想见见你。”夏婉吟死抱着保温壶不让。
开玩笑!第一次踏进大哥的私人禁地,怎能不借机好好参观一下?
“你坐下吧,婉吟爱玩,由她去。”聂奶奶一派闲定,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也有邻家老奶奶的亲和力,两眼闪着智慧的光芒,标准的有料子、没架子。
“是。”她服从命令,正襟危坐。
“鼎昌待你好吗?”
“很好、真的很好。”她点头如捣蒜。
“那孩子第一次做了这种糊涂事,纵有万般不是,也请你多多担待。”
“糊涂事?”她一傻。“什么糊涂事?”
聂奶奶轻咳一下。“他说,嗯咳,他强迫了你。”
噢,老天!她抓起抱枕,把脸埋进去。“他连这种事也讲了?”
“他刚知道你怀孕,就立刻召集家人,宣布他即将有孩子的消息。”聂奶奶不疾不徐地说。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她想要的是低调低调再低调啊!
“他说不想让他的孩子被排拒在家族以外,昨天夏老赶到‘夏城集团’,去跟他拍桌子吵架--”
“拍桌子?吵架?”她一脸不可思议。
怪不得昨晚追问他脸上伤痕从哪里来,他死也不说。
原来她怀孕,避居到这里,生活得风平浪静,却已经有人为了她开战。
“夏爷爷年纪也很大了吧?禁得起吵吗?会不会被气得七窍生烟?”她六神无主地喃喃。
“要当妈妈的人,不能成天忧心忡忡,开朗一点。反正他们从得知你怀孕的那天起,就热吵冷战到现在,大家都麻痹了,那没什么,以后你也要学会习惯这种事噢。”
老人家优雅地挥挥手。
“这次,鼎昌说,他不想让你被排拒在家族以外。”
那--那他的意思是说,他想--他想--他想娶她进门?
她听了目瞪口呆,但说自己不感动,绝对是骗人的。
“其实他不用这么做,我生完孩子就会搬走了啊!”她轻叫。
“你要搬到哪里去?他都做了这种事,理当负责。”夏婉吟逛了一圈,回来刚好接上这一句。“你该不会是想学那些苦命女主角,带着孩子、远走他方吧?”
可洁瑟缩了一下。呃--她是这样想没错啦。
“你要争取自己的权益啊,怎么可以轻易就放过我大哥?好歹他也是个黄金单身汉,你‘用完即丢’可是会遭天打雷劈的呀!”夏婉吟不认同地猛摇头。
这是什么状况?难道她们不是来讨伐她的吗?
“但是、但是,”老天,同样都是女人,难道她们都没想过,为何她不曾反抗,轻易就让他得逞的原因吗?“如果我不走,黎小姐要怎么办?”
“知道你怀孕的第二天,大哥就跟她解除婚约了。”
可洁更震惊了,水眸瞪得大大的。
“拜托,请不要告诉我,这也是因为我。”若果为真,那她真是罪孽深重了。
“那是当然的嘛,大哥说什么也要负起责任啊。”婉吟理所当然地说道。
看到可洁脸色那么苍白,聂奶奶心里有了谱,知道这女孩儿并不是有意搅局,只不过一连串的巧合凑在一起,弄得好像诸事皆因她而起。
听鼎昌说,她没要过名分,也没要过钱财。最令生平呼风唤雨皆得意的夏鼎昌懊恼又气愤的是,她没有放弃过自力更生的计划,一直背着他默默在进行。
看来,有人想让某人赖定一辈子,某人却十分不解风情哪!
现在的年轻人,谈起情情爱爱,还真有趣!她呵呵的笑了。
那厢,夏婉吟正在分享怀胎十月的心得。
“大哥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你啊?还让你穿这种尼龙布做的衣服?要穿棉质的才吸汗啦,不然感冒了多麻烦。”
已这是我以前的衣服。”可洁腼腆辩解。“肚子还不是很明显,所以我就……”
婉吟根本听不进去。
“厚!大哥都没帮你添衣服吗?就算他不懂,也要叫我来指导啊!可洁,你别什么事都这么客气,怀孕的女人最大,要懂得把握时机,作威作福。”她拿出手机。“我马上叫人送目录过来,你等着啊。”
“不用麻烦了,目录这里就有了。”可洁怯怯地指着茶几下,迭得高高的采购目录。“鼎昌有叫人送来。”
“我来帮你挑。”夏婉吟搬出目录,拿出一枝笔,飞快地在属意的商品上打勾。“奶奶,你更有品味,也来帮忙啊,这次一定要榨干大哥的钱包才算替可洁出了口气!”
一老一少享受起纸上购物的乐趣,不时互相讨论。
反倒是可洁,傻坐在一旁,内心不断盘旋着聂奶奶说过的话。
发生了这么多事,夏鼎昌为何一句话都没同她说呢?
到底为什么?
第七章
气氛有些不对劲。
夏鼎昌依照往例,下了班,回到公寓,却看到客厅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盒,都是名店纸上购物,限时急送过来的。
所谓“凡走过必留下痕迹”,他轻而易举就猜出,这是谁走过的痕迹。
“婉吟跟聂奶奶今天来过了?”
“嗯。”忙着把菜端上桌的可洁,对他笑了一下,招呼他吃晚餐。
不对劲。
他不动声色,上了餐桌,跟以前一样,有说有笑,他有问,她也有答,但感觉仍是不对劲。
饭后,他处理公事,她忙完厨房工作,坐在沙发上翻读怀孕的相关书籍,不时偷瞄他。
真的不对劲!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他挑明了问。
“没有啊。”她立刻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算了,不逼她,上次产检,医生说,要让准妈妈有舒适愉悦的心情,才能生下快乐健康的宝宝,给准妈妈压力是最最糟糕的行为。
她书页左翻翻,右翻翻,最后还是合起放下。
“我去洗澡,准备睡觉了。”
她主动到他面前,让他打赏晚安吻。
他深深印下一吻。还好,看样子应该不是在对她赌气。
“晚安。”他唇畔凝着温柔的笑意。
她不会知道,他有多想跟她回房去。
为了尊重他最后最后的隐私空间,她没进去过“客房”,也就不知道,到底“客房”长得什么样子?有那样的“客房”,他如何打发漫漫长夜?
她转过身去,他还轻握着她的手,她迈开一步,他又轻轻把她拉回跟前。
“老实说,你是不是有心事?”他又哄着问。“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她看了他半晌,嘴唇几度蠕了蠕,最后指着他脸颊上那道结痂的伤。
“这伤是怎么来的?”拜托,请跟她说实话。
“不小心弄到的。”
“怎么不小心弄到的?”她追问到底。
“我也不记得了。可能是拿着公文看,不小心被封面的塑胶套划伤。”说忘记是假的,最后一句倒是真的。
前几天爷爷到公司来,试图把紫曼再与他凑在一起。他断然说不,火大的爷爷随手抽来公文夹,就往他砸过来。
算了,她放弃了,他根本就不会跟他说实话。
“下次小心点。”
她挣开他的箝握,踏回主卧室的脚步,比方才多了几分沉重。
他没有试图阻拦。曾听聂尔璇的经验谈,说孕妇的情绪有时候起落比较大,偶尔也会有莫名忧郁的倾向,这时候,凡事顺着她就对了,自以为体贴的拚命追问,反而会让孕妇从轻郁变火大。
刚好手边有个大型投资案要评估,他就从善如流地遵循了这项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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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平时早早就上身的瞌睡虫,今天怎么统统都迟到?
她躺在King Size床上,一下子左翻,一下子右滚;心情烦得很,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都是聂奶奶说过的话。
为了她,夏鼎昌跟夏老爷子决裂。
为了她,他连老家一步都没踏回去。
为了她,他跟黎小姐解除婚约。
她打直坐起。问问她内心最不敢示人的奢望,当然是跟他,还有宝宝,一辈子相守在一起。
但她怀孕,打从一开始就是误打误撞的乌龙事。她愈不想要它闹大,它偏偏就低调不了,到后来,她还是伤害了夏老爷子与黎小姐。
她看着窗外,这样的夜、这样的月,等不到长孙归巢的夏老爷子,与贸然被取消婚约的黎小姐,心情是如何?
她烦透了,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水瓶,却发现水早就喝光了。
她披件衣服,缓慢下床,悄悄地走到厨房去添水。
客厅只留着几盏转弱的小灯,长沙发上,有个大大的黑影子。
是什么东西堆在那里?
她装好一瓶子水,缓步走到沙发旁,仔细瞧瞧--
“鼎昌?!”她一脸惊讶,伸手推了推他,“你怎不回房间去睡?”
被他一喊,他逐渐迷离的神志陡然清醒,立刻坐起来。
“你怎么还没睡?”
“我出来喝水。”她晃了晃水瓶子。“累了就回房去睡,你手长脚长,块头又大,缩在这里不舒服。”
他只能苦笑。“要是我回‘客房’睡觉,只怕会更不舒服。”
她一怔。“什么意思。”
“小姐,这里以前是我的私人禁地,不让别人进来,哪需要装潢什么‘客房’?根本就没有‘客房’。”
“那你每天晚上都睡在……沙发?”她不可思议地问。
“嗯,”
“我居然没发现!天哪,我是傻瓜吗?”她一拍自己的额头。
他安抚着。“你不是傻瓜,只不过怀了孕比较嗜睡,我又晚睡早起,所以才没被你看到。”
“你为什么每件事都要骗我?”她抓起他的巨掌,扯他起身。“走,跟我回主卧室去睡觉,窝在这里,你不把脊椎睡歪掉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