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找我负责。”他一脸凝肃。“而不是到处躲我。”
“我……”她突然失去语言的能力。难道他以为,一切都是他的错?
“我为那个晚上粗鲁的行为,向你道歉。”很难得的,夏鼎昌的脸微微红了。他转头看窗外风景。“当我醒来,看到床上的血渍,回想起你痛苦的尖叫……相信我,我从来不是那么没技巧的男人,但那天……我醉了。”
她傻住了。“你……你记得那晚发生的事?”
“片段,而且模糊。”
怪不得他一脸自责,他以为他强迫了她。其实他不知道,是她有意放纵一夜,所以才会弄成这个局面。
但是她没脸说出口,她好羞愧,深吸了一口气。“不,我……”
他转过头。“你要说什么?”
“我想说,都过去了。”她频频吸了好几口气,声音细得像蚊鸣。“就当作没有发生过这、这件事。”
“那孩子怎么办?你打算拿掉?”
她惊慌地低下头。“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讨论这个?”
“为什么?”
“因为我会……很尴尬。”但她没有否认怀孕。
看她恨不得把自己缩进真皮座椅细缝的模样,他忍不住莞尔。
“我们连孩子都有了,你还会尴尬?”
“有什么好稀奇的?你不也是到今天才知道我的名字?”她冲口而出。
气氛冷凝了半晌。
可洁真想当场跳车算了。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从来都是不顶嘴、不呛声的呀!
难道她比自己想象中,更介意这件事?她介意他心里面,她的代号叫作“秘书助理”?她介意在他心目中,她连一个名字都没有?
他看过来,眼神带着惊异。已这也是我的错,我道歉。”
他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的态度,令她更加困窘……或者该说是气闷。
“不过我发现,”他轻笑。至少她的反应告诉他,她并没有因为那晚惨痛的经验而怨恨他。“你也不全然是没有爪子的小猫。”
车子开到一栋高级公寓,往地下停车场滑下去,她才赫然想到一个问题:她干嘛跟他到这里来?
她有好多事要做。她要搬家,要到其他地区找房子,要尽快安顿一切,方便她早些去作产检,还有她的工作,她得想想要靠什么养孩子……
“到了,下车。”他令道。
“我可以离开了?”虽然他把她带来这里,有点奇怪,但也许他只是想跟她把话谈开,马上就会送她到大门口,让她回去。
他没答,下巴一抬,如有魔力,她的双腿就随着他走进电梯。
他在数字键按下六个数字,电梯便自动往上升。
“密码是七二八六五一。”
她狐疑地看着他。
他露出罕见的笑意。“我做的事我会负责。从今天起,你在这里待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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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夏鼎昌的私人禁地,可洁茫然地注视着四周。
公寓很大,但也很空,简洁的摆设看得出低调的奢华,极简风格与高科技产品使整个空间少了人味,虽然气温调控在二十七度,却给人脚底寒飕飕的感觉。
她站在挑高的客厅,克制自己不要像个乡巴佬一样,目瞪口呆。
“我不能住在这里。”她轻声说。
“你怀了我的孩子,我不会让你回去那间破旧的套房。”
随着那些照片一起送来的,还有林可洁的一切资料。
她的记录少得可怜,薄薄的一张纸,道尽了她前三分之一的人生。
她是个孤儿。她按部就班上学去。她没有受过任何奖、没犯过任何错。她没有闺中好友。她名下没有动产与不动产,她的存折甚至只有薪资帐户那一本。
她的存在感薄弱得让他心口发紧,忽然有些理解她为何不把事情告诉他。没有朋友的她习惯孤单、习惯独自处理所有的事、习惯不找人求援。
“不必担心,我会负起所有的责任。”有种陌生的情绪缓缓注入他心里,让他好想疼惜眼前的小女人,让她知道,她不再孤单。
“不,我已经厌倦当别人的‘责任’!”一扯到她最无法容忍的事,她忍不住跳起来抗议。“我从小就被视为社会的责任、育幼院的责任、爱心人士的责任、老师额外的责任。够了!我不想再当任何人的‘责任’。”
“可洁--”他不明白,她的情绪为何激动起来。
“我是个‘人’不是‘责任’!”说完,她捂着额头,跌坐在沙发上。
更何况,她没脸说出口,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那晚她实现了最私密的幻想。怀孕虽是意外,但经过惊愕、不知所措后,喜悦慢慢浮起来,她很高兴能拥有他的骨血。如果顺利,再过不久,她就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她有孩子,她有真正的“家人”。
两人沉默了半晌。
可洁吸吸鼻子,垂着头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经过他身边,他握住她的手臂。
“你不想当‘责任’,我就不当你是。说说孩子--我总有权利照顾吧?与其回去那间破烂套房,挨房东太太的白眼,或者匆忙搬迁,这里更适合孕妇休养生息。”说着,边把她带回沙发坐下。
她抬起头,不确定的问:“你怎么知道我的房东太太会对我翻白眼?”
“我雇用很优秀的征信社,搜集来的资料巨细靡遗。”
“你又怎么知道我会搬家?”这只是她的想法,还没付诸行动,再厉害的征信社都不可能打探得到。
“有那种你一夜未归就到处讲的房东太太,你敢在她的屋檐下未婚生子?那你一定是不想活了。”他试图缓和气氛。“这里是最理想、最不需劳心费力的落脚处,什么都有,很方便,只要人住进来就好了。”
她有些被他说动了。
确实,以务实的角度来说,一动不如一静。
再者,她动不动就嗜睡、反胃,体力不见得能负荷一连串生活上的变化。
她不想把自己累坏,最怕的是危及腹中的胎儿。
已请再让我想想。”老天,折腾一阵子,她又开始有睡意了。
“你什么都可以想,就是不许考虑堕胎。”夏鼎昌严正警告。
“什么?”方要困去的她一吓,又清醒几分。
以她的能耐,若想“荼毒生灵”,做得到的顶多是买几个“蟑爱呷”、“蚁爱呷”,让那些恼人的小东西平平静静地死在屋外。
面对小昆虫,她尚且没胆抓来拖鞋就打,更何况是腹中的小小生命?
“我没想过要堕胎,没有。”糟糕,眼皮怎么不自觉地一直往下掉。
“没有就好。”他看到她已经在“度咕”了。,走上前去,将她打横抱起来,动作轻柔无比。“想睡就到房里睡。”
她没有回答,已经沉沉睡去。
准妈妈都是这样,说睡就睡的吗?
夏鼎昌在主卧室的床上放下她,为她盖上薄被,看她平静的睡颜,心里有种特别的感受。
生命真奇妙!他原本以为,以她老爱低头的习惯,即便她在“夏城集团”待上二十五年,他也没有机会看清她的容貌。
没有想到,阴错阳差,他们平行的人生居然有了交集。
他很难说清楚对她有什么感觉。他不讨厌她,甚至对她有着特殊的好感,还不算强烈,就温温的、淡淡的,有些朦胧,会系在心上。
如果他执意不理,这种好感可能会被他的钢铁意志摧毁掉,一旦放任其滋长,或许会衍生出更强烈的感情。
这种特殊的好感,他只曾对她有过。
虽然他还不想当父亲,但……想到孩子的母亲是她,他就觉得,“有小孩”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忍受。
相反的,他还挺喜欢这个“阴错阳差”带来的礼物。
包括她,也包括她腹中的小小生命。
第五章
热腾腾的火锅,摆在红木圆桌中间。
夏家管家有事外出,所有开饭的前置作业都由聂家管家料理。
聂、夏两家有老、中、青三代的交情。虽然中生代离的离、散的散,但两位老人家还挺合得来,平时常闲嗑牙,一起养老。
至于夏家第三代的夏婉吟,嫁给了聂家第三代的聂尔璇,如今两家人的第四代呱呱落地,是个精、气、神十足的胖小子。
到了吃饭时间,两家成员纷纷出现在饭厅,一一落坐,独不见夏鼎昌现身。
“大哥到底有什么事要宣布,叫我们务必回来用餐?”婉吟蹙起眉。
她的美容SPA机构业务冲破预期目标,本来她已安排饭局,要犒赏主要干部,没想到却被大哥用十二道金牌硬调回来。
“大概是很重要的事吧。”聂尔璇虚应着,先夹点小菜垫胃。
他何尝不是丢下与香港连线的视讯会议,回来待命?
夏爷异想天开。“会不会是他终于决定要跟紫曼完婚了?”
“想得美喔。”婉吟毫不客气地吐槽。
也许是女人的直觉吧,她不喜欢内定的未来大嫂,就算爷爷赞她才貌兼备,她也无法认同,每次见到她,总觉得她心里藏了一个大秘密,非常阴暗。
“反正也急不得,等他回来就知道了。”聂奶奶永远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就在这时,大门一开,夏鼎昌回来了。
他来到餐桌边,环顾众人一周。
“我有小孩了。”他直言不讳。
有那么一刹那,饭厅里,唯一的声音就是火锅煮滚的咕噜声。
“紫曼怀孕了,那好啊!”夏老一听,兴奋极了,根本没发现其他人露出古怪的神情。“怎么不把她带回来一起庆祝?”
他想抱曾孙想很久了,可他这孙子不知哪里不对劲,明明有个美丽大方、气质优雅的未婚妻,还是个雅俗共赏的音乐家,他偏要跟外面的莺莺燕燕夹缠不清。
这下可好,有了孩子,他那颗漂泊不定的心总算可以定下来了。
除了夏老,其他人都眼巴巴地在等下一句话。
通常,夏鼎昌顿了一顿之后的话,才是颗真正令人瞠目结舌的大炸弹。
“紫曼没来的原因,”他虽面无表情,还是“不负众望”地爆料。“是因为怀孕的人不是她。”
“你说错了,她是在家待产吧?”美梦急速变恶梦,夏老简直不敢相信。
打着灯笼找,哪还找得到这么完美的孙媳妇,商业望族与文化世家的结合,再相衬不过,夏鼎昌居然舍此而就其他。
“不,不是她怀孕。”决定回家公开消息前,他早知道,会跟爷爷杠上。
不过,是他让可洁怀孕的,他不要自己的骨血被排挤在家族以外,他甚至开始考虑其他的事,包括如何安置可洁。
“紫曼是你自己挑的未婚妻,你不就是因为想让她当你孩子的妈,所以才跟她定下婚约的吗?”夏老依然不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
“即使如此,为我怀孕的女人依然不是她。”
他不想多解释,他跟黎紫曼的“订婚关系”内有隐情,只怕爷爷听了会昏倒。
夏老兴奋发红的脸色,霎时变成紫瞠脸。已告诉我,你在跟我开玩笑。”
“不是玩笑。”他正色地说。
气氛立刻变得肃杀。
夏老发狠了。“那么,到底是谁怀了你的种?”
“一个女人。”
“废话!难道还会是个男人吗?”夏老暴跳起来,完全不减年少时发飙的威霸。“到底是哪来的狐狸精?你想清楚,这搞不好是桃花劫!”
听到爷爷不分青红皂白骂起林可洁,一股暴窜的怒气不知打哪儿冲上来,他一口顶回去:“她不是狐狸精!”
这一呛,呛圆了聂奶奶、婉吟与聂尔璇的眼睛。
除了家人以外,夏鼎昌从来不替任何人辩解,而且也不会为了“袒护外人”,跟夏老翻脸。
婉吟使了个“大事不妙”的眼色给老公,聂尔璇颔首,表示他会去了解状况。
夏老被他这一呛,惊觉“曾孙的妈”在孙子心目中的地位并不算低,且不论他自己有没有发觉,他先退而求其次。
“那她是哪家的千金?”
他想起可洁是孤儿。“都不是,只是个平凡的小女人,你们都不认识。”
“平凡的女人能入你的眼?”居然连个千金都不是!夏老咄咄逼人。“你倒是说说看,那个平凡的女人施了什么法,让你‘色’令智昏了?”
夏鼎昌默然无语,下巴的线条微微抽紧。
“我回来宣布这件事,无非因为,无论如何,我的孩子都会是夏家的一分子。但听爷爷的口气,在乎‘谁怀孕’似乎比‘曾孙’更多一点。既然如此,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沉下脸,转身离开。
“夏鼎昌,你你你、你给我回来!”夏老抖着手大吼。
他顿也未顿,直直地朝门口走去。
聂奶奶推推聂尔璇的手臂,他立刻跟了上去,在夏鼎昌离去前,及时挡住他。
“让开。”他坐在驾驶座,冷静低语。
“你知道我跟谁一起长大,也知道我绝对是站在谁那一边。”
夏鼎昌目视着前方,片刻后,才开口:
“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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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昌一路飚车,直到飙上附近山区的停车场,才煞车熄火。
聂尔璇在一旁,看他点燃一根烟,狠狠抽着,可以感觉到他烦躁的情绪。
深厚的交谊让他们无话不说,他单刀直入,直接问:“她是谁?”
“林可洁。”他答得俐落,料聂尔璇也不知道她是谁。
“你说的是那个老是头低低,躲在一边做自己的事,不太理人的秘书助理?”
夏鼎昌转过头,始终没有表情的脸突然出现一丝惊异。
“你知道她?”不可思议!
“你是我换帖兄弟,还是我的大舅子,我拜会‘夏城集团’次数多到数不清,总不至于连镇守在你办公室门外的女人都没见过、不认识吧?”
夏鼎昌瞪着他看,甚至忘了吸烟,直到火星子烧烫到手指,才回过神。
他捺熄烟蒂,闷闷开口。
“我今天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该死的,罪恶感急遽上升中。
“怎么可能?”聂尔璇一脸狐疑。“但……她不是怀了你的孩子?总不至于今天搭讪、今天上床、今天就怀孕吧?”
夏鼎昌被说得有些狼狈。
“而且她看起来就像个清纯学生妹,你的口味什么时候变清淡了?”
那句“清纯学生妹”像把冷箭,射入他的左心口,罪恶感以高速跃升。
“那是意外。”他僵硬地说。
“意外?”
他迅速把那一夜的事,到今天安顿可洁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完后,聂尔璇也忍不住沉默半响。既然已委请征信社调查整件事,以及林可洁的背景,都没有问题,当然也就排除了“被设计”的可能。
不管他的心再怎么偏,良心还是得摆中间,夏鼎昌的确该负责。
“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