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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坡砚  第8页    作者:绿光

  不该再异想天开的要他来拉她一把,她再爱钱,也不能为了自私的理由而闹出人命。

  也许,让他远离她,他的病便会不药而愈?!

  突生的念头教她不禁微愕,咬了咬唇,打定主意地道:“三爷,原谅我自作主张地将你送到客栈养病,相信我我真的是为了你好,你若是再待在这里,我怕你会教我的煞气给克得连命都不保,我会想办法将你送到客栈,再到客栈探你。”

  “你在胡说什么?”他猛地没好气道。

  西门祖话说到一半,耳边突传来慕容真粗嘎的嗓音,忙要松开他的手,岂料却被他反手扣得更紧。

  “什么克不克的?什么跟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慕容真张眼,没好气地瞪着她,随即挣扎着要起身。“我在这儿好端端的,你没事把我送到客栈做啥?”

  真是教人听不下去。原本是打算佯装熟寐的,可她愈说愈偏,教他愈听愈生意,管不着她的手还紧握着他的,硬是起身。

  西门祖瞧他艰难地坐起身,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扶他一把。

  然而,他的手擒住她的双手,就算她想动也无法动弹。

  “你醒了?!”她激动着情绪,目光落在他有力又稍稍温热的大手。

  “先把话说清楚,你方才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气喘吁吁地半倚在床柱上,尽管眼眸中带有疲色,却仍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她。“宅子闹鬼又怎么着?我的伤又不是鬼怪所致。我中了毒,肯定是有人下毒嘛,根本不关你的事,你又何苦揽到自己身上?”

  呿,自顾自地说着,难道就不怕他听了会难过?

  “三爷,你不懂。”她为难地想要抽回手,岂料他扣得死紧。

  “我是不懂,就劳烦你说清楚。”

  “我……”她为难地咬了咬唇,长睫微敛,无奈道:“西门府闹鬼的传闻会在南京城沸沸扬扬十几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来着?”

  “因为我。”

  “你?”他不禁发噱,乏力地干笑两声,“你倒是跟我说,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能教这传言沸扬十几年?”

  啧,十几年前,她不还只是个娃儿吗?

  “当年,我爹的友人不到这里下聘,转而到二叔府上下聘,是因为我是个煞星,逢人便克,无人幸免。”她敛下长睫也垂下粉颜。

  “谁说的?”这种事,谁说得准?他向来不信他人口中的宿命,他只相信自己。“你怎会傻得相信这种事?”

  “我也不愿信,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啊!”她蓦地抬眼,晶亮泪水在眸底打转。“这十几年来,我爹过世,护院更是为了窃宝而亡,从此而后,府里的下人,病的病,狂的狂,就连我大哥也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所以从此不住西门府,就我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的宅子,还得撑起西门府的家业。”她撑得好累,不想再撑了。

  “荒唐!”他恼声斥道。“那什么荒谬说法?与其要说你是煞星,倒不如说你爹带回来的宝是真正的祸端!”

  何必硬要将那些没凭没据的荒唐事硬揽在身上?

  事出必有因,寻因找根,绝对能够抽丝剥茧,找出事情的真相。

  “可是……”

  “没有可是!这里头大有文章,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术士之言可以论定的!你等着,待我伤好,绝对替你厘个清楚,不管是闹鬼传闻,还是机关房里的宝贝,我一件一桩,全都要弄个明白!”

  爹说过,人走到何处,必有他的作用;而他知道,自己现下要做的,就是拉她一把,很用力、很尽心地拉她一把,甚至将她拉进怀里。

  西门祖抬眼直睇着他眸底的光采,直觉这人很强悍、很霸气,仿佛只要依靠在他身边,她什么事都能够不用烦、不用再心忧了。

  慕容真眼眸眨也不眨地直瞅着她,望进她泛着雾气的大眼,仿若对他投射出异样的光痕,教他的心头颤动,大手微僵,有万种思绪在脑袋里空转盘踞,驱使着他放肆而为……

  “啊啊,原来你在这里。”心思在胸口上盘旋,还未及化为行动,门外突地传来熟悉又讨厌的声响。

  慕容真抬眼探去,见着一抹惹人厌的身影竟不要脸地朝床榻直走而来。

  “原来三爷真是病了。”来人又道。

  “其秀,你怎么门也不敲地就走进来?”西门祖微恼瞪向他。

  段其秀搔了搔头。“我何时来你家需要敲门而入的?”都什么样的交情了,哪这么拘泥?

  心里叨念着,却眼尖地瞧见他俩的手竟交缠在一块。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很意外地瞪大眼、再瞪大眼,瞪到她发觉为止。

  西门祖察觉他的视线,蓦地想要抽回手,却发觉慕容真竟扣得更紧,几乎扣得令她发疼,不禁疑惑地望向他。

  “你和他的交情这么好?”好到他进她家,压根不需要敲门?

  可恶,他心头好酸!

  “不是的,我和其秀是青梅竹马,所以……”放手呀,为什么还不放?再不放,可要坏她名声了。

  “青、梅、竹、马?”他语气发酸地喃道。

  哼,倘若青梅竹马之名这么好用,那家伙也可以如入无人之室般地在她家里走动喽?

  很多夫妻都是从两小无猜进一步成为夫妻的。他很酸很酸地想着,却又突地发觉自己似乎想岔了。她和谁青梅竹马、往后要嫁谁,都不关他的事呀,想那么多做什么?

  可是,他心里就是挂着嘛,他在意啊,在意得不得了,在意得不知道该如何厘清自个儿的心情。

  这感觉从没有过,但却是结结实实地教他不爽极了。

  “总之,你先放手吧。”西门祖急得想挣脱,粉颜烧红似火,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到底是怎么着?昏迷数日醒来后便转了性子?

  他如此紧扣着她的手,尽管一旁有人在,他亦不管,然而他可以放荡不羁,但她不能啊!

  慕容真哀怨地垂下长睫,喃喃自语道:“你很在乎喽?”声量之小,简直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嗄?”在乎?她在乎什么来着?

  姑且不论世俗眼光,她也会害羞啊!她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亲近得教她掌心不断地冒汗,心跳如擂鼓,他要是再下松手,她很怕自己会昏厥过去。

  “算了。”他蓦地松手。

  “咦?”西门祖不解地睇着他,见他又缓缓地倒回床榻。

  “我累了。”他肯定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心思才会紊乱得就连自个儿也厘不清,再多睡一点吧,待他毒素尽退,精神好些,他应该就会明白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思了。

  “那……你好生歇息吧。”她赶忙起身,搓揉着有些汗湿的柔荑,不敢再多瞧他一眼,随即推着一旁的段其秀到房外。

  慕容真觎着两个人的举动,睇着她的手就搭在他的背上,那动作、举止理所当然极了,而他的心,像是挨了一记闷棍、被剐了一刀的痛……

  第七章

  “三爷,喝药了!”

  脚步声伴随着踹门声和大嗓门,出现在慕容真面前,他不禁冷睇一眼,随即又倒回床榻。

  “三爷,药方煎好,赶紧趁热喝吧。”掠影压根不觉有异,热络地走到床榻边,企图扶他起身。

  慕容真没好气地瞪着他,启口,“祖儿姑娘呢?”

  “她不在。”

  “上哪了?”

  “书肆吧。”

  “难不成……这三天来都是上书肆?”

  “是啊,应该是。”

  “应该是?”他眯起双眸,对他的说法相当怀疑。“那家书肆根本就没有生意上门,她天天上那儿做什么?”

  不是他要嫌弃那家书肆,而是就他所见的那几日,生意冷清得紧。

  他记忆中的西门书肆,该是要门庭若市的,难道是因为闹鬼传闻所致?可闹鬼传闻又不是这几年才有,那分明已经谣传了十几年,但他记忆中,书肆的生意不差啊!

  二刚两天我是不知道,毕竟人家当家的没必要同我这个小小下人交代行踪,是不?不过今儿个我到街上抓药时,经过书肆,发觉里头人山人海,比长安白马寺还要热闹呢!”

  “是吗?”这就对了,可街坊对西门府不是避之唯恐不及吗?怎还会上书肆?

  “八成是出书日吧。”

  “嗯哼。”不无道理。

  “三爷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直追问着祖儿姑娘的下落?”掠影笑得暧昧,一屁股往床榻边坐下。

  慕容真毫不客气,一把将他踹下床。“谁追问来着?不就是随口问问罢了。一

  怎么,他这个贴侍,也管得着他在想什么?

  “可你前天问了、昨儿个问了、今儿个也问了。嘿嘿,你居心叵测哪。”掠影嘿嘿干笑着,不忘先闪到门边,省得三爷一拳飞过来,打得他满地找牙。

  慕容真坐起身子,倚在床柱旁,冷冷地瞪着他。“老子居心叵测也不关你的事!”

  “你承认了?”掠影微愕。

  “谁承认了?承认什么?”慕容真咬牙低咆着。

  “三爷,你的语气这么凶,感觉像是欲盖弥彰。”掠影不知死活的说。

  逗着玩而已,三爷居然真的招了!天,他真怕三爷会恼羞成怒的拿他开刀。就怪自己多嘴,惹祸上身。

  慕容真闻言,闭上眼,深吸口气,怒声咆哮,“究竟是谁欲盖弥彰来着?掠影,你最好是把话给说清楚!”

  “三爷,你别恼,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你直追问着祖儿姑娘的下落,会教我以为你对祖儿姑娘有意思嘛!”不过就是随口说说罢了,犯得着非要这么大眼瞪小眼吗?

  “有意思又怎么样,轮得到你置喙?!”

  掠影闻言,不由瞪大眼,挣扎了下才道:“三爷,你真是对祖儿姑娘有意思啊?”看来他先前的猜测没错嘛!真是白白挨了痛。

  “谁说的?!”他气急败坏地跳下床榻。

  谁对她有意思来着?他不过是觉得她不错,觉得她挺担心他、挺照顾他的,觉得心头挺暖的,所以总是会想见她,一没瞧见她,便觉得心头有点闷,偶尔见到她和青梅竹马的段其秀和在一起,又觉得心头有些发痛罢了,他凭什么认为他对她有意思?!

  “你说的啊!”见他跳下床,掠影赶忙又逃到一旁。“三爷,你脚上有伤,千万别激动!”

  “你也知道我的脚有伤,你就别给我乱动!”

  “可是,三爷,我倒觉得你的脚伤已经好多了。”就快要能跑了,他要是不趁现下闪,更待何时?“咱们倒不如到外头走走,散散心吧。不然一直窝在这儿,窝久也会闷的。”

  慕容真闻言,压下火气,认同的点点头。

  “说的是。”歇了几天,身上的毒早已全退,就连腿上的伤都已好上大半,他何必还待在客房里?

  书肆正忙着,她绝对偷不了闲来探他,何不由他去探她呢?

  再者,她若是知道他的伤好上大半,相信也会觉得开心的,他何必窝在这里装病,等着她来呢?

  装病?谁?谁在装病?他还是有一点点虚,没有半点装病的成份!

  掠影站在门边,仔细地察言观色,正疑惑着,却突地见他勾笑道:“走,咱们就到书肆走走吧。”

  嗄?他只是说要走走,又没说要到书肆,三爷果真是对祖儿姑娘有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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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艳阳下,慕容真一身爽朗月牙白丝袍,腰间束了玉带,手上拿着折扇,一头檀木长发绾上,系上玉冠,说有多玉树临风就有多玉树临风。

  “三爷,你的腿不疼了吗?”跟在身旁的掠影直睇着他神清气爽的神色,见他健步如飞的姿态,不禁怀疑他腿上根本没伤。

  “谁说不疼来着?”他冷啐了声。

  疼归疼,可正走在街上,要他一跛一跛地走不成?再者,若是教祖儿姑娘瞧见,岂不是又要教她内疚?

  “哦。”看来三爷伤得可真不轻。

  “走快点,要不依你的速度,走到书肆,天都黑了。”

  “是。”再走过两条街就到了,犯得着非要走那么急?掠影心里直犯嘀咕。

  此时,突地听见有人喊着,“欸,这不是慕容三爷吗?”

  慕容真眯眼打量起迎面走来的大娘,随即漾出爽朗笑意道:“舒大娘上街啊?”

  “是啊,到书肆买笺纸,书肆每月逢十五便出新款笺纸,这是我家小姐临行前,交代我定要前来采买的,若是再迟个几天,只怕没货了。”舒大娘笑得眼都眯起来。

  “大娘说的是西门书肆?”

  “可不是,放眼南京城最有规模,又能够拿到各种时兴新颖笺纸的,不就是西门书肆?”若不是小姐交代,她可真不想到西门书肆走这一回。

  “可,西门府闹鬼传闻正兴着,你怎么会上书肆?”

  “欸,三爷,你也知道西门府闹鬼?难不成你真在里头瞧见了?”

  “不,我什么都没瞧见。”他斩钉截铁道。

  谣言止于智者,虽说他似乎好像见过,但如今想想,也许他是倦极了、累极了,眼花所致。

  “这样子啊,那就好、那就好。”舒大娘干笑着,又道:“城东西门府闹鬼传闻已经传了几十年了,今儿个我到书肆买笺纸,也是趁着里头人正多,才同大伙挤在一块,赶紧买了快走,省得晦气。”

  慕容真闻言,不禁微蹙起浓眉。“大娘,可曾在西门府里见过鬼?”

  “不曾。”

  “既不曾亲眼见过,又为何言之凿凿?”风吹草偃,总不能听人胡说便信之不疑了吧?

  “可大伙都这么说。”

  “大伙又是谁?”

  舒大娘睇着他,突然将他轻拉到一旁。“三爷,这说来话长,就不知道你晓不晓得十几年前,大老爷惨死在盗贼刀下之事?”

  “知道。”

  “那就得了,闹鬼一事就从那时传来,记得那时候,府里的下人开始骚动了起来,说是有人无故病了,又有人夜里瞧见不干净的东西,吓得得了失心疯,到最后,没有半个下人敢待在西门府,而后就算西门府再聘下人,也总是待不长久,那宅子就像受了诅咒一般,无人敢再踏进半步。”

  “可就算是如此,那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哪有人传闻这么久的?”若是在京城,三天两头便换了新消息,谁还会记得谁家闹过鬼?

  “那倒是,不过闹鬼传言一直未断,主因是出在近几年离府的奴仆,到外头说着西门府怨气极重,又说堂小姐为人刻薄,也说堂小姐不祥,跟在她身旁老是出事,才害得他们待不下去。到底现下还闹不闹鬼,我不清楚,可这事儿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一时之间想要消弭这种传闻是不可能的,非得再经过个十多年不可。”这还只是她的初步估计而已。

  慕容真拢紧眉头。“你也信吗?”

  “该说信还是不信……我知道堂小姐的为人不差,不过对待下人可能严苛了些,但这也不算什么,毕竟当家的要是不使点权,是无法服众的。至于闹鬼一事,也许真的有,也许是后来被辞退的下人胡诌的,是真是假没人清楚,但传闻不散,还是会惹人非议的。”舒大娘叹了口气,看看天色不早了,于是打算赶办正事去。“三爷,若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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