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她眼里的疑惑和茫然，他坚硬如盘石的心忽然一阵松动。
“你跟她们去吧，她们会帮你找出最适合的衣服。”他的语气不似惯有的冷漠，但他自己没有察觉。
等到苏婷婷走了，才意识到自己的嘴角是往上扬的。
他在笑？他在笑什么？
是苏婷婷无措的模样和向他求助的眼神，而使得他反应异常吗？
没想到她平常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跟他讲话没大没小，这会儿进到女装店却怕得跟上断头台一样。
想到她回头望着他的无助眼神……呵，这可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像个女生般的柔弱。
此时一个店员端上一杯热茶，打断了他的沉思，也打断了他心里微微的、莫名的浮动。
接过茶，龙世杰随手翻起一旁的杂志，苏婷婷在电梯里的一番话忽然在他心里回响。
撇开公司的股份不计，他个人拥有上亿的资产，加上他的专业能力和头脑，所能创造的财富难以计数，但是，他快乐吗？
他回答不出来。或许在旁人眼中，他拥有很多，实际上每当夜深人静时，他常问自己庸庸碌碌追求的是什么。
一直以来他都活在祖父的羽翼之下，表面上呼风唤雨，私底下没有自我，他，似乎只为了祖父活着。
苏婷婷说得一点都没错，他的生活是很单调、一成不变，脑子里算计的就是怎么把公司的营业额变大、怎么赚更多钱，这也就是他的成就、从小爷爷告诉他的成就，因为金钱代表了一切。
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买到，包括快乐，不是吗？
突然，龙世杰心中泛起一阵苦涩。他没想到会有人这么直接戳破他苦心搭建的城墙，而且是一个他一直不放在眼里的女孩子。
望着被带到另一边的苏婷婷，龙世杰的心情有些复杂。
第四章
苏婷婷随着女店员来到服装店的另一端。
“你男朋友很体贴，还陪你来买衣服。”女店员一脸欣羡地说。
男朋友？她说的该不是龙世杰吧？
苏婷婷先是一阵惊愕，接着觉得好笑。“拜托～～他才不是我的男朋友。”
她连忙否认。她怎么可能会有像他……这种男朋友？他跟她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女店员看不出来吗？
女店员被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幸亏训练有素，连忙笑着请苏婷婷进更衣室好解除尴尬。
被推进更衣室之后，苏婷婷的心跳忽然快得很不寻常。是因为女店员的误解吧！真不明白她和龙世杰怎么会被误认是男女朋友，难道两人之间的态度有什么暧昧吗？
她不禁努力回想着──喔～～一定是刚才她回头看向龙世杰的关系。
想到自己在无助的时候竟不自觉地想到他，苏婷婷也觉得奇怪，不过是试衣服，有必要紧张害怕到要向他求助吗？
她这样的行为不更让他瞧不起了？
可是，龙世杰刚才的表情似乎不是不屑，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的声音也很温和，就好像一个男生正在叫他女朋友不要害怕一般……
去！去！去！她在想什么啦！
直到更衣室外传来敲门声，苏婷婷才发现店员要她试穿的衣服还拿在手上，她赶紧收起莫名其妙的心情，动手脱去自己身上的衣服。
等她换好衣服后走出更衣室，便听见女店员夸张地嚷着──
“啊，好漂亮！这件衣服穿在你身上的感觉很对、很衬你的肤色。”她把苏婷婷拉到一面穿衣镜前。
听见女店员的赞美，苏婷婷在心里撇撇嘴。骗死人不偿命，哪个店员不是和客人这么说？
然而，等她看到镜子中的自己，不禁也瞪大了眼睛。不知她们的镜子是不是有经过什么特殊处理，她的样子看起来跟刚才真的差好多。
只见女店员在她身上的衣服东抓一下，西抓一下，本来显得有些宽松的衣服瞬间变得合身，也把她的身材修饰得更凹凸有致。
苏婷婷更加傻眼了。
“请那位先生过来看一下吧。”一个女店员自作主张，在苏婷婷来不及反应之前，她已跑走。
站在她身旁的那个女店员则继续夸赞着她穿这套衣服有多好看，直到龙世杰出现。
先是看见她的背影，龙世杰便觉眼前一亮──
一件金葱色缎面削肩洋装将她美丽的肩线展露无遗，原本不讨好的肤色也被衬得光亮诱人，而领口处一朵纺纱花饰使得她的青春气息更加跳脱，在可爱中带着点小女人的娇媚。
撇开她脚上那双傻不拉叽的便鞋不说，她整个人已经有几分高贵优雅的气息。
果然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看着眼前的人，龙世杰有几秒钟的恍惚，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印象中那个粗鲁的男人婆苏婷婷。
而他直勾勾、赤裸裸的目光，教苏婷婷感到些许不自在。活了二十五岁，第一次在男人面前感到别扭，一双手像是多出来的，不知要往哪里摆。
片刻之后，龙世杰才出声：“很好看，她很适合这个风格，多帮她找几套吧。”他对着一旁的店员交代完又走开了。
他……他刚才……是在称赞她吗？苏婷婷怀疑地望着龙世杰的背影，接着被店员推进更衣室里。
他称赞她好看耶！她没听错！一点都没听错！苏婷婷忽然飘飘然起来。
而且，他刚才讲话的语调跟平常不太一样，他刚刚那声音听起来好温柔……呵～～真是奇了！发生什么事了？
她没时间多想，因为女店员不断找来衣服让她试穿，好不容易试到再没有合适她的衣服了，众店员才善罢甘休。
换回自己的T恤牛仔裤后，苏婷婷不经意地瞥见衣服上的价牌，她顿时睁大了眼睛──
一、二、三、四、五，五位数的价格……这，这她没看错吧？这件衣服居然要三万多块钱？
她还没完全穿进鞋里的脚一阵不稳，差点一头撞在更衣室门上。
出了更衣室，发现几个店员正在清点她试过的衣服，她忙蹑手蹑脚地走到龙世杰旁边。“我们快走。”她紧张得一把扯着龙世杰。
“什么事？”她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龙世杰微感错愕，但他却没有拒绝她的手。看她紧张的神情，她应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
“这里的衣服一件要我一个月的薪水，简直是神经病。”她低声说着，却看见一个女店员向他们走过来，皱着眉头低喊：“糟了……”
幸好女店员不是走向她，而是龙世杰。“龙先生，麻烦您签个名。”
看见龙世杰毫不犹豫地在信用卡签单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苏婷婷当场吓得说不出话。
“衣服帮我整理好，吃过饭再回来拿。”签完名字后，龙世杰稀松平常地对店员说。
当两人走出服装店时，所有店员都列队在门口欢送。
他们当然要隆重欢送啦！因为龙世杰刚签了一笔二十几万块钱的帐单耶。
出了服装店，苏婷婷还是很安静。
“干么不说话？”少了她的聒噪，龙世杰竟有些不习惯。
说话？她该说什么？
“你真的把那些衣服都买下来啦？”
苏婷婷希望他说她是在作梦，但龙世杰却说：“没错啊，怎么了？”
夭寿喔！她从出生到现在，花在买衣服上的钱大概都没超过十万块，他却一眨眼工夫就花了二十万，买下一堆她平常穿不上的衣服。想到她还没领到的一百万就这么去了五分之一，苏婷婷真是欲哭无泪。
“走吧。”看着她伤心欲绝的表情，龙世杰不禁感到莞尔。
心在滴血的苏婷婷才想问要去哪儿，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勾在龙世杰的手臂里，一阵心惊之余，她慌张的、像挣脱什么可怕猛兽似的将自己的手抽回。
天！她这样挽着他多久了？好像是从服装店开始……
喔！她竟然都没注意到，还这样和他手勾手走了好长一段路。
好丢脸！好丢脸！他会不会觉得她厚颜无耻啊？或者，觉得她对他有什么企图？
龙世杰当然不会怀疑她的企图，他知道她是无心的，所以他愿意史无前例的让一个女人在公共场合勾着他的手。
另一个没有拒绝她的原因是，在祖父寿宴那天难免出现类似动作，她是该开始练习和他有些肢体上的互动了。他也是。
“我们……还要去哪里？”苏婷婷偷偷打量着龙世杰的反应，尴尬地问着，担心地想着他可能会藉此又好好耻笑她一番。
不过她担心的事没发生，龙世杰只是淡淡地说：“有了好看的衣服，当然要配上适当的鞋子。”
然而，龙世杰带她去的根本不是鞋店，而是刑具店。
放眼望去，店里面没有一双鞋子鞋跟是在三吋以下的，除了鞋跟比铁钉粗不了多少，每双鞋子的鞋尖不是尖到只能挤下三根脚趾头，就是鞋面仅有几条细细的皮绳或布条；苏婷婷每穿一双，便要旁边的人扶着她才站得起来，更遑论叫她穿着走路了。
结果是，龙世杰又眼睛不眨地就签了一笔十几万块的帐单。
天啊！她不要玩了！再玩下去她什么都没了！
“你不要紧张，我没有要你付这些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后，龙世杰神色自若地说。
苏婷婷没有因此感到比较轻松，因为没道理要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为她花那么多钱，虽然他看起来很有钱，花几十万像她花几十块。
“我买这些东西不是为了你，我最重要的目的是，希望你变成一个真正的淑女，帮我演好一出戏。”
啊？“什么演好一出戏？”苏婷婷暂时忘了衣服鞋子的事、忘记无意勾他手的尴尬。“你不是叫我陪你参加一场宴会吗？”怎么又变成要演一出戏？
发现自己说溜嘴，龙世杰不禁在心里暗咒了一声，才若无其事地道：“其实也没什么，那不过是我的形容词罢了。”
“是吗？”苏婷婷抬头望着他，打死不相信。她虽然粗枝大叶但并不是笨蛋，她可没忽略他短暂闪烁的眼神，那眼神分明告诉她事情没这么简单。
“你快说，你到底要叫我去干什么坏事？”难怪他这么大方，买了近四十万的东西，却不要她花一毛钱。
转念想到他安排她去上的诸多课程，加上刚才买的衣服和鞋子，苏婷婷脑中灵光一闪。“莫非……你要叫我在宴会上色诱谁？”
听到“色诱”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简直像听见什么世纪大笑话，龙世杰马上站住，一手插腰一手摸着他好看的额头，忘形地哈哈大笑起来。
“笑……笑什么？”看他笑得这么用力，眼尾都挤出几条细纹了。苏婷婷没好气之余又不禁怔住──原来这个冷血动物是会笑的。
他用充满笑意的声音说：“我派你去色诱？你会不会太看得起你自己了？”虽然不想再打击她，但她的过分自信实在让他控制不住。
而他的话则让苏婷婷脸上顿时再度布满尴尬的黑线。她也觉得瞎子才会选上她来施展美人计，不过，他也没必要笑得这么夸张吧？
可恶的男人！
可是他笑起来真的满好看的，比他酷酷时的神秘和冷漠多了分人味，也讨人喜欢。如果他常保持笑容的话，一定迷死一堆人……
好不容易才把一肚子笑意释放完毕的龙世杰，忽然伸手在她的背后轻推了一下。“肚子好饿，去吃饭吧。”刚才那一阵笑还真费力气。他多久没这样笑过了？
久到不可考。
他怎么可以笑得这么肆无忌惮、笑得这么开心呢？就为了她的一句话。
看着身旁仍因为他的嘲笑而不满、而臭着一张脸的苏婷婷，他心里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说不上来那是种什么感觉，只觉得她没以前令他讨厌，觉得她有时候真傻得很可爱，傻得教人忍不住喜欢上她，难怪陈子彦会对她有好感……
忽然，龙世杰的脑袋卡住了──
可爱？喜欢？
这是他现在对她的感觉吗？
他真的觉得她可爱、讨人喜欢吗？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短短逛个街的功夫，他对她的观点竟有这么大的转变？
莫非他真错乱了？
可是，会有这样的疑问表示他的头脑是清醒的。
好吧，他承认她的机灵、她的反应、脸皮厚及不怕死让他打心里佩服。基于得靠她演好一出戏的分上，他是该先摒除对她的成见，好好和她相处培养一些默契，否则在祖父面前像仇人似的或形同陌路，不是前功尽弃？
如此一想，龙世杰对自己的快速改观稍微释怀了些。换个角度想，这也代表他气度大，可以接纳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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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龙世杰找的餐厅，同样有个特色，就是──贵。
看着菜单上的价格，苏婷婷已经吓饱了。
点好菜，抬眼看见仍皱着眉研究菜单的苏婷婷，龙世杰的目光不自觉就此停驻在她的脸上。
上了几天的美妆课，她的确有了些改变，不过，离普世眼中的美女还有一段差距。
然而，看着她，龙世杰竟觉得她有一种满独特的味道，那种味道不是来自于她的长相，而是来自于她的个性。她的大而化之、不矫揉造作，让她浑身充满自然与率真，她不需要过多的化妆品，也可以自信泰然地出现在大庭广众之前。
原来，女孩子不一定要很美才会吸引人注意。
而且跟她在一起，他觉得很轻松，至少不必听到怎么减肥整型、或到哪里买珠宝名牌这些无聊的话题，这样很好。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拿起手机一看，他微微蹙眉，但仍按了接听键──
“什么事？”没有称谓、没有问候，对着手机，他的冷酷又回到脸上。
听到他冷漠严肃的声音，苏婷婷的视线不自觉从菜单移向他──在和仇人说话喔？口气这么差。
“我不是让子彦给你打过电话？”是白玲。
“他的确有打过电话给我，可是我们两个星期才见一次面，有什么重要事非得安排在今天晚上不可？我不管，我今天一定要见你。”她娇娇黏黏的声音在此刻听来竟有点刺耳。
“我晚点再打给你吧，不说了。”感觉到对面一双好奇的眼睛，龙世杰淡淡说着，不想让她从他的语气里探出丝毫蛛丝马迹。
“可是……”
白玲还有话说，但龙世杰已经收线。
看他若无其事的将手机关机再收起，苏婷婷忍不住多管闲事地问：“女朋友啊？”完全不畏他漠然的表情。
自从知道他会笑之后，她就不觉得他可怕，而且反正她也没怕过他。
龙世杰深沉地看了她一眼，延续刚才的轻淡口吻说：“不关你的事。”
“女朋友就女朋友，干么搞神秘？”苏婷婷故意用话戳他，就是想知道他和谁讲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