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那个答应你父王要替你接管越国的诺言。”
“你胡说!父王才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定是你们用了卑鄙的手段胁迫、欺骗他,对不对?”
欧阳雍容摇头,“不,这真的是你父亲的要求,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问朱祈。”
“朱祈?”
“没错,朱祈是你父亲的遗臣,他说的话,你总该相信吧?”欧阳雍容一点头,守在外头的朱祈随即踏了进来。
“参见王上,王后娘娘,参见殿下。”朱祈行完礼,抬起头对着靳尧说道:
“殿下,其实先王在临终时,原本是想要求西圣陛下将越国纳入西秦。”
靳尧显得有些吃惊,“纳入西秦?这是为什么?”
“因为先王认为,越国处于西秦和夏两强之中,每每得于夹缝中求生存,长年饱受战火煎熬,尤其聿皇独孤瀚好战成性,嗜血酷杀,令越国百姓终日惶惶不安。
幸好西圣陛下和王上每每在越国最危急时,拯救越国于危乱之中,所以先王便要求希望能将越国纳入西秦,这样至少越国百姓可以有一个平稳安定的生活,不必担心哪一天又会被战火波及。”
“这和欧阳雍容即位为越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西圣陛下认为越国立国多年,有其历史与文化,只宜兼容并蓄不宜纳并,所以提议由太子殿下即位为越王,他愿意从旁辅助。不过先王拒绝了。”
靳尧听到这儿,简直诧异极了,“拒绝?你说父王拒绝了?这是为什么?父王为什么拒绝?”
“因为先王说……说……”
“干什么吞吞吐吐的?快说!我父王究竟说了些什么?”
“先王说殿下好大喜功,又不听劝,终将流于刚愎自用,残忍无道;如果让殿下即位,怕越国不出一个月就会掀起战火,不出两个月就会亡国。为免生灵涂炭、百姓受苦,所以希望由王上即位为越王,代他掌理越国。”
靳尧频频摇头,完全无法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父王居然会这样对我,我不相信父王会亲手把江山送给别人!你骗我,这一切都是你在骗我,对不对?”
“不!殿下,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殿下不相信的话,还可以请兵部尚书萧天华,上书房大臣罗荣来询问,先王临终前他们都随侍在侧,他们也可以作证。”
“作证?作什么证?你们都跟着欧阳雍容这么多年,你们的心早就被他收买了,你们还能作什么证?”
“但臣方才所言都是千真万确,绝无半点虚假!”
靳尧大手一挥,“我不相信!我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而我所看到的就是欧阳雍容占了我的江山,占了我的妻女,所以我要讨回公道,我要讨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一切!”
说着,靳尧拉起楚蝶衣横在自己身前,将一把亮晃晃的刀架在她雪白的脖子上,“欧阳雍容,我知道这丫头是你的心肝宝贝,你是要这丫头死,还是要让出王位?”
欧阳雍容眼睛一眯,“你放开蝶儿,这件事和蝶儿无关。”
“怎么会无关?如果无关,你又何必眼巴巴地休了瑶华,转而去娶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怎么反过来问我呢?”
“我还是不懂你在说什么。”
“既然你要装傻到底,那我就直说了。你之所以答应娶这丫头,是因为她身上的九凤玦。你知道自己的江山得来不正,所以才会想娶这丫头,想藉由她身上的九凤玦,来合理化自己的丑行,对吧?”
“不!你错了,我之所以娶蝶儿为妻,纯粹是我大哥为我所应允的婚事,和九凤玦无关。”
“既然和九凤玦无关,那你为何愿意为她出生入死?”
“如果你的妻子陷入危难,你会不会不顾一切地去救她?”
靳尧眼中精光一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欧阳雍容微微一笑,“靳尧,咱们来个以人换人,如何?”
“以人换人?”
“没错,用你的妻子换回我的妻子。”欧阳雍容一拍手,瑶华立即被人推了进来。
瑶华一见到靳尧,立刻叫嚷着:“太子,救我,你快救救我!”
骤见瑶华被抓,靳尧显得有些惊讶,可没多久他又恢复一贯的冷酷,“你想用她换回这丫头?”
“她是你的结发妻,为了你不惜委屈自己,在我身边潜伏那么久,用她来换蝶儿回来,应该很公平吧?”
靳尧冷冷一扯嘴,“是很公平,但我不想换!”
欧阳雍容一愣,“你……”
靳尧说道:“一旦我即位为王,我想要什么女人都有,又何必在乎这个人尽可夫的贱货?”
欧阳雍容更诧异了,“你……”
闻言,瑶华忍不住叫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我是为了你才会牺牲自己的清白潜伏宫中,你怎么……”
“我说的难道不对?一开始你或许真的是为了我,但后来呢?如果你真是为了我,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早些杀了欧阳雍容?”
“欧阳雍容是越王,又是个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我一个弱女子,想杀他谈何容易?”
“是吗?你为什么不说你已经爱上他了,所以你根本舍不得杀死他?”
瑶华拼命地摇着头,“我没有,我一心一意为你,我没有爱上他!”
“如果你没有爱上他,你又何必处心积虑想铲除韩素素和楚蝶衣?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我……”
靳尧转向欧阳雍容,“欧阳雍容,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楚蝶衣还是要王位?这丫头是敦煌日天,身分尊贵无比,如果她死了,对你或是对欧阳彻都是一个大麻烦,所以你最好考虑清楚!”
楚蝶衣见状不断地挣扎着,“容哥哥,你不要管我了!你不能为了我一个人,抛下越国的百姓不管啊!”
“可是……”欧阳雍容有些犹豫。
“容哥哥,身为一国之君,就是要为百姓谋福利,要能带给百姓们幸福,不然当初越王为什么会将王位传给你而不传给他?况且妻子好找,良君难求,如果牺牲蝶儿一人,可以让越国从此免于争战、厄难,那蝶儿愿意。容哥哥,你走吧,你不要再管蝶儿了!”
欧阳雍容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
这丫头平时看来活泼、好玩,简直没一刻安静,可是在这种关键时刻,她却明理得令人赞叹。
真不愧是敦煌日天,难怪天下君王将相、英雄豪杰,争相想和敦煌九凤攀关系,原来他们是这样淡泊看待世人所谓的生死、名利,真了不起啊!
罢了!他个人的生死算什么?妻女的生死又算什么?千千万万越国百姓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再说如果今天他屈服于靳尧的胁迫,把江山交了出去,那么日后,他要如何面对将王位交给自己的老越王?又要如何面对天下人?而且这小丫头一定也会瞧不起自己吧!
想到这儿,欧阳雍容露出一抹苦笑,他爱怜地看着楚蝶衣,“蝶儿,我记得你说过凤宫中有一种刑罚叫天火焚身是吧?”
楚蝶衣点头,“是。”
“我也记得你说过天火焚身,是用来处罚违背誓言的人,对吧?”
“没错,如果发誓的双方有一方违背自己所立下的誓言,就会受到天火焚身之刑。”
“蝶儿,容哥哥对不起你,我可能无法实现诺言,一辈子疼你、照顾你了,不过你放心,容哥哥虽然不知道凤宫在哪儿,但我一定会找到凤宫,然后接受天火焚身之刑。蝶儿,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聪明如楚蝶衣,怎么会听不懂欧阳雍容的话中话?她深吸了口气,勇敢地露出一抹笑,“容哥哥,你放心好了!蝶儿会等你的,不管要等多久,即使是下辈子、下下辈子,蝶儿都会等你。”
话声刚落,楚蝶衣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就在靳尧还不明白她想做什么之际,楚蝶衣的嘴角已经流出鲜血,接着她小小的身子缓缓无力地往下瘫倒,原来她不知何时竟已服毒自尽。
,欧阳雍容见状,上前悲痛地推开瑶华和靳尧,将奄奄一息的楚蝶衣搂进怀中,“蝶儿!蝶儿,我的小蝶儿,你……”
楚蝶衣伸出小手,轻抚着欧阳雍容布满泪水的俊脸,“容哥哥,蝶儿好爱你,好高兴能做你妻子,可是蝶儿也好难过,不能为你生孩子。容哥哥,答应我,如果可以,下辈子我还要做你的妻子,而且要为你生好多好多孩子喔!”
欧阳雍容哽咽道:“我答应你,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都要在一起,生好多好多孩子。”
楚蝶衣将小脸偎进欧阳雍容怀中,最后一次嗅着他身上熟悉又好闻的气息,“容哥哥,我死了以后,千万不要把我下葬,你要带我回凤宫,因为我从小在那儿长大,就算死了,我也想回凤宫。”
欧阳雍容点点头,无法抑制的清泪一颗颗落在楚蝶衣苍白的小脸上,他悲伤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楚蝶衣轻轻抹去他的泪,“别哭,容哥哥你别哭,你如果哭了,蝶儿也会很难过的,蝶儿好爱你……蝶儿……舍不得你哭……所以你别哭……”
楚蝶衣话没说完,小脸一偏,在欧阳雍容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欧阳雍容眼睛陡然瞪大,他紧紧抱着楚蝶衣的身子,久久说不上话。
靳尧无法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你……你们……”
想不到楚蝶衣居然会自尽?想不到楚蝶衣居然会用这种方法来保护欧阳雍容?然而更令他惊讶的是,欧阳雍容居然也任由楚蝶衣去做这种事?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欧阳雍容抱着楚蝶衣起身,俊美的脸上尽是凛然正气,“你很惊讶,是不是?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把妻女拿来当作交换的筹码,当成顺遂心愿的工具?你错了,如果我真是这种人,当初你父亲就不会把王位交给我。因为一国之君,身系千万百姓的安危,焉能为了一己私欲,为了儿女私情而误了家国大事?”
欧阳雍容话声刚落,门口随即冲进大批的侍卫亲兵,
靳尧眼见大势已去,随即抓过瑶华,一手按在她的天灵盖上,大声喝道:“别过来!你们谁敢过来的话,我就先打死她!”
瑶华登时刷白了脸,“你、你想做什么?我是你的妻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靳尧哼了一声,“妻子?如果你还记得你是我的妻子,为什么你不肯替我杀了欧阳雍容?你要是早早杀了欧阳雍容,我早就即位当上越王,又怎么会落得现在这种地步?这一切都要怪你!”
“怪我?我是为了你才不惜自我牺牲,想不到你……”
“自我牺牲?你省省吧!你的一颗心早放在他身上了,说什么为我?全是自欺欺人!”他对欧阳雍容说道:“欧阳雍容,叫你的手下全部退开,否则我就杀了她!”
欧阳雍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对狼狈为奸,到死都还不醒悟的夫妻,“要杀要剐,请便!她是你的妻子,你想怎么处置,我没有意见!”
“无论如何,她总跟了你好一阵子,你对她难道没有任何感情?”
欧阳雍容瞥了一眼瑶华,“感情?我从没爱过她,又怎会对她有感情?如果有,也在她陷害瑾妃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了。现在的她对我而言,不过是个出卖丈夫、出卖我的贱人,你想怎么处置都是你的自由!”
瑶华的脸色一片惨白,“欧阳雍容,你……”
靳尧哈哈大笑,“听见了没?什么越王雍容,根本就是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他害死一个楚蝶衣还不够,现在又见死不救。瑶华,你死心吧!你就当你嫁错丈夫、认错了人,这辈子从没认识过的欧阳雍容这个人好了!”
说着靳尧手一横,推着瑶华往外走,同时向一干侍卫叫道:“让开!否则我就先拿这个婊子开刀!”
侍卫面有难色地看着欧阳雍容,“王上?”
欧阳雍容俊脸一沉,“放箭,我不能让蝶儿的血白流,更不能让她白白牺牲!”
一时间,只听得箭声咻咻,呐喊声、金箭刀鸣声划破了午后的宁静,其间还夹杂着一名女子凄厉的尖叫声。
片刻后,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来,欧阳雍容冷冷地瞧着伤重被擒的靳尧,以及中了好几箭,浑身是血的瑶华。
她爬向欧阳雍容,“王上,念在我伺候你多年的份上,救我,救救我!”
欧阳雍容低头看着她,“如果我救你,那谁来救我的蝶儿?我的小蝶儿已经死了,你知道吗?她为了保全我,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而你呢?你却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一再陷害无辜的人,这样的你,要我怎么救?”
“王上,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一丝罕见的冷酷,浮上了欧阳雍容俊美无俦的脸,“迟了!当你把蝶儿骗进咸宁宫时,就已经太迟了!”
他低头吻了吻楚蝶衣已经冰冷的小脸,然后抬起头,“朱祈。”
朱祈上前,“王上?”
“废去靳尧的武功后,让他去肃州守着老越王的陵寝,如果他有悛悔爱民之心,就让他回来,到时候我或许会考虑禅位给他;如果没有,那你就看着办吧!总之,我暂时不想再见到他了!”
朱祈眉头一皱,“王上,你何不……”
欧阳雍容无奈一笑,“斩草除根?我如果这么做的话,与他何异?况且我这江山是他父亲给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不想断了老越王的血脉。”
“臣知道了!”
“还有。”
“王上请说。”
“叫他们备车,我要带蝶儿回敦煌凤宫!”
“遵旨!”
第九章
由于越国离敦煌凤宫并不远,加上欧阳雍容沿途换马、日夜兼程,是以不到两天的时间,便已进入敦煌地界,来到那巨大的石窟前。
“王上,敦煌石窟已经到了,可是我们该怎么进去呢?”领头的朱祈坐在马上对着欧阳雍容问道。
看着那巨大的石窟,欧阳雍容的心中满是酸楚。
他从没来过凤宫,想不到第一次来到这里,居然是送楚蝶衣的尸体来安葬,这教他情何以堪?
他回过头,恋恋不舍地看着马车里,那仿佛睡着一般的楚蝶衣。
“蝶儿,你真的死了吗?你真的就这样舍我而去?”欧阳雍容低声呼唤着。
他一直不愿意接受楚蝶衣已经死了的事实,所以虽然千里送她回敦煌,他却没有为她准备任何棺梓,对他来说,棺梓是给死人用的,而他的蝶儿只是睡着了,根本用不到棺梓。
这一路上,欧阳雍容总是幻想着,楚蝶衣下一刻便会突然爬起来抱住自己,顽皮地说道:容哥哥你让我骗了,我没有死!
可一向活泼好动,没有半刻安静的楚蝶衣,这一路上却是动都没动过,她一直安安静静地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