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去强暴女人的男人,通常都是不太起眼、对异性觉得自卑的男人。”应元耸耸肩,“他们会侵略的通常是看起来好控制、好欺负的女孩子。太有自信、太强悍的,他们不会去碰,你要知道,色狼也是有选择的……”
薄荷的心一凉,“像我这种的?”
应元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接话,他搔搔头,“有我在,你不用怕。”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呢?”薄荷喃喃着,“我们……我们也不是愿意看起来这么好欺负啊!我也不是想要这么胆小、没用,但是我就是没办法啊……我也希望像似云一样有自信,能够很聪明的面对一切,我也不希望……他们凭什么因为这样就要欺负我们!”
“因为他们心里有病啊!”应元吼了她一声,有点烦躁,“好了,别难过了嘛,你这样子就很好了。胆小,很好啊,最少不会去惹无谓的麻烦;会好欺负,是因为替别人想太多嘛,我觉得……”
他词穷了。唉,他实在不会安慰人啊。“我觉得,你这个样子就很好了。我喜欢你这个样子啊!”
明明知道熊先生没有其他的意思,但是她还是害羞的红了脸。她小小声的说:“熊先生,我、我也很喜欢你这个样子。”
她没有抬头,所以没看到他黝黑的脸发红了。
挣扎了一下,她声如蚊鸣,“我、我可以当作是……我们是好朋友吗?”
“欸?我以为我们早就是了啊!”他轻咳一声,设法把脸红压回去,对,这个时候就是要转移话题,“你怎么没手机啊?”
“……要花钱。”她乖乖的回答。
才几百块而已吧?她连这点钱也要省?“存嫁妆啊?”他半开玩笑的问。
薄荷很认真的摇头,“要替爸妈还房贷。”
房贷?他有没有听错?这年头还有女孩子赚钱帮父母还房贷的?!谁不是拿钱去吃喝玩乐、出国旅游还欠一屁股债的?还房贷?
“你开玩笑?”
“听起来像笑话吗?”薄荷居然有点惊慌了。
呆呆的望着她,心里居然有点酸酸的。他想起自己的姊妹,想起自己。他们的父母都是靠自己,小孩子赚了钱都是自己花费,他的妹妹还常常花不够,回家跟爸妈要钱、要车、要房子。
他每个月给他妈妈五千块当零用钱,已经让他妈妈在亲戚面前夸翻了天。
妹妹妆点精致入时的姿容,和昂贵漂亮的服装,和这个穿得像是学生,朴素得几乎有些灰扑扑的女孩,成了天壤之别。
“房贷很重吗?”吃得不好,穿得也不好,还要在外租屋……“怎么不住爸妈家?”
“还好啦,老房子了,一个月一万七。”从来没人关心过她这点,心里有些酸楚,“屋子小,哥哥还有小孩,住不下。”
“为什么不是你哥在付?”应元有点生气了。
“哥哥还要养家,还要照顾爸妈呀!”她笑得心虚。当然,哥哥赚的钱压倒性的比她多很多,但是爸妈心疼儿子的负担,向她开了口,她不能拒绝。
妈妈说,这些只是先替哥哥垫,以后她出嫁的时候,就会给她一大笔嫁妆,但是她不会嫁人……没关系,爸妈养她这么大,回报是应该的。
她偷偷看熊先生一眼,觉得他好像在生气。她知道自己笨,很笨很笨,似云不知道骂过她多少回,但是,这是她的牵绊,她无法割舍的牵绊。
咬着牙,她认命的等熊先生吼她。
一双厚实的手掌放在她肩膀上,熊先生的眼睛充满了感情和体谅,“你是个傻女孩,却是个很好的傻女孩。”
这一刻,她觉得像是吃了芥末,浓重的酸意冲上了鼻子,弄得眼前一片模糊。
熊先生是懂得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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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应元送了薄荷一支手机。
虽然她涨红了脸拚命推辞,但是面对他狰狞的怒容,她的推辞实在很虚弱。
“借你,又不是给你!”应元不由分说的将手机塞进她的手里,“手机是我之前用过的,白放着干嘛?手机又不会生小手机,门号也是之前多的,易付卡还有六百多块,省点用,可以用很久……”没好气的看她一眼,她恐怕会把额度用到过期,“总之,可以接电话就好,不然要找你很难找啊!”
“……我不是在家,就是在公司啊。”她怯怯的说,两边的电话他都知道,不是吗?
应元一时语塞,“有时候你在捷运上啊!不管啦,拿着,我不要找不到人。”
她收下了,眼中有着羞愧和惊喜,端详着那支手机很久。
拜托,二十一世纪了,是二十一世纪啊!还有人会为了一支微不足道的旧手机感动吗?
他真的替这个女孩子感到很难受。
“凡事要多为自己想想。”他忍不住叮咛了这一句,明知道这样叮咛也没有用。
“我有啊。”她轻声道,“我有在存老年要用的钱。”
捷运站到了,应元将车停下来,定定的看着她,“你才二十四岁,你还年轻,该交个男朋友有个家庭什么的,生两个孩子……”
薄荷张了张嘴,还是表情复杂地闭上了。她想说,她有好多话想说,但是……她也不能说。他是个好人,却跟她的性别不一样,或许她可以告诉似云,但是就是不能对这个好人说。
虽然似云不会懂,而熊先生,可能懂。
所以,她不能说。她不想伤害这么珍贵的友谊。
“谢谢你,熊先生,真的……认识你真的是太好了……”她鼓足勇气,非常轻的拍了拍他的手,就解开安全带下车了。
关上车门之前,她迟疑的看着拧紧眉的应元,“我们……永远都会是好朋友吧?”语气有些颤抖,有些不确定,更多的却是祈求。
跨越性别与外貌、迥然不同的个性,不知道为什么,应元在这一刻,突然觉得和她非常亲近,非常非常。
在这瞬息万变的世界里,努力的挖掘一点点小小的永恒。
“我们永远都是。”他被她那真挚的信赖感动了,“永远都会是。”
第四章
当蝉鸣到了最激昂的时刻,她和熊先生已认识快两个月了。等她发现有这么久的时候,实在有些讶异。
为什么日子会过得这么快呢?以前都觉得,每一天都像老牛拖破车,一分一秒过得极慢,自从和熊先生认识以后,只觉得眨眨眼,晃眼就是两个月了。
其实,每一天的生活都没什么改变。她还是每天上班、下班、吃饭,找书看看,然后睡觉,但是因为对门住了一只熊先生,原本平板的生活都不一样了。
上班有人送到捷运站,有时还停在路边聊半天,下班回家洗个澡,熊先生又来敲门,一起吃晚饭;晚上也不再是一个人看书,有时在她家,有时在熊先生家,一起看小说、看DVD或者聊聊读书心得什么的,往往聊到尽兴,才发现夜已深夜。
因为做什么都有个伴,原本平凡的生活出现了异样的光彩。
人果然是群居性的动物。真不知道她以前怎么能够忍耐那种无聊的生活,有了熊先生,真好。
她常常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但是相对于其他没有那么幸运的女孩子……大楼附近闹的色狼事件,越闹越凶,嫌犯的胆子越来越大,从跟随骚扰进阶到猥亵侵犯,终于弄到有被害人因为抵抗重伤住院了。
附近几乎都是独居的上班族或学生,一下子人人自危。警察虽说加强巡逻,但是不见什么效果,而这个冷漠的大都市,严重更多的犯罪比比皆是,只占了社会版极小的一个小版面,几乎是没什么人关心了。
这天,下班比较晚,回来时,薄荷发现大楼前面热闹成一片。有人哭有人喊,看起来像是在拉白布条抗议。
望了好一会儿,她摸不着头脑,看到一个大高个儿从人群里挤出来,她迎上前,发现应元神情凝重。
“……这样不行,又出事了!”应元抹抹脸,“又有女孩子被打伤了。这个该死的家伙!难道就没什么办法吗?最少也装个监视器什么的。”
“又来了吗?伤得怎么样?”薄荷脸孔一白。
“就算身体没受什么伤,心灵的伤也很沉重。”应元沉默了一下,“他们家的人在跟里长抗议……”他深思的望望,“这条路的路灯太远也太暗了,通往捷运站的巷道商店少,行人又不多,恶徒想要使坏,可是方便得很!”
里长?她住在这附近两年了,还不知道里长姓啥名谁呢?
薄荷伸长脖子,看到里长在警察的保护下,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受伤女学生的家人痛骂:“开了多少次里民大会,从选举就说要弄监视器,说到现在都几年了?只会出一张嘴,你当什么里长啊--”
“没预算我也没办法啊。”里长两手一摊,“我已经申请补助款啦,但是上面没下来我有什么办法?我已陉拜托派出所多多巡逻了,又不是装了监视器就会没事。女孩子家没事不要在外面乱晃,乱晃才会出事啦!”
“没有钱装监视器,怎么又有钱装扩音器了?”应元忍不住开口。
里长脸一僵,女学生家长大梦初醒,“对厚~~你没事照三餐广播,鸡毛蒜皮这样吵,还借给候选人宣传……有那个钱装那个,怎么没有钱装监视器?!”
底下有人冷言冷语:“你不知道,他有小舅子做扩音器材,没有亲戚做监视器,没回扣的生意,他怎么会想做?”
“是谁乱讲?吭?谁!再胡说当心我告你!”里长气急败坏的对着人群吼。
谁也没回答,只是底下一片窃窃私语。
“这个监视器到底是怎么样?”女学生的家长不依了,“好歹你也拿出点办法来!都两个人进医院了!一个拿刀的强暴犯在我们社区晃来晃去,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吗?”
“监视器?”里长嚷了起来,“没预算就是没预算啊!你们不要随便危言耸听,我又不是警察,跟我凶有用吗?再说也没那么严重,住院的女孩子都是小伤,顶多脱臼而己嘛!报纸乱写,你也乱信,实在厚~~”
“欸!”应元真是越听越火,挺起胸膛,比那个里长还高两个头,满脸狞出怒纹,让人不寒而栗,“谁无父母,谁无姊妹啊?!你身为一个里长说这是什么话?若是你家的女孩子出了这种事情,你会不会说一点都不严重啊?”他的声音本来就大,火气上来更是如雄狮暴吼,吓得路旁的娃娃哇的一声哭起来。
里长怕差点吓出心脏病,贴在墙上结结巴巴,“你、你你你……你要干嘛?我我我、我告诉你,我可是、可是认识很多大官喔!”
“谁管你认识什么大官?”应元更凶了,“我只问你,这个监视器装不装?你当个里长,好歹也发挥一点功能吧?不要说别人家的小孩死不完,你没女儿?你没姊妹?要不然,你也还有个老婆啊!万一这种事情发生在她们身上,你忍心?你是不是男人啊~~”
里长伯满头大汗,可怜兮兮地说:“我我我……我……”他实在很想打电话报警(他完全忘记警察在他旁边看戏),但是这头像台湾黑熊似的男人,却只有声音大,连根小指头部没碰他,该怎么办?
有个凶汉出来声援,里民士气大振,吵吵嚷嚷的要里长拿出办法来。
拿什么办法?补助款有的让他“借用”了,剩下的都为了不久后的选战,砸了大钱买了扩音器材,抓色狼又不是他里长的工作,关他什么事情?这些人真不讲理
“一台监视器需要几个钱?”应元端详这个獐头鼠目的里长,很是鄙夷,“啊,算了!你挪个地方出来放录影机,监视器的钱我出吧!”
一台监视器好几万钦,这个男人是不是头壳坏了?里长直了眼睛。他上下打量,觉得应元很面生,应该是搬来没多久的人吧?
“我有生我的妈,有个妹妹,还有几个很关心的女性朋友。”应元对他怒目而视,“谁不是人生父母养?若是自己妹妹遇到这种事情你忍得住?”他喷火的眼睛看着里长、警察,“钱,再赚就有了。女孩子遇到这种事情,这辈子心灵的平安就这样完蛋了!”
“你、你……我知道了,你是哪个党派的?你想竞选下一届的里长是吧?”里长叫了起来。
应元瞪着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动粗的冲动,不过他的青筋都浮了出来,跟着脉搏鼓动,那副凶样差点让老里长吓软在地。
“有地方放录影机吧?”他双眼喷火,声音小了许多,却严厉了好几百倍,“有吧?若是没有,又有女孩子受害了……”单长在他的注视下越缩越小,“我就发动里民罢免里长!”
这件事情可以说是很帅的落幕了。应元不是说说而已,他第二天马上派人来安装监视器,原本在深山挖隧道的工作伙伴,全都涌到这个社区帮忙安装监视器、修理市政府修也修不好的路灯。
也是到这个时候,薄荷才知道,应元是另一家大营造厂的工地主任。
他的慷慨激昂意外引来很大的效果。社区的上班族和学生,自动自发的组织了一个“散步队”,每天固定路线巡逻社区,各大楼的管理委员会或开会、或乐捐,都在大楼死角安装了自动照明。
一颗热心的小石头,搅动了整个冷漠的社区,而一个充满生命力、朝气蓬勃的社区,黑暗和罪恶都不容易生存。
闹得沸沸扬扬的暴力之狼就这样在这个社区销声匿迹了。
薄荷默默的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熊先生……真的很特别,非常特别。她以为现在的男人都是借着“男女平等”,只会占女生便宜的,但是她没想到,她真的会遇到一个像是古代侠客热血心肠的汉子。
他不光是个好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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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从来没有夸奖过他,但是在监视器事件之后,她跟应元又更好了几分。她的羞怯和紧张几乎都消失了,就算应元突然拍她的背--总是用力过猛,害她往前踉跄几步,或是亲昵的揽揽她的肩膀,她也不会吓得跳起来。
甚至在人潮拥挤的地方,她会害羞的揽着应元的胳臂,毕竟她在人多处总是紧张,常常走失。将手搁在他的臂弯,拉着袖子,这种礼貌的亲密,让她觉得很快乐。
“这样你难走路吗?”她脸孔微微发红的问。
“这样好啊。”应元习惯性地将手插在口袋里,一双温凉的小手拉着袖子,让他有种被信任的感觉,很不赖。“不然我也怕你走丢。”
被一个人全心全意的信赖着,是种非常美好的感觉。他瞥了瞥旁边快乐的小不点,刚认识的时候,她是多么郁郁寡欢,多么黯淡啊!那眼神总是让他想起被抛弃的小动物,就算蹲下来哄着,还是发着抖,充满戒备的想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