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跶跶”马蹄声中,大都来的人马来到县衙前。
“诸位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县太爷又是弯腰又是鞠躬的,欢欢喜喜上前迎接他的光明前程。
大都来的贵人倨傲的颔首。
说话间,巨大的马蹄踏上那只小锦囊,脆弱的锦囊顿时四分五裂。
“赤烈哥哥!”这可是她全部的希望了!梅怜白哀叫一声,不假思索的就扑过去。
“咦?”她喊的是元赤烈吗?大都的人恰好听见她的叫喊,顺着声音望去,正好看见她扑过去拾锦囊的一幕。
这不是……
为首的男人眼光闪烁。
“呀……”她只来得及抓住掉出来的金黄色小牌,而那张薄薄的信笺则被一条突如其来的漆黑长鞭卷走了。
“那是我的,还给我!”梅怜白伸出颤抖的手要讨。
长鞭主人--大都来的阿当罕不理会她,自顾自的展开信笺,只见上面写着--
着大诺颜元赤烈代朕巡查河南江北、江浙、湖广三行省,所属各省各县均应予以配合。如遇紧急情况,准予其便宜行事。钦此。
上面还慎重其事的盖上鲜红的玉玺。
“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哈哈哈……”脱脱的心腹阿当罕得意的狂笑起来。
在梅怜白的惊呼声里,那张薄薄的圣旨被他撕成了碎片。
“这是赤烈哥哥的,你怎么可以……”她握紧手里仅剩的信物,不知所措。
“你是不是很想救你的赤烈哥哥啊?”阿当罕从马上俯下身,“和蔼”的问道。
“你能帮我救他吗?”梅怜白就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急切的道。
“当然了!刚才那封信就是他写给我的,我怕这封机密信件落入别人手里,所以才动手撕了它。”
“哦!”梅怜白对信上的机密并不感兴趣,一心只想着要带救兵赶回去救命,“他在一个山洞里,不算很远,我们得赶紧去!”
阿当罕本以为得费一番工夫才能得到他的下落,没想到这蠢女人迫不及待的将他的下落供了出来。
“呵呵呵呵……”元赤烈,这算不算你的气数已尽呢?他洋洋得意。
“得快一点,他得了疫病,需要大夫医治,还有药……”看见他只在那里笑,梅怜白心里可是急得不得了。
“得了疫病?!”
“天哪!”
她的话还没说完,她身边已经空出一大片空地。刚才还推挤着看热闹的人,此时全都面露惊慌,其中尤以被她抓过官服的县太爷反应最激烈。
“烧死她,快烧死她啊!”县太爷手足挥舞,声嘶力竭。
“呃!”她有说错什么吗?梅怜白还没回过神,已有人丢来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把。
“哇呀~~”她尖叫一声,幸运的闪开。
“烧死她!”
“烧死害人精!”
“……”
人群鼓噪起来,每个人都很害怕,一支、两支、三支……更多的火把往她丢过去。
她还不想死啊!她还要救她的赤烈哥哥!
梅怜白努力的闪躲。
可是丢过来的火把实在太多了,她闪避不及,“轰”的一声,火苗引燃了她的衣衫。
“啊……”惨烈的叫喊响彻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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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赤烈的计划,她应该在半天后到达幽溪县城,带着他交给她的锦囊找到县衙。他相信一个九品芝麻小官在看见他的印信,以及皇帝那封亲笔书后,绝对会诚惶诚恐的赶在第一时间来救他。
照说一切他都已计划得妥妥当当,反复推敲几次也没发觉有任何纰漏,可不知为何,他仍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
随着时间流逝,赤烈越发心浮气躁起来。
怜白啊怜白,你才离开一会儿,我就忍不住想你了,怪不得你们汉人会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快回来吧!”他忍不住低喃。
“赤烈哥哥。”耳边似乎有个声音在喊。
怕又是幻觉吧!他已经数不清第几次上当受骗了!可紧接着,他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真的是她回来了!
“怜白,你终于回来了!”赤烈心中一阵狂喜,兴奋之余竟有力气支起身子。
“嗯。”梅怜白瘦小的身影出现在洞口。
“你的衣服怎么湿了?外面在下雨吗?”她的衣衫似乎都湿透了。他侧耳倾听,却没有听见雨声。
“那、那个--哈啾……”梅怜白支支吾吾的,还没决定是不是要和盘托出,就先打了个喷嚏。
“快,过来坐到火堆边取暖。”看见她小脸苍白的样子,赤烈万分心疼。
“哦!”她欢欢喜喜的跑过来。
才跑到一半,随着一声尖叫,她娇小的身体就像被鱼钩钩住一样,往后仰成了一张弓。
“谁在那里?”赤烈嗅到一丝不祥的气息,不动声色的将匕首握在手里。
“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哪!从大都到江南的这一路,我们可是交手过不少次,呵呵……”一个高大的黑影出现在梅怜白身后,他粗壮的手臂上缠着一根邪恶的漆黑长鞭。
“我命令你放开她!”赤烈看得分明,那长鞭的鞭梢缠着梅怜白的长发辫。他心痛于她的受苦,却虚弱得无力拯救她。
“阿、阿当罕哥哥,你别开玩笑了,快放开我的辫子啦!”梅怜白还搞不清楚状况咧!
“阿当罕哥哥?你居然喊他阿当罕哥哥?!”赤烈的理智告诉自己,现在可不是争风吃醋的好时机,可他就是管不住胸臆间翻涌的醋意。
“你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嘛!居然看上这么个蠢女人。如果不是她,我又怎能找到这里来?”阿当罕嘲笑道。
“咦?怎么……”他们不像朋友,倒像是仇人呢!就算梅怜白再笨,也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呵呵!小笨蛋,觉悟吧!”阿当罕硬是将她扯回身边。
“啊~~”头皮就像要整个被撕裂似的,她痛得直抽气。
“放开她!”赤烈愤怒极了,“欺负女人算什么?有本事咱们刀对刀斗一场!”
“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没本事的该是你吧!哈哈哈哈……”阿当罕得意的大笑。
这些日子被他屡次逃脱的那股闷气,以及因此受到的责骂,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补偿。
“你心里一定很痛吧?呵呵呵呵……”阿当罕邪恶的看着他,“不知道你的女人尝起来是什么滋味呀?”
“阿当罕,你不要乱来!”赤烈急道。他想出手救人,可是重病的身体软绵绵的,连握着匕首都觉得沉重。
“怎样才算乱来?这样吗?”邪恶的手顺着梅怜白在挣扎中弄乱的衣襟伸了进去。
“啊……”梅怜白发出一连串惨烈的尖叫。
“住手!”赤烈虎吼一声。
“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原来大诺颜的品味也不怎么样嘛!”阿当罕不但不住手,反而更变本加厉。
“该死,到底怎样你才肯住手?”赤烈双眸尽赤。
“也不怎么样,我只要你死。”阿当罕慢条斯理的说。
“你也看见了,我得了很严重的疫病,就算你不杀死我,我离死也差不多了。”他试图松懈他的防备。
“你一天没死在我面前,脱脱丞相就一天不放心。”阿当罕不为所动,阴险的道:“所以,我要你自己杀死自己。”
“匡啷”一声,一把大刀落在他面前。
“好。”赤烈抖着手试图拿起丢在自己面前的大刀。
“不!不要!”梅怜白哀号。她只想救他啊!却没料到欢天喜地请回来的居然不是救星而是煞星!
手软刀重,试了几次都无法拿起,而他仅有的一丝力气也耗尽了。
“你也看见了,我根本没有力气拿刀,不如你自己过来杀死我好了,别害怕,我已经没力气反抗了。”他引诱道。
“住嘴!我才不会这么傻,去接近一个得疫病的人,我又不是不要命了!”阿当罕警觉的说。
“你难道没想到,你挟持的人很可能也会将疫病传染给你吗?”握紧手里的匕首,赤烈一直寻找机会。
“呵呵!你以为我和这差点被烧死的女人一样笨吗?我可是确定她在水里泡了一个多时辰,才接近她的。”阿当罕狂笑道。
“差点被烧死?怜白你……”他这才明白她的衣服为何会有焦黑的痕迹,而她全身也是湿漉漉的。
“我、我没事。”梅雨季节的天气仍凉,山洞里的火堆因为没有人添柴,也变得越来越小。
双方对峙中,仍穿着一身湿衣的梅怜白冻得嘴唇泛青。
“是啊!这蠢女人对你可真是情深意重,大诺颜是不是也该报答一下了?”
“你就过来杀了我吧!”赤烈一脸视死如归。
看来他好像真的没有杀死自己的力气了!不过,阿当罕仍然心存警戒,转头往外喊道:“喂,你们进来一个……”
山洞虽深,却很狭窄,仅容三人并行,他将手下都留在外面了。
这时,火堆里的最后一根柴也烧尽了。山洞里变得漆黑,只有点点余烬发出红光。
阿当罕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下意识眨了眨眼。
就是现在!赤烈凝聚仅剩的全部气力,飞窜过去,一把抓住梅怜白的手,手里的匕首顺势斩下,切断她的长发辫。
“你……”是她惊讶的声音。
“走!”没错了,是她!
他心中唯一的念头是,一定要保她平安!于是拚着最后一口气,抓起她提气狂奔。
“外面都是我的人,你以为你们还逃得掉吗?”身后,阿当罕放肆的狂笑传来,就像死神发出的讣告。
赤烈停住狂奔的脚步。
洞外,一轮上弦月正清冷的照着士兵的铁衣,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了夜空,出鞘的利刀在火光中闪着嗜血的光芒!
“该死!”赤烈忍不住诅咒。
前有敌人,后有追兵,他们的景况糟得不能再糟了。更要命的是,他的力气已经用尽,连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
第七章
“元赤烈,你还是乖乖受死吧!哈哈哈……”阿当罕的狞笑声越来越近,眼看只有一步之遥。
“赤烈哥哥……”他们真的无路可逃了吗?梅怜白苍白着小脸,一脸恐惧。
“躲在我后面别出来!”
“可是……”
“别说话!”他将她扯到身后。
“真希望丞相大人也能看见你现在这样子!什么大元第一勇士,最后还不是像条狗一样死在我手下!哈哈哈哈……”阿当罕面色狰狞的出现在他俩身后。
狞笑声里,刀光像闪电般袭来。
“元赤烈,你受死吧!”
他咬牙欲再战,“匡啷”一声,他无力的手指竟连匕首也握不住,何况是再战!
眼见大刀就要将赤烈劈成两半,突然,阿当罕胸前突出了一个箭镞。
“呃--”阿当罕的豹眼暴凸。
“啊……”梅怜白的尖叫声里,血花四溅,只见阿当罕的身子被从腰部斜劈成两半,鲜血流了一地。
“属下努哈尔救驾来迟,请大诺颜责罚!”一个男人跪倒在赤烈面前。
先前努哈尔和他的手下从大都急急赶来,却比阿当罕他们晚到一步。当时,阿当罕已经骗得梅怜白的信任,让她带路去“救”赤烈了。
见此情景,努哈尔也不声张,只带着人一路悄悄的跟在他们后面,找机会干掉阿当罕的人,再用自己人混入。
因为事情做得隐密,而阿当罕又沉浸在加官晋爵的美梦中,竟没能发现自己的队伍里出现了异样。
趁着阿当罕一个人带着梅怜白走进山洞,努哈尔和他的人一举发动,彻底制住阿当罕的手下,至此,李代桃僵之计才算彻底完成。也因此,他们才能出其不意的救了赤烈。
“努哈尔?你是怀宁王铁穆耳的手下?”赤烈略一思索。
“是。”
“好。”援兵一来,赤烈精神一松懈,就再也支撑不住了,整个人仰天倒下。
“大诺颜,你怎么了?大诺颜……”努哈尔吓得直喊,“御医呢?还不快来给大诺颜诊治!”
大诺颜万一在他手里出了什么问题,主子还不扒了他的皮吗?努哈尔心里急啊!
“大诺颜?赤烈哥哥他……”居然是蒙古人?!还是大诺颜……梅怜白只觉得心越来越沉,彼此交握的手不由自主的松开了。
赤烈的手滑落到地上,而他的神志也迷糊了。
“御医呢?怎么还没来?”
“药材呢?不是叫你们带过来的吗?”
现场乱糟糟的,所有人都被支使得团团转,梅怜白很快就被人群挤开了。
他是她倾心爱着的人。为了他,她甚至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可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相爱并不等于一切。
他与她--大诺颜元赤烈和乡下姑娘之间,有着天与地一般遥远的距离!
她失魂落魄的站着,久久不曾移开目光。
“咦?那位姑娘到哪里去了?”不知过了多久,现场响起努哈尔的声音。
“不知道,大概回家了吧!”手下随便看了看,没看见她瘦小的身体,就随口应了一句。
“哦!”努哈尔还没来得及细想,耳边就传来御医的声音。
“努哈尔大人,大诺颜的情况不太妙,咱们得赶紧下山才是。”
“担架!担架在哪里啊?死兔崽子们,还不赶紧去抬个担架过来?”努哈尔抓狂的喊道。
天大地大,眼前大诺颜的生死最重要!他立刻将那瘦巴巴的小女人抛到脑后。
当然,如果他知道等大诺颜醒来之后,自己将会遭受怎样可怕的炮轰,他绝对不会任那丫头走人的!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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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烧村已是几天前的事了,可是空气里仍弥漫着浓浓的焦臭味。她所熟悉的贫瘠小山村,被烧成了一片焦地。
双脚才踏上这片焦上,梅怜白就似乎听见一声声凄惨的叫声。
李家大婶、张家小弟……这些昔日熟悉的邻居们,此刻都成了焦黑扭曲的尸体。幸运的,是被杀了再烧,不幸的,则是被困在火海里活生生烧死。
梅家的小石屋也被火烧得坍塌了。
“小白,都是姊姊不好……”梅怜白瘫坐在屋前地上,沉痛的啜泣着。
早知道将小白留在家里会害了他,就算是死,她也要带着小白在身边呀!小白,都是姊姊害了你……
老天仿佛也感受到她的悲哀,从她和赤烈分开至今,已经下了好几场雨。她身上的衣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起初梅怜白还能感觉到饿的滋味,可是随着时间过去,她对饥寒已无知无觉了。
她只是怔怔的呆坐着。
“为什么离开我?”蓦的,一把伞遮住了扫向她的风雨,高大的赤烈出现在她身后。
后面,还跟着惴惴不安的御医们,以及被他炮轰得很惨的努哈尔。
梅怜白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不言不动,只是张着一双黝黑的眼眸望着石屋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