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带你离开的──”皇莲邦语未尽。
皇泰清挑眉,哈哈大笑起来。“别开玩笑。我多大了──在这世上来去自如,还需要你带。”他站起身,俯视坐在椅子上的皇莲邦,收住笑声,冷凝语气地道:“我不需要听你的。”
皇莲邦皱拢眉头,沉吟了许久,权威地说:“我以长辈的身分,命令你离开这个国家。”
“祖姑婆很担心你。”皇廉兮开口帮腔。
皇泰清又笑了笑。“长辈?!早在你强娶天莲开始,我就不当你是我的长辈了,皇莲邦──”他连名带姓直呼。
窗边的梁荧惑听到皇泰清提起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心里有些异样情绪在起伏。她曾经认定皇泰清提的女人──扬天莲,是他们这两对叔侄、三个皇姓男人共同的最爱,所以这女人嫁给皇莲邦后,才引发了皇廉兮被皇莲邦冷冻、皇泰清与皇莲邦关系决裂……
“你别不知好歹,在这儿丢了命。”皇莲邦表情冷肃。
皇泰清哼笑,“照辈分而言,我不会比你早死。”
“皇泰清!”皇莲邦咬牙低吼。
“命令是吗──”皇泰清不理会皇莲邦,转而走向皇廉兮。“你这套或许对廉兮有用,对我,派不上用场。”他看着皇廉兮,摆一个轻蔑笑脸,姿态有够狂傲。
皇廉兮站直身躯,放开交抱在胸前的双手,抬眸看着皇泰清。“有时候,我觉得我跟你其实很像。”他突然挥拳。
梁荧惑听到那种肉体搏击似的声音,转过头,就见皇泰清高大的身躯正往后躺向地面。“你干么打他?!”她对皇廉兮嚷道,边跑上前,伸手捞不住皇泰清沉重的身躯,整个人跟着蹲跌倒地。
皇廉兮缓缓走来,盯着皇泰清流鼻血、昏死的脸庞。“我看他真的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说完,他先走出房门。
皇莲邦也自椅子上站起身。“最慢明早,他如果不跟我们离开,就让他死在这是。”长腿跨过皇泰清横躺的身子,走了出去。
梁荧惑捧着皇泰清鼻血汩流的脸庞,低咒着这些冷血的皇家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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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泰清醒来时,觉得屋内一片幽暗。一个划火柴细微声响后,煤油灯点亮了。他看到梁荧惑走到床边来,便对她说:“倒杯水给我。”
梁荧惑往床畔一坐,冷冷看着他。“没有。”
“没有?”皇泰清撑起身,一条快干了的湿毛巾从他脸上滑落。
梁荧惑猛地将他压回枕头上,柔软的身子趴在他赤裸胸膛,额头撞着他的下巴。
“你这是干什么?”皇泰清皱了皱眉,鼻梁附近泛开的酸痛感,使他想起皇廉兮的粗暴行为。“我差点死掉,你难道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吗?”
梁荧惑没讲话,依旧趴伏在他身上。
久久,皇泰清感到胸口有一阵湿热。他举起大掌,轻轻落在她背上,抚摸着,温柔地说:“我只是要喝一杯水而已,惑惑──”
他一叫她,她泪流得更凶,静静地、无声地流着。
“惑惑……”皇泰清叹气地唤着她,低语:“我没生你打扰我享受美好按摩时光的气,你在哭什么呢?”他的手徐缓摸上她披散的长发。
梁荧惑抬起脸庞,美眸水亮朦胧,被泪水濡湿的红唇朝他靠近,无预警地迭上他的唇。
皇泰清又叹了口气。“惑惑──”他一开口,随即感受到她甜软的舌探进来,诱惑人地卷绕着他的舌尖。
飞蛾从火光渐渐熄灭的煤油灯周围鼓翅散去,窗外透进一点曙光。梁荧惑从皇泰清怀里醒来,抬首看着他的睡颜,说:“莲邦说今早要离开──”
皇泰清张开眼,对着她的小脸,伸手梳理她凌乱的长发。“你要跟他们一起离开?”
梁荧惑没说话,安静地起身下床,走到窗边,捡起散落于地的衣物,一件一件穿好。“我是回来归队的──”她穿着跟他一样的猎装,当然跟随他的船艇进退,而不是皇莲邦。
“惑惑,这里一滴水也没有──”
“谁说没有水。”柏多明我的声音跟着开启的房门传进来,人同时走到房中央。
皇泰清看了看窗边的梁荧惑,视线转向无礼闯人的家伙,皱了皱眉。“一太早的,有什么事?”他下床,全身赤裸地站在柏多明我面前。这行为本身存有刻意。
柏多明我斜扯唇角。“水昨晚半夜运到了──”他顿住语气,递出一只随身钢瓶。
皇泰清接过手,打开瓶盖,大方灌了几口,走到梁荧惑身边,把钢瓶转交给她,要她也喝水。
“这水是政府军运来的。”柏多明我语气深奥。
皇泰清眸光一闪,若有所思地抿直唇。
柏多明我继续未完的话。“有大头找我们俩。”
皇泰清沈了沈,走回床边,开始穿戴衣物。
“怎么了?”梁荧惑语气不定地问着。
柏多明我看着她,说:“大人物请吃饭,应该没什么重要事。”他耸耸肩,避重就轻。
“为什么请你们两个?”梁荧惑不明白。
“因为我是我们那支团队的领队,皇是你们这支的头儿,他们指定要见这两支慈善团体的统帅。”柏多明我简单解释。
皇泰清穿好衣物,径自走向门口。“走了。”他停在门旁,对柏多明我发话。
柏多明我移动步伐,率先出门。
梁荧惑跟在皇泰清背后。
皇泰清转身。她顿住,愣愣盯着他。他取过她拿着的钢瓶,说:“如果我要你先和莲邦离开,你一定不愿意,对吧?”
梁荧惑凝了好一会儿,点点头。
皇泰清瞅住她的美颜。他在她身上看见了成熟之美,一夜之间,他的火星更红亮了──
“惑惑,”从未有过的严肃嗓音自他喉咙深处发出。梁荧惑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他说:“你可以留下,但不准走出村子,知道吗?”琥珀色、沈定的眼眸直视她眸底,不容她违背他的交代。
梁荧惑被震慑了般地颔首。皇泰清才缓下神色,走了出去。
他在门外又喝了水,尝到瓶口有她甜美的味道。
第五章
今天早上,收容村里,几乎人手一包印着军徽的粮袋。内战三年,这个国家的政府现在才想到要对无辜受累的人民伸出援手?
政府军今天还带了国际媒体来,只允许拍军人发粮照,不准同难民发问,草草了事后,随即恭送记者们上豪华公务车扬尘离去,留下一辆军用货车、一小队士兵等待皇泰清和柏多明我。
皇泰清上军车前,听到一个男孩说政府还发了糖果,真好。
真好,一些甜头,就能教心性天真的孩子忘了日前可怕的雷爆。
皇泰清嗤笑,上军车后斗。两排的长条木板座上,各坐两名带枪士兵,柏多明我坐在右侧的两名士兵中间,左侧的两名士兵中间同样空着一个位子,明显是为皇泰清保留的。
皇泰清撇嘴落坐,大爷一般跷起长腿。
“待我们真好──派了辆囚车来。”柏多明我斜挑唇角,手玩着那顶随身的白色贝雷帽。
皇泰清哼笑,掏出烟匣,叼了根烟,将烟匣抛给柏多明我。柏多明我接住烟匣,将贝雷帽扣回肩带下,拣了根烟,转头用这个国家当权者的语言问身旁的士兵有没有火柴。
那士兵愣了一下,看向自己的同伴,有人摇了摇头。
“我以为我们两个是贵客。”柏多明我自嘲。
皇泰清正在用打火机点燃香烟。“我们一人有两个保镳,当然是贵客。”他丢出打火机。
柏多明我接个正着。“这点烟工作也许该让他们做。”他将烟咬得高高翘起,斜睨几名士兵,哈哈笑了起来。
车子在他们悠然吞云吐雾期间,驶出收容村范围,渐渐远离这块三不管地带。沿途经过几个城乡聚落、荒漠地段,这个国家很死寂,所有市镇街景被三年战火燎烧得单调,鬼气凛凛,一片灰扑。据说,荒漠区域有一座古城,原该是被政府保护的文明遗产,内战期间,成为敌对阵营情报地,政府军展开空对地混战,那些战机群不知投了多少毁灭性炸弹在这儿,古城恐怕早化作车轮下的沙尘土块了。
车子在路况起起伏伏的石头上道颠了两个小时,进入这国家内陆最大的军营。他们被带进一间还算干净明亮的小厅,不过,并没有人泡茶或点上一根雪茄请他们。
皇泰清神思沉吟地坐在沙发里,看着门口的两名卫兵。柏多明我玩着手上的贝雷帽。
几分钟后,一个穿将领军装的家伙走进来,落坐在他们对面一张大桌后的高背大皮椅。“两位先生,我就不跟你们客套了。”这人是政府军中将戈培尔.列夫,看似年纪和他们相仿,感觉却像个陈腐的独裁者。“本人命令你们即日撤离我国境内。”
“这是哪个政府下的令吗?”柏多明我开口。这个国家军、政权分离,有两个政府,此次内战,当权双方站在同一阵线,对叛军穷追猛打。
“你们自以为是的善举,已经造成我国莫大的困扰。”戈培尔.列夫面露怒意。日前的引爆雷区捉拿逃窜叛军的行动,让国际媒体注意到那个三不管地带难民营,一篇一篇对当权者不利的报导传遍全世界,舆论指称他们漠视同胞受难受苦,只会争权内斗,人民生活问题全推由外援团体解决。
“我们撤离,谁来照顾那些流离失所的人民?”柏多明我又问。
“我国国民,自是我方照顾。”戈培尔.列夫语气硬邦邦地。
“那些人民会流离失所就是你们造成的。”皇泰清出声了,语气充满讥讽。
“你认为该怎么照顾他们?像几年前那样施行种族净化吗?”他挑了一个这个国家的禁忌话题,简直就像在野兽最敏感的神经刺了一针般。
戈培尔.列夫脸色骤变,凶恶地跳了起来。“要你们走,是因为你们与我国无关,你们若还要干预我国任何人事物,我现在就可以逮捕你们!”
这个国家属于一个联邦的十二个共和国之一,境内有四大种族,当权派是少数种族西亚尔人,这支族群占全国人口百分之十七,人口数最多的种族──尔克人占百分之三十三,其他百分之五十分别由另两支种族:德西达人和托尔高人,各占一半。
除了以种族区分,这个国家还有复杂的宗教信仰也成为族群界线。几年前,尔克人不顾当权的西亚尔人反对,举行独立建国公民投票,结果显示大多数尔克人赞成脱离联邦,自成独立国家。局势一旦如此,政权将落人多数人种尔克手中,西亚尔人为了保有执政优势,展开血腥镇压,屠杀非西亚尔族裔人民,以激烈手段进行种族净化。这样的行动曝光后,国际舆论挞伐,外国势力介入干涉,祭出经济制裁。从此,这段过去成了这个国家最禁忌的血腥岁月。各种族绝口不提这段,只是种族间的仇恨已经种下,终究还是在三年前爆发内战。
“你想以什么罪名逮捕我们?”柏多明我觉得可笑极了,在心里暗骂这个愚蠢的法西斯信仰者。
戈培尔.列夫得意一笑,说:“你们应该知道,有情报显示叛军头子就躲在你们驻扎的岩山一带,也许那些该死的杂碎与你们有关……”
“需要这么费心吗──”皇泰清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桌面投下一道阴影,逆光让他的俊颜晦暗不清,只有一对锐利发亮的眼睛冷睇着戈培尔.列夫。“你如果有点胆识,现在就可以拔枪,用我们的血肉包装贵国的国家形象。”嗓音跟双眸一样冰冷,像危险的剑光。
戈培尔.列夫僵住,犯窘似的无语。
好半晌,皇泰清转身,朝门口走。
柏多明我看了一眼表情又怒又窘的中将军官,低笑。“中将,今天既是请我过来吃饭,餐厅应该已备好餐点了吧──我们不会跟您客套的。”他说完,起身离去。
在军营餐厅吃了一顿好的,五小时后,回到收容村。军车停在干涸的河边,皇泰清和柏多明我跳下车,往收容村入口走。一名女子突然没头没脑地跑来,撞上他们。
皇泰清抓住女子肩膀。女子抬头。皇泰清认出她是那个曾经闯入雷区的女子。女子看了皇泰清一眼,顿了一下,马上低头,甩开他的手,快步走往收容村外那些残败的矮屋民居。
柏多明我回头看着女子消失的影像,抓抓头发,低喃:“慌慌张张地,在干么……”
皇泰清没搭话,持续迈步走向收容忖。村里的气氛有些怪异。他直接往临时医护帐后方、紧邻收容村边墙的木屋走,进入木屋,他发现皇莲邦和皇廉兮还没离开,几个男人围桌而坐,似乎正在讨论事情。
“我说了,不会和你们走──”皇泰清一开口,旋即被打断。
“你以为我们是在等你?”皇莲邦坐在主位,神色凝重地瞅住皇泰清。
皇泰清心头揪了一下。
“Mars失踪了。”皇廉兮倚着桌畔,垂首深思地斜站着。
“你说什么?”皇泰清走上前。
皇廉兮抬头,与皇泰清眼对眼,语气沈定地再说一次。“Mars失踪了。你离开没多久,她就失踪了。”
皇莲邦站起身,绕到皇泰清面前,接着说:“你要留下,是你的事。荧惑得跟我们回──”
皇泰清没等皇莲邦说完,倏地转身冲出去。柏多明我正要进屋,整个人被皇泰清夹带活动门板的力道给冲撞得倒退数步。
“皇?!做什么,跟那女子一样,慌慌张张?!”柏多明我顺势扳住皇泰清的肩膀。
皇泰清拨掉柏多明我的手,一径跑进医护帐。梁荧惑天性善良,她一定是在医护帐里,帮忙照顾伤患。她虽然大多数时候不听话,但她答应他不离开收容村,就不会离开。
“惑惑!”皇泰清每拉开一个帘幕,就唤一次梁荧惑的小名,弄得休息中的伤患惊愕不已。
“惑惑……”又拉开一个帘幕。
“泰清!”坐在行军床与医护人员说话的白霭然讶异地看向皇泰清。
“皇,”跟进来的柏多明我将皇泰清往外拉。他已听木屋里的伙伴们简述事件了。“他们都找过了,惑惑不在村里。”他半拖着皇泰清走出医护帐。
一群孩子在外头接受皇莲邦的问话。
“有几个孩子看到Mars往雷区走去。”皇廉兮说着刚听到的讯息。
皇泰清全身神经绷了起来,像是脑门遭受重击无法反应。
“也许他们看到的不是惑惑。”柏多明我说了句。
皇泰清定神,重重闭一下眸。“把你的人集合起来,”他沈声对柏多明我下令。“日落前,一定要把她找出来。”他非得好好惩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