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你忙你的,不会妨碍到我。”他笑得温和,说得宽宏大量。
“……”明明是他妨碍到她!
她不由自主地握紧双手,很想、很想把他连同灰尘一并吸进吸尘器里。
她一向认为自己的脾气不错,耐心也很充足,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位看起来少根筋、毫无一丁点侵略性的温吞少爷,就是有办法引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恶劣一面。
叮咚--叮咚--
这时门铃响起,也有效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管家的本能立即浮现,她不再理他。
“一定是干洗店的人。”因为昨天没时间去拿衣服,所以她打电话请对方今早替她送过来。
她连忙开了门,从送货员那儿接下衣物放在一旁后,又自矮柜上拿起女用皮夹找出正确的数目付帐。
“谢谢。”她送走了干洗店的人,习惯性地检查手上的收据,另一手却突然一空,皮夹不翼而飞。
“啊!你做什么?”
辛樵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旁,手中拿的正是一只深蓝色的女用皮夹。
“这是你哥哥?”他盯着摊开的长方形皮夹,目光集中在里头一张护贝过的男女半身合照。
刚才她打开皮夹拿钱时,他就瞥见这张照片,现在则就近看个仔细。
照片上的男人有着浓眉、大眼,五官俊挺,应该是颇受女孩子欢迎的类型,而且……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可是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大概是帅哥里也有所谓的大众脸吧!
但是照片里的女子就站在他眼前,秀气的鹅蛋脸,黑白分明的杏眼,恰到好处的柳眉……所不同的是,她在照片中穿着一件轻便的T恤,一头长发只简单地束成马尾,而且笑得甜美又幸福。
是的,她倚着那个男人,笑得很甜美,也很幸福。
而在认识她的这几天当中,别说是笑容,她连嘴角也不曾弯过……
“请把皮夹还我。”她语气镇定地说道,没留意到镜片后那对眼睛中飞掠而过的异样神色。
“他是你哥哥吗?”他又问,不但没理会她的要求,还把皮夹举得高高的。
“不是,请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她重申。
“弟弟?”
“不是,我没有兄弟姊妹。”她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哪来那么多问题?
“男朋友?”
“这是我的私事,跟工作无关。”就算是泥人儿也有土性子,她的口气降到零下一百度。“请把皮夹还给我!”
“别生气,就最后一个问题……”他依旧温温缓缓,和和善善的,但她就是觉得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怪,仿佛一根拉到底的弦,绷得紧紧的。
“你真的爱这个男人?”
“我拒绝回答私人问题,再说这、根、本、不、关、你、的,事!”这种直截了当、涉及隐私的问题让她终于忍无可忍。
拿着皮夹的手微乎其微地僵了一下,他慢吞吞地推了推眼镜,再度露出那种有点心不在焉、有点书呆的飘忽笑颜。
“说得也是……”他点头,把皮夹还给她,转身就走。
嗄?就这样?
怒火在瞬间消失,她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思考便冲口问:“你……你要去哪里?”
“写稿。”他没回头,径自走向楼梯。
咦?他不继续烦她了吗?
她哑然望着他的背影,说不清心中到底是如释重负,还是什么其他的感觉。
是她多心吗?还是因为镜片反光的关系?为什么她会觉得尽管他在笑,那双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一阵突兀的开门声将她自茫然不解中拉了回来,辛家主母这时从门外进来,手上拎了一个半透明的购物袋,袋里装了像是某种清洁剂的瓶罐。玉蓁心中暗喊不妙。
虽然辛夫人已经尽量把生活排得满满的,却偶尔仍有手痒想做家事的时候,而不让她操劳家务也是她当时受雇为管家的职责之一,
“夫人。”她拘谨而有礼地唤道。
辛夫人一见到她,立刻露出一种备战的神色。
“我朋友推荐了一种清洁剂,可以把烤箱里的油垢去得干干净净,我决定买回来试试。”那是一种挡我者死的坚决语气。
玉蓁暗自头痛。辛夫人不是第一次想做家事,但这次的态度格外强硬,她不知道自己能否阻止她。
“我已经清理过烤箱了。”不只是烤箱,厨房里的一切用品都一尘不染,她很确定这一点。
“这瓶清洁剂可以清得更干净,而且还会闪闪发亮,不信我用给你看。”老妇人顽固地硬拗。
“我相信它的效果很好。”玉蓁以一种实际而理性的语调说道:“我会记得改用这瓶清洁剂。”
“反正我有空,现在就试给你看。”总而言之,这是她家,谁也别想阻止她打理自己的家务事。
“这……”辛夫人的坚持令她为难,知道现在若让一步,以后她就得让步更多。
“妈,你别为难孔小姐,她把工作做得很好。”徐缓的男性嗓音飘来,玉蓁讶异地抬头,看见辛樵仍伫立在楼梯上,一手按在扶手上。
他温和地俯视着自己的母亲,却没看她,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心中涌现,让她突然觉得胸口有点闷。
“我哪有为难她?”辛夫人满脸不高兴,丢出一个“不肖子”专用的眼神。
“这是我的家,我想帮忙做点事也不行?”
辛樵想了想,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你不小心又伤到手,以后可能连孙子都没办法抱了。”
罩门被命中,老妇人脸一垮,原先的气势消失无踪,只能放弃自己的企图。
“又不是残废……这点小事都不让我做,一把老骨头都快锈掉了……”她放下手中的袋子,不甘不愿地又走向门口,
“夫人,您要--”
“我要去找邻居的陈太太泡茶。”顺便抱怨一下胳臂往外弯的不肖儿子。
玉蓁暗自松了口气,再抬头时,开口替她解围的辛樵已经消失在二楼,只留下一室的空旷和寂静。
她怔怔地对着楼梯出神。
他刚刚喊她“孔小姐”,她注意到了。
在忙着应付辛夫人的同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留意到这么微小的细节,但是她就是注意到了。
很奇怪,听见他终于规规矩矩地叫她“孔小姐”,她竟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反而还感到一丝丝莫名的……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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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客满座的雅致咖啡店里,有三个年轻男人特别出众。其中两位明显是双胞胎,只是一个黝黑、阳光,另一个斯文、温尔,白净的脸上还多了副松垮垮的眼镜。至于第三位,则是个模样俊美、贵气,仿佛生来就该穿西装的翩翩公子。
没错,辛氏兄弟正聚集在一起喝咖啡。
老大辛壑和老三辛磊皆在许久以前便搬离家门,各有各的住处,虽然每个周末都有一次家庭聚餐,见面次数也算频繁,但是三兄弟仍定期相约喝个咖啡聊天……纯粹是Men's talk,内容不适合亲爱的妈妈,或是任何其他女眷。
“Shit!我告诉你们,那一球千真万确是用手拨进的,根本就不能算,那个裁判一定是瞎了眼才没看到!”辛磊大谈足球经,义愤填膺。
“嗯,我也看了那场比赛,裁判的确是误判了。”辛壑边抽着细雪茄边附和。
“老三,你没见到美华的时候,会不会无时无刻想着她,猜她在做些什么事?然后看到她的时候,有没有觉得轻飘飘的,心轻快得像是要飞起来?”
“嗄?”天外飞来的问题让辛磊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们不是在讲足球吗?
“你改写罗曼史了喔?”说话这么恶心。
“没有啊……”辛樵困惑地看着弟弟。“你几时又关心起我写什么小说?”
“谁管你写啥!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肖想我老婆?我警告你喔,我可是有锻炼的,像你这种文弱书呆我一拳可以打死好几打,到时可别怪我不顾手足之情!”美华可是他费尽千辛万苦才追到手的新婚老婆,就算觊觎者是同胞兄弟也格杀勿论!
长公子辛壑朝天吐了一口烟雾,俊美无俦的脸庞显得有些无力。
一个说的是西瓜,另一个说的是芭乐,牛头不对马嘴,他的这对双胞胎弟弟别说是心灵相通,根本连最基本的沟通都有障碍,
“他是动了凡心,不过对象不是美华。”
“是吗?可能吗?他成天就只知道窝在房间里写书,能有什么机会认识别的女人?就算认识了他也分辨不出来,连妈都放弃安排相亲晚餐了,因为他根本没注意对方长怎样,在饭店里上个厕所回来居然会走错餐桌……哈哈哈。”辛磊说到后来,忍不住大笑出声,只要跟他老婆无关就天下太平。
“果然我是喜欢上她了……”辛樵若有所悟地摇晃着脑袋,身边的噪音对他完全没影响。
就说嘛……以前只要他一进书房写作,就算天塌下来他都不管,自从小蓁管家来了之后,他总是无法集中精神,常常放着正事不做跑去看她在忙些什么,就连人家用吸尘器吸地板他都觉得动作很美,看得津津有味,心花朵朵开。
原来他真是煞到她了。
“没想到你中意的是这类的女人。”辛壑在烟灰缸上轻点了下细雪茄。
笑声中止,辛磊的视线在两个哥哥间来回。“难道是真的?老大你猜到是谁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孔管家。”要猜还不简单!他这个二弟的简单生活中只接触到四个女人,除了老妈、弟媳美华和在纽约的编辑丽莎之外,就只剩一个可能性。
“她?!那女人的打扮简直就是残害人类的眼睛,亵渎发明布料的老祖宗,服装界的耻辱!”辛磊惊叫,身为婚纱设计师的他,对服装造型特别敏感。
“看久了就习惯了……我觉得她人很漂亮。”
辛磊瞪大了眼睛。不得了了,这个迷糊成性、散漫到极点的二哥一向连西施和母猪的差别都不会注意到,居然会觉得一个女人漂亮!
“尤其是她露出真实情绪的时候,真的很迷人。”所以他才喜欢不时去招惹她,即使是对他动怒,他也甘之如饴。
“她有真实情绪?我看她恐怕连笑都不知道该怎么笑,比电视上演的英国管家还严肃、刻板。”
“她……笑起来也很好看。”只不过不是对他笑,噢,好哀怨。
“名花有主了?”察觉辛樵的异样,辛大公子一针见血地问。
“嗯,男朋友。”唉,想到就闷。
“男朋友算什么?照把不误!”辛磊嗤道。嫌弃归嫌弃,自家兄弟还是得挺一下。
“怎么把?我又没经验。”他都已经牺牲色相,几乎光着屁股在她面前晃过了,没想到她也只是稍微吓了一跳,然后很快又恢复那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态度,害他都忍不住要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少了什么重要器官。
“反正近水楼台,先把它生米煮成熟--等等,你说你没经验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在高中和大学时代交过好几个女朋友?”
“是她们自己要说是我女朋友,我只是没否认罢了。”
“可是你明明好几次在那些女生家过夜!”
他耸耸肩。“就看书、睡觉而已。”
“纯看书?纯睡觉?不是说来拐老妈的谎话?”
“有接吻过几次,不过后来觉得没意思就没继续了。”又不喜欢对方,玩下去有什么意思?他又不是那种脑子长在下面的男人。
“这么说你还是……不会吧……天哪……”辛磊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然后开始大笑。“哇哈哈哈……太劲爆了!天底下仅存的三十岁的……哈哈哈……我说不下去了……”
辛樵徐徐地扫了他一眼。“你再叫大声一点好了,最好让全世界的人都听到。”
真是问错人了,一点有建设性的意见也没有,只会制造噪音。
“老大?”他决定换个军师。
“别看我,我从来不必追女人。”都是女人倒追他,他只负责挑就行了。
“……”为什么他会蠢到指望良心被狗啃掉的家伙呢?
推了推眼镜,他泄气地四处张望,最后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桌小女生。
正确地说,是那些女生手上的某样东西。
辛壑这时站了起来,优雅地顺了顺衣袖。“我有事先走一步。”
“不送。”
终于笑够了,辛磊也决定走人。“我要去找我老婆讨论蜜月的事。”
辛樵的视线仍定在另一桌,连看也没看弟弟一眼。
“记得替妈多订一张机票。”
“喔……”辛磊差点撞翻桌子。“什么?!”
“把妈也带去。”这样不仅小蓁管家会轻松一点,他跟她培养感情也方便些。
“想都别想!哪有人度蜜月的时候还带着老妈!”
“不行吗?”辛樵侧首想了下,缓缓地接着说:“美华或许会想知道你从小到大到底有过几个女朋友。你老婆的醋劲你应该最清楚,陈年老醋也照喝不误。”
哼哼,就不信他还笑得出来?
“你……”Shit!这家伙该精的时候不精,不该精的时候又精得跟鬼一样,还老是喜欢顶着一张无辜书呆脸玩阴的,他怎么会忘了这一点?
在辛磊臭着脸离开后,辛樵起身走向他刚刚注意到的那桌穿着制服的十来岁女生。
“同学妹妹……”
三个原本在吱吱喳喳的女孩同时抬头,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脸上先是闪过对“怪叔叔”的防备,在看清来人后,神色中的戒意褪去,只剩单纯的疑惑。
这个眼镜男又高又斯文,好友善的样子,应该不是坏人……
“能不能请教一个问题?”辛樵对同学妹妹甲说道,脸上露出温文的微笑。
小女生眼睛亮了起来,眼镜男还满帅的,虽然有那么一点点“老”。
对她们来说,超过二十岁的男生,统统都满老的。
“什么事?”甲妹妹的脸不小心红了起来。
“你的手机上贴了什么?”他指了指桌上的一支粉红色手机。“那是照片吗?”
“那是大头贴啦!”较大方的同学妹妹乙抢先回答。
“那是她和她哈妮的大头贴喔!”同学妹妹丙热心补充。
“不是啦,你们不要乱讲,我们只是朋友……”
“我哪有乱讲!不然他为什么送你一支手机,还把大头贴贴在上面?”
“就是嘛,遗不是为了要随时能跟你讲电话,还要你随时能看到他……大哥哥我跟你讲,那个男生喜欢她很久了说。”乙妹妹三两下就供出死党的底细。
因为这个大哥哥看起来真的很善良嘛!
“这样啊……”辛樵很受教地点头。原来手机这么好用,他也买只送给小蓁管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