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乱七八糟的立誓根本止不住她的泪,反而让泪水掉得更凶。
“也、也不能、不能让别人受伤……”
“这就有点难了。”行走江湖,三不五时打打杀杀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事。
“就不能……不受伤,也不伤人吗?”她不懂。“无论是谁受伤,都会有人难过不是吗?为什么还--”
“这就是江湖。”原君振解释道。“有时候并不是我不犯人,人就不会来犯我。就拿唐门来说,你与他们并无瓜葛,但他们却处心积虑想除去你,对你家人不利。”
傅惜容无言以对。
事情演变到这地步,她依然想不透这其中究竟藏有什么玄机。思及此,小脑袋更是低垂,十分丧气。
“别这样。”见不得她难过,原君振搂紧她好生安慰。“最多我答应你尽量不受伤也不伤人,好吗?”
半晌,他才感觉到胸前的头颅上下点了点,表示答应。
原君振总算松口气,安心地搂着她步出藏身的洞穴。
饶是顶尖的武林高手,也敌不过心爱女子的纤纤柔情,任凭再怎么刚强冷硬,还是避无可避地化为绕指柔。
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是千百年来,诸多史上英雄不变的宿命。
原君振认定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是以,他毅然决然的--
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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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遮月,大地黑压压一片,最适合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两道紧密得几乎合一的黑影,在成都城内穿梭一阵,最后迅速窜人一座大宅内。
闪闪躲躲一阵,终于在转入鲜少人至的偏院后,停在假山的隐密处。
“这里就是我住的院落。”傅惜容悄声说,紧张地不敢四处张望。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偷偷摸摸返家的一天,感觉十分微妙。
“好小,又旧。”这是原君振发出的第一个评语,忍不住为她抱屈。“你爹是四川首富,给女儿住的院落竟然这么小?”
“是我跟爹要求的。”傅惜容因他话中的心疼而微笑了。“在我爹尚未发迹之前,爹、娘还有我一家三口就住这里,之后才扩建,变成今日的宅邸规模。”
“重感情的小傻蛋。”嘴上这么说,原君振却低了头,亲吻怀中佳人额角。
“可我们为何要偷偷潜入?”她不明白。
“在龙泉山偷袭不成,唐门的人一定会狗急跳墙,化暗为明。我猜这些天,他们在你家中已另有安排。你看--”他指着下远处走过曲廊巡夜的两名仆人。“这些人脚步沉稳,分明就是练家子。”
“那爹还有苗大娘、堂姊他们--”
“应该没事。”原君振抚着下巴推想着,“若唐门的目标真是你傅家家业,定会软硬兼施以求说服你爹让予所有产业,毕竟,强夺百姓家产会引起官府注意,唐门不至于这么蠢,跟官府作对。”
“可是爹爹性情直率,我担心--”
“如果你爹出了事,他们也不必防守得这么严密。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是在等我们入瓮,想利用你威胁你爹让出家业,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不过你放心,你爹绝对不会有事。”如果有事,老七就等着被他扒皮!
“你怎能确定?”
“因为--”
唰!唰!唰!竹帚扫地声乍然响起,由远而近,逐渐往假山逼来。
原君振搂紧佳人,一同蹲在假山后,等着对方走远,或送上门让他敲昏。
声音愈来愈近,两人的心提得愈来愈高。
原君振也运劲于掌,将傅惜容护至身后,准备出击。
此时,乌云轻移,半弯的明月露了脸,照映出对方的长影。
就在瞬间,黑影的主人迅速蹲低身子冲向藏于假山后的原君振,后者也在同一时间出掌,却没料到对方会蹲低身子,扑了个空。
“亲亲四哥!”扑进原君振怀里的同时,俏皮的嗓音轻响。“终于等到你来啦,呜呜……这么久没见,好想好想你啊。”
就着月光瞧见原君振怀中的小姑娘,傅惜容瞪大了眼。“你、你……”
你们是什么关系--这句话梗在她喉间,怎也吐不出来。
“谁跟你这么久没见?!”原君振一脸嫌恶。恶心死了!“臭小子,还不放开我。”
“哎呀,难得人家打扮得美美的,四哥啊……人家可是很牺牲的耶。”
“我看你倒是乐在其中。”
“我哪--嘿,这不是四嫂吗?”小姑娘放开不识趣的四哥,钻到傅惜容身前。“四嫂,是我啊。”
“你……哪位?”傅惜容迟疑的问。她见过吗?“我不认识你,姑娘。”
“怎么会?”小姑娘指着自己鼻尖,愣了住,待想起自个儿的装扮,旋即一笑。“我是小侠啊,四嫂。”姑娘的声音突然低沉如男子。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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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四哥所料,他们的目的是想先杀死未来四嫂,再杀死傅老爷,好夺取家产。”丫鬟原茵--也就是原小侠,简单说明一切。“只是没有想到中途会杀出你这个程咬金--呃,是见义勇为的原大侠,连番受挫之后,他们改弦易辙,想利用傅老爷引未来四嫂回府,再故技重施。”
“然后呢?”原君振意兴阑珊的问着。
“然后……亲亲四哥,我承认我错了,我不该打扮成小丫鬟,不该害未来的亲亲四嫂受到惊吓,不该三更半夜还扫什么鬼落叶,求求你放我下来,让我悬空的可怜脚丫子安稳地站在地上成吗?”
呜呜……他是招谁惹谁?呜呜……他好心易容成丫鬟混进傅府好做内应,结果呢?
本来以为很好玩的,现下原小侠下这么想了。
“我叫你易容成家丁,你竟然玩起男扮女装,还是不是男人啊?”欠揍!
“我也是为了便于行事啊!”原小侠苦着脸解释:“在居庸客栈,唐门已经知道我们一行有两男一女,扮成丫鬓比充当家丁更不容易引起怀疑不是吗?再说……我到成都来,正好赶上傅府向牙人购买奴仆,又只剩一个丫鬟的缺额,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
“不过我看你倒很自得其乐,嗯?”原君振再次抬臂,将原小侠钉在假山山壁上,与自己平视。
“这…………这是苦中作乐、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从容就义--”
“呵呵……”见他们兄弟俩斗嘴,傅惜容暂时忘却打从踏进自家宅院后便萌生的紧张恐惧,被逗得笑出声来。
“四嫂还笑,人家快被四哥掐死了。”原小侠抗议。
“人家?”原君振怒眉一横。“人家又是什么东东?”
“人家就是我嘛。”
“混帐,没事学姑娘说什么人家不人家的?”
“我现在易容成一个名叫原茵的姑娘,当然要用姑娘家说话的方式啊。”他很敬业的。
“原因?你为什么不干脆叫‘原来如此’算了?”这个笨蛋!
“百家姓里哪有姓‘原来’的--呃……当我什么都没说。”
原君振送他一记白眼后,才松手放他下来。
“傅老爷及其他人现下被囚禁在何处?”
知道兄长余怒未消,原小侠不敢作怪,乖乖地回答:“傅老爷、苗大娘现下被关在柴房里,日夜都有人巡守,唐门也派了不少人进来充当护院。总之,目前傅家上上下下,全都是唐门的人和仍被蒙在鼓里、不知情的下人。”
“那我堂姊香秀呢?她被关在哪儿?还是……”傅惜容急急问。
被她这么一问,原小侠的表情僵了住,困扰地搔着脑袋,视线投向四哥。
原君振攒眉,显然猜想出原小侠之所以苦恼的原因。
能瞒过傅家这么多人而不令人生疑,只有一种可能--
“小侠,你快说啊。”原小侠的沉默,让她只能往坏处想,俏颜惨白一片。“难道堂姊她出事了?”脚步一晃,眼看就要昏厥过去。
“先别昏。”原君振赶忙扶住她,“有件事我始终怀疑着,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跟你说。”
“什么?”她问,气息微促。
“你说。”原君振相当乐意将烫手山芋丢给自己的七弟。
“又是我?”原小侠错愕。四哥竟然把这么难办的差事丢给他!
“小侠!”
“是,我说就是了。”唉,这要他从何说起嘛。原小侠迟疑了半天,终于开口:“她现下已是傅家主事的人了。”
傅惜容愣了愣,会意过来后,惊愕地看着原君振,只见他轻轻点头,她又不相信地转向原小侠。
“我说的是真的。”不用她问,原小侠已经先把答案说出口,“是她建议唐门的人将傅老爷和苗总管关进柴房的。”
“可堂姊她……”傅惜容想为堂姊说话,但事实摆在眼前,她实在不知要怎么为她护航。
心知心地善良的她很难接受这事实,原君振遂逐步追问:“你和她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吗?”
“不……一年前因为二叔及二婶过世,所以堂姊从川北前来投亲。”愣了下,似乎想到什么,她急忙又说:“但堂姊待我极好,总是告诉我她的所见所闻,我们就像亲姊妹一样。”
“是谁告诉你黄金连理枝遭窃一事?”
“……堂姊。”迟疑了半天,傅惜容呐呐道。
“又是谁说服你离家寻我?”
“……还是堂姊。”
“又是谁最有可能看见你捎回的家书,还能不被质疑?”
“……”泪花涌出双眸,傅惜容再也说不出话来。
“亲人不一定都值得信任。”搂她入怀,原君振这话是劝,也是安慰。“我知道你善良,但这世上并非都是好人。就算是亲人,也有彼此伤害的时候--”
“对,很对!”原小侠跳出来抢白,显然相当有“过来人”的经验。“就像四哥经常揍我、伤害我一样,我还不是宽宏大量地原谅他。”
“是,极是。”原君振冷笑。他在说正经事,这小子跳出来喳呼个什么劲儿?!“最好是在我一掌送你上西天之后,你还能这么‘宽宏大量’地原谅我。”
原小侠小脑袋猛摇。“不不不,这不是我原不原谅的问题……”跳跳跳!连退三步远。“人都死了,还原谅个鬼啊。”他咕哝。
“不想死就闭上你的嘴!”原君振低吼。“你待这么多天,该摸熟这儿了吧?l
“何只熟,简直是熟到快烂掉了!”原小侠拿过扫帚,“这扫帚已经陪我远征宅里大大小小的院子,累死我了。”丫鬟这工作还真不是人干的。
“为了慰劳你的辛苦,唐门那伙人随你怎么玩去吧。”
“真的?”原小侠那经过易容、圆圆的脸霎时亮了起来。“真的随我玩儿?”
“只要别伤人、别死人就行。”在傅惜容面前,原君振谨守当日承诺。
“四哥,你啥时变得这么宅心仁厚了?”
俊脸乍红,原君振狠瞪嘴碎的老弟。“你希望我对你残忍吗?想的话说一声就是,我不会客气。”
“不不,不用了。不伤人、不死人是吧?小弟知道怎么做了。”看来只有把对方弄得有痛无伤、生不如死啰。“对了,傅老爷和苗总管那儿--”
“自有我与惜容照应。”
“知道了,原大侠。”原小侠调整声腔,又变回方才娇俏的丫头嗓音。
第九章
在傅惜容的指示下,原君振很快地便带着她一同来到最偏远的后院。
沿途遇见十来名巡夜的唐门中人,但都被原君振以长棍点穴制住。
前往后院这一路上,可说是非常顺利。
“老七说得没错,你爹果然被囚在柴房内。”这儿巡守的人最多,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夜空下,原君振以巧妙身法避开敌人,将两人带上柴房屋顶。
脚下,突然冒出一阵暴吼。
“是爹的声音。”傅惜容声音急切。
“嘘,仔细听就是。”
傅惜容颔首,同他竖耳细听--
“你休想要我交出傅家产业!”傅仁豪怒瞪眼前笑容可掬的年轻女子。“香秀,我待你并不薄,二弟、二弟妹若地下有知,知道你这番作为,会多么伤心--”
娇滴滴的嗓音打断他的责骂,语调嘲讽:“傅老爷,同您说了吧,我打小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幸得唐门收我入门下,教养我成人,更给我一个机会为唐门效力,您二弟与二弟妹……我可从没见过。”
“你、你不是香秀小姐?”苗仙娘惊呼。
“这名字好熟哪……哎呀,不就是我在德阳城遇见、准备往成都城投亲的姑娘吗?只可惜……才走到德阳就染病死了,只留下了一些信物。”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傅仁豪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挺身将苗仙娘护在后头,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风堂副堂主,梅绛红。”
“所以,我侄女一年前已经被你害死,你窜用她的身分投亲,利用这一年的时间摸清我傅家家业,接着看准时机窃走黄金连理枝,引我女儿离家,打算在途中杀了她,之后再杀了我,你便可名正言顺接掌傅家的一切。”傅仁豪这话不带一丝疑问,十成十肯定的口气。
梅绛红鼓掌赞道:“不愧是傅老爷,不必多做说明便看出我的全盘计划。相较之下,您的闺女实在是单纯得近乎无知,我随便说说,她也没想要找你们求证,就这么乖乖上当,留书离家,真是可笑。”
“你把惜容小姐怎么了?”苗仙娘心急如焚。
“放心,她还活着。”梅绛红冷笑道。“我唐门并不像傅老爷想的这般心狠手辣,会知道您有傅香秀这么一位侄女,一切只是巧合;知道她的身分,进而冒充也是巧合,谁教您是四川首富呢?只能怪您树大招风啊!说到那总督大人就更有趣了,只消派个人去通风报信,说是曾见到凶神恶煞的恶贼挟持貌似傅家小姐的姑娘往成都来,他就急忙向各地县衙发出缉捕公文,真是可笑!”
“你--”
“您放心,只要傅老爷将家业让与唐门,我梅绛红保证诸位都会活得好好的;若不配合,就别怪我对傅小姐不利了。”
“惜容在你手上?”
“您大可一试。”梅绛红挑眉。“只要您说个不字,我立刻让您看见她的手指,当然啦,是切下来、血淋淋的手指。”
“你敢!”
“仁豪!”苗仙娘抓住欲往前冲的主子,紧张之下,也忘了主仆分际,直呼其名。“冷静点。”
“惜容在这妖女手上,你教我怎么冷静?!”
“这事还不能确定,你先别急。”
“难道要等她将惜容的手指头送到我面前才信吗?”
“但这么容易相信的话,就太不像你的作风了,傅老爷。”男子清朗的嗓音突然插入对话。
“谁说的!我傅仁豪--”傅仁豪回头,发现梅绛红身后多了两道人影,其中一位并不陌生,至于另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