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熙用力闭上眼睛,然而却仍然无法将他的影子从自己的脑海中驱逐。
她感觉到自己心口有一个地方,因为谋仲棠的缘故而疼痛、酸涩……
为什么?她的身体好像不再听话,因为她不能命令谋仲棠的笑容从自己的脑子里遗忘。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恩熙想不起来,然后感到莫名地惊慌--
以前你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根本不想见仲棠哥,我觉得你这个人口是心非,根本就是一个骗子!
恬秀的话,一字一句刺进她的胸口。
恩熙用被单紧紧包裹住自己,在黑暗的房间里,她深深觉悟自己只是老天爷的一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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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不到十点钟,姜羽娴已经穿好了睡衣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
尽管她年轻的时候与丈夫就是一对同床异梦的夫妻,到现在两人分房已经二十年整,但她自认一直恪守做妻子的本分,从来不曾让她的“丈夫”难堪过!
但是她的丈夫却从来不曾照顾过她心底的感受,总是自行其事,完全无视她的尊严。
而现在,眼看着连儿子也开始不听自己的话,姜羽娴不但觉得恐慌而且心底好怨恨!
就因为那个名叫李恩熙的女孩子!一向孝顺、尊重自己的仲棠,竟然也开始不听她这个做妈的话。
一想到这里,姜羽娴就觉得好难过!
整个晚上,只要一想到白天的事,她虽然躺在床上却难过得心跳加速,简直就快无法呼吸了!
因为这样,姜羽娴对李恩熙这个女孩子,简直就痛恨到骨子里了。
“不行,我绝对不能让那个不要脸的女孩子得逞!”姜羽娴气忿地拉开被子后喃喃自语。
她认定李恩熙那个女孩绝对是为了钱,才会接近自己的儿子!如果想讨好男人却不懂得尊重他的母亲,那这个女孩子也太笨了!姜羽娴忿怒地在心底想着。
凌晨十二点,她听见楼下大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她随即拉开被子下床,然后悄声走到楼梯转角……
她看到丈夫正往楼梯上走。
等到谋远雄上楼,走到他的房门前,姜羽娴才上前对自己的丈夫说:“我有话对你说!”
看到妻子,谋远雄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这么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他立即想到数日前那晚,姜羽娴的“无理取闹”。
“不行,这件事跟儿子有关,一定要今晚说。”她眯起眼睛。“你放心好了!今晚我不会跟你吵,也没那个力气和精神跟你吵!”
谋远雄迟疑数秒才终于松口:“进来吧!”他开门先行走进房内。
姜羽娴跟着丈夫走进房间。已经将近两年时间,她没再进过这间房间,最后一次进来,她记得是在儿子刚回台湾的时候。
“有什么话你快说!”
姜羽娴一听到谋远雄不耐烦的口气就不高兴。“干嘛?你就这么急着赶我出去啊?!”
听到妻子反唇相讥,谋远雄立即板起脸孔。“这么晚了,你进来这里就不要说废话!如果你没什么话好说,就赶快回去睡觉,你不累我还要休息!”
“知道了!”姜羽娴心底有气。“你想说什么好好说话不就得了?这么大声做什么?你以为我是你饭店里的员工吗?”
谋远雄懒得跟她扯,干脆调头用力扯下领带。
“我今晚想跟你说的,是有关儿子的事!”
“这点你刚才在门口已经说过了。”他冷淡地提醒她。
“我知道,但这是我今天晚上来找你的重点,所以我就再提醒你一次。”
“到底有什么事,你快点说!”
姜羽娴撇撇嘴。“儿子已经很大了,我看你好像一点都不关心儿子的婚事。”
谋远雄看了她一眼。“你说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提醒你,儿子已经到了娶老婆的年纪了!仲棠回台湾已经两年,可是我看他好像连一个女朋友都没有,难道你一点都不着急吗?”
“有什么好着急的?他还年轻,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累积工作历练,结婚这事还不急。”
“怎么会不急呢?!”姜羽娴激动起来。“仲棠又不是和尚也不是神父!你自己的儿子你很清楚,现在他开了家日本料理店,跟那几个美国同学在外头应酬难免逢场作戏,现在八卦报纸已经开始捕风捉影,报导你儿子的风流事!如果有一天仲棠真的带个狐狸精回来,然后说他要跟这个狐狸精结婚的话,到那个时候难道你要答应他吗?”她指的美国同学,就是裴子诺这些富家二世祖。
谋远雄睁大眼睛瞪着妻子。“我看你简直就有幻想症!根本就没发生的事,让你说得好像真的一样!”
“如果你再不管你儿子的话,这种事情总有一天一定会发生的!”姜羽娴提高声调。
谋远雄被她吵得不耐烦。“好!那如果我管我的儿子,你说这么多话到底想怎么样?”
“我现在相中了一个女孩子,我要让咱们家仲棠娶她!”她终于说到正题。
谋远雄冷眼瞪着她。“哪家的女孩子这么有福气,被你相中?”他冷冷地问。
“你干嘛这种口气啊?听起来真讨人厌!”
谋远雄干脆调头走进浴室不理她。
姜羽娴跟进去。“我相中的这个女孩子你也一定会喜欢。”
谋远雄连腔都懒得搭。
“这女孩儿就是牧桥跟云佳的女儿,恬秀。”
谋远雄终于有了反应。“这个女孩我有印象。”他从镜子里看了姜羽娴一眼。
“怎么样?我的眼光不错吧?恬秀这个女孩子又贴心又乖巧又可爱,她绝对配得起咱们仲棠!”
谋远雄自顾自刷起牙,完全不搭腔。
“喂,我在说话你没听见吗?”
他吐了一口牙沫,然后说:“你还不知道仲棠的意思,如果我们自行替他决定婚事,他不见得同意。”
“我又没说现在就要让他们两个人结婚!”她也怕儿子反对。
姜羽娴也看得出来,自己的儿子对恬秀,似乎总是冷冷淡淡的。
“我的意思是,先让他们培养感情。”她绕到谋远雄身边,继续往下说:“重要的是,你这个做父亲的非但不能反对,而且要极力促成!这样的话,我相信儿子就不会排斥婚事,事情很快就能顺理成章,按着咱们的意思进行!”
“随便你吧!”对于姜羽娴的一厢情愿,谋远雄没什么意见。
反正,宋家与谋家确实门当户对。
而妻子的顾虑也确实不错,如果儿子未来要接掌他的事业,确实需要尽快成家立业,在投资人与饭店员工心目中树立稳重的威信。
见到谋远雄的表情,姜羽娴就明白,这一次她总算可以如愿。
虽然她与丈夫之间没有感情,但至少在这个家儿子的事她还能做主,所以她很清楚该怎么说服丈夫,让自己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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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姜羽娴特别在儿子出门上班时送他到门口。
“今天晚上你早一点回来,妈有话跟你说。”姜羽娴和颜悦色地道。虽然昨天发生了不愉快的事,她决定不跟儿子计较。
然而姜羽娴之所以不计较,主要是因为她很清楚,如果自己真的赌气不跟儿子说话,反而给李恩熙那个女人时间和机会。
“关于什么事?”谋仲棠问。
“你的生日快到了,妈打算给你办个生日宴会。”
谋仲棠咧开嘴。“又不是三十岁生日,突然办生日宴会,好像有点奇怪?”
“一点都不奇怪!妈给你办这个宴会,主要希望你能多认识几个名门淑援!”
“我对那些女孩子没有兴趣。”谋仲棠直接拒绝,不过他的语调很温和。
“妈是一片好意!不管你对那些女孩子有没有兴趣,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本来就应该要交一个女朋友!我是你妈当然会操心这个问题。”她再提醒儿子。“你今天晚上可以早点回来吧?”
“好。”他承诺。
毕竟,昨天末安抚母亲,就是他的错。
“那我一定等你回家。”姜羽娴眉开眼笑。“不过我先警告你,你可不要又临时打电话回来说什么要开会之类的,我可不会再原谅你!”
“我知道。”他再次承诺。
笑嘻嘻地送儿子出门后,姜羽娴这才回头走进屋内。
姜羽娴期待着,今天下午等恬秀到家里来陪自己时,就可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了。
这是谋仲棠第二次找上赵天顺。
也许有部分因为母亲的缘故,更大部分是为了自己--
他愿意再给赵天顺和自己一次机会。
“如果赵董事长再一次拒绝你,你仍然会支持董事长的决定码?”站在春泉饭店门外,恩熙问他。
这一次也只有她跟随谋仲棠,一起到春泉饭店。
“那是无庸置疑的。”谋仲棠没有表情地回答。
“但是,赵董事长的心意如果很坚决,还能怎么做才能让他改变决定?毕竟总经理已经来试过两次了。”
“赵董事长不必改变心意。”他敛下眼。“情势,自然会迫使他出卖饭店。”
恩熙睁大眼睛。
隐约地,她了解谋仲棠言下之意。
这半个多月来饭店高层为并瞒春泉饭店所开的会议,内容只提到并购后的改造计划以及征储人才方向--然而事实上恩熙很清楚,赵天顺根本完全没有贩卖春泉饭店的意愿!
如果事实如此,那么这半个多月来高层的讨论就完全无济于事!然而事实却不然,她认为每个参与会议的饭店高层经理都胸有成竹,仿佛亚洲四季集团并购春泉饭店顺理成章、易如反掌的就如探囊取物!
恩熙凝望着谋仲棠,这个时候他内心的想法,她完全无法读懂。
“你说的情势,”她顿了顿,然后问他。“指的是什么?”
“有些时候,我无法完全顾及其他人的想法。”他回答。
“你是说,你会逼迫赵董事长,让他在非自愿的情况下卖出饭店?”
他停了数秒。“可以这么说。”然后这么回答。
他深沉的眸光让恩熙心口一紧。
“走吧!我跟赵董事长约好十点钟见面,这一次,我不会再多等一秒钟。”他转身走进春泉饭店。
恩熙杵在原地愣了片刻……
然后才回过神,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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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绝对不会卖饭店的!”赵天顺的态度仍如同上次一样坚决。
“赵董事长很清楚,春泉饭店迟早会易主,如果现在不卖饭店,未来您一样要被迫出卖饭店产权。”
“你是什么意思?!”赵天顺拍桌子,闻言脸上变色。
“只有亚洲四季不要的物业,从来没有亚洲四季要不到的物业。如果亚洲四季从赵董事长手上买不到春泉,就会从拍卖场上购得春泉产权。”谋仲棠转为强硬。
他的态度已经上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完全不同。
赵天顺瞪大眼睛,看起来极为忿怒--
“你好大的瞻子!竟敢来我的饭店找我挑衅!”
“我从不挑衅,只说出实情。如果赵董事长坚持不肯出卖饭店,亚洲四季一定会另想办法,让您在非自愿的情况下出让饭店。”
“你敢要胁我?!”赵天顺双手握拳。
“这不是要胁,这是事实。”谋仲棠始终面无表情。“事实是,总有一天你会失去你的饭店,与其做垂死挣扎下如趁早规画退路,因为不管你如何抵抗只会伤害自己,完全动不了亚洲四季一分一毫。”
赵天顺表情僵凝,他圆睁双眼瞪着谋仲棠,僵硬的脸孔却失去了反应……
赵天顺的神情让恩熙不忍。
然而她却无法插入任何一句话,因为她知道,谋仲棠说的全部都是事实,虽然事实很残酷、事实足为了某一特殊对象的利益而成立的“事实”。
然而事实终究是事实。
这就是竞争,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今天这场会面依旧不欢而散。
离开春泉回到车上后,恩熙终于开口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强迫赵董事长出卖他的饭店?”
“没有为什么,一切都是理性的行为,购买春泉对亚洲四季有利。”
“但是以亚洲四季的财力和实力,可以将资金投注往其他事业布局,并不需要执着在并购春泉这一件事情上面。”
“这是你单纯的想法。”谋仲棠对她说。“人的心有很多复杂的阴暗面,不是每个人都能坦然面对竞争,在人生道路上另辟蹊径。”
她凝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听似艰深晦涩的言语,她立即就心领神会了。“那么,你也在竞争吗?你跟什么人竞争?为什么需要竞争?”
“我跟我自己竞争。”他回答她。“人一生中总有需要竞争的对象和事物,我的对象就是我自己,那件事是我一出生就注定的命运。”
“命运?”恩熙想到自己的命运,她忽然茫然起来。
“如果我不是谋家的独子,不需要执掌谋家的事业,也许我前方的道路会更宽广。”
“这就是你口中的命运吗?但是命运并没有强迫你,一定要遵循祂规定的方向去走。”
“所以我竞争的对象是我自己,我认为必须先战胜目标,然后才能离弃目标,做有选择的决定!”
恩熙深吸一口气,然后屏息。“你的话……听起来很难懂。”
“但是你懂。”他深沉地凝望她。
“你为什么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以为……”她看着他坚毅冷酷的侧脸,感觉到窒息。“我一直以为,你的人生很幸运,你并不需要特别努力就能继承一笔庞大的财富,跟我这样的人是完全不一样的!像我这样的人,一辈子只会为了生活汲汲营营,但支出的却总是比获得的更多。”
但现在她才明白,他的压力、他的责任比任何人所承受的都还要多!
因为他竞争的对象是他自己!
他永远只能比现在的自己更好,也只允许更好。
“但是,这样的‘竞争’是永远不会得到满足的。”她喃喃地继续对他说,比以往更细腻地以眸光描绘他坚毅的脸部线条,仿佛在这个时刻,她才第一次发现他脸上凹凸的光明与阴影。
她忽然怜悯他……
同时感觉到从自己的心口扩散出一股酸涩的软弱。
“现在,只有你知道我的不曾满足。”他粗嗄地低诉,凝望她的眸光炽热。
恩熙的呼吸急促起来,她努力控制自己起伏的胸口,虽然感到窒息却仍然力持镇静,若无其事地回望他灼热的眼眸。
“你是唯一一个女人,当我说话的时候总是无畏地凝望着我的双眼。”他低沉的音调揉入粗嗄的旋律。“是谁给你这样的勇气和聪慧?总是听懂我的话却有很多意见而且一定要反唇相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