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什么花招了?无妨,他接招便是。
钟慕卿沉稳地走过去,端坐在她对面。他非常小心的接过酒杯,避免触碰到公主尊贵的纤手。
诗华为他的体贴和君子感到惊讶,若换常人免不得要乘机吃吃豆腐吧!
“等等。”
“公主还有什么吩咐?”杯到嘴边,停住。
她站起来,莲步轻移,走到他身边徐徐弯下身子,在他耳边呢喃道:“你知道吗?皇帝哥哥现在就在我这里哦!”
“那又如何?”钟慕卿反而松口气,皇帝陛下知道他们结怨的前因后果,应该会有所体谅吧!
“呵呵,我也不知道后果是怎样啊。”
话音刚落,诗华趁他分神思考之际,两手猛然捉住他拿酒杯的手,使劲向上一扬。杯中的液体全数飞溅出来,将她的深红色抹胸浇到淋漓一片,有些液体还波及她洁白的颈脖和精致的锁骨。
下一刻,尖叫声几乎刺破耳膜。
“有刺客夜闯公主府,非礼啊!来人抓刺客啊!”
钟慕卿已经完全呆滞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堂堂神武公主竟然、竟然……会耍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侍卫们似乎心有灵犀,又像早早准备好,几乎在喊声刚落,就抄着家伙闯入公主闺房。
瞬间,钟慕卿脖子上多了几柄闪亮大刀伺候;不一会儿,他随即被绑得像颗粽子,再也动弹不得。
诗华边抹泪边得意睨着他,还不忘发出惹人心疼的呜咽啜泣,梨花带雨的模样煞是动人。
紧接着,又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开进闺房,把房间围到水泄不通。
什么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钟慕卿这下是完全体会到。
罢了罢了,人生不就是一死,随便!
虽然没有死在疆场,但是死在公主闺房,千古以来除了倒楣的驸马,好像就他一人了吧,倒也算是殊荣一份。
钟慕卿冷笑一声,闭上眼睛准备听天由命,不期然看见站在旁边,悠闲把玩桌上酒杯的人——陛下?
“皇帝哥哥,他,他……”
诗华哭泣着倒在神武皇帝怀里,还不忘幽怨地偷眼觑向被五花大绑之人,那副似乎心有余悸的样子,分外让人心疼。
“皇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将她扶起,神武皇帝柔声询问。
明知故问的家伙。
诗华本指望哥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将钟慕卿拿下问罪,没想到他还问,这……这叫自己当这么多人面前要怎么说?
在这个温和威严、似乎洞悉一切的哥哥面前,她显得有些小小心虚。
“你们先下去。”
“是,陛下。”
无论是公主的侍卫还是皇帝的卫队成员,都默默退下。
现在屋内只剩下哭泣公主一位,安慰皇帝一位,以及被绑成粽子的“淫贼”一位。
寂静,还是寂静。
钟慕卿默默垂首,在这种场面和赏识自己的陛下见面实在有点尴尬。
诗华坐在凳子上啜泣,眼睛骨碌碌直转,心中还盘算着怎么解释,顺便添油加醋好让皇兄相信。
皇帝倒不疾不徐喝了杯酒,露出满意的表情。
“皇帝哥哥,你要为我做主啊,狠狠地办他,不然我不依!”诗华公主到底年纪小,阅历也不足,沉不住气首先发难。
“慕卿,你怎么说。”皇帝对妹妹微微一笑,并没有说出什么承诺。
竟然喊他慕卿?
诗华稍微愣了一下,这未免太过分了,难道臭养马的就如此得哥哥信任?
事情似乎没有在预计的轨道上发展,她白嫩手心沁出细细汗珠。
钟慕卿抬头望了一眼皇帝,又看看公主。半晌后,他垂首避开目光:“臣,无话可说。”
“真的没有什么要说的?”
他依然沉默,只是眉头纠结,化不开眉间烦闷愁苦。
“这样啊……”皇帝放下酒杯,淡淡一笑。“慕卿当时喝醉了吧,现在倒是清醒不少。既然你确定自己无话可说,也没什么理由辩护,那么就下去领三十军棍,好好反省。”
“臣,谢陛下。”钟慕卿似乎松了口气,深深叩首后,被同僚们押了下去。
“皇帝哥哥,你看他多恶劣,为什么就只打三十军棍?太便宜这家伙了。”
诗华幸灾乐祸看着被押送之人,像只已然得胜的孔雀,骄傲的不得了。
皇帝脸上已不复微笑,他冷漠而严肃的看着这个向来宠爱的妹妹。没有想到几年之间,因为自己忙于朝政无暇管教,她竟然变成这个模样。
“哥哥,如果我要自己惩罚他,你可不能阻拦哦!你的御林卫队啊,真应该好好清理门户了,尤其是把像他那样的家伙清理出去!”
“说够了没有。”
神武皇帝难得的严辞厉色,让诗华脸上微微变色,有些委屈的噘起娇艳红唇,扯他的衣角撒娇。
“皇帝哥哥不要这样说嘛,人家是受了委屈才会这样的。”
“你受委屈?如果你这样算受委屈,我看他的冤屈会比海还深。”神武皇帝说。
“哥哥?!”她惊愕着,大眼睛里是不可置信的震惊,得胜的骄傲一下子烟消云散。
“钟慕卿为了保全你的声名,把什么罪名都揽下,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现在国家是多事之秋,就不要再给我添麻烦。”
“哥哥,我……”
她泫然欲泣,最崇拜的哥哥竟然帮外人教训自己?这比自己被人侮辱更无法忍受!
“你知道他的养马经验,对国家骑兵军团的建设有多大贡献?你知道在他的训练下,我们可以放手和虎啸进行马背上的战争?你知道我的御林卫队有多少是经由他操练教导过?”
他……臭养马的……有这么厉害?
诗华只能睁大了眼睛,哆嗦着红唇被哥哥教训。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只会耍小性子。不要以为五年前的事我不知道,不然你以为他会升迁这么快?”
皇帝哥哥他早就知道了?
“我非常不希望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和我最得力的部下起任何争端。诗华,你已经十七岁了,不要再像个小孩子好不好?”
神武皇帝拍拍妹妹的肩膀,长叹一声。
“我会把他调走,让你眼不见为净。不过答应我,不要再去找他麻烦。”
哥哥,不允许她“找麻烦”?
“今天这次,什么恩怨仇恨应该都了结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绝不能再发生。听到没有?”
诗华气到浑身直打哆嗦,看着这个她从小以为最心疼自己的哥哥。从来没有觉得他像今天那么陌生。
“你在责怪我?如果当年,当年不是你非要把小玉送到虎啸,会有现在这样的情况?你为什么非要怪我?!”
“好啊,真好。”皇帝不怒反笑。“怨我当年把你喜欢的侍女送走?诗华啊诗华,谁都有资格提这件事,但惟独你没有。若不把她送走,今天在虎啸的女人就是你!”
真相如同利刃般拉扯着她的心,震惊、耻辱、愤恨缠绕在一起,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啊——”
诗华大叫一声,双手捂住耳朵迅速冲出房门。
断线似的泪水在苍白美丽的脸庞上横流,高傲的自尊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备受打击。
她要发泄,要高声喊叫,要骑马狂奔,就是不要再呆在那个充满耻辱和谎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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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大军浩浩荡荡在平原上前进。
第一次正式出击的他们,不惜重金打造第一骑兵军团。
这批人数并不太多的军团,所骑战马皆是精心喂养,剽悍结实,耐力极佳,远胜一般马匹的良马。而士兵们经过长期的训练,掌握一定的技巧,也适应了在马上作战的方式。
“启禀代轻车将军,军队马上就要进驻羌门,虎啸有几股骑兵军团经常会在那里出没。”
身着棕色铠甲、红色披风的钟慕卿举目远眺,流云聚散,羌门上神武的旗帜迎风飘扬。
若非熟悉战况,谁能想到就在一个月前,这里曾经发生无比惨烈的屠杀,以至血流成河。
收回视线,他吩咐部下:“进驻羌门休息一个时辰后全军集合。”
“是,将军!”
身上的伤已好了大半,只是铠甲经常摩擦的地方会不时疼痛。自从那次事件以后,皇帝将他调往前线,一来是为了避免再受公主刁难,更重要的是为了抵御最近蠢蠢欲动,不时滋扰神武边境,似乎想发起大规模战争的虎啸。
钟慕卿感念神武皇帝的体恤和重用,虽然职位只是代将军,但他仍发誓要以初战告捷的方式回报皇上,并且一雪神武对虎啸从无胜绩的耻辱。
陛下要举重若轻,他就要举轻若重,丝毫不能有任何闪失。在虎啸刀口下余生的羌门居民,还要他们来护卫!
儿时的理想抱负即将实现,他带着兴奋的心情,期待与虎啸第一次真刀实枪的对决。
第三章
“诗华,你年龄也不小了,已经快到婚配的年岁。如何,朕的那些年轻才俊中可有看中谁?”
白子落下,诗华脸颊嫣红一片。
“讨厌,皇帝哥哥又在取笑人家了。哪里有什么喜欢的,我玩还来不及呢!”
到底有血缘之亲,两人在冷战一段时间后又和好如初。加上眼中钉不在国内,某人心情好的不得了。
“吾家有女初长成,情窦也该开了,呵呵……”黑子落在险要之处,眼看要取得胜利。
“哥哥赖皮,故意让我分心,讨厌!”
神武皇帝看到妹妹撒娇的俏丽容颜,郁结之情稍稍减轻,毕竟前方战事,还没有任何定论。
“羌门大捷,羌门大捷!”
宫外一名鸿翎(信使、探子)急驰纵马打破了宁静,头盔上红缨在风中飞扬跳脱。
他急驰到宫殿门口,滚鞍下马,边奔跑边大声呼喊,急于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传递给神武所有人。
神武皇帝和公主指间棋子同时掉落,两人对视一眼后,皇帝似乎才反应过来,抑制不住豪情,他连外套都没有披,就这样跑出门。
“哥哥,鞋,你的鞋!”
诗华无奈的提着鞋站在门口,好笑又好气。
她这向来八风吹不动的皇帝哥哥,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失态。到底是谁有那么大本领?真是奇了!她扁扁嘴,也悄悄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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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门一役,是神武对抗宿敌虎啸,多年来取得的第一场胜利。
此役不仅替丧生在虎啸兵刀下的边民狠狠出了口气,更检阅了新帝继任以来卧薪尝胆训练的部队。
经此一役,两国关系迅速恶化,大有一决生死之意味。
尽管边境军事紧迫,但神武宫殿却喜气洋洋,美丽的宫娥手捧佳肴鱼贯而入,娇艳晚妆在花灯烛火中分外迷人。
皇帝坐于上首,群臣分坐宫殿四周。
向来商议国事的朝堂,在此刻被乐师音律代替,消散不少肃杀之气。
“代轻车将军,哦不……瞧我这记性,应该是骠骑将军。您这次打了个大大的胜仗,为我们神武出了口恶气。”
白须文官首先进酒,让向来拙于言辞的钟慕卿涨红了脸,他连忙起身回礼。“郎中令大人的培育之恩,慕卿我永世难忘,若是没有您,也没有今天的骠骑将军钟慕卿。”
“哪里哪里,是陛下英明神武,发现了你这个人才,不然我们的将军现在不是在战场上杀敌,而是在我家养马了。”
善意的调侃引来周围阵阵笑声,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慕卿是厚道之人。众卿坐下继续喝酒吧,记得手下留情,骠骑将军可是不胜酒力啊!”
钟慕卿蓦然想起,皇上那次在公主房里也说过这样的话,他脸色微微窘红,酒也不敢多喝了,生怕又闹出什么事情。
驻守边防、打仗的日子虽然辛苦,但少了许多意外威胁和事端,让他好过不少。但他实在对小公主痛恨自己一事无力到极点,也许自己真的很惹人厌吧!
悠长而嘹亮的乐声传来,饮酒作乐的群臣不约而同停下,注视着那穿着一袭火红长裙的女子向朝堂翩然而来。
女子的纤足上挂着几个银色铃铛,随着身体的舞动不断叮铃作响,与音乐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她那红色长纱袖在空中画出优美弧线,衬托出她身姿分外婀娜。
尽管她的容貌隐藏在红色镶金面纱后,只露出一对明若秋水的双眸,但在荧荧烛光下,却显得迷离而充满诱惑。
这是谁家女子,生得如此俏丽动人?妖艳与清纯毫不冲突的揉合在一起,格外引人遐思。
难道,是陛下的新妃?
但,众人心底随即否决这个可能性,因为佳人那双明眸不断注视着刚刚凯旋而归的骠骑将军——钟慕卿!
自古英雄配美女,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也许是陛下为了奖励将军,赢得对虎啸的第一场胜利而赏赐给他的美女吧!众人脸上不禁露出羡慕的神情。
只是,他们并没有注意到,神武皇帝脸上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显然对这段小插曲没有心理准备,但对事件的后续发展却是饶有兴味。
女子如缎般的黑发散落在红衣上,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烛火摇曳,在面纱上投下阴影,将她衬得仿佛天外仙女,可望而不可及。
银铃不断回响,每一声都与舞姿配合得淋漓尽致,而每一声也都拨动听者之心弦……
忽然,纱袖在佳人身姿变换中改变方向,轻轻拂过钟慕卿的脸颊,那双秋水双眸似乎带着促狭笑意。
一直以喝酒来掩饰尴尬的新任骠骑将军,在紧张之下,手中酒杯差点打翻,有些液体溅到了跳舞女伶的纱袖上。
见到平时冷静的钟慕卿难得失态的模样,周围又是一阵哄笑,冲淡了不少诡异迷离的气氛。
钟慕卿脸上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他可以面不改色的指挥千军万马,毫不犹豫的冲入敌阵近身肉搏,但在这女伶若有若无的挑逗下,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只有笨拙,再笨拙。
佳人仍旧舞着,火红的身影似幻化成千百朵娇艳鲜花绽放着,连花瓣都随风摇曳,让观赏者为之目眩神迷。
一曲终了,铃声立止,惟有余音袅袅,回荡在雕梁画栋上。
众人还来不及鼓掌称赞,只见女子奔向皇帝坐的方向。周围列队侍卫从绮丽的氛围中惊醒,刀锋出鞘,银光闪亮。
钟慕卿几乎同一时刻拿起酒杯,准备朝女子身上扔去,却在听到“哥哥”二字的时候硬生生住了手。
“皇帝哥哥,我表现的怎么样啊?”诗华公主扯下面纱,露出美丽的脸庞。
她娇憨的跪坐在神武皇帝身边,似乎对刚才危及自己性命的事毫无所知。
“是你?”皇帝哭笑不得。
他还在奇怪是哪里来的贵客,竟敢肆无忌惮地跑到朝堂上打断这场宴会,本来以为臣子中有人对他心怀不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