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笨蛋!我告诉你,如果你再不醒过来,我才不管什么内疚不内疚,不管你是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都要丢下你,去嫁给那个令人讨厌的徐克贤——”
她见他仍僵硬的像一具没有生命力的活尸,霎时肝肠寸断,哭泣地抱着他,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悲伤地啜泣着:
“哦!季刚,你不知道我是认真的吗?你——”她倏地张大了眼睛,她惊喜若狂地看到季刚的手抽动了一下,她呼吸停止,心仿佛漏跳了一拍,她不敢置信地看到季刚的唇蠕动着,发出似蚊鸣似的呻吟声,他好像在呢喃着耳语一般。
楚梦安立刻把耳朵俯了过去。“季刚,你——你要说什么?”
季刚模糊地吐了一串若有似无的话,可是,楚梦安却听得一清二楚,她像个疯丫头般又哭又笑,发出了一阵惊喜交织的狂笑——
医生护士和季眉、季太太都被她的疯狂笑声引来了,他们目瞪口呆的瞪着一脸笑容,一脸泪痕的梦安惊喜交加大声喊着:“他醒了,他醒了!”她兴奋地喘口气,苍白的脸庞上焕发着一层出奇美丽的光彩。“他说,我不能嫁给徐克贤,因为——他要我以身相许,报答他的救命大恩——”
病房里倏地浸淫在一片泪雨交织的喜悦里——爱,让脆弱的生命产生了神妙的奇迹,也让一对有情人更懂得珍视此刻手中所共有的深情和幸运。
☆
希尔顿大酒店咖啡厅。
冷晏妮坐在墙角的一隅,静静啜饮着香气扑鼻的咖啡,耐心等候优里百惠的到来。
她没想到,优里竟会打电话约她见面,她百味杂陈地揣测着,她大概想找我谈判的吧!
一个衣着素雅、面容端秀的女人正沿着走道向她这个方向走来,凭直觉,她知道那个女人就是优里。
优里一接触到冷晏妮那张明艳依旧的容颜,她脸上的血色倏地褪尽了,坐在冷晏妮对面,她连勉强的笑容都装不出来。
冷晏妮看她一脸悲戚的直盯自己,不禁露出了亲切优雅的微笑来冲淡彼此之间的敌意。“你是优里吧!我常听楚石提起你。”
优里唇边绽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听他描述我是如何一厢情愿地赖在他们父女身边。”
“不,他不是这样苛刻而无情的人,他对你真的有无尽感激。”
“感激?”优里凄楚地摇摇头。“可惜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感激。”
冷晏妮心底升起一股恻然而酸楚的感觉。“我知道你的感受。”
“是吗?”优里眼中漾起了一层朦胧的水雾。“那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吗?本来,没见到你以前,我一直安慰我自己,楚石他只是迷恋你,我不相信我十多年来的殷勤照料,无怨无悔会比不上一个他在酒吧里认识的女经理,可是——”她眼中的泪光闪烁得更清晰了。“见了你,我才知道我根本没有抢夺的余力,因为,你就是那个梗在我和他之间的鬼魅——柳知秋。”
“你怎么这么肯定我就是柳知秋!”
“我见过你的相片,他刚到横滨的那一年,有一天晚上他喝醉了酒,一直又哭又叫地闹酒疯,手上还拿着一张黑白相片,我照顾了他一个晚上,也看了那张相片一个晚上,对于你的容貌我早清晰地刻缕在心版上,何况,你改变得并不多。”
冷晏妮动容地瞅着她,心湖里翻搅着一阵复杂的浪花。
此情此境,她真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也知道说什么都无法抚平优里隐藏了十多年的伤痛、哀怜和不平。
“原本,我一直以为我是在和一个死人争宠,谁想到,死魂居然还魂了,而且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经营了十多年的心血和梦想给粉碎了,我才知道——我的痴心梦想——原是南柯一梦!”两行清泪沿着白哲洁净的面颊滚落到优里的衣襟上。
冷晏妮心头一片酸楚,她只能悄悄地递上面纸。
优里接过来慌乱地擦拭着,怎奈,汹涌的泪珠不受控制的一滴接着一滴滴了下来。“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他就情不自禁爱上他了吗?爱得那么探刻而不能自拔!”
“我知道,因为我也是过来人,明知道他有妻室,明知道这是一段艰辛坎坷的爱情路程,但,我还是不能自已的陷了进去。”冷晏妮眼中也有丝丝泪光。
优里怔仲地、盈满泪意地看着她写着了解的眸光,更多的愁意和悲凉拢上心头。“我、我早该死心了,对不对?”
冷晏妮拍拍她的手,用带泪、波光潋滟的眸子诉说着她的了解和抱歉、感动等等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复杂情怀——
咖啡凉了,泪也干了,然而,笼罩在彼此心房的凄楚和挣扎仍深深地戳在凝眸相视的两个女人之间。
☆
楚石去欧洲学术考察了一个月,返国后,才知道季刚为了救梦安而差点成为植物人的憾事。
为了庆祝季刚康复出院,聊表心意,他特地央请优里下厨烹调几样拿手佳肴,他要在家里宴请大难不死的季刚,顺便拢络梦安,和她竖起谈和的牌子。
梦安在季刚的劝说下,也撒除了冷战的芒刺和父亲握手言欢。
经过一顿丰盈鲜美的晚餐,阴阳怪气已久的楚家终于又恢复祥和自在的气氛。
梦安和季刚、楚石正坐在客厅里享用饭后水果,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家常着。
清洗完碗盘锅筷的优里倏地走出厨房,做了一个出人意表的宣布:
“今天是我担任你们管家的最后一天,明天下午我将搭飞机返回横滨。”
她的宣布像一颗威力十足的火药炸得楚梦安惊慌失措。“优里阿姨,你——你不是故意吓我的吧!”
优里感伤地瞥了不发一言的楚石一眼。“不,我是认真的,我已经订好机票了,克贤也和我一块回去,反正——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我再留在这里是多余的。”话甫落,她难忍满腔的凄楚,含泪而仓皇地奔回了自己的房间。
楚梦安惊愕之余,也完全被楚石无动于衷的冷漠挑起了怒火。“爸!你怎么不挽留优里阿姨呢?她为我们牺牲了十多年的青春岁月,你竟忍心让她含恨离开?”
“我就是不忍心让她再浪费任何时间在我们父女身上,所以才不挽留她的。”楚石沉声说。
“荒谬,这根本是你的搪塞之词,你根本是为了你自己,你为了和冷晏妮那个女人无牵无绊地厮守在一块,所以你不惜昧着良心想赶走优里阿姨!”楚梦安气愤填膺的说。
楚石脸上有一抹压抑性的怒气,他寒着脸一字一句地警告她:“不准你再出言不逊地羞侮冷晏妮,否则——”
“否则,你要连我也一起赶出去,是吗?”楚梦安挥开季刚劝慰的手,挑衅地昂着下巴。“这才是你和冷晏妮的最终目的,是不是?一石二乌的拔掉我们这两个眼中钉!”
啪!楚石又再次在怒火中烧下失控掴了楚梦安一巴掌。“我真后悔生了你这个没修养、尖酸刻薄的女儿——”
楚梦安捂着脸颊,她的心比脸上的辣痛还痛上千倍万倍,她眼光凌厉地瞪着自己的父亲,咬牙切齿的说:
“我也一样后悔有你这个见色忘义的父亲,为了你那个搬不出台面的情妇,你不惜和自己的女儿翻脸成仇——”
季刚在楚石挥出第二掌之前,即刻闪到梦安身前,抓住楚石颤抖的手。“楚伯伯,你手下留情吧,梦安,她——”
“不必你三番两次为我求情,他最好一掌把我打死算了,省得我要生不如死地看着他把冷晏妮那个狐狸精——”
“梦安,别再出言中伤冷阿姨了,你会后悔的——”季刚愁苦而焦灼地喊道。
“我为什么要后悔?像她那种——”
“够了,我受够了,晏妮,原谅我吧!我必须要告诉梦安真相——我不能再坐视她恶意的攻击你了。”楚石悲痛的吼了出来。
楚梦安脸色微变。“什么真相?”
“梦安,你知道你口口声声辱骂的冷晏妮是谁吗?”楚石哑声问她。
楚梦安心跳紊乱了。“她是谁?”她紧张不安的连唇色都泛白了。
“她就是你的生母柳知秋。”
“不!”楚梦安连连倒退。“不!我不相信——你是故意骗我的!这是你编出来的谎言啊——我妈她早就死了——”
“是真的,梦安,冷阿姨就是你的亲生母亲柳知秋。”季刚抓住她颤悸的手,柔声告诉她。“我曾经奉命要调查楚伯伯和冷阿姨之间的感情动向,也因此,我才发现她的真实身分。”
“我——我真不敢相信——”楚梦安倒抽了一口气,眼中闪着丝丝泪光。
“我也是,梦安。”优里突然从她房里走出来,泪光蒙蒙地瞅着她。“你以为我为什么肯心甘情愿地离开,因为,她才是楚家真正的女主人,而你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所以——”她深吸口气,忍住泫然欲泣的酸涩。“我退让得心安理得。”
☆
楚石沏了一壶茶,然后在荼香萦绕的氤氲中,他对梦安、季刚还有一脸戚容的优里道出了他和冷晏妮之间那段充满斑斑血泪、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
历史的悲剧拆散了一对深情不渝的夫妇,也拆散了无数个家庭,制造了人类有史以来最残酷的悲剧。
三个钟头过去了,茶已冷却了,听故事的人却个个动容得眼睛湿润,鼻端发酸。
“怪不得,我第一次去找她,会有一份说不出来的复杂感觉,原来!她就是我的亲生母亲。”楚梦安热泪盎然的说。“她为什么不肯回来和我们团聚呢?”
“孩子,她跟你一样倔强好胜,她想亲自征服自己的女儿。”楚石嘎哑的说,温文的眸光里也漾着丝丝晶莹的泪光。
“爸,我们一块去求她回来吧!她为我们受了那么多的苦,我们应该——好好弥补她。”楚梦安激动地抓着他的手。
“你以为爸爸不想接她回家吗?梦安,你知道我每天是抱着怎样煎熬的心情去面对你妈吗?她太倔强了,她说,如果找不回你的妹妹梦思,她宁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飘荡,也无颜和我们一块聚首。”
季刚听到这再也按捺不住良知的鞭笞了。“楚伯伯,梦思她——她就是我的妹妹季眉。”
“什么?”楚石和梦安惊愕地双双从沙发里跳了起来。
☆
于是,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到季家来了。
季太太态度倒挺释然从容的,她热心款待楚石和梦安坐下。“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会有这么一天的,亲情比海深,换作是我,如果季刚不见了,我就是流浪天涯,上山下海也要把他找到,天下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她斜睨着一脸愧意的季刚说。“你以为你妈那么自私而不堪一击吗?亏你狠得下心来从中阻挠。”
季刚脸上的悔意更深了,楚石连忙笑着说:
“季太太,我能体谅季刚的立场,请你不要太责怪他,事实上,对于你抚养季眉,把她调教得那么好、那么善解人意,这份恩情,我实在不知该怎么报答你才好?”
“楚先生,你别客气,当年大家都沦落在外,同病相怜,如果不是当时季刚他爸爸德生收到台湾的叔叔拍来的电报,要他来台湾会晤调查局的人,说他的申请案已经获得政府的特别批准,我们也不至于一声不响地抱走季眉,让柳小姐母女失散,当时时间紧迫,而柳小姐又迟迟没有回到旅舍来,我们情非得已只有带走孩子,也许季眉这孩子和我们季家有缘,季刚,还有德生都十分疼爱她——”
“难怪我第一次看到季眉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好感,原来她就是我的亲妹妹。”
“是啊!冥冥之中苍天自有巧安排,你会和季刚相爱,既而找到自己的亲生妹妹,这一切好像都有一条无形的线在默默牵引着我们!”季太太百感交集的说。“我已打电话教季眉请假回家一趟,你们分散多年的一家人总算可以团圆了。”
仿佛是上天的美意,季眉就在这温馨而微妙的一刻推门进来。
☆
季太太见季眉迟迟不敢向前和楚石、楚梦安相认,忍不住板起脸轻轻催促她:
“傻孩子,那有人不肯认自己的亲生父亲和姊姊的?”
“可是——”
“可是什么,你怕我难过是吗?”季太太爱怜地拧了她鼻头一下。“傻丫头,你虽然不是我生的,可是我们做了二十三年的母女,血缘难道就可以否定我们之间那份斩不断的亲情吗?”
“妈!”季眉听得鼻头一酸,连忙把脸偎进季太太怀中撒娇。
“别撒娇了,小眉,老实说,我还嫉妒死你了,哪有人像你这么幸运,有三个妈可以叫,一个亲妈,一个养母还不够,还有一个把你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婆婆,啧啧,你的命实在好的教人扼腕吐血。”季刚嬉皮笑脸地调侃道。
“季刚,不准欺侮我妹妹。”楚梦安挑起眉毛警告他。
“咦,这下可好玩,以前就觉得你们姑嫂连心得离谱,现在可好!居然是同父同母的姊妹花,更有理由一鼻孔出气了,只是这笔混帐要怎么才算合理呢?我到底要叫小眉小姨子,还是妹妹呢?”
大伙儿都被季刚夹杂不清的字眼逗笑了,在这样温暖而和谐的气氛下,季眉终于走上前认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和梦安亲热的拥抱在一块。
没有预想中的悲从中来,只有丝丝温馨和动容,骨肉重逢的喜悦写在每一张绽着泪光的脸上。
☆
他们一家团圆的梦想很快就被冷晏妮的失踪敲得粉碎,当他们一行人欢天喜地赶到席梦酒吧,却讶异地发现酒吧已经易主,而冷晏妮的住宅深锁,铜色铁门贴着红色的出售便条。
他们简直被这一幕震呆了,楚石从心灵深处发出一阵撼人肺腑的呼号:
“天啊!我们楚家的悲剧还不够多吗?”
“爸!”季眉和楚梦安双双扶住他,深怕他激动的从楼梯上跌下去。
“楚伯伯,你先别着急,也许——夏靖远会有冷阿姨的消息。”季刚低声地安慰他。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这一番话让楚石倏地打了个寒颤,他双眼闪闪发光,然后连忙冲下楼梯。“走,我们去夏靖远的公司。”
到了夏靖远的公司,他们不待工作人员的招呼,便直闯进总栽办公室。
夏靖远正在讲电话,看到楚石等一行人一脸焦灼和怒气地冲进来,他立刻识相地速速结束了电话。不等楚石开口,他就自己抢先说:“我还在奇怪,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想到来找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