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的成全,冷阿姨。”季刚沙哑的说,无限感激地瞅着她。
他的感谢却完全击溃了冷晏妮的自制力,她轻呼了一声,蒙住嘴巴,热泪如断线的珍珠般疯狂洒落,她挥开季刚关怀的手,仓皇地逃进了洗手间,跌坐在马桶上,掩面痛哭,为自己沧桑的一生哭得心魂欲碎——
好几个世纪过去了,她的哭声渐渐降为呜咽的饮泣,她庥木地掏出面纸擦拭泪痕,颤抖地补妆,深抽口气,她打开门,巍巍颤颤地步出洗手间。
季刚站在走廊上静静抽着烟,俊秀斯文的脸上笼罩着一份无言的愧负和沉痛。
她走到他面前,脸色苍白,表情凝重地瞅着他。“季刚,你能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你请说,冷阿姨。”他捺熄烟蒂,站直身子,双手插进裤袋里。
“你是真心爱梦安的吗?”
“是,我对她是百分之百认真的。”
欣慰的水光蒙上了冷晏妮的眼眸。“很好,季刚,我把我最心爱的两个女儿都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们。”她喉头梗塞的说。
季刚心头一热,接着,痛楚重重撞击着他的胸腔。“你放心,冷阿姨,我用我的生命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她们的。”
冷晏妮凄楚地一笑,在泉涌的泪意重新夺眶而出前,她快速地转过身子,带着破碎的心迅速地离开了医院,离开欲言又止、泪光闪烁的季刚。
第九章
季眉跳下计程车,带着一种眩惑而新颖的眼光细细地打量着宏鼎建筑大楼那看起来气宇雄伟,神气活现的外观。
她不能自已地深吸口气,轻轻踏着铺着红毡的通道,再次为大堂内灯光闪烁,富丽堂皇的装演感到心疼而匪夷所思。
她搭着极尽创意和华丽之能事的电梯,心里暗忖,皇宫内院也不过如此吧!
她不以为意地撇撇唇,一双乌黑而滴溜溜的眼眸上上下下品味着电梯内镶金般的贵族气氛。
唉!还是医院的消毒药水味好闻,不知殷允帆知道她的想法会有怎样错愕的反应?
她眼睛亮晶晶地,眼波里流转着一股淘气的光华,今天她休假,她心血来潮,顽性大起,故意不告诉殷允帆,准备做个不速之客,给他来个意想不到的意外惊喜。
到了十楼,她扫量着两扇晶莹璀璨,宛如水晶的玻璃大门,再看了嵌印在圆型拱柱上的老鹰标志一眼。
她老是觉得那只老鹰的表情太冷峻锐利了点,不过,这倒跟殷允帆以前的自负傲慢、盛气凌人挺契合的。
一抹顽皮的笑靥浮现唇畔,她穿过两扇玻璃门,跟柜台小姐举起食指,教她不要知会殷允帆。“我要给他一个惊奇。”她笑盈盈的说,完全没有留意到柜台小姐焦虑不安的眼神。
穿过细细的走廊,她走到尽头的办公室前,发现坐在玄关前的女秘书林中慧并不在位置上。
她兴致高昂地眨眨眼,促狭地贴进殷允帆办公室大门,悄悄地,像个偷听爸妈话语的小孩子般轻轻推开了门,留个细缝,正准备出其不意地吓殷允帆一下。
倏然,她脸上的笑容冻结了,全身的血液都像凝固一般,她张大眼,不敢置信地注视着这令人呕心泣血的一幕情景,殷允帆的腿上竟然坐着一个女人,一个明媚娇俏、衣着入时的女人,而她的双手像蛇一般缠绕在殷允帆的脖子上!
她颤悸地握紧着门把,心碎地听到殷允帆低沉动人的嗓音:
“翠屏,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漂亮——”
她倒抽了一口气,脑中轰然大响,接着,愤怒和伤心的泪水排山倒海地涌向眼眶,她倏然掩面奔了出去,无视于其他员工惊愕的目光——
她像个失控的火车头一路奔逃冲撞,冲出了宏鼎大楼,冲进了一辆及时停下的计程车内。
她红着眼圈,拚命咬着唇,忍住泉涌的泪意,不准哭!她在心里疯狂地命令自己!
然而,那个令她黯然神伤的一幕情景却像恶魔一般深深缠住了她,让她无法自欺欺人地故作坚强。她看到一点接着一点的珠泪沿着面颊滴了下来,望着右手无名指上那颗绚烂夺目的蓝宝石,她冲动地拔下来,在泪眼朦胧中,在心碎痛楚下,在司机错愕好奇的注目下,她用力朝窗外扔了出去,更多的泪雾遮住了她的视线,让她看不到车窗外的景物,也看不到司机惋惜的目光。
☆
殷允帆冷冷地,带着揶揄的笑意注视着这个攫取他所有关爱,却成为他感情上污点的女人,一抹更冷、更深的讥笑浮现眼前,他扯动唇角,嘲谑地笑道:
“翠屏,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漂亮,只不过——”他眯起眼,无视江翠屏噘着唇,一脸娇俏的神态,慢条斯理地接口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寡廉鲜耻。”
“你!”江翠屏愤怒地跳下来,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敢羞辱我?你忘了——我们有过婚约,我是你的未婚妻。”
殷允帆脸上的嘲讽更浓了,他挑起两道剑眉,淡淡地笑着说:
“翠屏,你的记忆力好像有老化的现象,不错,你是我的未婚妻,只不过是“曾经”,而且——忘了我们之间婚约的人是你,不是我,再说——”他无视于江翠屏微窘的表情。“你现在是别人的太太了,怎么还那么喜欢往别的男人的腿上坐呢?你不怕唐少文打翻醋坛子吗?”
江翠屏不安地拢拢头发,她强迫自己挤出一朵明媚的笑靥。“他——我和他之间——相处得并不融洽,而且——我也很后悔嫁给他,上了他花言巧语的大当!”
“哦?”殷允帆不置可否地掀起唇角轻哼,眼光深奥难测。
江翠屏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笑容差点僵在脸上。“呃——我早就后悔,想——想和他分开,可是,他不肯,另一方面——”她悄悄窥伺他一眼。“我——我也不确定你会不会原谅我——”
“哦?那你现在就确定我会原谅你了吗?唐太太?”
这声“唐太太”叫得江翠屏如坐针毡,赶忙使出女人最有效的法宝“撒娇”,她连忙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允帆,你——你别生我的气嘛!”她毫不忌讳地干脆把脸颊都偎在他的肩膀上,见他没有任何反对的动作,她索性放胆一搏。“人家——真正爱的人还是你啊,你忘了我的过错,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一定好好补偿你,做个贤妻良母——”
殷允帆面无表情的瞅着她,好半天,他才霍然抽起身,让猝不足防的江翠屏狼狈万状地一屁股摔在地上。
“允帆,你——”江翠屏抗议地娇呼一声,她见殷允帆文风不动,丝毫没有伸手拉她的意思,她不禁鼓着腮帮子,红着一张脸吃力地站起来。“允帆,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没关系,这表示你仍是在意我的,我不会跟你计较的,毕竟——”
她的自以为是终于让殷允帆失去玩下去的耐性,他蹙紧眉峰。“翠屏,你尽管多编些似是而非的理由来为你自己找台阶下,反正,你一向善于演独角戏,只不过我很忙,我要出去洽谈一笔很重要的生意,没空陪你演!”
看他一脸冷漠地套上西装外套,江翠屏实在自讨没趣地想夺门而出,但一想到唐氏岌岌可危的事业,她又强自装出娇媚的笑容。“没关系,男人嘛!事业要紧,你尽管去谈生意,我——”
殷允帆摇头打断了她。“翠屏,为自己留点自尊,也留给我一丝好印象吧!你以为我不知道唐少文的汽车工厂濒临破产的危机吗?”
江翠屏脸色倏地刷白了。“你——”她窘困而屈辱地武装起自己。“我知道我是自取其辱,但商场上的事本来就瞬息万变,很难预测,今天的赢家焉知不是明天的输家,所以,殷允帆,你也不必得意忘形,摆出不可一世的嘴脸来羞辱人。”
殷允帆撇撇唇笑了。“说得好,只是——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我好像并没有邀请你来宏鼎做客,当然,如果你是来商请借贷周转的话,我是当然会另当别论的。”
江翠屏气得咬牙切齿。“你!”她瞪大眼跺跺脚,然后,像只骄傲的孔雀般挺起背脊拉开门把悻悻然地离开了。
殷允帆目送她虚张声势的离去,摇摇头,坐进自己的沙发转椅内,有几分恍惚,不知自己以前怎会意乱情迷对她这样虚华不实的女人恋栈不已呢?
点根烟,他坐在椅内正准备打电话给季眉,约她晚上一块去看午夜场的电影时,内线电话蓦地响了,他放下听筒,接起内线电话:
“喂,我是殷允帆。”
“殷总,我是林中慧。”
“有什么事吗?林秘书?”他一副不带感情,公事化的口吻。
“林总,刚刚总机小姐周玉茹打电话告诉我,说季小姐半个钟头前来公司找你,然后——她大概误会了——”她嗫嚅地不知如何说下去,因为她已经听到殷允帆沉重急促的呼吸声,果然,殷允帆在听筒那端暴怒地向她低吼着。“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我——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而且——刚刚季小姐来的时候我并不知道——”
“那——周玉茹为什么不按内线知会我季小姐她来了呢?”
“她——她说,季小姐要她不要通知你,她——她想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林中慧结结巴巴的解释着,虽然她对殷允帆阴晴难测的坏脾气早就习惯了,但,她仍然挥不去那份畏惧的阴影。
“意外的惊喜?”殷允帆咬紧牙根,猛然摔上电话,然后整个人像闪电一般急速地冲了出去。
☆
殷允帆连续吃了季眉几次闭门羹,到季家,他们大门深锁,拒绝搭起谈和的桥梁;到医院,医院的同仁都一鼻孔出气地为她搭起挡箭牌,他几次不得其门而入,气得差点没威胁圣恩医院的院长说要冻结医院的扩建资金。
殷太太见他连续十天吃不好,睡不着、整个人就像经历一场战火蹂躏,饱受摧残折磨的战俘一般,憔悴、疲惫而焦灼落寞,她心疼又无奈,只好将唯一肯伸出援手的救星汪敬成给请来了。
汪敬成人是被请来了,可是,他老先生的脸色可不好看,他阴沉着一张臭脸紧瞪着殷允帆,好像正在考虑应该怎样来拆了他的骨头才能一消心头的怒火。
“干爹,你别这样看着我好吗?我已经够难过了,简直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哼!”汪敬成重重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像你这种三心两意,左右逢源的花心萝卜,我看哟,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惩罚你那颗善变的心,生不如死?哼,还太便宜了你这个浑球!”
“我没有三心两意,我只是——”殷允帆没好气地吼道。“我只是——我那晓得季眉那时候会来?”
“是啊!都是她的错,谁教她不懂得敲锣打鼓、大肆渲染她的到临,偏偏撞见了你的好事,看见你“无辜”的让江翠屏坐在你的腿上。”汪敬成含沙射影地嘲讽着。
殷允帆脸涨红了。“我——”
“你怎样啊!你很冤枉是吗?谁教你恶习不改,喜欢“坐享”女人投怀送抱的风流韵事。”汪敬成冷哼一声。“你还当你是公共桌椅,还是人见人爱的摇椅啊!”
“我没有,我会容忍她坐在我的腿上,是想静观其变,看她玩什么花样?”殷允帆脸红得像秋天缤纷的枫叶。
“啧啧,原来你还是师出有名啊!这个问案奇招是谁教你的?是007呢?还是咱们调查局的稽察大人呢?。”
坐在殷允帆身旁的殷太太见儿子紧绷着脸,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不禁好言软语地向汪敬成求情:
“敬成,你就饶了他吧!他很爱小眉,他会让江翠屏进他的办公室,也纯粹想报报当年所受的怨气!”
“是啊!结果成绩辉煌,不但气走了前任未婚妻,也一并气走了现任的未婚妻。”汪敬成冷声回嘴道。
“敬成!”殷太太祈救地望着他。
汪敬成仍板着脸,他定定瞪着殷允帆阴骘而灰白的脸,看到他微微抽搐的嘴角,不禁怒火炽烈地骂道:
“你就会跟自己的老妈、干爹、部属大呼大叫的,自己闯祸,却要一家人、甚至全公司的人陪着你受苦受气,你这是那门子的男子汉大丈夫啊!”
殷允帆握紧了拳头,紧得指关节都泛白了,他的唇色苍白,喉结上下跳动着。
“干嘛!你有气没地方发,是吗?我建议你到木栅动物园走一趟,你会发现许多跟你一样鲁莽暴躁的同类!”
殷允帆的唇抿成一直线了,殷太太见状,赶紧要求汪敬成口下留情。“敬成,你何苦一直修理他呢?你没看到他有多痛苦吗?”
“痛苦?”汪敬成脸都皱成一团了。“他痛苦?那我老头子被他气得肝火上升,差点肝疾复发住院要怎么说?谁来同情我这个多管闲事又吃力不讨好的糟老头啊!”
殷允帆再也按捺不住了,他从沙发内弹跳起来了。“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我自己惹的祸,我自己收场,不用你为难,拚命讨功劳??”他咬牙切齿地把心一横。“大不了,我打一辈子光棍。”
汪敬成怪声怪气地叫了好几声。“啧啧,看不出你还挺有骨气的嘛!打一辈子光棍?行,我就叫季眉赶快嫁给那个X光,反正,我老头子只要有干外孙抱就可以了,不像你可怜的老妈要望着光棍儿子兴叹了啦!”
“你!”殷允帆的肺都快气炸了。“你敢教季眉嫁给那个狗屁的X光——”
“至少,人家X光先生懂得敬女色而远之,懂得良禽择木而栖,不会动不动就伸出双腿当椅子让人家坐啊!”
殷允帆气得额上青筋暴起,他血脉偾张,却又拿汪敬成的冷嘲热讽役辙,只有懊恼地反转身子,准备冲回自己的房间。
“瞧你那副怒火冲天的样子,干啥?准备返回房间来个乒乒乓乓、惊天动地地大扫除吗?”
“你管我!”殷允帆没好气地扯着喉咙吼道,他刚踩着沉重的步伐踏上二楼的阶梯,汪敬成不愠不火的声音又再响起:
“是你要我不要管你的,到时候季眉成了X光夫人,你可不要暴跳如雷,怪我老头子不够意思罗!!”
“干爹,你——”
“干爹?你总算还记得我是你的干爹,瞧你刚刚怒火冲冠的样子,我差点都搞不清楚我们到底谁扮演老子,谁扮演儿子的角色。”汪敬成似笑非笑地说道。
殷允帆也觉得自己太暴躁冲动了,他步下阶梯,拉下脸跟汪敬成赔不是。“干爹,请你原谅我的鲁莽和粗鲁,我不是有意要冒犯您,只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