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丽亚的胭脂这下全都完了。”元昊见一地的胭脂水粉,懊恼的徒呼负负。
阿蛮站起来身,挥手扇开如尘土飞扬的粉末,俯看还懊丧的跌坐在地上的元昊一眼,开口骂道:“人家说好狗不挡路,你连一只狗……哈啾!”又是一声喷嚏,阿蛮揉一揉发痒的鼻子,把未骂完的话接着骂完,这样才能泄心中的怒气。“大胡子,你真是连一只狗都不如。”
元昊也动了怒,倏地,他一跃而起,高大的身体如大山一般杵在阿蛮跟前,而所有的愤怒全由炯炯的双瞳里表达出来。
“那你是什么?你不过是一只瞎了眼的野猫,我人好端端的站着不动,你偏偏就要往我这里撞,还把我买来的胭脂粉全都打散了。”
“你……”阿蛮原是要反驳的,可是当她看到他胡子上沾满五颜六色的困脂扮时,忍不住噗哧笑出来。她手指着他令人发噱的脸,耻笑的说:“瞧你的脸,活像龙津桥下那只打鼓的猴子。”这会她忘了追人这档正事。
“姑娘,你撞了人不道歉也就算了,还好意思笑?我要你赔我的胭脂。”
“真是笑死人了,一个大男人身上竟然有女人家搽的胭脂。“她揶揄的睨他—
眼,嫌憎的嗤道:“好奇怪哦!”
“你是我来汴京后见过最野蛮无礼的女子,外传说宋朝是礼仪之邦,今日碰见姑娘,便明白这只是言过其实的妄语。”元昊生气的说。
这个鲁男子敢侮辱大宋公主,就是诋毁整个大宋王朝。
“大瞻刁民,竟敢侮蔑朝廷,我要把你关起来!”
“这里若是在西夏国,你早就被抓起来割掉舌头了。”他一直觉得她很熟眼,这时他终于想起来,她就是他刚进汴京城门时撞了他之后,反过来又臭骂他一顿的女子,和现在的情形可真是如出一辙,真倒楣。
“原来你是从番邦来的,难怪动不动就想割人的舌头?算了,末受教化的人,我不该对他有任何期望,我就饶你这次无罪。”她好奇的问:“喂,大胡子,我问你,听说你们那里会把人活剥生吃、渴饮人血,这事可真的?”
元昊瞪着她,本不想理会这个无知女子,但转念一想,吓唬的说:“是真的,尤其像你这样细白嫩肉的姑娘,我们那里的人最爱吃了。”
“骗人……”阿蛮脸色惊吓惨白,全身不住地打冷颤。
“我从不骗人。”元昊见他的话得到教训她的效果,于是得意的大笑。“怕了吧?”
“谁……怕了?”阿蛮不认输的说,可是还是控制不住颤抖的声音,她瞪着他看,想从他脸上表情揣测这话的可信度,可是他一嘴如草,难以察觉,不过他那对闪烁的眸光却令人起疑窦。
他挥一挥身上、脸上的胭脂粉,然后弯身去捡从小溜子身上掉落的红色锦袋。
阿蛮看那是她的锦袋,伸手要去抢夺时,却被元昊机灵的闪开,“你想干什么?”
“原来你和那个贼小鬼是一伙的。”阿蛮指着他说,“大胡子,刚才那个小鬼是你的手下,他把扒来的钱袋交给你保管,对不对?”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还装蒜,你手上的锦袋就是证据。”
元昊看一眼手中这个用高级锦缎所缝制而成的钱袋,怀疑的道:“你说锦袋是你的?”
“没错。”阿蛮伸手去要取回。“快还我,本姑娘没空跟你站在这裹穷蘑菇。”
元昊没有将锦袋放在她手里,继续质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个锦袋是你的?”
“我说是我的,没人敢说不是,这还需要什么证据?大胡子,我命令你快把东西还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东西若真的是姑娘的我当然会双手奉还。”元昊打开锦囊看了一眼,“姑娘能说出里面是什么东西吗?”
“当然是银子。”
“我再问你,数目一共是多少?”
“有……”阿蛮支吾的答不出一个数。她从宫中出来时,随手抓一把装进去的,而这几天又花去不少,她哪里算得清楚?
“你说不出来,那么这个锦袋肯定不是你的。姑娘,很抱歉,我不能把它交给你,我必须物归原主。”
“我就是原主。”真是有理说不清。“你果然是蛮夷来的番人,听不懂我说的
话。懒得和你罗唆,我自个儿取。”
说着,阿蛮动手就去抢,元昊双脚凌波移动,忽地,他人已然站在她的后面。
他轻拍她肩膀一下。“我在这里。”
她转身怒道:“你……贼胡子,竟敢捉弄我?今天你若不把东西还给我,我就跟你没完没了。”
阿蛮张牙舞爪的频朝元昊抓去,他无心和这位野蛮女胡打蛮缠,于是迈步前行,步伐如滑行,很快地就将她远远的抛在后头。
“贼胡子,往哪里逃?”阿蛮喊道。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他人完全消失在街的那头,无处寻觅。
阿蛮不甘心的跺一下脚,心想,这是什么世道?作贼的人不仅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并且胆敢在失主面前耀武扬威,真是目无法纪。
哪天回宫了,她一定要说说皇上,让他用严刑峻法来整顿治安,不能让盗贼如此嚣张道遥。
想到这里,阿蛮不禁又怪起呈凤,当初都是她没有好好教她武功,否则今日也不会让这个贼胡子从她面前跑走。
罪魁祸首是呈龙,为了那个楚楚可怜的徐离珠,宁死不愿同意这门亲事,这不就是昭告天下说阿蛮公主不如一位民女吗?
还有那个何云飞也不该请求和呈凤同罪,愿和她同生共死,这更叫她难堪,好像她是一个没人爱的女子,羞得她无颜自处,只好离宫出走,才会流落街头,又被一个番邦贼子欺负。
想着、怨着,阿蛮就泪涟涟,一干相关的人又罪加一等。
第二章
这几天阿蛮毫无目标的在街头巷尾游逛着,始终没再碰到贼胡子和贼小鬼这两个人。
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她拖着乏力的双脚回到酿香居,见平时用饭时惯坐的位子坐了人,于是走过去赶人。
“喂,谁准你坐这个位子的?快给我滚开,我要用饭了。”
“姑娘,你懂不懂先来后到的规炬啊?”被赶的男子即是胭脂郎。他不悦的抬眉睨她一眼,惊见是一位清艳的俏姑娘,脸上立即堆上近似邪淫讨好的笑容,轻佻的说:“我才觉得一个人吃饭怪没意思,姑娘来的正好,就坐下来一块吃吧。”
“放肆!”阿蛮像连日的霉气找到出口发泄,狠狠的刮了他一个耳光,大声斥喝,“你是什么人?!竟敢和我平起平坐!”
这响亮的巴掌声震惊了店里所有客人,而挨耳光的胭脂郎更是惊愕加上羞愤,他那粉面白皙的右颊印出淡淡的五爪红痕,似火烧的刺痛着。
“你……”胭脂郎本想回掌过去,但见阿蛮身上的衣服是上好的丝绸,而裁工更是精致,不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姑娘是没有她这份娇贵气息的,于是他按捺住心中怒气,决意要与她攀缘。
“我怎么样呀,怎么不说下去?”阿蛮那对飞扬的凤目觑他一眼,不禁绝倒惊艳,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和龙公子一样好看的男人,但是他不同于龙公子的俊逸英挺,而是眉目清秀之中透露出一股妖魅之气,不过好看的男人总令人赏心院目,
“在下不敢,否则我的左颊又免不了挨姑娘一刮,”胭脂郎展露一记无辜且无奈的苦笑,非常迷人。
“我喜欢机伶的人。”凡能顺她的意、逗她开心,她的火气很快就熄灭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专卖女人搽的胭脂水粉,所以大家都叫我胭脂郎。”
“胭脂郎……”阿蛮楞了一下,然后捧腹大笑,笑容如花开富贵的牡丹,贵气十足。“好好笑哦,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取一个脂粉味这么重的名字?不过啊,再仔细一看,倒是满与你相配。”
“谢谢姑娘的称赞。”胭脂郎讨好的说:“在下可有幸知道姑娘的芳名?”
“名字就是让人叫的,没什么不可以让人知道,我姓赵,单名一个蛮字,大家都叫我阿蛮。”说着,肚皮竞咕噜叫得厉害。
“我真该死,迳自站着和你说话,忘了你还没有用饭。”胭脂郎礼貌的为她拉开椅子,手恭敬的一摆,“请坐。”阿蛮犹疑了下,只有平民百姓才会同桌同吃,她可不习惯这样的规矩。
“阿蛮姑娘若不嫌弃,胭脂郎愿意站在一旁服侍姑娘用饭。”胭脂郎好像能读女人心里话似的,句句服贴顺耳。
“胭脂郎,你反应快,人体贴,嘴巴又甜,你将来会有出息。”胭脂郎闻言,作戏般的拱手作揖,谄媚的道:“胭脂郎先谢过阿蛮姑娘的提
携,从今以后胭脂郎就供阿蛮姑娘的差遣。”
阿蛮很开心,今天她在胭脂郎身上找回身为公平的威严和自信。她坐下来,正要举箸时,酿香居的王老板走了过来。
“赵姑娘,借一步说话,”
“王老板,你没看到我正在用饭吗?”阿蛮斥道。
王老板脸色沉了下来,养殖郎见状,将他拉到一旁,低声开口,“王老板,您别生气,有事和我胭脂郎说,等阿蛮姑娘吃完之后,我再转告也是一样。”
“胭脂郎,这位赵姑娘是你的相好?你要替她付清积欠我一个多月的住房和伙食费吗?”王老板语带暧昧的说。
“王老板,这话可不能乱说。”困脂郎余光瞄了阿蛮一眼。
“口出秽言,罪该掌嘴。”阿蛮命令的道:“胭脂郎,重重的掌他的嘴。”
王老板冷哼了一声,“好大的口气啊!赵姑娘,你想掌我的嘴,也得先把欠帐付清吧。”
“我身上的银两被扒走了,现在没钱,等我找到那个贼胡子,再加倍付给
你。”阿蛮说完,举箸夹起一块鸡腿肉正要放入嘴里时,被王老板手一挥,鸡腿肉掉落桌上面。
“没钱?没钱还敢端架子、住上等房间、白吃酿香居珍味玉食,你当这是你住的豪门宅院啊?”王老板语带尖酸。
“豪门宅院算得了什么!我住的地方是……”阿蛮急忙住嘴。
“是什么?”王老板露出一副看你怎么继续吹嘘的嘴脸;“赵姑娘,吹牛皮不能当钱使,你还是老实把这半个月的帐结清吧,别在要赖了。”
“你的耳朵是没有掏干净,才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吗?我说过的话不想再重复第二遍,反正你不会吃亏就是了。”阿蛮不耐烦的摇一摇手,“好了,你走吧,别打扰我用饭。”
王老板生气的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拎起来,不容情的要把她住外拖。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阿蛮惊怔了一下。“你……想干什么?”
“王老板……”胭脂郎欲打圆场,但王老板不容请求的打断他的话。
“胭脂郎,不关你的事,站到一旁去,今天我非让这个目中无人的野丫头知道
什么是规矩。”
“天下所有的规炬都是我赵家订的,我懂得比你少吗?需要你这个粗鄙的小奸商来告诉我?”
“胭脂郎,你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王老板讥讽的说:“她还以为自己是千金之体的大宋公主呢。”
王老板这番有心挖苦的话,却给了胭脂郎一个全新的想法。他望着这个叫赵蛮的女子,她一举手、一投足在在散发着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若不是从小喂食琼浆玉液,住的是金碧辉煌的豪门深宛,一般女子还真不容易培养出这样的霸气。
“王老板,算你有眼光。”阿蛮洋洋称许。“所以我劝你对我好一点,别汲营眼前的小利,免得将来后侮莫及,”
“上酿香居的每一位客倌若都像你一样,我干脆把酿香居改做救济院,也许还能得到一块皇上亲题乐善好施的匾额。”王老板戏谑的道,
“这个主意不错,我可以成全你。”阿蛮当真的回应。
“你……”自大的丫头,真是会令人气死,“这些大话你留着跟县太爷说吧,
我没时间再和你穷蘑菇下去。”王老板直将她往外拖,阿蛮奋力的挣扎着。
“县太爷?不,我不去……”被拖到大门时,阿蛮一手紧紧的扣住门板,回头急呼,“胭脂郎,快救我!”
胭脂郎还在犹疑这女子是否值得他管这档闲事?也许她真如王老板所说的只是一个骗吃骗喝的女贼;可是万一她真是……
“胭脂郎,我若上衙门,一定会惹起一场轩然大波,我现在命令你阻止他。”她口吻里有不能抗命的威严。
胭脂郎全身震了一下,且把一生的富贵赌在她身上了。他上前对王老板说:“王老板,别为难阿蛮姑娘,我想她的钱真的被扒走了,这样吧,她的房钱我来替她付好了。”
“真的?”乇老板怀疑的看着胭脂郎。他非常确定今天的太阳还是打东边出,可是—向以樫吝闻名的胭脂郎竟然如此大方,这可奇了。
“没错。”胭脂郎立即掏出一锭元宝,“够不够?”
王老板看着他手中的元宝,仿佛是一座金山似的,一时之间接不下手。
“不够吗?”胭脂郎说时,心揪痛了一下。
“够呀,怎么不够?这可是从胭脂郎身上掏出来的元宝呢!”王老板戏谑他一句,便放开阿蛮的手,从胭脂郎手中收下元宝。
蓦地,阿蛮好像看到元昊从对街走过,她来不及和胭脂郎道一声谢,便快步的追了出去。
“阿蛮姑娘,你要去哪里?”胭脂郎望着阿蛮身影诘异的问,话说完,芳踪已杳。
“我说胭脂郎啊!”王老板像安慰又像挖苦的说:“你从女人身上赚饱荷包,这回却栽到一个女骗子手上,这叫一报还一报,也算公平啦。”
困脂郎脸色难看地站在原地,一向自认阅女人无数,只有他从女人那里捞到好处,女人不可能在他身上拿走任何东西,难道这回他真的看走眼?
他的心凉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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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怪,明明看到那个贼胡子就站在这儿,咻地一晃,人又不见了,莫非他的脚长出一对翅膀来不成?
阿蛮忙乱的在大街小巷穿梭,走了大半天,非但没找着,还将自己搞得饥渴难当,狼狈不已。
阿蛮站在街头,注视着街道两旁搭起的席棚,一家紧邻一家的小吃摊,空气中弥漫着油盐香味和杓子炒锅的声音,唤醒她肚子里的饿虫,咕噜噜地叫个不停,她步履蹒跚的走着,在王记肉包子店前驻足。店前围着许多人等待刚蒸好的包子,老板娘巧云掀起竹笼的盖子,一阵热腾白烟袅袅的窜升,还带出淡淡的稻米香,令人垂涎三尺。
阿蛮忘记自己娇贵公主之尊,眼巴巴的盯着竹笼里那一个个白胖可爱的肉包于。她也想吃,可是身无分文,又能怎么办?回宫好了,她正要转身离去时,被一道熟悉的声音给惊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