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夫蹲下来伸出手顶住翩翩的额头。“唉！过去的还是让它过去吧！这一切也不是你的错，你又何苦呢？况且你受的苦也足够赎罪了。你爹也死了，你又流浪街头，要我恨谁呢？罢了，都忘了吧！”
翩翩抬起头，小小的一张脸混着泥沙和未干的泪痕。“谢谢！真的谢谢你。”她倾身抱住大夫干枯的身子，闭起眼睛，让泪水肆意地横流。
“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大夫偷偷地擦掉自己的眼泪，轻轻地推开翩翩。
翩翩扯着衣袖，胡乱地在脸上擦抹着。“我再也不想报仇，不想流浪了。”
大夫牵着嘴角。“你也不报仇了！”他真心地替翩翩感到高兴，自己在仇恨的阴影之下挣扎了好多年，好不容易在这一刻才真正的释怀。翩翩还这么年轻，不让仇恨窒息而死，才能真正飞向自己的幸福。
“我想和他回‘傲云山庄’。”翩翩站起身来，腿还有些酸麻，只得靠着树。
大夫跟着起身，嘴角却微微地僵住。“你……你不会是爱上他了吧？”
“嗯！”翩翩的脸通红。
“唉！你可知道有个叫小楚的姑娘？”
翩翩的脸有些僵住。“我是刚刚才听到你们说的。”她看得出来上官云瀚很关心那个叫小楚的女孩子。
“你可知道她和上官公子是青梅竹马？”
翩翩紧抿着唇。“那……小楚姑娘是个怎样的人？”
大夫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再度开口。“她是个很美丽善良的姑娘，可惜患有眼疾，看不到东西。她很在乎上官公子，而且听旁人的口气，好像把两人看成一对。你……你可还要和上官公子……”他不希望好不容易摆脱仇恨纠缠的翩翩，又陷入情爱纠葛中。
翩翩深吸一口气。“已经爱上了，我也没有退路了！我相信他的心中也有我的，除非亲口听他说，他爱的是小楚姑娘，否则我还是会等下去。”
“你这样决定，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祝福你，也许你会寻到你的幸福。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来找我。”大夫的脸上写满关怀。
翩翩挂起一抹笑，黑白分明的眼睛，闪闪发光。“会的！不管未来如何，这一定会回去找你。我相信有一天，我会带着上官云瀚一起去找你。”
第七章
上官云瀚凭靠着窗口，却无心欣赏景色，无端的秋风，只吹得他更加心烦。“水先生，你可有调出‘美人香’的解药？”他缓缓地转过身来。
“嗯！”水淼冷艳的面孔，散发着自信的光彩。
上官云瀚的眉头总算舒缓许多。“辛苦了！”他走回位子上，亲自端了一杯茶给水淼，水淼微微一笑，表示谢意，轻轻地啜饮一口。
上官云瀚坐下来，饮了一口茶。“最近他都没特别的动作，我怕他有所察觉。他的狐狸尾巴可难揪了！”
水淼放下茶杯。“这家伙老练精明，本来就不好应付。更何况现在我们还只是在揣测中，连他的帐都还没找出问题，他一定也算准了，一切口说无凭，我们是无法……”
上官云瀚以眼神示意打断她的话，水淼凝神一听，地上传来踢踢嗒嗒的脚步声。“这茶不错。”水淼立刻转移话题。
“上官云瀚，你在哪儿啊？”翩翩人未到，声音已经远远地传来。
两人相视一笑。“就只有这姑娘走路才会这么大声。”上官云瀚放下手中的茶杯。
“我在这里！”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叫喊，差点和冲撞而来的翩翩撞个满怀。
“你跑到哪儿去野了？”上官云瀚帮翩翩整顺发丝，拨去发上的落叶。轻柔的动作，蕴藏着无限的情意。
翩翩甜甜地笑着。“我看今天天气真好，所以才忍不住爬到树上去看风景了。”她略略地撩起裙摆，鞋上还沾着泥土。“我听说今天是小楚姑娘十八岁的生日，我想下山去添点东西，做几道菜帮她庆祝庆祝。”
水淼轻笑。“翩翩姑娘好兴致。”
翩翩的脸微微泛红。“水先生也在这儿。”她迅速地放下裙摆。
上官云瀚扬起嘴角，琥珀色的眼眸闪着笑意。“你又要去厨房添乱了！”
翩翩吸起小嘴。“才没有呢！婆婆他们可喜欢我到厨房帮忙。难道我做的菜不好吃？”她轻轻地戳着上官云瀚的胸膛。
“我们都很期待翩翩姑娘的手艺。”水淼的笑意更浓了。
“听到没？听到没？”翩翩得意地抬起胸膛，朝着水淼露出最灿烂的笑容，甜着声音。“水先生，你想吃什么，晚上我帮你多作一道。”
“都好，翩翩姑娘煮的菜都好吃，我不挑的。”
得到水淼的赞美，翩翩更加得意忘形。“水先生真会说话，难怪全府上下，没一个人不称赞水先生。上官云瀚，看在我们俩交情不错，我也让你点一道菜好了，别说我对你不好。”
“都好，翩翩姑娘煮的菜都好吃，我不……”上官云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翩翩用手肘顶了一下。“哼！鹦鹉！没诚意。”她甩头就走。
“翩翩！”上官云瀚的叫喊声，让翩翩回过头。
“干么？”她瞪大了眼。
“小心点！”
翩翩看了上官云瀚一眼，露齿一笑。“嗯！没事的，火先生陪着我呢！”明眸皓齿，盈盈一笑，比阳光更加灿烂。
这一笑像风吹过树梢，熨贴了上官云瀚烦扰不安的心，上官云瀚不自觉地失了笑。
水淼的嘴角浅浅地含了一朵笑。“少主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她的笑容中藏着一丝明知故问的慧黠。
“啊！”上官云瀚这才回过神来。“没什么事。我只是很高兴翩翩和大家都处得很好。”水淼为上官云瀚添了一杯茶。“其实我的心里，很替你开心。因为自从翩翩姑娘来了之后，你脸上的笑容就多了。我想了很久，不管翩翩姑娘日后能不能帮你分担‘傲云山庄’的责任，眼前她能带给你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一抹笑挂在水淼的嘴边，那是真诚祝福的笑容。
她看着上官云瀚长大，在“傲云山庄”沉重的包袱之下，他努力地武装自己，让自己有能力扛起所有责任。不可否认的，他做得很好，但是水淼也看得出来，他不曾真正地开心过，直到翩翩出现。
上官云瀚喝着水淼为他倒的茶，露出感谢的笑容，却不再说话。
“少主，你是担心翩翩姑娘不喜欢你吗？”两潭秋水轻轻地漾开。“相信我，我看得出来翩翩姑娘很喜欢你的。”
上官云瀚握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可是……也许翩翩喜欢的是那个在街头陪他的石头，而不是在‘傲云山庄’的上官云瀚。”这个想法在他的心中经过好几个月的沉淀，逐渐沉重起来。
“什么？”水淼两道柳叶似的黛眉，不解地纠结在一起。
“翩翩认识我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所以她只认识某一面的我，那个在街头和她称兄道弟、温和体贴的我。可是她不知道，身为‘傲云山庄’少主的我，还有一面是冷酷而决绝的。”琥珀色的双瞳像是罩上一层寒雾，一片迷蒙。
虽然他极力在翩翩面前隐藏这一面，但是他知道这是逃避不了的问题。
“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我的这一面。如果有一天，她发现‘傲云山庄’潜藏的丑陋，那她还会喜欢这里吗？”
“少主！”可能是秋意深浓，水淼只觉得手中茶杯的温度不断下降。
上官云瀚扬起嘴角。“水先生，你不要误会。我在‘傲云山庄’出生长大，这一辈子是离不开这里了。这里的一切不论是好是坏，都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而且，我是真心地敬重你们、喜欢你们。”
他吞了一口不冷不热的茶。“可是翩翩不一样。我没有权力把她卷入江湖的恩怨是非中。”
水淼轻轻地摇着头。“不会的！不会有那一天的。”她握住上官云瀚的手，试图将温度传到他的手心。
“你为什么不试着让翩翩姑娘看到另一面的你，这样她才能真正进到‘傲云山庄’进到你的世界。”水淼深深地凝视着上官云瀚琥珀色的瞳眸。
“我的世界？”上官云瀚喃喃念道。
他只想过要为翩翩打造一个安全温暖的天地，却从来没有想过，这样是不是反而把翩翩阻隔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水淼看着上官云瀚沉思的样子，轻轻地扬起了嘴角，也许上官云瀚能领会她的意思。
“对！你应该让翩翩姑娘自己决定，是不是要继续待在这个世界？是不是要和你共度风雨？”
“共度风雨……”那会是他们的未来吗？那他该怎么开始呢？
夕阳西坠，曳洒着满天彩霞。一抹抹胭脂似的红色，染渲着冉冉的烟霞，为巍峨森严的“傲云山庄”增添丝丝的柔情。
整个厅堂也因为小楚的生日，而显得热闹欢愉，餐桌上满是各色令人食指大动的餐点。
上官云瀚拉着小楚的手，出现在厅堂的门口。小楚探着手，小心地向前摸索，在上官云瀚的牵引下，小楚缓缓地步入厅堂中。
原本嘈杂混乱的气氛，因为小楚的出现奇异地转为平和祥静。众人见了她，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为轻柔。
小楚和上官云瀚一样穿着一袭雪白的衣裳，飘逸出尘，乌亮的发丝，缎带般地披垂在肩上。莲步轻移，恍若水仙凌波，举手投足无不优雅温婉。两道弯弯的柳叶眉，配上一对水灵的双眼，教人怎样也移不开视线。
若说翩翩的双眼像是天池般的纯净，水淼的两眸恍若泉水般的深冷，那小楚的流波美目，该是集天地灵秀的西湖，一波一荡都是似水柔情。只可惜天妒红颜；嵌了一对明珠在粉嫩的双颊上，却硬生生地夺去它的光彩，这么一双美目竟然失明。
“什么事这么热闹？”朱唇轻启，嘴角绽出一朵青莲。
“没事！不就我们这几个老人，在想着如何帮你庆生吗？”水淼夹起一块鲜嫩的鸡片，以碗盛着。“小楚来尝尝看，这是翩翩姑娘特地为你做的。”
上官云瀚接过碗和筷子，柔着声音。“小楚，坐下来尝尝看。”他帮小楚把位子挪出来，挟起鸡片送进小楚的口中。“小心吃，别烫着o”
“好好吃喔！”小楚轻轻的扬起嘴角，浅浅的微笑，楚楚动人。
“翩翩姑娘在哪里？我得好好谢谢她。”小楚习惯性地拉着上官云瀚的手。
翩翩笑着，眼角却隐藏着一丝的酸楚。“我在你对面，不用客气啦！我这人粗人笨脚，做的东西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你不嫌弃就好了！”
翩翩觉得小楚真的好美，一颦一笑，都是令人屏息的美。见了她不要说是凡人，恐怕真连石头也会动心吧！
这两个人坐在一起真的很匹配，青梅竹马，英雄美人。
翩翩只觉得好酸，从心头到眼角都酸酸的，她把酒倒在自己的碗里。“小楚，你喝不喝酒？没关系，我干杯你随意。”她拿起小楚面前摆的酒杯，斟了一杯。
翩翩端起自己的碗，也不管小楚有没有喝酒，仰头一灌，咕噜噜地进了肚子，才到喉头就呛得面红耳赤，眼泪直流。“咳！咳！”
“丫头，你能不能喝啊？”水淼一个箭步地冲到翩翩身边。
上官云瀚松开小楚的手。“翩翩！”他从翩翩手中拿开酒。
水淼轻轻地拍着翩翩的背。“翩翩姑娘，你要喝酒也不是这种喝法。”
“是啊！娃儿，咱们吃饭，别喝酒了！”土圭拿起翩翩的碗，盛上饭菜。
金鑫得意地抚着银白色的胡须，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翩翩。“不知道翩翩姑娘有这个雅兴，我敬你一杯，我干杯你随意。”小楚是他的女儿，看着自个儿的女儿如众星拱月般受宠，他怎能不开心。
“爹！”小楚也感觉到情况有点不对劲。
“这杯我喝。”上官云瀚夺过翩翩的酒杯。“翩翩你酒量不好，别喝了好不好？”
金鑫不再说话，因为他同时感到受到五道目光射向他。
翩翩眼睛转了一圈，大咧咧地吐着舌头。“不喝了！早知道这么难喝，我也不喝了。”
上官云瀚如释重负地扬起嘴角。“大家坐下来吃饭吧！”
金鑫也夹起一道菜，放入口中，吃了几口。“对了！少主你今年送什么给小楚？”他伸手探着怀中的礼物。
水淼放下筷子笑着。“是啊！每一年少主都送小楚不同的东西，今年不知道送什么？”
“只要是大哥送的东西都好。”小楚低头笑着。
“说真格的，小楚姑娘不爱穿金戴银，也不喜欢胭脂花粉，这礼还真难送。”土圭夹了一块肉放在小楚的碗中。
“这礼物我也是想了好久，小楚一定会喜欢的。”
翩翩抬头，正好迎上上官云瀚的笑容，不过他这笑容是对着小楚的。翩翩别开视线，低着头猛扒着饭菜。
“少主，你别卖弄了！快拿出来让我们瞧瞧！”火焱性急地嚷道，却意外地发现，翩翩低头猛扒饭，一副理也不理众人的怪模样。
“丫头！你怎么猛吃饭？”他用手指轻轻地扣着翩翩的头。
“翩翩！别吃得太急，小心噎着！”上官云瀚呈了碗汤给翩翩。
“我饿了嘛！”翩翩抬起头，勉强挤出个笑容，又低着头猛吃。
金鑫不疾不徐地喝了口酒。“少主，到底是什么样的礼？”
上官云瀚击掌，吩咐下人把礼物端出来，这礼物还没拿出来，众人就被一阵若有似无的清香给深深吸引住。
翩翩也放下了手边的筷子。
“好香！是兰花对不对？大哥知道我的‘楚香阁’中，栽种最多的就是兰花，这一定是什么特殊的品种！”小楚的嘴角荡漾着幸福的笑意。
端上的礼物果然是兰花。花香清幽素雅，沁人心脾。花色素白，花瓣似梅，姿态脱俗。
“这兰花原是‘清幽谷’谷主的最爱，我花了好些天，才让他点头割爱的。”上官云瀚把花端在小楚的面前。
“难怪大哥好几天都没来看小楚，原来大哥是去要这兰花。”小楚微侧着头，埋首在花香之中，粲若春花的笑容和兰花相互辉映。
金鑫抚着冉冉的银须，让人先把花撤到一边去。“这礼送得好，香花美人，相得益彰。兰花空谷传香，美人丽质秀韵。哈！哈！哈！少主送礼真是送到人心坎里去。不过……我这礼物和少主送的礼物也有异曲同工之妙。”这话虽是对着上官云瀚说的，视线却是落在翩翩身上。
翩翩低头胡乱扒了两口饭，吃不出什么味道，只觉得湿湿咸咸的，也许是盐放得太多了，她眨了眨眼，站起身来虚弱地牵动嘴角。“我吃饱了！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