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他不会那么在意她的安全,怕她被欺负、怕她受伤害。
不然,他不会介意自己的身分只是“代打”,不会在看到她对老哥笑盈盈时,心里直冒酸气。
但是,事到如今他才明白──就算是“代打”又如何?
真正在意她,就别去介意身分!再怎么说,明月暗恋老哥都已经是八百年前的旧事,等级就跟小朋友玩办家家酒一样幼稚,没有什么差别,他吃什么鬼醋?
他要的是末来,他与明月的未来!
他坐在墙角,一拳重重地捶到地面。
忽然间,楼梯间有了动静。
他第一时问站起身,推开门,冲出去。
从屋里流泄出来的灯光在走廊上化为幽微,但已经足够映照出两人的身影。
她,瘦了一大圈,好象历劫归来。
“……你还没睡?”她有些惊讶。他是在等门吗?“已经很晚了。”
“你去了哪里?”他暗哑地问。
“很多地方。”老家、祥馨家,还有漫无目的地到处闲晃。
他不想追问,只是举起长腿一步一步地迈向她。
明月开始颤抖,无可自抑地颤抖。
他的脚步好象踩在她的心版上,一步步坚定地往深里去,剽据了她的心。
“为什么回来?”他站在她身前,强势地问。
明月的眸心惶惶然。
她在祥馨家住了几天,那里不是她的家,那里没有让她思念的人,那个曾经给过她好多好多安全感的男人也不在那里。
所以,她要回来,就算是半夜才想通,也要溜回来。
“我……我只是想见你。”她呜咽地说道。
此言一出,就像拉起了泪水的闸门,陆青野一把将她塞进怀里,恶狠狠地抱住,吸嗅她独有的淡淡香气,将她往自己屋里带去。
她受委屈了!
“说给我听!心里有什么,统统都说出来!”他命令。
“我……”
或许她需要的就是如此强妄的命令,才能打破她面对命运时一贯的沉默。
明月坐在他的怀里,默默流着泪,把十五年来,憋藏在心底的话一口气说出来,包括他们是怎么跑路,躲到哪里又迁去哪里,像老鼠一样到处搬家;地下钱庄如何讨债又如何威胁,家庭是如何由和乐到父母感情生变,最后分崩离析。
他时而握起拳头,恨不得那些可恨之人就在面前,让他当沙包捶;时而抚着她的长发,吻去她的泪痕,怨恨起自己。
他错了!
他原本以为,明月是个坚强的小女人,任何磨难都不能摧折她,所以之前老是难为她。他不该被她的伪装蒙骗,在她刚强的外表下,藏的是一颗脆弱易感的心,他应该疼爱她、应该宠她、应该把她掬在手心,细细呵疼。
明月默默地流着泪。
“我原本以为,‘破产’是危机,但也可以是转机,损失的是金钱,赚得的是让一家人同舟共济,心更紧密的契机,却没有想到,我的家早已四分五裂。
“大姊感情失利,在黄泉路上,也许得到了她的安宁。爸爸在赌场里,或许买到了短暂的快乐。妈妈在改嫁的新家,依然扮演母亲的角色,有的是安身之所。小妹要结婚了,几百万债款往我身上一推,还附加一笔就学贷款当临别赠礼,要我代缴。”
她苦笑了下。
“大家都在过自己的日子,只有我在跟债务搏斗,辛苦一点、多赚点钱我不在乎,但这不代表我没有梦想、不代表牺牲掉我,我也不会感到遗憾啊!”
刚开始挑起经济重担,大家都还客客气气、战战兢兢,直说“辛苦了”、“委屈你了”,到后来,家人也就皮皮的习以为常,日常用度都找她拿,个个恢复了旧有的挥霍习惯,对债务也不闻不问,全交给她打理。
怪谁呢?不就是她自己愿意扛的吗?
想到此,她在他怀里愤然嘶吼。
“我不是真的那么坚强,我也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臂膀来支撑我!我也想要过得轻松自在,夜里不会因为沉重的压力而惊醒过来!我也想要得到幸福,永远的幸福、真正的幸福,不是那种‘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的假象。”
但是,为什么这些走一遭人生该有的基本配备,她统统都没有呢?
她哭得打嗝。
“我给你!”陆青野低吼一声,将她搂得更紧。“明月,你要的一切我都给得起,让我给你幸福!”
她全身一震,更滚烫的泪扑簌簌落下。
他说要给她幸福呢!她倾心了许久的男人,说要给她幸福……
“就算是心,你也给得起吗?”她小声地、抽噎地问。
“当然给得起。”
给……得起?
明月一怔,他的慷慨,让珠泪凝住了。
“你怎么能这么笃定?”破碎的心,好象慢慢地被补缀起来。
“我爱你啊,傻瓜!一整颗心都被你占据了,不给你行吗?”
他含着几分委屈的语气逗笑了她。
泪泉止住了,黑眸幽幽地看着他。
“你怎么可能爱我?”她很感动,但有疑惑。
“问你自己啊!十二年前,你强行夺走了我的初吻,让我的心日日夜夜都放不下你,直到再度重逢,才又燃起熊熊烈火。”
她抽抽小鼻子。“后面这一段,听起来很像是我写过的小说。”
“对,我借用了一句。”他眸里的笑意尽敛,换上真诚与不悔。“明月,就算我是‘代打’也无所谓──”
明月截断他的话。“等一等,你不是──”
陆青野没让她说完,他坚定地往下说。
“重要的是,我想疼你、我想宠你、我想把你捧在掌心,当作宝贝一样地呵护你。我爱你……直到你跑得不见人影,我才慢慢悟出自己的心意。”
明月又落下泪来。
破碎的心,不只被缝补完整,还被他话中的爱意涨得满满的。
陆青野的唇凑上去,吻去她的泪水,发誓有生之年都不再让她垂泪。
那个吻,蜿蜒直下,没有多久,封住了她颤抖的唇。
先是吮,而后是吻,由浅到深,一股情潮泛滥开来,霎时间淹没了两个人。
分不清是由谁先开始的,他们的唇不再只是满足于对方的吻,反而胃口大开,想要更加深入地去探索对方的身体。
陆青野要她在他的怀中,他想确确实实地拥有她,弥补这几日枯等的焦躁与烦忧;她的失踪让他的心空了一个大洞,如今她回来了,她必须补缀他的心,终止他的不安。
明月也要自己待在他的怀里。对她而言,他是为她撑住天的男人,她的男人。
他的怀抱是她的救赎、她的天堂、她的洞天福地。
这一刻,什么都不想了,她只想把自己交给他。
衣衫一件件褪落到地上,他们交缠着,相拥着,蜜吻着,缠缠抱抱上了床榻,以最亲密的接触,将对方据为己有……
第八章
“计算机要搬过去?”这厢喊。
“搬过来!”那厢应。
“书呢?”
“统统搬来,那些可都是我的宝贝。”
“衣柜?”
“也搬来,不过先帮我把里面的衣服丢掉。”
“那你要穿什么?”
“吼!难道我不能去买新的衣服吗?”
男性的笑容邪邪地扯开。
“何必买?干脆什么都不用穿,每天躺在床上等我回来就好了──”
咻──砰!
一本杂志飞出来,一连穿过两道门,正中陆青野的额头。
他咧开恶狼般的笑容,放下手边的工作,扑过来报仇。
明月笑着躲开,却还是叫恶狼给擒住了,拚命呵她痒。
“住手、住手啦!”她边笑边拍掉他搔向胳肢窝的大掌。
“不要!”他才没那么好说话。
呵她痒,一举数得,既可以逗她开怀笑,幸福的手指还能享受在娇躯上游移搔弄的快感,何乐而不为?
“你再、再不住手,我就要喘不过气了……”
她说得断断续续,笑红了脸,眸上浮现水光。
“要让你喘不过气,我还有更好的办法!”
陆青野的大掌改了个向,从衣摆钻入。
明月的畅笑也转为低哝,日光迎上他,解读出他的欲望,娇躯窜过一阵电流。
这些天,他们总是这样,说着、玩着、笑着、互相陪伴着,很自然就又有了肌肤相亲的欲望。自从“初体验”以后,他们仿佛永远都要不够彼此,总是正事做不了多久,就忙着吞噬对方,或者被对方吞噬。
他的欲望强烈,平时看似是个耐性少少的鲁男子,但在床笫之间,却是绝佳的调情高手。
想到欢爱的种种,淡淡春情染上了明月的脸。
能抗拒这种诱惑的男人是乌龟!
陆青野低吼一声,一脚踢上门,将她打横抱起,送上床,任狂情肆卷了彼此。
半晌之后,眼见一个下午就要混过去了,明月全身酸痛地从床上坐起来。
“喂,放我起来!”她拍着缠夹着她的长腿。
“干么?”他懒懒地磨蹭了下她的嫩肤。
她乘机挣脱他的环抱。
“我还有事要做,可不能跟你一直躺在床上乱来。”
陆青野揉了揉眼睛,扬起头。
“现在几点了?”
“四点半。”再过没多久日头就要下山了。
“ 啊!我也该出门了。”
两人各自着装,陆青野偷香一记,带着餍足的笑容会友去。
明月坐在他的屋里,整理他从对门一箱一箱搬过来的物品。
虽然只是隔一条走廊,但她怎么也不肯走进那个有着太多灰暗回忆的房间。
那间套房,是她以前向一位太太租的。重光大楼打算拆建的时候,她差点被扫地出门,还在打包时,刚好传来业主周转不灵的消息,好心的房东太太知道她手头拮据,去帮她求情,让她免费住在这里,不需付出一分一毫的房租──但条件是,大楼一旦决定拆迁,她必须无条件的立刻搬走。
于是,她在里头拚命赶稿,夏日的闷热,她无处躲,唯有用“心静自然凉”来慰抚自己;冬季的寒冷,冻得她手脚发僵,其它同行动用电暖器保暖身体,她只能围着笨重的大毛毯继续写稿。
要是再走进那个套房,她就会阴郁地想起,自己苦心地清偿贷款,最后却只是被认为理所当然,让其它家人认为制造更多的帐单给她也没有关系。
她决心摆脱这种生活,仔细想一想,以前的日子,她仿佛都为别人而活。现在,她要为自己活!
那些余下的债务,就留给其它家人自己去想办法!
虽然她因而不再按期汇钱给地下钱庄,清偿债务,但她依然创作不辍。
只是,步调稍微慢了下来,不再像以前一样,脑中有个“快快快快快!”的声音在催促她愈早交稿、愈早领钱。
她可以慢慢来,偶尔停下来想一想,怎么设计引人入胜的场景,怎么酝酿主角之间的浓情蜜意。她本来就热爱创作,在先前烦忧重重的时候,一头栽进绚丽的故事里,总能让她忘记现实生活中的不顺遂。
嘟噜嘟噜嘟噜——陆青野的电话响起。
“你好,我请江明月小姐听电话。”责任编辑的声音。
“海晶,你的声音好战战兢兢。”她首次停下手边动作,跟编辑开玩笑。
“还说呢!你说以后找你都要打这支电话,结果上回是个大男人接的,口气凶得不得了,我差点被吓坏了。”海晶心有余悸。
明月淡淡一哂。“以后,我会叫我男朋友多多注意礼貌。”
电话彼端楞了一下。
“男朋友?你交男朋友了?”不会吧!清清冷冷的江明月谈恋爱了?
“嗯!”她嘴角有抹幸福恬静的笑容。
因为陆青野,她不再否认“爱”的存在。
她已经想通,“爱”,当然是存在的。
只是“爱”也有寿命,“爱”也会消失、“爱”也不一定是每个人都有的标准配备。
回首前尘,仳离的父母、退婚的无缘的大姊夫,还有那些一听到她身负债务就跑掉的追求者,是他们的“爱”太薄弱,承受不了压力与打击,所以才会瞬间消失。
那时,她愤世嫉俗、满心怨念,当然一口否定“爱”的存在。
但是,陆青野真的如他所言,把她捧在手心疼,沐浴在他的“爱”里,难道她还会继续眼拙、心盲,把摊在眼前的事实当作没看见?
“明月,想男朋友想呆了喔?”
听明月愿意跟她哈拉几句,海晶的态度也轻松友善起来。
“哦!”她回过神。“你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我已经看过你传来的稿子。”海晶压低声音道。“这次稿子写得很好喔!”
“真的吗?”
“嗯!我没想到你会进步这么多。上次才小小提点你一下,你马上就掌握住诀窍。男女主角的形象比以往更鲜明立体,感情戏也浓烈许多,尤其当我看到男主角误会女主角的那一段,还被你骗走了几滴眼泪。”
“真的吗?”她只是把对陆青野的感觉试着用文字表达出来,揣摩恋爱中人的心境而已啊……
“这应该是男朋友启发有功吧?”
“呵呵。”猜对了!不过她有点窘,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傻笑。
“希望你下一本稿子比这一本更出色,还有——”海晶口吻轻快,拿出责任编辑的口头禅。“要快点开下一本稿喔!”
明月翻了翻记事簿。“海晶,我……想要放慢写作步调。”
“咦?为什么?”明月可是出版社的“铁脚”呢!一月一书,交稿又快,风评不恶,从来不用人费心润稿,是所有编辑心目中最想合作的理想作者。“你……不是满缺钱的吗?”
“大概是前一阵子写累了,所以想要调整步伐,慢慢来。”既然她现在都不管债款了,没有理由不让自己放松些。
“我懂了,那你的书期我会排得宽松一些,好好去谈一场快乐的恋爱吧!”
海晶断线后,明月抱着膝盖坐在墙角。
陆青野不在家,感觉好寂寥,先前他等待她好几日,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真的要把债务丢着不管吗?她问自己。
她当然知道,事情不会因为她的不理不睬就解决。但……她轻叹一声。
不想了,真的不再去想了。
熬了那么久,她相信自己有资格放一个长长的假期,余后的事,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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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青野又出门去了!
奇也怪哉、奇也怪哉!
他连着几个黄昏都如此,问他去哪里也不说。以前住在对门,他大老爷可没有天天出门溜自己的习惯,还“准时”出门哩!直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明月写稿累了,也不强逼自己写,踅到客厅,打开电视,日本偶像团体正在萤光幕上载歌载舞。
忽然间,对门的电话铃铃作响,一声催过一声。
明月眉头皱一下,知道那是找她的,而且准没好消息。
她将电视的音量愈按愈大、愈按愈大,偶像团体的歌声已经从活力有劲,超过了噪音公害的标准。